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色愈見愈晚,一輛白色的越野車順着下坡的路開到了河岸邊,在車輪壓上一地的鵝卵石前車便已經停住了。
丁思月摘下墨鏡別在了領口上,這時,電話響了,車內系統自動接聽。
“師姐,你從昌都出發了嗎?我們這邊出了點問題。”
丁思月降下窗戶,探出半個頭向四周看了看,“我已經在羅庫的121國道上了,怎麽了?”
“我們在RTK1+1做今天重複水準聯測,然後站長那邊說L--10……的GPS接收機數據、标……标不見……”
“喂?潘寧?”
因為信號掉線的原因通話直接被挂掉了。她拿出手機撥通了另一個聯系人,但接通了幾秒又被強行挂斷。她收了手機拿過副駕駛的電腦,在開機的時間裏,她插上了網卡,随後打開羅庫GPS靜态觀測網,在觀測網裏很快鎖定了庫倫山脈中150個GPS基準站和200個GPS移動站。
她移動光标,目光快速地尋找着什麽,終于她在地圖上找到定位在北緯33°055,東經75°342,海拔2100.346米的大山上已經停止作業的GPS接收機。她點開定位上黯淡的小點,查看了高頻GPS接收機最後運行的時間是昨天晚上12點,也就是說,它今天并沒有收集到監測地表位移的數據.
丁思月揉了揉額角,緊接着将電腦放在一旁,車外的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突然,又有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她一看是帶她搞研究的博導,于是接通了。
“阿月,LKB1觀測站出了點問題,你應該知道了吧?”
“潘寧給我打過電話了,是基準站出問題了。”
“觀測站那邊說的是已經派人去搶修了,至于還未上傳的數據那部分我讓潘…… ”
丁思月一邊将窗升上去一邊回道:“不用了,基準站離我的位置挺近的,我去正好合适取數據。”
“阿月,”電話那頭是老人沉重地嘆氣聲,“我以為十年前的事會讓你重新選擇一條更敞亮的道路,讓你從陰霾裏走出來,但我沒想到你還是選擇為他們留了下來。”
“走最險的路,便是最适合我的路。”
剛在L-402做完RTK1+1的潘寧和另一個博士研究生周畢延正拿着設備沿着上山的小路往回走。
周畢延在前面打着手電筒,因為用了太久的緣故,手電筒的光有些暗。他肩上扛着三角支架,然後詢問身後的潘寧,“師姐那邊聯系上了嗎?”
潘寧提着沉重的箱子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老肖那邊應該聯系了。”
“那我們應該不用去L-75取數據了吧?”
“回去再說吧,”潘寧眼見着天黑下來卻還沒下山心中越來越焦急,“延哥,你說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
“不會,下午我們就是從這條路上來的。”
“那快走吧,我害怕。”她話音剛落,一旁草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吓得她急忙旁邊一跳,“什麽東西在那?”
周畢延笑道:“放心,來之前周哥已經幫我們看了五公裏以內,沒有棕熊和大型動物,有的話也會及時用對講機和我們溝通。”
“唉,在這邊真的太難了,要不是送審的畢論沒過,就不會被導師派到羅庫這個項目上來。”潘寧說道這事,就委屈的很,随即癟嘴抱怨道,“相比起我在鐘鼎山自然保護區搞項目的那一年裏,這邊的條件就差多了,最受不了這邊的氣候,還有每天寫不完的報告和熬夜改論文,真的懷念實驗室的生活,我朋友都結婚好幾個了,我都還經歷博五延畢。”
“行了行了,別抱怨了,羅庫項目上面很重視,而且博士延畢很正常的事,你看丁師姐還不是延畢了一年,而且她之前在羅庫觀測站待了兩年。”
“師姐早就不在羅庫這邊的項目上了,也不知道她回來幹什麽?不過我聽說師姐每年都要回來一次。”
這時,周畢延手裏的手電筒突然沒電了,正當他一邊抱怨電筒壞掉一邊掏出手機準備開電筒時,身後傳來了潘寧的尖叫聲,然後是喉嚨裏發出的“嗚嗚”聲。
周畢延一驚,打開手機電筒後立馬照向身後,但除了地上的儀器以外沒有其他的東西,他慌張地朝着四周大喊:“潘寧?潘寧?!”
