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幸熾坐在車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坐在前排的岳纓看了他一眼，問道：“昨天晚上沒睡好？”
幸熾指了指放在身側的保溫罐：“你說呢？”
那個保溫罐岳纓檢查過了。雖然不是雞湯，但是那罐豬蹄炖得湯汁雪白，軟糯入味，一打開蓋子香氣撲鼻，勉強也算合格。
岳纓點了點頭：“那你眯一會兒，待會到了陸總那裏，不要這樣哈欠連天的。”
幸熾這會困得頭暈腦脹，也懶得認真演，敷衍地嗯了幾聲，往座椅裏一靠。
岳纓看他這樣，忍不住念叨了兩句：“你對陸總上點心。什麽都要我催你，哪有這樣談戀愛的？”
“岳姐。”幸熾打斷了她。
他這會兒困得嗓音沙啞，使得他失去了笑意的語氣有點涼。岳纓立刻回過神來，連忙停下了話茬。
她一時忘了。從幸熾一年多之前得知了港城有一位和他長得兩三分像的謝先生起，他跟陸執銳之間的關系，就成了不能提的話題。
“好了，我睡了啊，一會兒到了叫我。”幸熾一擡眼就從後視鏡裏看到了岳纓抱歉的神色。他懶洋洋地一笑，放柔了聲音。
岳纓明顯覺得他的笑容是在硬撐：“我不提了，你快睡吧。”
幸熾嗯了一聲，閉上眼，不再和目光越來越抱歉的岳纓對視了。
他有什麽可硬撐的？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不就是給大佬當替身嘛，他怎麽說也算個半吊子演員，這種劇情他熟。
他可沒功夫為了這種事煩心。他昨天晚上不小心睡着了，差點把鍋燒穿，幸好銳崽機靈，把他叫醒了，救了他一命。
但他還是免不了兵荒馬亂地折騰了一晚上。這種開火做飯差點把自己炸死的事可不能讓岳纓知道，他清理完廚房的狼藉，洗幹淨砂鍋，天都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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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再炖湯肯定是來不及了。
幸熾臨睡之前睜開了一只眼，看了一眼身側的砂鍋。
陸執銳反正不會喝，應該吃不出湯裏的外賣味吧？
——
季岚報告說幸先生已經到樓下的時候，陸執銳正好開完晨會。他不動聲色地合上電腦，拿起季岚放在床邊的文件，不動聲色地說：“讓他上來。”
季岚應聲，退了出去。
陸執銳低着頭，目光落在文件上，但是心思卻已經飛到別處去了。
他嘴角緊繃，神色冰冷。
之前他還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幸熾每次來找他都是恰到好處，不會在他忙的時候打擾他。他之前只覺得是幸熾知趣懂事，留他在身邊一點都不麻煩，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些都是他算計好的。
他以為對方是個玩物，誰知道居然是個僞裝成獵物的獵手。
陸執銳緊緊盯着手裏的文件，一直到幸熾進門，才只看到開頭的第二句。
病房的門被推開，陸執銳擡起頭，第一次認真地審視走進來的幸熾。
是季岚給他開的門。他單手提着一個保溫桶，先是禮貌又羞澀地朝季岚點頭，微微笑了笑，接着紳士地伸出手，扶住了有點沉重的病房門。
向來不茍言笑的季岚也回給了幸熾一個微笑，識趣地退了出去。
幸熾走了進來。
要不是他手臂上留有自己昨天為了叫醒他撓出的傷痕，陸執銳還真會以為這個幸熾和晚上的幸熾是兩個人。
那雙眼位向下長的小狗眼清澈極了，濕漉漉地看向他，在看見他的一瞬間，流露出了喜悅的光芒。
“陸總，您醒啦？”幸熾走上前，在他床邊站定。“您還有沒有哪裏難受？剛才來的時候季岚姐說，您恢複得不錯，醫生也說您休息幾天就可以出院啦！”
說到這兒，他似乎才後知後覺地看見陸執銳手上的文件。
幸熾羞澀又局促地笑了笑。
“呀，我是不是來的太早，打擾到您了？”
陸執銳不為所動。
早？按你出門的時間來算，應該是在樓下等了将近一個小時，等到他開完會，才“恰好”趕到醫院的。
陸執銳掀了掀眼皮，目光重新落在文件上，淡淡說道：“坐。”
他打算先晾幸熾一會兒，再告訴他，讓他以後不要來了。
幸熾肯定會鬧，那他就給點遣散費。五千萬差不多，給多了幸熾肯定要私下罵他冤大頭。他如果敢不知足地多要，那就別怪他不客氣……
