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扶植
32、扶植
寧後到寧家去那麽一趟, 可以說是狠狠的敲打了寧家大房那一屋的人了。更是親口下令讓寧擇與其夫人在府內禁足三月, 不可再借着寧後母家之名在京中作威作福。
眼前這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正是寧後從寧府帶回宮裏的寧池, 她換上合适舒服的衣裳, 雖說身量比起同齡的小女孩要小些,但長相卻也十分眉清目秀。
蘇言拿起手中精致的撥浪鼓在她面前搖了起來引起她的注意, 小姑娘一驚有些懵的看着旁邊的蘇言, 卻沒有說話。
阿池這小丫頭她來了這麽多天, 雖說目光不似在寧府那時那般無神呆滞, 蘇言有些舉動還是能夠引起反應, 但始終顯得有懵懵的, 還有就是一直沒有開口說半句話。倒是可惜了,明明是個挺可愛的孩子。蘇言放下了手裏的撥浪鼓, 心裏心裏終究覺得有些惋惜。
見着阿池一直目不轉睛的望着榻上一個娃娃, 蘇言便伸手取了遞給她,看着她心滿意足的玩起來懷裏的布娃娃。蘇言一直沒有玩伴, 正好阿池入宮了,便央了寧後讓阿池在房內給她做伴。
蘇言正愣神,外間的簾子便被打了起來,是錦笙進來了。錦笙進來福身先是一禮:“公主, 阿澄小少爺來了,一直在院子外頭站着呢。奴婢想來他是挂念池姑娘了,卻沒好意思進來。”
“哥哥, 進來。”蘇言聞言, 奶聲奶氣的讓錦笙把寧澄帶進來。畢竟是相依為命長大的兩兄妹, 這也是第一回兒這麽分開,這寧澄必是不放心妹妹在自己這兒了,但宮中地方不好亂走,只能在外頭了。
寧澄與妹妹阿池長相有幾分相似,但他生性聰穎敏感,幼年寄人籬下,長期在寧府當中受大房那些人欺負,總是帶幾分拘謹。寧澄七八歲的年紀與謝白一般大,卻瘦弱得多,面色有些蒼白,眼神帶着孤立無援中長大的孩子特有的早慧和寡言。
“哥哥,這邊。”見着寧澄進來,蘇言換上平日那副天真的小孩子模樣,興奮的揮着手打招呼道。
帶了寧澄進來蘇言房內之後,錦笙稍稍一福身便出去了,留着幾個小孩子自己玩。蘇言注意到,錦笙退出去時,旁邊的寧澄明顯的送了一口氣。果然還是孩子,見着不熟悉的大人還是會緊張。
“阿池。”寧澄走到榻前先是查看多日未見的同胞妹妹,見她一切安好正抱着娃娃玩,穿着精美的衣服小臉比從前玉潤了一些才露出些松快些的表情,摸摸妹妹的頭。
待看過了親妹妹,此時寧澄也無法忽略旁邊的另一個小姑娘,兩歲的元嘉長公主睜着黑白分明的大圓眼睛正朝他笑得甜蜜可愛。
原本寧澄覺得被冠着長公主的孩子應該與他們天差地別,如今看來但也真只是個長得漂亮些可愛些的小娃娃。
“哥哥。”坐在旁邊小公主又朝寧澄喊了一聲,她現在說話語氣奶乎乎的,只能說些簡單得詞彙。
寧澄沒有方才剛剛進來時候的拘謹,聽着小公主這麽喊,不由自主的朝她移步過去。只見那小丫頭伸出兩只藕節似的肉呼呼的小短手,咧嘴笑着用手揪着寧澄兩邊臉頰說道:“笑嘛。”
竟然被一個不過兩歲的小丫頭片子給逗着玩兒了,寧澄心中有些無奈,當哥哥自然是忍讓些的,便由着小公主去了,末了還摸摸她的腦袋。
在房內玩了一陣子,寧後便過來了,應是早有人通傳她寧澄過來了,因而她見着同在房中的寧澄并不意外。
“姑母。”寧澄極為恭敬的朝寧後行子侄全禮,不敢有半點不周。雖說寧後把兄妹二人接回,吃穿用度的照顧都極為周到細心,待他們也親和體貼。但寧澄在面對自己這個貴為國母的姑姑仍然十分緊張惶恐。
“澄哥兒,起來到這邊說話。”寧後稍稍示意,身後的蘭姨便把寧澄扶了起來。寧後招手喚寧澄到自己身邊來。
寧後命人準備了許多點心果子過來,宮女魚貫而入,一碟碟的擺放了在桌上。這一桌上,唯有阿池是真心實意吃點心的。正說話的寧後和聽長輩說話的寧澄不必說,蘇言也是假裝吃點心,豎着耳朵聽寧後與寧澄說話。
“澄哥兒,這幾日再宮裏住着還習慣?”寧後首先一路不痛不癢的噓寒問暖,詢問寧澄在宮內生活的情況。
“多謝姑母關心,您對侄兒關懷備至,侄兒沒有不習慣的。”寧澄緊張歸緊張,但總歸回答應對還是十分得體從容的。
