第2章

陸執銳感到了一陣極強的拉拽感。眼前的畫面模糊了起來,使他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昏厥。

短暫的混沌過後,他猛地睜開了眼。

是醫院雪白的屋頂。心電監測儀冰冷的響聲傳來,他一擡手,就牽動了挂在床邊的吊瓶。

病房中的醫生護士立刻圍攏了過來。

“陸先生,您醒了。”為首的醫生問他。“還有哪裏感覺不舒服的嗎?”

陸執銳卻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背。

那是他的手,修長,骨節分明,手背上還打着點滴。他的額角隐隐地發痛,但卻很清醒。

是手,不是貓爪。

他沉默的空檔,旁邊的醫生護士已經檢查了一遍他的心率和血壓。看了看一切正常的數據,又看了看冷着臉坐在床上,盯着手背不出聲的陸執銳,醫生試探着問道:“陸先生?”

陸執銳這才開了口:“我沒事。”

他嗓音有點啞,聽上去不太高興。

醫生松了口氣,叮囑道:“陸先生不用擔心,都是皮外傷,沒有傷到大腦和內髒。不過您這幾天精神壓力比較大,有點過勞和營養不良,需要打兩天點滴。”

這對陸執銳來說甚至算不上毛病。他向來健康,這些話根本不放在心上:“嗯,知道了。”

醫生轉過頭,示意旁邊的護士檢查了一遍陸執銳病房裏的儀器,記錄了數據,又留了個給他換藥的護士:“那陸先生,有什麽事您按鈴。”

陸執銳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怪得很。他剛才出了車禍,陷入了昏迷,但他昏迷中發生的事卻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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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人昏迷之後會做夢的?還是那麽清楚又漫長的一個夢,就好像他真的變成了幸熾養的一只貓一樣……

“……陸先生?”

就在這時,他耳邊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陸執銳猛地一擡頭,就對上了一雙眼眶泛紅的、濕漉漉的眼睛。

跟他夢裏的那雙眼睛一模一樣,卻又根本就是兩個人。夢裏的那雙眼嚣張又快樂,笑起來眯成了一條縫,惡劣得讓人牙癢,而面前的這雙眼……

熟悉又真實。立刻,剛才荒唐的猜測就在這雙眼睛前煙消雲散了。

和幸熾相比,他剛才夢中的簡直就是另外一個人。他包養了幸熾将近三年,最清楚他什麽樣。單純又乖巧,像一張白紙,平時連撒個小謊都不會,謊話說了一半就要結巴臉紅。

這樣乖巧的小兔子,還能有兩幅面孔?

是他昏了頭,把“變成了一只貓”這種事當成了真的。

陸執銳緩緩地出了一口氣,隔着紗布按了按自己的額頭。

“陸先生,是頭還在疼嗎?”面前的幸熾立刻慌了神,兩步上前,卻又小心地不敢打擾到他,束手束腳地站在了病床前。

陸執銳擡頭,就見他滿臉的慌亂和心疼。那雙精致漂亮的小狗眼裏含滿了淚水,盈盈欲滴,像是在替他疼一樣。

“沒事。”陸執銳早習慣了他小題大做的模樣。

他一擡手,幸熾就乖乖地在他床邊坐下,任由他拿手背逗貓似的摸了摸臉頰。

“怎麽到醫院來了?”陸執銳淡淡問道。

幸熾乖巧地說道:“剛才岳姐打電話說您出了車禍,我太着急了,怕會很嚴重……打您電話也打不通……”

他話講得有些急,又因為不擅表達,說得亂七八糟的。

看他臉都憋得泛紅,陸執銳拍了拍他的頭頂,轉頭看向了守在門口的助理季岚。

季岚會意,立刻言簡意赅地說道:“剛才岳女士打了電話來,我就把您的情況告訴她了。幸先生擔心,很早就趕到醫院來,剛才一直守在這裏。”

陸執銳看向幸熾。

就見幸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他五官長得漂亮,垂着頭的模樣顯得分外乖巧可憐,額頭的碎發軟軟地耷下去,有點淩亂,一看就是出門出得着急。他睫毛長,在醫院冰冷的燈光下,還能看見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

陸執銳的腦海裏莫名浮現出了夢裏那個幸熾的模樣。

嚣張得厲害,眉飛色舞的,還會對着貓罵他。

有對比才能顯出眼前這個人有多乖。陸執銳難得地心軟,摸了摸幸熾的頭發,問道:“還哭了?”

幸熾趕緊手忙腳亂地擦了擦眼睛:“沒有。”

他這欲蓋彌彰的模樣極大地取悅了陸執銳。剛才夢裏的煩躁和怒意漸漸煙消雲散了,他笑了兩聲:“別藏了。晚飯吃了麽?”

