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孀婦

34、孀婦

露月之後, 京中的天氣漸漸轉冷, 萬春殿中開始換上厚實的織毯,熱水與炭火的需求則慢慢的增多。

今天各宮的嫔妃依舊按時過來萬春殿當中請安, 如今後宮的情況與寧後先前所預料的情況所差無幾。王亦柔與楊意如一入宮中便占盡了風頭, 勢均力敵, 兩者卻也能相互制肘着, 誰也不讓誰越過自己。

其它同時入宮的有機會承恩的新人也不少, 但是沒有人卻難以與王楊二人此時的無上聖寵相提并論。頗為被寧後看好的蕭如清在承過一次恩之後,為人平平淡淡的,卻始終不溫不火的。

寧後論起蕭如清現今的情況, 也只說:“此時初入內宮, 她如此這般暫時收斂鋒芒也不是件壞事, 往後的日子還長得很呢,無需心急。”

昨晚一夜北風之後,天氣驟寒, 突然的冷下來讓人十分恍惚,萬春殿裏頭為了保持溫暖,燒起碳盆。

“皇後娘娘您這兒真舒服。萬春殿這名兒真的沒有叫錯, 外頭冷風刮得人直打哆嗦, 但人一走進來就暖意融融的了, 這殿裏簡直恍如春日。”楊意如一進來行過禮之後便笑吟吟的與寧後玩笑道。

楊意如開的這句玩笑應了驟冷時節, 又暗地裏頭不着痕跡的捧了寧後一番, 可以說楊意如的這句話兒說得是相當的漂亮。大多人都聽得明白, 便順着點頭笑着表示贊同, 也樂呵呵的附和。

中間也唯有王亦柔一人如此沒有眼力見不看情況,偏生這時候格格不入的當面諷刺道:“那也是唯有皇後娘娘這宮內才能未正式入冬月就能用得上炭火,我們底下的嫔妃可是羨慕不來的。”

若是平日裏頭,寧後倒還有心思對這兩人話語的争鋒相對溫言調停一番,可今日卻毫無這心思,懶懶的看着下頭兩人,任着王亦柔在衆人面前把話越說越離譜,也懶得去提點敲打。

“我那拾翠殿便不指望能這個月用上炭火了。楊婕妤與我位分一般,便老老實實找件厚厚實實穿着熬過這露月便是了,哪裏能盼着與咱們皇後娘娘一般呀。”

王亦柔話說得十分不經腦子,一來意有所指說中宮苛待嫔妃,二來暗指中宮生活奢靡,當着寧後的面說這些可以說愚不可及。若是座上的寧後有心尋她的錯處,光光非議中宮處事和搬弄宮廷是非,便夠她死不知多少次了。

寧後聽着座下的王亦柔說着越來越不知所謂的蠢話,面上卻沒有什麽怒意,只是有些累了似的依靠着座椅,曲着胳膊撐着腦袋,任由身後的蘭姨揉着自己的太陽穴。

撐了半晌,寧後終是發聲了,疲勞的說道:“既然只是炭火的問題罷了,今年提前轉冷,便讓內務府提前供應給各宮就是了。王婕妤既然是羨慕本宮萬春殿的碳盆,本宮差人送過去就是了,沒有什麽盼不到的。”

“本宮實在是乏了,今日便先到這裏吧,各位自行回宮避寒。近來天氣驟冷,各位多些注意身子才是。”

今日各宮早晨的問安結束于王亦柔的不自量力,以及寧後的暗示責備。殿中諸位嫔妃聽寧後此言,便識趣的恭敬行了退禮,各自回自己宮裏了。

唯有蕭如清一人故意落在了最後,待殿中已然再無多餘他人了。蕭如清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寧後,似乎有些猶豫顧慮心中那件事情是否應該開口。寧後看蕭如清的模樣便了然她想與她說些什麽了,怕是也是知道了那事情了。

畢竟蕭氏在東郡也有些勢力,這事情當時在東郡那裏也算是在閨中傳揚甚廣的一樁子蜚短流長一時的閑事了,此時再起風波引起揣測,先傳到了蕭如清耳朵裏也不奇怪。

“沒事,你先回宮吧。心意領了,本宮對于此事心中有數。”寧後對蕭如清露出淡淡笑容,如平日一般從容淡然。見到此種情狀,蕭如清便知道此時無需自己多言,躬身一禮後就默默退出殿外頭。

