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八十年代
張秀蘭咔巴眼睛看着站在豬欄前的倆人。
她先前在前院看熱鬧, 燕哲離開的時候她以為是去廁所方便，結果這都要上席了還不見他回來, 張秀蘭左顧右盼看不見人，心裏着急的不行。開席之後要不了幾分鐘，這桌上就只能剩殘羹剩菜, 再不回來啥都趕不上了！
張秀蘭找到後院，沒想到正撞見自己兒子和孟家二妮兒湊在一起說話。
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場景。
孟春瑤被燕哲娘撞見倆人單獨湊一起, 就像被大人抓到偷吃糖的小孩兒，又心虛又害羞，低頭細聲叫了一聲張嬸兒之後匆匆離開。張秀蘭目送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 心裏蹭地亮起一盞燈！
“大栓，你和孟二妮兒挺熟的？”
燕哲看她娘雙眼冒光的樣子立馬就知道她想歪了。他嘆氣搖頭，假裝告訴她就是無意中碰見了，啥事兒都沒有, 然後催着他娘趕緊回去吃席。
燕哲君子坦蕩蕩, 張秀蘭左右沒看出毛病, 等到開席她光顧着給燕哲夾菜，也就暫時把這事兒抛在腦後。
夜幕降臨, 燕家母子二人吃的撐腸拄肚離開孟家，張秀蘭吃完這一頓滿足的差點直不起腰, 燕哲純粹是讓她給喂的, 要不是他阻止, 只怕張秀蘭能撐死他。
今晚吃的不少，燕哲悠哉在路上散步, 走着走着不知道為什麽又到了小河邊。他今天難得有種懶洋洋的惬意，他找了一處僻靜平整的土坡，抱來些幹草鋪在上頭，之後整個人躺下，雙手墊在後腦勺望天空發呆。
不知不覺都過了這麽多天了……
日月交替，天空呈現出半邊火熱半邊清冷，燕哲默默欣賞清澈的天空，呼吸幹淨的空氣。
遠離繁華浮躁，似乎人都平靜了不少。
他終于能理解為什麽原主的心中只有吃飽飯和種地兩件事了。
因為他能接觸到的世界，就只有那麽多。幹淨而單調。
……
燕哲懶洋洋地躺着發呆，耳邊聽到模糊的腳步聲。一開始他沒有理，但是腳步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他撐起身轉頭。碧青暮色下，孟春瑤挎着一個小竹簍，站在他頭頂的田埂上歪頭甜甜對他笑。
“我就知道你在這。”
孟春瑤從竹簍裏拿出一塊包着東西的油皮紙，然後遞到燕哲手上。
“今天家裏辦喜事，烙了不少肉餅，我給你送來幾個。”
肉餅隔着油皮紙的溫度傳到掌心，晚風吹動小姑娘的頭發，像秋天的麥穗，麥穗下的那雙眼睛，比天空都要幹淨。
燕哲胸口暖洋洋的，他伸手對孟春瑤豎起大拇指，然後彎曲輕點兩下。
孟春瑤眨着漂亮的眼睛問他：“什麽意思？”
【謝謝你】
“這是手語嗎？你還會這個呀！”孟春瑤沒想到燕哲還會手語！她像一只勤奮好學的小倉鼠似的追問燕哲：“還有沒有別的？我也想學！”
燕哲搖搖頭，在地上寫字，告訴她他也只會兩個。
“那另一個呢？”
【以後有機會告訴你】
“好！”
——
張秀蘭早間做飯，發現家裏多了幾張肉餅。肉餅經過一宿已經硬了，但是表面浸透的油以及隐隐能看到分量十足的內陷都說明，這肉餅實在的很！
她去問自己兒子，結果大栓告訴她，這是昨天他碰見孟家人送的。