“陸總，您還在住院，就算忙，也要注意身體呀。”
就在這時，幸熾出了聲。
他語氣溫和又柔軟，如沐春風的，不突兀，也不喧賓奪主，很招人喜歡。陸執銳一擡眼，就見幸熾坐在旁邊，表情乖得很，眼睛裏擔憂的神色像是真的一樣。
陸執銳心裏的煩躁熊熊燃燒。
我故意晾着你，你以為我是真忙？怎麽，難道不會看人臉色嗎？
陸執銳像是一拳揍進了棉花裏，下颌微收，牙齒都咬麻了。但是幸熾卻恍然未覺，反而在他擡頭的瞬間，适時地把手裏的保溫桶放在了陸執銳手邊的床頭櫃上。
“您吃飯了嗎？我給您炖了點湯。”
這時候說話倒是藏了三分，怎麽不直說，這是給大豬蹄子炖的豬蹄湯？
陸執銳擡頭看向幸熾。
之前他從沒把幸熾往別的方向想，只覺得他是一張白紙。現在知道了內情，他倒是一眼看出了這小孩兒心裏在想什麽。
那雙滿是期待的眼睛，真的是在期待他嘗那桶湯嗎？根本就是期待他說自己吃過了，然後裝出一副失望但懂事的樣子，完成任務，趕緊回家。
就連公司那些拿錢辦事的員工都不敢這麽糊弄他。陸執銳心頭火起，反而氣笑了。
他現在想看看，幸熾還能演出什麽花來。
“沒吃。”他放下文件，說道。
幸熾明顯愣住了一瞬。陸執銳精準地捕捉到了他的表情，不着痕跡地勾了勾唇角，心頭燃燒的煩躁終于消停一點。
不過，幸熾反應還挺快。他飛快地收起了剛才的驚訝，展顏露出了個驚喜的笑容：“好啊！那您嘗嘗我炖的湯，看看合不合口味。”
說着，他站起身，張羅着要給陸執銳盛湯。
他炖的湯？陸執銳今天早上可是親眼看着他把湯從外賣盒裏倒進保溫桶裏的。
陸執銳坐在那兒，半點幫忙的意思都沒有，一邊冷眼看着他忙前忙後，一邊明知故問：“胳膊怎麽了？”
幸熾擡起胳膊，就看見了手臂上的痕跡。
痕跡很淡，只剩下一點點紅痕了，是昨天晚上銳崽叫醒他的時候撓的。這小貓真是又機靈又通人性，一邊把他撓醒，一邊又小心地沒有撓破皮，像是心疼他似的。
幸熾連忙說道：“啊，不知道在哪裏劃了一下。”
陸執銳嗯了一聲，沒再搭腔。
沒一會兒，幸熾就端了一碗湯，放在了陸執銳的手裏。他湯盛得很有技巧，雪白的湯汁裏浮着幾塊配菜，一塊雪白的豬蹄肉浸在濃稠的湯裏，熱氣冉冉飄起，還挺賞心悅目。
陸執銳頭一次發現，幸熾對付自己，還真是費了不小的心思。
但是有什麽用？他心思不正，還被自己發現了，這樣的人，陸執銳絕對不會留在身邊。
他拿起湯勺，喝了一口湯。
這豬蹄湯還是幸熾絞盡腦汁在衆多外賣店裏挑的，挑了一家價格貴，但是評價說味道一般，跟家常菜沒區別的店。陸執銳嘗了一口，覺得那條評論說得還挺對。湯喝在嘴裏索然無味的，嘗不出什麽香味。
按陸執銳平時的習慣，這個時候這碗湯已經被他放回桌上，不會再碰第二下了。
但是陸執銳卻在幸熾忐忑期待的眼神裏，喝了第二口。
“還不錯。”他說。“怎麽炖的？”
他擡眼看向幸熾，果然在他眼裏看出了“他是不是味覺失靈了”的驚訝情緒。
煩躁又消散了幾分，甚至多出了一點興味盎然。
陸執銳放下湯匙，好整以暇地看向幸熾，等着聽他編。
果然，幸熾笑了笑，企圖裝出一副羞澀的模樣來掩飾局促和尴尬：“都是跟網上學的啦……您要是喜歡，明天我還給您做。”
明天再給我叫一份外賣？
幸熾還真是把糊弄學修到了滿級。陸執銳更不打算放過他了，面無表情地接着質問道：“哦。用什麽炖的？”
這可讓幸熾難為死了。
昨天陸執銳可是眼看着他照着菜譜，看一樣配料就現找一樣，找不到的就略過，根本一點腦子都不想動。他就不信，幸熾這會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果然，幸熾語塞了一下，接着裝出一副自然又随意的模樣，目光匆匆掃過了陸執銳手裏的湯。
“也沒什麽啦……就是拿豬蹄，和黃豆、蘑菇、紅棗還有枸杞一起炖的。網上說，這樣炖湯很補氣血的。”
陸執銳眼看着他費勁地把他碗裏的食材念了一遍。
這明顯超出了幸熾的演技範圍，讓他演得有點費勁了。陸執銳瞥了一眼他攥着衣角的手，愉悅又多了幾分。
他沒打算就這麽算了。
陸執銳哦了一聲，湯匙在碗裏輕而易舉地一攪，舀起了一塊香菇。
“這是蘑菇？”他問道。
幸熾傻了眼。
“啊，是我記錯了……”
他的聲音弱了下去，原本裝出的溫和柔弱，現在變成了真的。
陸執銳不動聲色，把香菇放進了嘴裏。
他改主意了。
他不缺養幸熾的那點錢和資源，還不如接着養他，看他接着演。他倒是要看看，幸熾還能翻出什麽花來。
作者有話要說：
幸熾：（嘆氣）別看了，你真的會被我氣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