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熊本城

萬年竹在竹姬心中的形象是高大的, 他傳道授業解惑, 音樂繪畫書法無所不能。

但是, 她要獨立起來。因為萬年竹很忙, 如果再去打擾他,她一定會被挨罵的。竹姬站在原地, 沒有說話,也沒有為金魚姬帶路, 她出了神。

金魚姬拉着竹姬的手, 道:“不快點走嗎?我已經能夠迫不及待。”

竹姬就像一塊木頭,兩眼無神,腿腳僵硬。過後,她的耳朵卻豎起來了,先是一驚, 然後反倒換作她來拉金魚姬跑:“快……快躲起來, 天罰大人又要往這邊來了。”

盡管那聲音很輕, 幾乎接近與無,但在這片竹林裏, 任何一處細微的變化, 包括風聲,氣息, 還有蟲鳴都能被竹姬所感應。

荒的步伐很匆忙,再不快些走的話,她很容易就被荒給逮着。

即便竹姬心裏還是很希望荒能找到她,并對她說“你的心意我懂了。”這類的話。

但是。

不行!不可以害了荒!

神明就應該遵守規則, 遠離妖鬼,親近人類,為人類服務,被人類所歌頌。她不能因為自己的私欲而讓荒受到天神們責罰,最後落到被流放的下場。

竹姬一鼓作氣地跑,跑到聽不到有關于荒任何聲音的地方去。

她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到了一片海洋,這塊富庶的地方沒有半點人氣。早在許多年前發生過一場大海嘯後,這裏就不再有人搬遷過來了。

現在,她們都沒有任何能夠庇護的地方了。

藏哪裏都不是。

金魚姬甩開了竹姬的手,舉起扇子召喚了金魚先生,大步大步地往回走:“高個子這麽麻煩,本寶寶這就去趕走他!”

她自然沒有領略過荒的厲害,并且是理所當然地認為憑着自己的力量也能夠保護竹姬。她以為像神明這種東西,還遠遠不及修煉許久才成人形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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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姬抱住了金魚姬的手臂,搖搖頭道:“不行不行,他是神明,我們打不過的。”

金魚姬不服氣:“我們一點也不弱,上次我還捉到一只鬼神呢。”

“可是……”竹姬猶豫了,松開了金魚姬的手,一時間不知該怎麽來處理。兩面佛是雷神和風神的結合體,實力自然是不能小看的,上次是金魚姬在搞偷襲,才把兩面佛和夜叉一同捕獲,而這次的對象是連實力都不清楚的荒,她覺得金魚姬冒然上去戰鬥不太能行得通。

可又能有什麽辦法呢?她現在哪裏都逃不了,除非是跳進海裏。

跳進海裏……

竹姬回頭望了望那片平靜的海洋。

是的,只有跳進海裏,他才會找不到。竹姬發現了新的藏身地點,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準備來一個信仰之跳。

在海風吹來的那一剎那,天空被星辰覆蓋,面前那一大片海消失不見了。

竹姬愣了一愣,腰際被緊緊地摟着,身體一輕,她的雙腳離開了地面,她被人抱了起來!

“啊——!”她尖叫一聲,回首就對上了一張熟悉又俊冷的臉,“天罰大人!”

“為什麽要躲着?”荒極力抑制住了怒火,不想吓着膽小的竹姬。

被幻境覆蓋後,周圍的事物也是真實存在的,一個不小心,随時都有可能撞上石頭,大樹。竹姬再多跑幾步,就會沉在海中,荒可不願意看到竹姬為了躲着他而跑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竹姬沒說話,頭低下來沒再去看荒的表情。

正準備出動的金魚姬找不到原路返回的方向了,折返回來的時候又看到那個高個子在欺負竹姬。她心中不快,命令了醜金魚噴射了粘液過去。

“你快放開竹姬醬!!可惡的高個子!!”金魚姬在遠處喊道,她好像不太敢靠近。

荒輕松躲開了突如其來的粘液,接着又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竹姬身上,道:“我兌現承諾把荒還給了你,所以你為什麽又要躲起來,不肯面對他?”