他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向他靠近随即他握緊三腳架将手機轉向左邊,一個黑影猛地撲了上來,他還沒看清對方就用三腳架狠狠地砸向那個影子,被重傷後的東西轉身跳進了草叢裏不見了。
周畢延吓得馬不停蹄地往山下跑,好不容易下了山将三腳架扔進皮卡車後面,然後自己迅速地坐進了駕駛室,他的手指不停地顫抖,驚魂未定地擡眸看着後視鏡裏煞白的臉,緊接着開始回想剛才發生的事,這才急忙拿起對講機。
“呼叫LKB1,我是作業一組周畢延,聽到請回複,聽到請回複。”
他攥着對講機的手顫抖的越來越厲害,時不時地側頭警惕地看着窗外。
“發生什麽事了?”對講機那頭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周畢延一邊陳述,一邊內心充滿了懊悔和害怕:“18:20分時,我和潘寧重複水準聯測完畢,在下山的時候,被不明生物襲擊,潘寧現在下落不明,曲朗哥現在該怎麽辦?怎麽辦啊?”周畢延都快急哭了。
“你先別急,她的對講機應該還在身上,你試着呼叫她,對講機都配有GPS,我馬上派直升飛機去找她。你現在立馬回觀測站來,請保持當前信號。”
“好。”
另一邊,高巍剛翻完五座山,進入了一個河谷平地,他将車停在了路邊上,然後熄了火順手打開了車內燈,回頭看時,坐在中間的董心遙已經靠着董煦睡着了。
高巍和吳钊使了個眼色,二人同時打開門走下車,随後二人來到了後備箱。
“天太晚了,就在這先搭個帳篷睡一覺。”高巍說着抽出了後備箱裏的帳篷遞給吳钊,随後又囑咐了他幾句,“搭完帳篷後記得在周圍灑一圈雄黃,我去這周邊看看。”
“你小心點。”
“嗯。”
高巍将沖鋒衣的拉鏈拉到頂,拿着手電筒開始沿着小溪邊向前走。
沿路的鵝卵石格外的硌腳,溪水聲清脆響亮,水面的波紋将面上的一輪月亮分割成幾份。溪邊的鵝卵石上一只青蛙凸出的眼睛掃到有人朝這邊走來,随即“呱”地一聲跳進了溪水中。
高巍拿着手電筒四處查看了一圈,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溪水的盡頭——一處開闊的平地。他用手電筒仔細地照了照,發現這裏的平地是人為的,草地被切割的很工整。
他往裏走了幾步,借着手電筒的燈發現了幾臺機器,其中一個比較高的由一個銀色的柱子支撐着,上面有一個無線電設備。高巍猜測這個大家夥應該是信號塔之類的,而剩下的兩個機器他辨認不出來。
這時吳钊打來了電話讓他過去,他這才放棄了繼續對這幾臺機器深入了解。
夜深時分,躺在駕駛的高巍枕着手臂看着天窗外的繁星,因為不放心隊員的安危,自己便在外守夜。
忽然,他神色一變,警覺地坐了起來,此刻他聽到了一些不屬于這裏的聲音在周圍響起,于是拿起手電筒和一早準備好的短刀走下車。
丁思月提着電腦包單手撐着公路邊,随後從高處跳下弓腰落地。她快步走過鵝卵石灘,低頭看了眼手表上的定位,緊接着從風衣兜裏掏出手電筒朝着前方照了照,在看清設備後她走到用三腳架固定好的GPS接收機前,熟練地用嘴咬住電筒,之後迅速地打開了電腦。
她從接收機下的工具箱裏找到GPS手薄,又從電腦包裏摸出一條數據線,以此将二者連接在一起。她單手托住電腦,指腹在觸摸板上移動,而後轉手點開了手薄,又在頁面上找到了12小時以前的地殼位移數據,随即她開始将數據導出進電腦裏。
因為數據有些龐大的緣故,導出的速度也随之變慢。丁思月取下手電筒剛關上,身後有了動靜,她長睫一顫,欲轉身查看時,察覺到了一個圓鈍的東西抵在後腰上,她攥緊了拳頭,作勢要反擊。
“什麽人?”
聽後,丁思月怔忡,下一秒她松了一口氣将手松開了。
“為什麽不說話?”
丁思月垂眸看着數據導出完畢,這才緩緩開口:“你覺得拿着兇器逼問一個女人禮貌嗎?”
高巍收回放在她腰上的手電筒眉梢一蹙,難以置信:“丁思月?”
“你說呢?”她說完便轉身面向高巍,緊接着打開手裏的電筒舉在頭頂,“看清了嗎?”
高巍一愣,眼見丁思月合上電腦要走,他想起了正事,猛地上前攥住丁思月的手腕,将她扯到跟前冷言質問:“定位器是多久放的?”
丁思月沒有回答,僅憑着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就主動的讓高巍移開了目光。
“為什麽說我們沒有見過?”
丁思月忙着送數據,有些不耐煩地回道:“沒見過就是沒見過,哪有為什麽?”
“茶馬古道,系着綢帶的行李箱是不是你的?”
丁思月并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仰着下颌直視他。
高巍緊抿着嘴,頭一次不耐煩地沉聲:“說話。”
“我無權告知你,”她當着他的面,用力将手從他手中掙脫出來,之後活動了一下手腕,“這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她說完便提着電腦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