蘇言乖乖的趴在寧後膝頭,聞到了房間當中新點起來的艾香散發出來微苦發澀的味道。

寧後現在頭疼不是其它人,正是她那位一年多前她親眼看着出嫁,如今卻成為孀婦的同胞妹妹寧婉。

當年寧婉嫁與餘家長子餘琦,成婚之後,沒多久餘琦子承父職,作為郡尉永鎮東地。寧後本以為,那次一別她們此生便沒有再見的機會了。

終是人算不如天算,世事難料。誰能預想得到官運亨通,正值英年的餘琦會遭遇這等惡事,邊地沖突,一場小型的邊患戰事,只是中了一箭,居然因為救治不當,傷口惡化而亡。

寧後心頭嘆息,倒是讓寧婉給盼到了,把自己的丈夫給盼死了。當初還在東郡寧婉未出嫁時候,就曾經惡毒的當着她面說,這麽多人死在戰場上卻不見這人死。現在,這人倒真死了。

若只是這麽一樁事情但也不至于讓寧後如此苦惱,只因為皇帝的對于此事得舉措。鎮邊守将因公殉職,大舉喪儀。且前幾天初一時候皇帝來萬春殿時有意無意的與寧後提起這一樁事情來。

“皇後,如今餘将軍殉職,他夫人孤身一人在邊地實在孤苦得很,你與她同胞姐妹,是否要把她接來身邊?”

看似詢問,其實暗示意味十足。再說什麽也改變不了什麽。寧後心中寒冷,面上依舊笑得從容。為了一個心中已然不在你身上得男人,何苦情态難看的糾纏拉扯麽。

寧婉回到京城的時間一天天的逼近着,蘇言也能感受到寧後情緒傷的不對,平靜之下有不斷翻湧的深深暗流。

寧後靠着軟榻小憩,手曲着撐着頭,閉着眼睛,眉頭仍舊皺着。蘇言默默的走近她,伸出小手輕柔的給寧後按着肩頭。寧後伸手握住了蘇言的小手,拉着她十分柔軟的小手蓋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邊。

蘇言從寧後的眼睛上感覺到微微的溫熱濕潤,想伸手幫她擦拭眼淚。卻沒有想到寧後只是按着自己的手,輕聲:“言言,一會兒便好。從此往後,阿娘怕再也沒有哭的功夫了,也不想再掉眼淚了。”

露月還未過完,宮城內漸漸愈發有了冬日的凜冽,正正逢着驟冷的日子寧婉從東地入京城。寧後站在宮中高處遠遠瞧見那駕在宮中少見的毫無華飾的馬車穿過幾重宮門,駛過長長宮道。

“她終究還是不死心呀。”寒風揚起寧後朱色的衣袍,她今日妝發嚴整肅麗,眉目凜然,随時整裝待發。

蘇言再見寧婉,她是穿着一身素白的喪服前來萬春殿拜見寧後的。比起從前難以掩飾外露的心機,故作的溫文有禮,現在的她學會了掩藏自己,眼底無波。

現在寧婉守喪期還未過,身上頭上毫無紋飾,面上也沒有絲毫裝點,生出些令人心生憐意的瘦弱憔悴。寧婉躬身行過禮後,看向座上審視着自己一言不發的寧後道:“皇後娘娘,好久不見。”

寧婉說這話時面上有着與此時孀婦身份不相符的淺淺笑意,看似寥寥的幾字,實際上含義甚豐。沒想到吧,你再怎麽費勁心機,貴為一國之後,也未能阻攔她再次歸來。

“從前婉婉你嫁于餘将軍之後,便長久居于東地,未曾想今日會在此再見。”寧後端坐座上絲毫并不為所動,笑意自然。“難得入宮,本宮自是不會辜負皇上厚望,好好安頓你。”

寧後胞妹寧婉并未随着她居于萬春殿中,卻被單獨安置在了華美的晴柔殿中,這般待遇甚至一些位分不低的嫔妃都享受不到的。這個消息在宮中一經傳來,宮中各人皆為嘩然,猜測不一,有的說寧氏姐妹倆感情與外邊傳言不同,有人說寧後有意讓妹妹入宮。

其中意見最大的最為不滿意的就屬王亦柔了。晴柔殿她看上依舊,她對于這帶有自己名字的華美宮殿喜歡得不得了,在皇帝那裏又是央求有撒嬌的,還在寧後這裏寧後這裏明示暗示,花了好大的力氣沒有弄到手裏。這寧婉以寧後胞妹的身份初來乍到便捷足先登,王亦柔氣得不行。

今日過來萬春殿請安,王亦柔更是當場甩臉子,一副酸溜溜的語氣道:“生做皇後娘娘的妹妹就是好呀,多少人家巴巴兒求不來的東西直接就給送到面前,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押。”

寧後不怒反笑,略有深意得看着王亦柔道:“在座底下的都是妹妹,本宮無意偏幫于誰。”這一句話只有少數人真的明白,寧後絕對不是什麽用來敷衍人的場面話。

請安的妃嫔們各自散去時,王亦柔卻被寧後身邊的宮人重新請回去了。寧後深若幽潭的眸子看着她道:“王婕妤,本宮特地讓你留步是想提點你一句。你真的覺得她入宮以及享受的一切都是本宮的意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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