竹姬捂着臉:“我我我……我不知道!”

“後悔了麽?”荒喃喃道。

确實有點後悔了,如果一開始就知道荒是神明的話,她就不會去靠近,但現在才說這樣的話似乎太晚了。

“可不可以放竹姬下來?”竹姬小心翼翼地對上了荒的眼睛,在他的眼珠中,能看到自己的樣子。

“不能。”荒斬釘截鐵。

竹姬拼命掙紮:“會被看到的,會被神明們看到的!荒一定會被他們……”

“不需要你為這種事情煩惱,你只要答應今後都會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內便好了。”荒不允許竹姬跑到他看不到,保護不了的地方。

竹姬的眼波粼粼,荒的話讓她更難抉擇了。

她真的可以修煉成神明嗎?如果她真像竈神說的那麽可惡,得罪過許多人,那今後的路只會更難走的。

不能,一定要忍耐!雖然荒很溫柔,但她不能被打倒!她和荒之間的關系只需要到這種程度就可以了,既不要成為戀人也不要成為仇家。

“高個子!高個子!我要發火了!”金魚姬一邊躲着腳,一邊喊,“金魚先生,快噴射粘液!一定要把竹姬醬奪回來!”

醜金魚賣力地狂噴,也不顧竹姬是否安全。

盡管荒躲閃得很快,但他懷中始終抱着個人,所要顧忌的地方很多。噴液越來越密集,有一些還能夠自動跟蹤拐彎的,躲過了背面,也避不及前面。

竹姬的尾指被迫粘上金魚粘液,那一小滴粘液開始腐蝕她的肌膚。

“弱小,愚蠢。”為了避免再次傷到竹姬,荒終于舍得将她放了下來,一心地和金魚姬戰鬥。

這一次,金魚姬徹底地把荒給激怒了。他結印召喚流星,讓從天而降的流星直直地砸下來。

頭頂的“天外飛仙”降落,就算是拜托金魚先生過來擋也擋不住致命的傷害啊!金魚姬看得驚呆,在周圍好似有股強大的力量在阻止她逃跑。

竹姬從背後抱住了荒,哭着哀求道:“天罰大人,求求你不要殺金魚姬醬……我,我一定會好好在竹林待着,被你看到的。”

說謊可不是好孩子,但為了救人而說謊又是不同的定義。

荒回收了幻境,流星随之在半空中消散。他蹲下身來用手抹掉竹姬眼角的淚,再輕輕地擁入懷中。

“我今天還沒寫字,等天罰大人處理完事情可以陪竹姬一起寫嗎?”竹姬努力地擠出一個還算是可愛的笑容,其實她十分地不開心。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開始,荒變得跟從前不太一樣了。這種變化很微妙,竹姬也察覺不出來哪裏不對。

誰料,荒不答應竹姬地請求。

“等會兒再去,我讓荒川過來把她帶走再說。”荒吹了一個口哨,一條小型的龍就從海裏飛了出來。他塞了一顆珠子在龍爪上,龍又飛走了。

“你不要再靠近竹姬了!她現在非常讨厭你,大壞蛋!”金魚姬氣急敗壞,就知道這個高個子只會讓大塊頭過來收拾她!

不過,幸好不是收屍。

金魚姬在氣不過地同時,也觀察到了竹姬所在的位置正好是海灘上的礁石。她突然機智地靠了過去,對竹姬擠了擠眼睛,說:“竹姬醬一點也不可愛,就想着騙人,你明明想拿着秘籍去找你爹爹解讀的,一碰到他就要說寫字了。太不夠義氣了!”

竹姬居然聽懂了金魚姬的意思,她立刻轉述給荒說:“天罰大人,竹姬要講義氣才行,去找爹爹可以嗎?”

“不可以。”荒早就猜到了她們兩個的小心思了,一旦竹姬去了萬年竹那邊,他便不能随意出入,想見到竹姬是難上加難。

沒辦法了,這個男人的占有欲如此強,也沒誰能比了。金魚姬抓緊了荒最沒警惕的空隙,忽然舉臂高呼着:“既然如此!我們就一股作氣吧!!”

