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劫數

25、劫數

謝白沒想到這輩子會在這樣的情況下, 再次看見顧惜弱這個女人。此時的她身穿浣衣局低等宮女的衣服, 樣貌比起謝白上輩子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年少稚嫩許多, 還不是謝白印象之中上輩子那個高高在上盛寵極隆的深宮貴妃, 低着頭,一副柔順溫和, 不谙世事的少女模樣。

顧惜弱懷裏正捧着疊的十分齊整的新熨洗好的衣裳, 想來是在給宮中嫔妃送衣服的路上。她原本立在宮牆邊上看着高高樹上潔白的木蘭花, 此時聽到有人過來的動靜, 本欲低着頭匆匆逃離這裏, 卻正正撞着了在蹴鞠比賽當中大獲全勝正出宮去喝酒慶祝的謝瑜他們巡防營一大幫的東郡少年。顧惜弱只好并停下了腳步恭敬的行禮。

今日謝白是臨時起意偷偷跟着過來看謝瑜巡防營比賽, 卻沒想遇見了顧惜弱,兄長謝瑜命途當中最大的劫數。謝瑜如今少年得意, 謝侯長子年紀輕輕便身有軍功, 又十分得皇帝青眼,北衙頂頭長官披甲大将軍看重, 可以說是京中最為璀璨明朗,最被人看好的少年郎,若這麽一路下去,前途一片大好, 平步青雲不過指日可待。

謝白冷眼看着面前這個看起來十分不起眼柔柔弱弱的小宮女,上輩子正正就是她造成少年得意前途大好的謝瑜平生最大的挫折。謝瑜小時候與顧惜弱兩小無猜,有過些許總角之交, 竹馬青梅的情意。後來少年時候在宮中再遇, 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塊。謝瑜立定心意攘夷定邊從北地回來, 建下軍功便向皇帝開口将顧惜弱帶出宮外,風光的迎娶她,免她再受半點流離孤苦。

可待到謝瑜再回來京中的時候,哪裏還有什麽翹首盼他歸來的那個溫柔可愛的少女顧惜弱,唯有宮中先添的正受寵的顧美人。上輩子謝白那時候還小,他簡直不敢想象每日喝得爛醉清早才一身酒臭跌跌撞撞闖進家門的那個形容邋遢的人,就是自己那個明亮俊逸,為人愛戴的兄長謝瑜。從那以後謝府每日都可聽到父親謝侯氣急大聲斥責謝瑜,有時氣上頭了甚至奪過了家仆手中的家法板子親自狠狠地抽謝瑜,期間也不知道打斷了多少根。

起初不管謝侯怎麽斥責打罵,謝瑜咬着嘴巴忍着。就是差點被趕出了侯府,謝瑜還是閉口什麽就是不說事情緣由,沒有人知道為什麽這位最被人看好的謝家大公子,定邊得勝歸來還在朝中得到皇帝極力褒獎,分明正是最為春風得意的時候。為什麽突然轉了身就莫名其妙變成日日買醉,流連酒肆的浪蕩子了呢?

最後還是随着小姨來京,整件事情的真相才被揭露。那一次謝白覺得父親看着謝瑜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是真的氣急對長子動了殺心了。謝侯雖然是讀書出身的文臣,但在他看來男兒應是頂天立地的,不管遇着什麽事情,哪能如此做出這樣一副借醉逃避的窩囊模樣。

謝侯指着被捆着跪在堂下的長子謝瑜,親自對執行下令道:“你這逆子,日日在那酒肆買醉,遲早有一天要喝死在那裏。真若是那樣,還不如我這個做父親的今天就把你打死在家裏頭,省得你這幅樣子死在外頭丢了謝家的臉面。都給我打!狠狠的下死力給我打!沒有咽氣不能停手!”

仆下們雖心疼自家這個大少爺,但謝侯親自下令也不敢違抗,心裏都只能默默祈禱快來人救場,莫不要讓大公子真的讓他們打死在杖下。可那時候母親謝夫人也被攔在一邊,不許她去護。年紀小的謝白看着一聲不吭被打的哥哥,在旁的父親黑着臉,被攔住的母親不忍看流着眼淚別過臉,害怕得直哭卻什麽都做不了。

最後還是趕到府上小姨夫婦,陸國公夫婦常年隐居在南方,這回兒還是為着謝瑜特地回京。林三娘止住了用刑的仆從,攔在謝白前頭對謝侯道:“姐夫,這事兒是我當年一手造成的,要怪怪我,要打瑜哥兒先把我打死在堂前。從前是我照顧故人孤女才種了這禍根,害得如今他受此情傷一蹶不振的。你若是覺着瑜哥兒在謝侯府礙着您的眼,我便把他帶回去就是了。”

謝侯聞言才有所松動,任由陸國公夫婦把謝瑜扶了起來送去房中。謝侯冷靜半晌,才靜靜聽了林三娘陳訴其謝瑜與顧惜弱的事情。清楚了事情來由後的謝侯反複嘆氣,而旁邊的謝夫人搖着頭只道自己這大兒子實在是命不大好,遭這般情苦。

