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玉佩
相識至今,見過他生氣,見過他嘲諷,見過他笑起來春風拂面的模樣,可唐臻還從未從葉庭軒臉上見過如此失魂落魄的神色。
好像心瞬間被掏空了似的。
她趕忙過去問:“那玉佩貴重不貴重?要不大家幫着找找。”
葉庭軒突然擡起頭,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帶着異樣。
三個侍衛散開一段距離,盯着地面四下尋找,無奈夜市還沒散,周遭全是人,根本看不到多少地面。
映月也伸長脖子四下張望,嘟囔道:“會不會被人順手牽羊了呀?”
随即又自己否定自己:“應該不會,葉公子身手那麽好,若是有人近身,一定能發覺。”
唐臻往周圍看了一圈,也覺得人海茫茫中找一塊玉佩無異于大海撈針,而且葉家的玉佩,肯定價值不菲,若有人撿了,真會這麽拾金不昧嗎?
民風淳樸歸淳樸,但這裏總歸還是有吃不上飯的人。
倉廪實而知禮節,管子此言不虛,在饑餓面前,任何形式的財富都帶有巨大的吸引力。
她覺得這次玉佩找回來的可能性比較低,安慰葉庭軒:“錢財乃身為外物,葉典史還是看開點,你……你別難過,這你是陪我出來才丢的,算工傷,我賠你一個如何?”
誰知葉庭軒完全沒理會“工傷”一詞是什麽意思,只是冷笑了一聲,低聲道:“好一句‘錢財乃身外物’,殿下忘性實在大,你明明知道那塊玉佩是在下母親相贈,明知它對在下的意義有多重要,竟能輕飄飄地說出這樣的話?”
唐臻:“……”
完犢子,又踩雷了。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
唐臻默默地回頭看映月,映月眼神閃爍,低下頭不敢看她。
看來映月知道,沒跟她說。
唉,算了,自己也沒問不是,人家小宮女哪知道自己到底還記得什麽。
“抱歉,我……我确實忘記了一些事……”唐臻結結巴巴道歉。
月光下,葉庭軒的面色冷白,透着一股寒意。
他數次欲言又止,心想既然你對我口稱喜歡,又怎會連這種事都記不住,看來這“喜歡”之下未必有多少真心。
也罷,沒有真心倒好,說不定真像她說的,過陣子就膩了,自己能求個自由。
于是葉庭軒忍下心中暴漲的情緒,抿唇道:“罷了。”
這話說得負氣,唐臻心裏更加內疚,便道:“那咱們還是盡快找找吧!”
方才四散去找玉佩的護衛們回來了,全都一無所獲,葉庭軒的神情越發焦灼,但他沉吟片刻,仍道:“在下還是先将殿下送回客棧再說。”
“別了!等送我回去,說不定玉佩已經被人撿走了!”唐臻焦急地拉了拉他的袖子,“我們原路返回,仔細找,我也幫忙!”
葉庭軒彎腰拱手,鄭重道:“殿下平安回到客棧,就已是幫了在下的忙了。”
旁邊一個護衛插嘴道:“對啊,我們不用原路返回,徑直往前走,拐個彎就能到客棧,正好是繞了一圈回去的。”
唐臻無話可說,便只好點點頭,跟他們往客棧方向走去。
到了客棧院門口,葉庭軒沒有進去,只是對唐臻行禮道:“請公主見諒,在下先告辭了。”
沒等唐臻出聲,他便施展輕功,竄上房頂,很快消失在她的視野當中。
雖然但是,第一次看到葉公子用輕功,真的不要太帥啊!
唐臻感慨了一下下,迅速收起腦中彈幕,讓跟着自己的幾個護衛去幫葉庭軒的忙,那幾人撂下糖葫蘆草靶子和映月的東西,立刻去追葉庭軒。
回到房間裏,唐臻還是有些坐卧不寧,問映月:“那枚玉佩究竟怎麽回事?”
“殿下,月兒真不知道您連這個都忘記了,要不然一定會提醒您的。”映月內疚道,“葉公子的身世,還有他小娘的情況您也知道,他小娘家家道中落,家中剩餘財産大多用來還債,只剩下一枚祖傳的玉佩,是葉公子的外祖父傳給他小娘,他小娘又給他的,寄托着長輩們的心意,意義非凡。”
“葉公子很看重這塊玉佩,輕易不給人碰,之前您想仔細把玩,葉公子都不肯,跟您說了來歷您才罷手的。”
唐臻越聽越絕望,這他娘的都什麽事,我怎麽處處都能踩到他雷點?
是不是跟他八字不合?!改天要找師傅算一算!