“加……加,加油!!”竹姬軟糯糯地應和了一句。

金魚姬用盡吃奶的力氣甩掉自己的扇子,正正甩到了荒的臉上。

荒被迷惑了視線。金魚姬眼疾手快,拖着竹姬往高一躍,跳進了大海裏,落水的時候還沒有濺起水花。

她們勝利了!

在深海之中,金魚姬變回了原形。她的原形就是一條紅色的小錦鯉,身體很小,帶不了竹姬游走。

但不知道為何,竹姬可以在水裏自由呼吸,沒有尾巴,她甚至比金魚姬游得快。如果她不清楚自己的出身,還以為自己也是水生妖怪。她在海裏和金魚姬玩鬧起來,說話的時候嘴裏吐着泡泡,海水就是進不了口鼻。

海裏面的有宮殿,被一個巨大的結界包圍着,結界外有一條巨大地龍在徘徊。那條龍纏繞繞了一圈,盯着竹姬她們看了一會兒,等竹姬游過了這片領域之後,龍又回到自己地崗位上。

當然,竹姬她們發現不了龍。

下面應該就住着傳說中的海原大神吧……竹姬想起了那本萬神錄,上面記載了有關海神的故事,但她沒多看。一般來說,她抄寫書本不超過十章,加上記性不太好,記了當白記。

她們游了許久,也不知道去到什麽地方,就這麽從遼闊海洋游到逐漸變得狹窄的河流。當金魚姬碰到了陸地的時候,就提醒竹姬快些上岸。

金魚姬又變作人形,摸着一根蘆葦上來,累倒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氣,衣服都濕透了。

外頭還是白天,陽光燦爛。

“呼……總算是逃過去了,但是我的扇子都被高個子拿走了!再也召喚不了金魚先生了!”金魚姬翻了個身,讓陽光曬在濕噠噠的衣服上。

竹姬直接把外衣脫下,攤平在地上,抱住自己地膝蓋坐着:“不要難過,秘籍還在呢。不過這是什麽地方?好想去找爹爹的說。”

她掏出被浸濕透的“秘籍”,放在陽光底下晾幹。奇怪的是,書中的彩色顏料并沒有因為濕水而暈開,上面的繪圖仍舊清晰可見。

果真是一本神奇的書呀!竹姬不禁發出了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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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很足,風很大。等衣服幾乎被吹幹的時候,金魚姬就癱在地上睡着了。

竹姬俯身下去,探了探她的額頭。

很燙,就跟湯婆婆所說的發燒那樣。

是被荒吓得發燒了嗎?确實,荒有時候真的好兇,她其實也很害怕。那一顆流星下來會要人命,幸虧金魚姬沒事,不然她的心會不安。

“金魚姬……頭燙燙的是發燒了嗎?”竹姬握住金魚姬的手,試圖用治愈之術讓她好起來。問題是,竹姬所剩的妖力已經不多了,大概只能承受金魚姬一半的痛苦。

金魚姬拍拍臉蛋,振奮精神,嘿咻跳起來拍拍屁股,叉着腰說:“才沒有呢,世界第一可愛的我怎麽可能發燒嘛!起來起來,我們得去問問這是什麽地方。”

能看到金魚姬精神抖擻的模樣真是太好了。竹姬松了一口氣,穿上幹透的外衣,整理了下頭發,和金魚姬手拉着手向前走。

金魚姬起路來搖搖晃晃的,一副似暈非暈的樣子,讓竹姬很擔心。她打算找個旅館休息一下,讓金魚姬病好了再離開此地找萬年竹。

她們從偏僻的郊區來到了一個集市上。

這個市集很繁華,到處都是叫賣聲。街上的居酒屋都擠滿了人,大白天的也有人喝醉了鬧事。

有個只穿着一條丁字褲的醉漢,見到是個女人就向前摟住,然後嘔吐到別人身上。在一旁持刀的武士當場就把那醉漢的一只手臂給砍斷。醉漢的手臂斷開,飙出了大量鮮血,流了一路。他痛得倒地,嗷嗷大叫,還不忘磕頭求饒。