謝白不再看眼前垂首的顧惜弱,轉眼看着走在同伴中央春風得意的謝瑜,跟在他的身後。一群心情還未從剛剛勝利中回過來的高門公子哥們,自然不會在意路邊的一個不起眼的低等小宮女,只是興高采烈的讨論着待會兒慶祝的事情。

還沒有等回過神來,謝瑜的頭就被謝瑜輕輕的拍了下,整個人都被謝瑜長臂一伸冷不丁拉到他身邊。“看什麽有趣的呢,這麽移不開眼?小心等會兒落下沒跟上,你一個人在宮裏頭走丢了。今天本來就是瞞着爹娘把你帶進來的,若把人弄丢了,我可怎麽回家交代呀。”

換做往日任何時候,謝白聽了這話必然是要與哥哥鬥上一番嘴的。可如今還得仔細着謝瑜不要發覺剛剛的那個小宮女就是他從前小時候在東郡的小青梅,謝白只好拼命推着謝瑜往前走,生硬的找着借口道:“快走啦,今日急匆匆的跟着你出門都沒有好好吃飯,我餓死了。”

“白哥兒,別急呀!待會兒到荟萃居有的是好吃的。你現在這般瘦了,一定要多吃,反正哥哥們比賽贏回來的黃金管夠吃的。白哥兒還是從前胖乎乎的時候可愛些!”那人說着還掐了謝白臉蛋,說話的這個正是同為東郡來的少年鐘期,巡防營的這一夥人大多都是與謝瑜打自東郡校場就一同混大的損友。

謝白這輩子常去校場,作為謝瑜的弟弟,這一群人也十分理所當然,甚至不要臉的把謝白當自己弟弟逗着玩,甚至上手去捏他臉,摸他腦袋,從前是個小胖子的時候還摸他滾圓的小肚子。謝白心裏暗想,這巡防營的風氣一定是謝瑜那混賬哥哥帶壞的,沒有一個正經的。

“待會兒咱們到荟萃居那兒喝酒,給白哥兒點上碗甜湯就好。白哥兒年紀還小,要是把這小家夥沾上了了酒氣,回家時候我爹指不定要扒了我的皮。”謝瑜不忘笑着提醒道,他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對上父親謝侯還是得認慫。

荟萃居最寬敞最豪華的雅間被謝瑜一般人豪爽的包了了下來,一群得勝而歸,志得意滿的少年郎點了滿桌的佳肴,也不用那精細小巧的白瓷酒杯酒壺,直接命人将一壇壇的美酒堆在地上,拿起來揭了酒封直接往口裏灌。他們不似京城那些公子哥那般講究風雅斯文,依舊保留從前在東郡豪爽直率的作風。

“老大,還記得不記得當初還在從軍打仗的時候,我們那時實在對那繳來的戰利品饞的不行,夜裏頭去偷着喝的事兒?”其中一個少年笑着說起當時北征從軍時候的舊事。

謝瑜聽着也跟着笑着,有些懷念的說道:“當然記得,那時候老白還特地去逮了兔子烤着給我們配着酒。你們一個兩個都十分不濟,很快就給醉倒了。我和阿期去收拾的爛攤子,爬回去那庫房裏頭,往空壇子灌滿了水去假充酒。不然你們以為還真能瞞天過海,早就讓人逮着執行軍法了。”

“哦,還是我請了成珏幫着看了風,是吧?”謝瑜望向了席間不甚言語的鄭成珏笑道。鄭成珏聞言也看他,并不否認有過這麽一樁事情。

“也就你請得動我們鄭兄了。你們不知道,後來點收戰利品的時候,我在場上看着呢,聽到那收庫的官員說這酒清的跟水似的差點沒有當場笑出聲來。你們還是不濟呀,真不能喝。”那鐘期跟着回憶着這樁舊事,爽朗的跟着笑着。

“你們倆說誰不濟呢?行不行,今晚喝了才知道,看看到時候是誰先倒了。就這麽說定了,若是敢臨陣脫逃的便是孫子。”另一個少年叫嚷道,說着已經揭開了手上的那壇酒上頭的酒封。

雅間裏頭東郡少年郎們拼着酒,豪氣沖天,一片情緒高漲。當中唯一不能喝酒被當作了小屁孩的謝白,面前只放了一碗專門點的銀耳蓮子羹和幾樣口味清淡的點心果子。謝白看着這群少年郎心中不可能沒有半點感染,心裏也暗道,也唯有這般摯友在旁,鮮衣怒馬,快意恩仇,方才不負年少。

而謝白此時心中還萦繞着另外一樁事情,謝瑜與顧惜弱。他并不打算讓這個事件在這一世重演,為着謝侯府的安寧也好,為着謝瑜不變成那副丢人模樣也罷,都得把這一段孽緣掐死在萌芽階段。謝白這麽想着,不自覺把視線轉向了對面靜靜看着其他人胡鬧的鄭成珏。她本來性子清冷得很,習慣了獨來獨往的,終究還是謝瑜這死皮賴臉的反複在跟前磨,便答應了跟他們一起來荟萃居參加這慶功宴。

謝瑜和鄭成珏,謝白看了看期間一動一靜,一冷一熱對比鮮明無比的兩人,頓時有了解決事情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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