幸熾點了點頭。陸執銳看向他,就見他眼睛有些心虛地眨了眨,臉頰浮起了微微的紅暈。

這副模樣可愛極了。想起夢裏那個幸熾蹲在茶幾前啃炸雞的模樣,面前這個滿眼是他的單純小孩在陸執銳眼裏越發順眼了。

被一個人滿心滿眼地愛着,總會有種胸口被填滿的感覺。

陸執銳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唇,擡頭看向季岚。

“叫人送晚飯來。”他說。

“好的陸總。”

季岚關上門,走了出去。

“陸先生,您也還沒吃飯吧?”幸熾問道。“我聽岳姐說,您剛下飛機。”

陸執銳嗯了一聲。

“那您一定餓了。”幸熾說着站起了身,一雙眼淚還沒幹透的眼睛滿是期待地看着他。“我……我做了一些點心,您先墊墊肚子吧?”

他手藝一直很差,但偏偏最喜歡給陸執銳做東西吃。

陸執銳向來挑剔,這是他身邊人都知道的。他擡眼看向幸熾,正要開口拒絕,卻對上了那雙滿是忐忑的眼睛。

他頓了頓,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拐了個彎,變成了一句淡淡的“嗯”。

幸熾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轉身到門口的背包裏翻找東西去了。

陸執銳淡淡地看着他。可能是養久了,對個小玩意也會生出縱容的心思。

就在這時,幸熾從包裏拿出了個玻璃罐,轉過身來,臉上的期許帶了點羞澀。

“陸先生,是蔓越莓餅幹,你要不要嘗嘗?”

透明的玻璃罐裏,是烤得已經焦糊了的餅幹。那罐子、那糊塊、甚至連罐口處幾塊稍完好一點的餅幹,都是那麽的熟悉。

陸執銳瞳孔一縮。

這罐餅幹,跟他在夢裏看到的那一罐,一模一樣。

——

幸熾不知道陸執銳怎麽忽然就變臉了。

剛才還好好的。他在陸執銳面前,演技簡直堪比金像獎影帝,楚楚可憐的一套組合拳,明顯把陸執銳哄得心情愉悅,甚至臉上都有了點笑容。

能讓這位死人臉鐵樹開花,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本事。

這會兒怎麽臉又冷下來了?

幸熾拿着餅幹罐,多少有點疑惑。

嫌他手藝差?不能吧,他一直都是這樣來着。

他本來就不怎麽會做飯,全是為了陸執銳學的。就這,他還學得技藝不精。不過這都不重要,畢竟陸執銳什麽沒吃過?重要的不是他做的好不好吃,而是這份明明不擅長、卻一心一意要給他做的心意。

幸熾自認為心理攻防這套讓他玩明白了,所以自信得很,根本不覺得哪兒有問題。

他把一切歸功到了陸執銳陰晴不定的性格上。

于是,他陣腳不亂,四平八穩地捧着玻璃罐走到了床邊,輕輕地在床沿上坐了下來,臉上适當地擺出了三分期待四分深情還有四分恰到好處的不好意思,睫毛一垂,瞎話張口就來。

“陸先生,我做得不太好……”

要在平時,陸執銳肯定會賞臉嘗上兩口,然後惜字如金地敷衍他一句“還行”。這樣,他的義務盡到了,陸執銳也不用勉強吃他做的東西,簡直就是雙贏。

但是這一回,陸執銳坐在病床上,一言不發,只冷冷地看着他。

幸熾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奇怪,不知道怎麽回事,陸執銳的這雙眼睛和剛才銳崽跟他鬧脾氣時的眼神重合在了一起。

……想什麽呢!

他趕緊醒了醒神,擡頭看向陸執銳,試探着露出了焦急的神色:“陸先生,怎麽了,您是哪裏不舒服嗎?”

說着,就着急地要去按床頭的呼叫鈴。

可還沒等他手伸過去,就被陸執銳一把握住了手腕。

明明是個剛出過車禍的病人,手勁卻大得厲害,捏得幸熾的手腕一陣疼痛。

“陸……陸先生?”

就見陸執銳坐在那兒,一雙眼沒有半點情緒,帶着濃濃的審視,沉默片刻後問道:“你來醫院之前,在做什麽?”

幸熾傻了眼。

做了什麽?他還能做什麽?也就是吃了點東西墊墊肚子。難道是陸執銳腦袋被撞壞了,連他偷吃炸雞的事都要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幸熾在知乎發布了一條匿名提問。

【男人喜怒無常,莫名其妙發脾氣,還沒到更年期的年紀,會不會是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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