武士的舉動迎來了路人的掌聲。

竹姬拉着金魚姬繞道而行,停在在一個小巷子裏拍着胸口。

人類果然很可怕,還是不要住旅館了,要不到小樹林裏休息?可萬一小樹林也遇到這類拿刀的人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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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巷子的盡頭緩緩走來一個背着籮筐的瘦弱男子。他的籮筐裏傳來了糖果香,金魚姬鼻子一嗅,就什麽困意都沒有。

瘦弱男子笑嘻嘻地放下籮筐,從中拿出兩串紅色的糖,道:“小姑娘們,要買蘋果糖嗎?”

“我要吃我要吃!”金魚姬咽了咽口水,兩眼發着光,扯了扯竹姬的衣袖。

竹姬下意識地伸手進衣袖了,掏了掏,什麽都沒掏出來。她悄咪咪地對金魚姬說:“可是我沒有錢呀,這件衣服拿不到錢。”

“那就算了……”金魚姬有些失望,“其實少吃幾顆都無所謂啦,反正我家裏存有很多,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找到你爹爹,然後把秘籍交給他看。”

雖然她嘴上挂着很無謂的話語,眼睛卻時不時地瞄着籮筐裏的蘋果糖。

竹姬再仔細找衣袖,還是一分錢都沒找到。她唯有扯下頭上的鹹魚形狀發飾,放在手心攤開給瘦弱男子看:“發飾可以換嗎?雖然我不知道值不值錢,但這裏鑲着幾顆珍珠。”

瘦弱男子搖搖頭:“珍珠的話太貴重了,我們這些平民也花不出去,給幾個銅幣通寶就留行了。”

“我不要吃了,你去問別的人吧。”金魚姬臉紅紅的,有些小小的尴尬,轉頭就推着竹姬往另外一頭走,“竹姬醬,我們走!”

沒錢寸步難行,不管在人間還是荒川流域,金魚姬都是個十足的窮光蛋。她沒工作沒收入沒藏寶圖,所以她才要經常去荒川的家蹭吃蹭喝蹭住的。

征服世界一定要有資金!她會努力和竹姬一起攥錢!蘋果糖什麽的等征服世界之後再随意大吃特吃!

“做什麽?熊本城的街道上不可以出現任何甜食,沒看到禁令嗎?”瘦弱男子被一名武士揪住了衣領。

竹姬和金魚姬聞聲,一同轉過了身。

是剛才那個武士!

他身邊多了一個長得賊頭賊腦的男人,骨瘦如柴,背還有點駝,後腦勺上紮了個短馬尾。他正把那一籮筐的蘋果糖給推倒,踩爛。紅色的糖渣黏在地面上,難看極了。

“依老子看,拉回去打一頓就長記性了,賤民都是一個樣。”瘦武士靠着牆,朝着那瘦弱男子的屁股踢了一腳,見男子臉撲到了蘋果糖渣上,便哈哈地大笑。

受到了侮辱後的瘦弱男子,哭喊着求饒:“求求兩位武士大人能網開一面吶!”他很快就從衣袋中拿出了一個沉甸甸的小布麻袋,交放到武士手上。

那稍微英俊點的武士掂量掂量了布麻袋的重量,向瘦武士使了個眼色。

瘦武士再補踢一腳,道:“還不快滾!”

瘦弱男子踉踉跄跄地跑了,其中摔了好幾次跤。這次被捉到後,他大概都不會再販賣蘋果糖了,因為他們熊本城的城主,讨厭吃糖。

城主的特殊愛好,讓整個熊本城的人都不能造糖,買賣糖果。本來糖販的生意是很火爆的,自新上任的城主出了禁令,才斷了這些糖商的銷路。為了謀生,糖販們只能在這些小巷裏頭偷偷摸摸地銷售,被逮着了也是他們倒黴。

匡完一個,兩個武士繼續向前攔住了竹姬和金魚姬的去路,道:“還有,你們兩個,買賣甜食都是犯法的。”

