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陸執銳到港城時, 是于逐航來接的他。
于逐航也是他的發小之一,跟他還有時勉是一起長大的交情。于逐航是個混血,父親是法國人, 這些年一直在法國生活。
這小子是家裏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兒子, 是法國那家有名的奢侈品品牌的小公子。公司的事都有他幾個姐姐在做, 而這位不學無術的小少爺,就只負責吃喝玩樂。
“執銳!這麽多年不見,想我了沒?”于逐航迎上來就勾住了陸執銳的脖子。
“怎麽想着回國了?”陸執銳一邊往外走,一邊單手插進了褲兜。
“我二姐嫌我不做事,趕我回來了。”于逐航說。“她要我回來管中國這邊的市場,要是有虧損, 就別想回家。”
說到這兒,于逐航拖長了聲音, 慘兮兮地說:“陸總,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我哪會做生意?救我!”
陸執銳掃了他一眼。
“行啊。”他說。“股份分我百分之二十, 替你管。”
于逐航慘叫。
“無奸不商啊陸執銳!”他說。“感情淡了,不是你當年幫我寫數學作業的時候了?”
“當時幫你寫作業也是收了錢的。”
“那會兒一份作業兩百, 這樣,我現在也一天給你兩百, 幫我?”
“滾。”
——
兩個人說笑着上了車。陸執銳本來想直接回去休息,但于逐航偏要給他接風,硬拉着他出去喝酒了。
Advertisement
陸執銳知道他, 說是給自己接風, 其實就是這位少爺管不住自己。
果然。會所是于逐航定的, 陸執銳和他一起推門進去的時候, 包間裏已經等了十個八個火辣美女了, 不是小明星就是嫩模。
陸執銳知道于逐航這個人,就像是沒有女人在旁邊,他喝不下去酒似的。
幸好這位少爺也不瞎玩,不然陸執銳也不會跟他做朋友。每次弄一堆漂亮女人,不過就是陪着他喝酒喝酒玩骰子,酒局結束也就散了。
他玩得簡單,出手也闊綽大方,不管在法國還是港城,都是出了名的散財童子,圈裏這些人,也喜歡來他的局。
陸執銳跟他不一樣,他向來潔身自好,按于逐航的話來說,就是他一點情調都沒有。
陸執銳坐遠了一點,有兩個小模特看他孤零零的坐在一邊,就猶豫着要不要坐過去,免得冷落他。
于逐航趕緊攔住。
“你們可別去啊,”于逐航說。“那人忒沒意思,別理他。”
一群人笑鬧成一片,只有陸執銳坐在一邊,表情淡淡的。
一頓酒倒是讓于逐航喝得熱鬧,燈球閃爍,名酒美人,于逐航玩到開心,留下那幾個小模特玩骰子唱歌,自己端着酒來了陸執銳身邊。
“這麽多年了,你還是這麽沒勁。”于逐航跟他碰了一下杯。
“你不是也沒玩夠?”陸執銳回敬他。
“你懂什麽啊?”于逐航沖着不遠處的美女們舉了舉杯,說。“這是追求美,是藝術。”
陸執銳嗤之以鼻。
這小子擱古代就是脂粉堆裏滾大的賈寶玉,還藝術呢?
于逐航摟了摟他的肩膀:“不過兄弟,我還是看你不太對勁。怎麽,有心事?”
陸執銳頓了頓,心想,有這麽明顯嗎?
見他不說話,于逐航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他立刻湊上來,問道。
“什麽心事,跟我說說?”
陸執銳瞥了他一眼。
确實,這小子別的不行,情場上可是高手。
但是,他轉念一想,什麽情場高手對付得了那樣的白眼狼?
陸執銳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
“我對他夠好的了。”他說。
“啊?”于逐航不理解。“他怎麽了?”
“他想離開我。”陸執銳眉頭皺得死緊,仰頭喝光了杯裏的酒。
這下,陸執銳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似的。
“他缺什麽我都給他,我養着他,他要做什麽,我也不攔他。”他說。“但是,他不光在我面前裝樣子,還想走,想把我給的都還給我。”
于逐航給他杯子裏添滿了酒。
“這也不是光對他好就夠了的。”他說。“你知道他想要什麽?”
陸執銳還真不知道。
幸熾想要什麽?他一開始是以為他想要錢的,但是,事實證明他不想要。娛樂圈裏的名聲?財富地位?好像他都不在意似的。
陸執銳沉默了半天,又說。
“我能給的都給了。”
于逐航也沒見過陸執銳這個樣子。
他明明坐得端正,皺着眉,表情嚴肅,仍舊是他那副冷淡高傲的姿态,但是卻莫名有種無奈和卑微,說不上來是因為什麽。
還真是陷進去了。
“那你想沒想過,他喜不喜歡你?”于逐航問他。
這把陸執銳問住了。
可能一個過于驕傲的人,是從不會考慮這樣的問題的。這問題很簡單,陸執銳卻答不上來。
他眼前浮現出了幸熾的那雙眼睛,明亮,溫和,一雙眼裏好像全是他,根本看不進別人。
但是一轉念,他又想起來那天晚上幸熾喝多的時候說的話。
可見人的眼睛也是會騙人的。
看到陸執銳不說話了,于逐航嘆了口氣,拍了拍他肩膀。
“執銳,你如果就是想找人陪你玩一玩,那沒問題,你只要給得夠多,人家就會拿錢辦事。”于逐航說。“但是如果你想要的是他的心,只有拿心來換。”
……想要他的心嗎?