這回張秀蘭真覺察出不對勁兒，為啥孟家對他們突然這麽好！燕哲沒辦法，廢了好半天避重就輕給她說，是因為他幫忙把秦嘉平抓回來，他們家才這麽感激的。
張秀蘭吃驚萬分，同時心裏也有種果然如此的感慨。
她說咋這麽着急結婚，原來真的有貓膩！
“哎呀！秦知青不會報複你吧？”
【他沒那個本事，在咱們村兒還怕個外人嗎】
張秀蘭一想是這個麽道理。天高皇帝遠，誰怕誰啊！
燕哲又開始比比劃劃，告訴張秀蘭千萬別再外面說，對孟家不好，而且他那天在場被別人知道也不太好。
張秀蘭對于自家兒子的事兒是一千萬個上心，牽扯到燕哲，她肯定會守口如瓶。
接下來他們就按部就班去上工，張秀蘭這一天啊，一直琢磨她兒子的事兒。
她活了一大把歲數了，回頭仔細想想，燕哲說的話有不少漏洞。她兒子平時不是多管閑事的人，結果是他幫孟家把秦知青抓回來。她兒子平時悶不吭聲就知道幹活兒，但是最近人開朗了不少。
再加上昨天在孟家碰見他和孟二妮兒待在一起，不像不熟……
哎喲！
她家大栓不是看上孟二妮兒了吧！
張秀蘭啪叽一合掌，肯定就是這樣沒跑了！燕哲這一系列的變化，不就是看上人家姑娘的表現嗎！
她心裏先是狂喜，然後忐忑，最後有點發愁。
因為孟二妮兒不适合她家大栓。
孟二妮兒才16歲，先不說年紀有些小，人家以後可是缫絲廠的工人，每個月能賺好幾十塊呢！再一個她模樣也太好了，夾嶺村大半的小夥子都喜歡她。
這樣的姑娘肯定不愁婆家，以後說不定直接嫁到縣上呢。張秀蘭心裏都明白，他們家的情況，娶不上這樣的兒媳婦。
想到這裏張秀蘭挺難過的，她兒子人高馬大英武堂堂，就是不會說話，生生耽誤成這樣。
怪誰？怪老天？怪自己？還是怪這個世道？
張秀蘭背開人使勁兒抹幹眼淚。
張秀蘭自從心裏有了想法之後，就格外關注自家兒子和孟二妮兒。仔細觀察之後，真的讓她發現很多細節。
她怎麽看，怎麽覺得大栓和孟二妮兒相處的挺好的呢……
有啥忙不動的，她兒子就主動去幫忙，孟二妮兒還會對他笑。中午頭休息，孟二妮兒偶爾會送水給大栓。大家都紮在地裏忙活，兩個年輕人有時候對視上，就默默一笑。
有好幾次晚上她在燕哲出門後偷偷跟上去，都撞見大栓送孟二妮兒蟲。
這倆人每天規規矩矩的，碰上了就笑一下，有事兒順手幫個忙。
哎喲哎喲！張秀蘭激動壞了！越看越覺得倆人般配！
大栓喜歡孟二妮兒，孟二妮兒也不讨厭大栓吶！
一想到這麽俊的姑娘可能稀罕她兒子，張秀蘭簡直樂上天，心裏直誇孟春瑤有眼光！
她心中有個大膽的想法，要不去找孟家人商量下 ？
先前她擔心自己家裏情況配不上孟家，就壓下了心思。但如果兩個孩子看對了眼兒，她就是再困難也要去試一試。
她這麽多年來最操心的就是燕哲的婚事，此時這點苗頭燒的她心癢難耐，燎原之勢席卷全身。張秀蘭憋了半天沒憋住，使勁兒拍了一把大腿，怕個啥！晚上就去孟家說說！
——
“春山他娘，我來你家竄個門。”
張秀蘭敲開孟家門，熱絡的不行。李桂芳對于張秀蘭的上門有點疑惑，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就樂呵呵把人請進門。
鑒于燕哲之前幫忙，她們對待張秀蘭還算溫和，二妮兒給她端來一碗大麥茶，乖巧地叫了一聲張嬸兒。張秀蘭滿口答應，越看孟春瑤越像自家兒媳婦！
“大栓她娘，你找我啥事兒啊？”
“桂芳啊，是這樣，我今天來是想替我們大栓求個親……”