要知道就快點跑了!不應該看戲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竹姬學着剛才那糖販的樣子,乖乖地把鑲嵌着幾顆珍珠的發飾放到那名英俊武士的手裏:“對不起,我們不知道,可以饒了我們嗎?我也給你值錢的東西。”

“什麽破規定嘛,霸王,流氓!”金魚姬嘟着嘴,心疼竹姬的發飾。

“看你這身裝扮像是某個貴族大臣家的公主,怎麽會不知道禁令?”英俊挺拔那位武士上下打量竹姬,認為她的地位應該不低,至少是臣籍以上的公主。

她衣服上的繡花,紋理,在貴族中也少見,大概是最新的款式。這發飾雖看起來奇特,但上面的珍珠卻不假。經過這一輪的觀察,武士不敢妄動,還是問清楚些罷。

竹姬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衣裝,沒覺得哪裏不對勁,反正平時都是這麽穿的。而且這件衣服還是荒給的,質量很好,不過她還是懷念原來那套金蠶絲,因為可以随意進行物品空間調換。

“因為我們剛來到這邊,還不清楚。”竹姬糊裏糊塗的,就說出了讓人真相大白的話。

金魚姬抓狂了,用沒啥力氣的小拳頭敲打竹姬的肩膀:“笨蛋笨蛋!他是在套你話!幹嘛要說我們是外地來的啊!”

“诶?不是老實交代會更好嗎?”竹姬一臉懵逼。

“行了,你們可以走了。以後不要再買甜食,城主大人最不喜歡他的子民們吃那種危害身體的玩意。”那武士也不追究下去,最大的那個女孩看上去不過十五歲上下的樣子,稍微小點的也看不出會是做壞事的人。加上不知道她們的身份,武士不敢輕舉妄動,就這樣收獲了幾顆珍珠就算了。

竹姬才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問武士道:“那個……請問,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這當然是熊本城了,不是本地人,難不成你離家出走到了?”一旁的瘦武士笑得很猥瑣。這女孩的細皮嫩肉他特別想摸一摸是什麽感覺,不過面對一個不明來歷的人還是不要多手為好。

“謝謝,我知道了。”竹姬奔回到金魚姬那裏,把這邊的地址告訴了她。

金魚姬沒聽說過熊本城,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她煩躁地跳動了幾步,荒川的畫冊就從她身上掉落了下來。

書朝上,風一吹,掀開了到了中間那一頁。

是個成年人都明白這本書畫着的是活色生香的內容。他們親眼見着金魚姬把書撿起來,淡定地抱在胸前。

“這……這……”兩位武士面面相觑,啞口無言,千萬想象不到。

竹姬她們剛走沒多遠,又被他們攔了下來。瘦武士按着腰間的刀,道:“站住站住!給我們看看那書是什麽!”

金魚姬不樂意,他們就硬搶。瘦武士随意地翻閱了幾頁,過後眼睛都瞪直了。他擦擦鼻血,把書塞到自己的袋子,顫着嘴唇,道:“豈有此理!小小年紀就攜帶這種污穢之書!”

“難道是又是販賣|禁|書的書生做的?”那位英俊的武士思索着。

最近熊本城裏出現了一個書生,他白天常在城中游走,遇到有需要的人就把禁|書賣出去賺取那種污穢的錢。

雖說以前也存在這種私下販賣□□的書生,但今時不同往日,新城主一上任就下令執行扣留抓捕買賣不良物的書生,并将煙花柳巷之地也清了一遍。

新城主為了整頓城中歷史遺留下來的不良風氣,下達了許多禁令,并在到處派放武士巡查,凡是違反禁令中內容的,都會被抓到牢裏改造教育一番。而最近他又開始修建神社來祭拜當年幫助熊本開城的神明,以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

“一起捉回去,說不定是同夥。城主大人最不喜歡看到城中出現不和諧的老鼠屎了。”英俊的武士道。

兩個武士拔|出刀,橫在竹姬和金魚姬的脖子前。金魚姬反抗了一下,便被反手綁住了手腕。她發着燒,所看到的東西都是模糊的,由于離開了有水的地方太久,金魚姬更是支撐不下去,搖搖晃晃地任被那個瘦武士扛在肩上。

