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噩夢
方瑟一個人靜靜的吸着雪茄,在白色的煙霧中,他眺望着遠處湖面景色,方瑟和安東尼談了兩句,他們多半是以沉默為結尾。
這種時候,總是安東尼避讓般的悄然離開。
飛鳥盤旋在空中,方瑟看不太清,只是聲音十分清脆,叽喳不停。他抖了抖雪茄,從鼻孔裏呼氣。
這時,石子扔到方瑟的腿上,扔得很準,方瑟感到痛意,卻仿佛無知覺般的淡淡往下看了一眼。
是個少年,渾身是傷,正帶着燦爛的笑去看方瑟,他的嘴角快咧到耳後去了,用貓似的圓溜溜的眼睛盯着方瑟。
“你不記得我了?!”他朝方瑟大喊。
方瑟抽了一口雪茄,慢慢吐出去,朝安柏看去,淡淡道:“我更想知道你是怎麽進來的。”
“溜進來的。”少年呼喊他:“快下來,還是你真不記得我是誰了?”
“……安柏。”方瑟下意識,慢慢的說。
“下來呀。”安柏誇張的喊叫:“我們去湖邊看看!”
方瑟回答:“不想去。”
“你總是這樣!!”安柏不滿的大喊:“快下來,我們一起去,現在去沒人知道,還能趕回來吃晚飯。”
“就算有人知道,又能怎麽樣?”方瑟輕笑:“我在這好好的,椅子舒适,風又涼快,幹什麽要跟你出去。”
安柏氣急敗壞似的瞪了方瑟一眼,方瑟不在意的繼續抽雪茄發呆。
“喂。”安柏的聲音從方瑟身後傳來,他把手放在方瑟的肩膀上:“我們走,去湖邊。”
方瑟有些吃驚的轉頭,看見安柏便笑出聲,他把雪茄放在煙灰缸裏用茶水澆滅,方瑟的那雙眼睛,那麽藍,那麽深……深不見底似的目光打量着安柏:“你是怎麽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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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安柏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噓。”他拉住方瑟的手:“快跟我走。”
方瑟蹙眉,懶懶的笑:“我不能去,你是哪家的孩子?姓安的人裏面我就認識安鴻,你是安鴻的兒子?”
安柏不答,反問:“你為什麽不能去?”
“秦進還在睡覺,我得等他……”
“秦進是誰?”安柏的聲音很淡,平穩的沒有一絲起伏。
陽光突然變得刺眼,方瑟眼前只能見到白光,像一條很深的隧道,只不過周邊全是白色……漫無邊際的白色。
自從,方瑟的眼睛壞了,總是看見白色,他就開始讨厭白色了,異常地,非常的讨厭。
腦袋刺痛,耳邊滋滋啦啦,斷斷續續的能聽見人的笑聲,是誰在笑?
方瑟擡頭,發覺安柏在笑。
安柏額頭被打青了,眼睛也腫了,卻還是笑得很開心,好像沒什麽能把他打倒似的,他握住方瑟的手:“跟我走。”
方瑟失魂落魄的跟着安柏,安柏突然比他高起來,安柏的後背看起來是那麽熟悉,好像方瑟曾經見過。
他們不知道走了多久。
湖,廣闊的湖。泛着白光,波光粼粼,周邊紮在土裏的植物,貪婪吸取着湖的水分,長得極高,極綠,不知名的綠色植物葳蕤生長。
方瑟晃神,像被這綠色,亮閃閃的綠色攫取了靈魂,他一步步,癡呆的往前走,不知道在想什麽,只是往前走,湖水蓋過了他的腳背。
方瑟下意識的往湖裏看了一眼,縠紋褶皺,褶出反光,像夾着,藏着那些不經意間流逝的歲月。方瑟微彎腰,把手指浸在湖水裏,他微愣,才發現湖裏倒映出來的自己,好似格外年輕。
安柏說:“你餓不餓?我有面包。”
方瑟肚子不餓,卻還是拿過,味同嚼蠟的咀嚼,胃裏一陣翻滾,像吃下許多消化不了的石子。
“我是誰?”安柏忽然捧住方瑟的臉,深情也悲痛的問他:“我是誰?”
方瑟忍下喉嚨幹澀,他蹙眉:“……安柏。”
安柏一愣,他背對着陽光而站,臉上神情竟如同鍍色般,一層一層遞進。他握着方瑟的手:“我們回去,瑟。”
方瑟頭暈目眩,一切都不明所以。
安柏走在前面,卻始終牽着方瑟的手。安柏的身影變得模糊不清,卻在陽光底下格外閃閃發亮,像無數的亮色小蟲游走在安柏身上。
“瑟,金盞花四月就會開。”
方瑟難受的厲害,昏昏欲睡,身體像發燒了一樣,任由安柏拽着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
怎麽重新坐在他的椅子上。
“方瑟?方瑟……”
是誰的聲音那麽溫柔,熟悉?方瑟遲鈍的掀開眼皮,他去看……
秦進有些擔心,他彎腰去喊方瑟的名字。
方瑟睜開眼睛,有那麽一瞬。方瑟想起來了金盞花是什麽,它怎樣綻放,又怎樣衰萎。
像是把金盞花倒映在玻璃上似的,那麽脆……方瑟清楚聽見玻璃破碎的聲音,碎成無數片,金盞花也碎成無數片,清晰而可悲的刺痛了方瑟的眼睛。
方瑟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痛苦似的緊緊皺眉,秦進擔憂的握住方瑟的手腕:“怎麽了?你哪裏不舒服?方瑟?”
方瑟把手移開,目光直對秦進。
秦進被他的眼神吓得心髒驟停一瞬。
方瑟古怪的看了秦進一眼,才想起來秦進是秦進,秦進是秦進……他重複的想。
他粉紅色的海豚。
海豚住在哪來着?對,對……方瑟急躁焦慮的想,住在他的湖裏,是的。
是的……
秦進一把抱住方瑟,吻我他的頭發:“你怎麽了?方瑟。你做噩夢了?”
方瑟說:“我記不太清楚了。”
随後,他注意到卧室裏的地毯上有一溜濕乎乎的腳印。
他往下看,他的鞋濕透了。
秦進似乎被他吓到了,只是緊緊摟住他,方瑟被他溫暖的體溫所包裹,他嗅着秦進身上的味道,忽然淡淡笑:“你餓不餓?”
秦進沒有回答,只是胸膛起伏,他摟緊方瑟。
方瑟撫摸着秦進的背脊:“我帶你吃點東西去吧,你想吃水果嗎?我記得樓下還有紅提,但不要吃太多。”方瑟笑出聲:“方子煦晚上要開烤肉派對,我們要留着肚子吃肉,是不是?”
“……我睡醒。”秦進不聽他說,只是蹙眉:“我睡醒後出來,就看你倒在沙發上,你吓壞我了。”
“抱歉。”方瑟笑:“我想,我大概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