“若沒有記錯,你今年應是滿了七歲,可有跟着先生學習了?學到了什麽程度?”寧後問寧澄。
寧澄支支吾吾的說了幾本自己能背的書名,卻只字未提先生授課的事情,對于寧後這句問話得回答有些遲疑回避。
雖說寧府确實是請了專門的先生在家裏教授兒女讀書,但教的都是大房的孩子。哪裏輪得到他,也只能平日偷着在學堂外頭聽着,暗暗心裏記着。
蘇言都聽出來了寧家人鐵定是沒有讓寧澄好好讀書,以寧後的聰穎和對于自家人的了解,怎麽會發現不了。
“澄哥兒,這些年你受苦了。”寧後嘆了口氣。“幸而你倒是個聰明孩子,才能于這般絕境不自棄,未至于寶珠蒙塵。”
寧澄垂着腦袋有些窘迫難為情,也是明白自己沒法在寧後面前把這事再瞞下去。因為父母早逝,自己和妹妹在家族之中孤立無援,受盡欺壓,但始終有着些高門的傲骨。祖上皆是飽讀詩書的士族,自己卻只能背下偷聽回來的詩文,不過緣由為何,被人發現終究是件十分丢臉難為情的事情。
“你不必難過,你還年幼能将這些爛熟成誦已經十分不錯了。往後好好念書表是了。”寧後也發覺了寧澄低落的情緒,便開口溫言安慰道。
“澄哥兒,你可知道宮學?”寧後說着,話頭一轉另外提起一件事情。
“宮學原是開國時候創立的,原本是供皇族子弟學習場所。後來幾經擴張,到了昭正帝時候,為培養發掘英才,不僅皇族子弟入學,高門貴族或有引薦者也可入內就學,繁盛時候,朝中重臣大多皆為宮學同窗或前後輩,宮學督教可比肩左右丞相。”寧澄聽寧後提到,便知無不言。
“但可惜到了昭裕帝時候重武輕文,且昭裕帝不滿宮學勢力過大,督教太過耿直,借機屢屢削弱,最終将其廢止。”
寧後聽着侄兒将這一段舊聞說得頭頭是道的,滿意的點點頭,毫不吝啬的贊美道:“你對這段舊聞的了解倒是仔細。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入這宮學就讀,只盼着你可以多加把勁兒,憑着你這才智,出人頭地不是難事。”
“但是這宮學不是……”廢止了嗎?寧澄有些疑惑,卻覺得寧後這麽說了必有其用意,便不再多言了。
“到時候你便會知道了。”寧後摸了摸侄兒的小腦袋,不再說宮學的事情,換了語重心長的語氣道:“澄哥兒,那日姑母确實将你與阿池護了下來,且代為訓斥了長房。但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終究你是個男兒,總有一日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在寧家立足,那樣才不會再受人欺負,才能真正保護阿池,你懂嗎?”
寧澄擡頭看寧後,目光凝重似乎也在思考着寧後的話,半晌沉重的點點頭道:“姑母您說得是。”
蘇言假做往嘴裏專心塞吃食的天真模樣,實際上也把兩人的對話一點沒有漏的聽到了耳朵裏頭去了。寧後沒有虛言,雖她貴為國母,但畢竟于寧家而言不過是嫁出去的女兒,實際上并不适合太過于插手寧家的事情。寧澄想改變自己在寧家的地位,還是得靠自己。
“往後姑母會幫你,卻也只能給你機會,今後如何利用這機會,還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寧後伸手拍拍侄兒的肩頭。
寧後交予給寧澄的是成長的機遇,授漁而已,扶不扶得起來全看寧澄自己。目睹了整個過程的蘇言,心嘆寧後精明。
她救助寧家兄妹雖有同情,但也有目的。她做這筆買賣不懼風險,也看得十分長遠。現在寧家看似重現昔日的風光,實際是錦繡裹蛀木,內裏腐爛得不行。
別人可能不知道,寧後是最清楚。寧老夫人信不過,寧擇靠不住。但她出身清河寧氏,與寧家有洗不清的千絲萬縷的幹系。現在的寧家不僅無法依仗,更有可能成為他人攻擊她的把柄。
寧後需要寧家,卻不是現在的這個,一個新的寧家,能夠與過去做一個了斷,幹幹淨淨全心向着她的清河寧氏。寧後很有耐心,選擇了眼前這個年幼瘦弱的孩子,與她一樣出身寧氏卻厭惡着現在的寧家的孩子。甚至不惜花費數年的時光,慢慢的一步一步引導着寧澄成長起來,最終取而代之,成就新的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