“不行!我得去幫他找找。”唐臻坐不住了,“嚯”地站起身,這事兒到底因她而起,雖然跟她也不算有什麽直接的關系,但……
兩人關系已經緊張到這種程度,不能再雪上加霜。
此言一出,映月映心雙雙大驚失色。
“殿下!夜已經深了,您怎麽能出去?!”平時沉默寡言的映心表示強烈反對,“不是有人已經去幫葉公子了嗎?說到底此事也與你無幹,是他自己不小心。”
旁邊映月已經開始嘤嘤嘤了:“嗚嗚,公主您對葉公子真好……”
行了,這個時候就甭嗑CP了,唐臻一腦門漿糊,心想,要是在偶像劇裏,公主這麽幹,肯定會被人說是作精,萬一出點事,就會連累葉庭軒。可是她也實在坐不住,必須得做點什麽才行。
算了,反正現在也不是在偶像劇裏,沒人會指指點點,何必在意那麽多,幫對方找回玉佩才最重要。
于是她吩咐道:“映月,你去叫幾個武藝高強的護衛來,陪我一起出去,不會有事的。”
“殿下,要不咱們去找此地縣令吧。”映心出主意道,“讓他派衙役幫咱們找。”
唐臻搖搖頭:“不行,這樣陣仗太大了,會折煞葉典史。況且我們進城之後沒有立刻通知他,現在才說,不得把人家吓得心神不寧?況且夜确實深了,衙役搜街一定會驚擾到百姓,不可取。”
映心聽了只得沉默,映月立刻出門去找護衛。
“若是今夜找不到,明日派人悄悄去縣衙說明身份,請他們重金懸賞吧。”唐臻站在門口說。她回來之後沒換衣服,可以立刻出門。
映心緊緊跟着她:“心兒也去。”
稍後映月叫來了七八個人,簇擁着公主一起出去,到了院子裏,恰好看到一個家丁模樣的少年着急忙慌從後院裏跑出來。
唐臻知道這是葉庭軒的家丁,便匆匆叫住他:“哎,那個誰……”
抱歉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映月小聲說:“公主,那是葉公子家的福生,平日裏服侍葉公子的。”
福生聽見公主召喚,屁滾尿流地過來,“撲通”一聲跪倒:“草、草民參見公主。”
唐臻:“……”
真·靈魂斷句。
“快平身,無須多禮。”唐臻道,“你是出去幫庭軒找玉佩嗎?”
福生哆哆嗦嗦站起來,低頭回複:“是,小的住在後院馬車裏,聽幾個護衛大哥說我家公子的玉佩丢了,這才跑出去要幫他尋。”
“成,你記得那玉佩的模樣嗎?簡單說給我,大家陪你去找。”唐臻道。
“白玉質地,料子算不得上乘,但是家裏傳了幾代的,圓形,镂空雕着幾片竹葉,還雕着少爺外祖家的姓氏‘楚’字。”
唐臻倒是記着那塊玉佩是圓形,現下更清楚許多,便點頭道:“好,咱們出發吧。”
他們返回到方才夜市的那條路上,此刻已經人去路空,倒是方便搜尋。就是現在街上已經沒了燈火,唐臻心想,也不知道葉庭軒帶沒帶火折子,這黑燈瞎火的可怎麽找。
好在葉庭軒向來謹慎,陪公主上街遛彎,他帶的東西就比較全乎,以備不時之需。此刻他正舉着火折子,貓着腰沿路細細尋找。
方才他仔細查看過,舊的絡子還挂在腰上,斷口處明顯是因為太舊了有磨損所致。因此現在他心裏悔恨得緊,沒把妹妹送給他的絡子及時換上。
其實他心裏清楚,這事兒怪不得公主,都賴他,只賴自己。
若要真金貴得如眼珠子那般,定不會有此疏忽。
玉佩丢了,心裏空了,各種難言的情緒瞬間浮了上來,再加上這左找右找都找不到,自責與懊悔瞬間将他沒了頂。
葉庭軒啊葉庭軒,你真是難堪大用!
新出發的小分隊這邊,福生一聽說了方向就一溜煙跑沒影了,剩下護衛們舉着火把,陪唐臻沿着主路慢慢走。
這些人并不關心葉庭軒能不能找到玉佩,他們覺得這位葉典史仗着公主的寵愛實在是待遇頗高,心裏反倒有些檸檬,而他們更擔心的是公主的安危。
公主若要是出了事,他們幾個腦袋都不夠賠的,搞不好這些人連九族在內,都得拉出去剮了。
唐臻很快就發現這幫人心不在焉,她很能明白他們在擔心什麽,但是事兒可不能這麽辦。
于是她板起臉,斥道:“你們這是來找東西,還是來陪本宮遛彎的?”
幾名護衛面面相觑,其中一個膽兒大的先開了口:“殿下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現在街上沒人,本宮安全得很,你們快點找,找到了咱們也好回去。”唐臻把眼前幾個人分了三組,“你倆去東邊,你倆去西邊,映月給一組指路,給二組帶路,剩下你倆跟着我和映心。”
護衛們沒轍,只能齊聲道:“遵命。”
“如果路上遇到縣衙內巡夜的衙役,不許起沖突,表明身份,讓他們不要聲張,知道嗎?”
“知道了!”