等張秀蘭說出她此行的目的，李桂芳眉毛都要燒起來了。咚一聲狠狠把茶杯砸在桌上，站起來就把張秀蘭往外攆。
“我呸！張寡婦，你家确實幫了我們忙，但是也不能趁火打劫吧！怎麽着還想弄個以身相許來報恩？你也不拿鏡子照照你那兒子什麽樣兒！還想妄想我們家二妮兒！你要不要臉！滾！趕緊給我滾！”
“李桂芳，你特娘的不會說話就割了舌頭去！我兒子幫忙就是看在你們家二妮兒的面子上，要不你們家現在就等着丢人吧！我兒子怎麽了，我兒子堂堂正正還見義勇為！我跟你好說好商量，你特娘的上來就撒潑，怎麽着我怕你嗎！來啊！”
李桂芳被張秀蘭一連串話氣得七竅生煙，抄起院子裏的大笤帚呼啦啦揮舞趕人。
“欺負人都欺負到家裏來了，你給我滾！滾出我們家！”
張秀蘭沒想到李桂芳這麽大反應，左右躲閃，被她激起一肚子火，可是這是在別人家，她又是來求親的。愣是憋着火氣沒有反擊。
大門嘭地一聲在眼前合上，張秀蘭惡狠狠朝着牆角啐一口吐沫。
“李桂芳你別得意！有你求着我的那一天！”
“我求你奶奶個球！”
“*&%￥#”
“@#￥%&*”
兩個婦女扯着嗓子隔牆對罵，張秀蘭罵罵咧咧往家走，這一場求親不歡而散。
孟春蓉和秦嘉平今天去鎮上辦結婚證，回來正好碰上這場景。張秀蘭碰上他們倆也沒有好臉色，掃到秦嘉平那個衣冠禽獸，嫌棄地呸了他一口！瞧不上這個髒東西！嘴裏絮絮叨叨離開。
秦嘉平被噴到口水竄起三丈高！
“還有沒有點素質！有病吧媽的！”秦嘉平表情厭惡至極，仿佛身上沾了不幹淨的東西：“你看看你們鄉下都是什麽惡心的人，我真是受夠了！”
孟春蓉手裏捏着倆人剛領回來紅彤彤的結婚證，注視秦嘉平的背影冷笑出聲。她更關心的是張寡婦為啥在她家門口跟她娘吵起來了？
孟春蓉心裏納悶兒，随後也快步走回家。
孟家屋裏，李桂芳氣得胸膛呼哧呼哧喘不停，一想到張寡婦不要臉的請求就恨不得抓住她扇幾個巴掌！
咋有那麽不要臉的人呢？什麽玩意兒好意思要跟我們家結親！
有錢蓋房子嗎？拿得出彩禮嗎？買得起三大件嗎？
啥啥都沒有，兒子還是個只會種地的死啞巴，誰給她的臉來求親！
氣氣氣氣氣死了！！！
“娘，你快坐下喝口水，快消消氣，對身體不好。”孟春瑤在她們說話之後就躲開去忙家務了，沒想到一會兒功夫，院裏兩個人就大打出手。眼看着把張嬸兒趕走，人還氣的不行。孟春瑤趕忙在一旁幫她娘順氣。
她不說話還好，她一說話李桂芳又想起來張寡婦，拉住孟春瑤的胳膊就抽她腦袋。
“都是你個不省心的丫頭！在外頭亂招人！眼珠子都讓狗吃了！”
孟春瑤被打的直懵，滿腹冤枉：“娘你說什麽啊，我誰都沒招。”
秦嘉平進門看見丈母娘抓着小姨子打，眼神閃爍，上前攬住孟春瑤的肩膀把倆人拉開：“媽，你先別打二妹，她還小呢。發生什麽事了？我剛在門口看見張寡婦，”
他出馬，李桂芳就停了手。李桂芳很滿意這個女婿，加上秦嘉平是省城人，面對他的時候李桂芳從來沒有丈母娘的架子，甚至還有些讨好他。
“吃飯的時候再說吧。”她和善地對女婿說，然後瞪了孟春瑤一眼：“進來幫忙！”
孟春瑤根本不知道什麽情況，滿肚子委屈，直到秦嘉平跟她說話的時候，她才發覺自己還被他摟着。孟春瑤趕緊退開兩步，心裏厭惡，低頭轉身去廚房幫忙。
在他們後頭，孟春蓉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