陸執銳從來沒這麽想過,但是聽到這句話,自己的心髒卻開始砰砰地跳起來,像是真的想從他胸腔裏蹦出去,去找另一個人來換些什麽似的。
而旁邊,于逐航端着酒杯往後一靠,笑着感慨。
“不過,還真有這麽難搞定的人?”他說。“陸總出馬都不管用,不會是你以前傷過人家的心吧?”
——
一直到于逐航玩盡興,已經很晚了。于逐航的司機來接,于逐航就坐在陸執銳旁邊打瞌睡。
陸執銳有時候還真挺羨慕他。
這小子雖然日常生活不檢點,但是現在看,活得還挺通透明白。他打從十三四歲就開始談戀愛,一直到現在,好像還沒有碰到什麽他搞不定的事。
還真是人各有長。
陸執銳靜靜地出着神,就在這時,車子猛地一剎,将陸執銳猛地往前一帶。
幸好他眼疾手快,伸手撐住了前面的座椅,才沒有磕到頭。
旁邊的于逐航也驚醒了。他一睜眼,就看到車前頭橫着一輛顏色騷氣的跑車,車上放着巨大聲音的音響,幾個操着粵語的年輕人在上頭搖頭晃腦的,一看就沒少喝酒。
是他們的那輛跑車在路上猛地轉了個彎,越過雙實線,橫道了逆行的車道上。要不是于逐航的司機眼疾手快,還真要撞上了。
于逐航煩躁地搖下車窗,探出了身子。
他這輛車的車标和款式都貴得驚人,幾個年輕人看到這車,又看到車裏坐着的是個藍眼睛的外國人,一時間都靜了下來。
結果于逐航一開口,就是流利的中文。
“開車沒長眼睛?”他大聲問。
一聽于逐航說的是标準的普通話,幾個年輕人居然互相看了一眼,臉上都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
“中國人啊?”
其中一個年輕人輕蔑地一笑,操着粵語,單手還拎着一瓶酒。
一聽到他這個口氣,于逐航喝酒上頭,拉開車門就要下車。
“中國人,你們他媽不是中國人?”于逐航問。
幾個年輕人都笑了起來。
“多管什麽閑事?”他們說。
“就是,要是沒事做就去找點事做。無聊死了,還要管港城人當不當中國人?”
一群人笑成一團。
港城現在的确有些這樣的年輕人。坐井觀天慣了,又實在是閑,就愛通過些方式來表現自己思想上的前衛,其中一種,就是否認自己的國籍。自己否認還不夠,還要上街鬧一鬧,好像這樣才顯得他們厲害似的。
于逐航下車下到一半,就見旁邊的陸執銳伸手按住了他。
他回頭,就看到陸執銳搖下車窗,胳膊肘撐在車窗上,側過頭,露出了半張臉。
“好久不見了,朱二少爺。”
剛才說話的那個年輕人透過車燈,一看到陸執銳的長相,就吓住了。
“陸總!”他酒都醒了一半,打開車門就要下車。“陸總您什麽時候回港城啦?真是,都沒有去迎接……”
陸執銳卻打斷了他。
“回去告訴你父親,填海造陸那個項目,陸氏不允許你們競标。”他說。“我記得,還有幾個和陸氏合作的項目?具體哪些我記不清了,不過,我給別人了,讓他另外找生意做吧。”
這位朱少爺的臉都吓白了。
雖然剛才陸總叫他“二少爺”,可他也清楚他們家和陸家是什麽關系。這麽些年了,他們都是仰仗着陸氏做生意,陸執銳輕描淡寫的那幾個項目,可是他們家這麽些年攢下來的根基啊。
更何況,港城的商人總共就這麽大的圈子,被陸氏排斥在外的,還有哪家敢跟他們合作了?
“陸總!對不起陸總,我不知道車上的是您……”
“還有這幾位,正好認識,我也都記住了。”陸執銳說。“陸氏不差幾位家的合作,各位認為自己是哪國人,就去哪個國家另謀高就吧。”
“陸總……”
“轉告你們長輩,先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再出來做生意。”陸執銳說。
說完,陸執銳不再管外頭的人怎麽求饒,搖起車窗,坐了回去。
司機将車子往後倒,繞過了橫在路中間的跑車,走了。
“可以啊執銳。”旁邊的于逐航笑着轉過頭來。正要誇他,就見坐在那裏的陸執銳皺着眉,按着額頭,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
“怎麽了?”他趕緊問。
陸執銳搖了搖頭。
“沒事。”他說。
剛才剎車的時候,他也沒有撞到頭,也不知道怎麽會腦袋裏混沌一片,疼得厲害。
好像有某種東西,在飛快的從他腦海裏抽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