眼看兩組人迅速散了出去,唐臻松了口氣,才帶着身邊的人,循着最初走過的路找了過去。
可惜有火把也不好使,這東西不如現代的強光手電筒,他們找來找去也沒看見任何玉佩的蹤跡。
不知不覺走了很遠,皆是一無所獲,唐臻十分喪氣,不知道葉庭軒那邊到底找沒找到。
丢了心愛的寶貝,該多難過啊。
她演技好,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共情能力強,此刻get到葉庭軒的心情,不知不覺自己也沮喪了起來。
幾個人悶頭找,找到了一個拐角處,唐臻突然看見地上有一個穗子,像是玉墜絡子上的,便招呼着一個護衛跟着自己,循着這線索在附近找找。
兩人離其他人走遠了幾步,突然見前邊閃出一個黑影,一把向唐臻肩頭抓來。
好在唐臻躲避私生經驗豐富,幾乎形成了肌肉反應,頓時一個下腰,躲過了這一抓。
黑影:“……”
旁邊護衛反應過來,“唰”地抽出刀,直接向黑影那邊劈了過去。
兩人打起來動靜不小,分散在別的地方的護衛聽見了動靜,紛紛趕了過來,那黑影也有兩個援手,大家打成一團,沒過幾招,其中一個就意識到不對。
“這他娘的是大內高手,快撤!”
撤肯定是來不及撤了,護衛們沒敢喊出公主的名號,但死活也得把偷襲公主的人抓住,于是呼啦啦全都圍了過去,留了兩個人時刻守在唐臻身邊。
映月映心都跑過來,擋在她前邊,但這倆人也都十分地機智,完全沒有喊公主,只口稱“公子”。
護衛宮女都在身邊,唐臻也就不害怕了,繼續專注找東西。
這幫人一打起來,踢得地上塵土飛揚,掀起了不少樹葉、紙張等東西,倒是幫了忙,真被她發現了端倪。
就在前邊不遠處,路邊排水溝邊緣,有一绺彩繩的痕跡。
唐臻立刻沖過去,叫上手持火把的護衛:“跟我來!”
旁邊還打得熱鬧,護衛和兩個宮女自然對公主緊張得要命,亦步亦趨地跟着。
唐臻生怕腳步太大,震得玉佩再往下掉,走到近前就阻止大家再跟過來,只讓舉着火把的随她前去。
那绺彩繩離得越發近了,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動,邁着小碎步過去,低頭看——
白玉,镂空雕着竹葉和“楚”字,可不就是葉庭軒的玉佩!
這古代的排污系統看起來确實不錯,凹槽下面還有凹槽,玉佩現在只留有前後兩端繩子,本體就搭在第一層凹槽那裏,留了一段繩子在地面,才被唐臻看見。
許是方才街上人多,玉佩掉了,被人踢來踢去,才卡進了這裏。
唐臻立刻蹲下,伸手去掏。
這下別人可看不下去了,紛紛阻止。
“公子,讓奴婢代勞吧!”
“對對,您可別傷了……”
“地上髒,您千萬別親自動手。”
眼看搭在第一層凹槽的玉佩微微顫動了一下,唐臻擔心得汗毛都豎起來了,立刻沖映月映心等人做了個手勢,讓他們不許出聲!
誰知旁邊打鬥太過劇烈,震動了地面,接下來她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玉佩晃了晃,從凹槽上掉了下去!
唐臻:“……”
啧,老娘這該死的勝負欲!
于是她毫不遲疑,整個人趴在地上伸手就去夠,看得旁邊的人簡直是捏了一把汗。
可是公主不讓他們過去,他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公主沒有任何形象地趴在地上,一只手伸進排水道,臉都快貼在了地上。
此刻三個匪徒已經被護衛們制住了倆,還有一個在負隅頑抗,甚至還妄圖救出同夥。
接下來,在場所有人,除了唐臻,便見一個黑影從天而降,明亮的劍刃挽住匪徒的長刀,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下一刻,那匪徒的刀就飛了出去!
趴在地上的唐臻此刻聽到了歡呼聲:“是葉典史!”
映心映月高興地喊:“葉公子來了!”
唐臻很激動,想趕緊把玉佩拿給葉庭軒看,她手裏已經摸到了那塊溫潤的玉,一把抓住,緊緊握在手裏,立刻爬起來,還沒站穩就跳了起來。
一邊跳,一邊揮動胳膊喊:“葉庭軒,我找到你的玉佩了!”
真他娘的有成就感!爽!
接着她就翻車了。
正興奮的公主被沙土地重重滑了一跤,突然間天旋地轉,倒頭往下栽——
眼前的一切好像慢動作,旁邊映月和映心的尖叫聲也被拉長了,而唐臻卻莫名聽到了衣袂翩跹的聲音,眼看着一個身影突然跳了過來,一把摟住她的腰,順勢轉了半圈才停住。
唐臻被葉庭軒摟在了懷裏,此刻她完全沒去想這一幕像不像偶像劇,而是舉起那枚玉佩,興奮地遞到對方面前,激動道:“你看!一點都沒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