竹姬生氣了:“不許你們這麽做!”她雙手用力推開那位英俊的武士的束縛,張開嘴用力咬那武士的手臂。

英俊武士疼得大叫,一腳踢開了竹姬,還按着她狠狠地扇了幾巴掌,再扯下随身帶的鎖鏈牢牢地纏着她的腿腿腳腳。

“快多集合幾個人!把她們綁回去!”英俊武士怒道。他手臂上的牙齒印在發紅發紫,逐漸地就變成了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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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是建在地下的,那裏密不通風,蠟燭也時常因此而熄滅,整座牢房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被關進去的人幾乎沒有活着出去。說是要整頓熊本城,但所謂地将違規違法的人教育改造,其實就是進行拷打,打殘後再放他們回家,以後就再也沒辦法去惹是生非了。

竹姬被迫進去了地牢,那牢籠裏的“犯人”齊刷刷地盯着她看,但這個“盯”不是熱情,也不是仇視,而是冷漠。他們身上幾乎都有傷,但沒有一個人在呻|吟喊痛的。

她和金魚姬被扔進了一個空牢房。緊挨着的牢房關着是“女囚犯”,對面的牢房是“男囚犯”。

“原來他們連小女孩都會捉,城主也挺有本事的。”隔壁牢房的一個身材很好的“女犯”笑呵呵地說。

這“女犯”坐在一個角落裏,胸前是被撕得破爛的衣服,身上已沒挂着多少的布料了,肚皮處還是隆起的,像是懷了孕。從中大概能用想象得到她曾經受過了極大的侮辱,并且這個侮辱的印記将留在了那處孕育生命的地方。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竹姬還不敢相信被書中描述的牢房到底有多麽地恐怖。

金魚姬趴在地上,弱弱反駁道:“才不是!外面太熱了,我們只是過來涼爽涼爽的。本金魚姬大人才不會輕易被他們捉……捉……”

“金魚姬醬……”竹姬試圖掙脫手腳處的鎖鏈,但她的力氣不夠。

“不行了,離開水太長時間堅持不住。如果有個池子就好了……”金魚姬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看上去很辛苦。她閉上眼睛,仿佛眼前就是清澈的河水,她在和鯉魚精姐姐,和河童一起玩鬧……

是走馬燈嗎?

世界第一可愛的我終于也迎來了終點了……金魚姬眼皮沉重,再也睜不開,呼吸變得微弱。

竹姬挪過去,再次握住了金魚姬的手,看能不能用治愈之術讓金魚姬感受一些。但事實證明,竹姬真的不擅長治愈病狀之類的傷痛。

對面的牢房有一個男人在寫着字,和大部分“囚犯”不同,他身邊有紙和筆,穿着斯斯文文,長得文雅,倒像個書生。

他現在就把金魚姬剛說的話完完全全地謄抄在紙上。他寫完後,對着那張紙喃喃道:“原來如此,金魚姬就是金魚妖怪,會治愈的應該是草本妖怪。”

“你在記什麽?”竹姬松開金魚姬的手,又挪到鐵門那邊,伸長脖子嘗試看上面寫的內容。但他們距離得太遠,字太小了看不清楚。

“攥寫一本百鬼錄。”書生從一旁拿了一張新紙,磨了磨墨水,“如果你感興趣,也可以将你們的事情說給在下聽聽,好讓在下在百鬼錄上多添加些有趣的內容。”

“竹姬,我好像不行了……呼……呼吸好困難……”金魚姬快撐不下去了,她身體虛弱,很快就要變回原形。

“竹姬這就帶你離開。”竹姬擔心金魚姬的安危,她開始用纏着鎖鏈的手敲打鏈接鐵門鏈條,鐵門紋絲不動。

力氣太小了!壯漢都掰不斷的東西,別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

“以你這樣的力氣是砸不壞的,這裏是牢房,鐵門堅如磐石。”書生停下了筆,佩服起這位少女的執着來。

竹姬敲打鏈條的目的當然不在于把它打斷,而是引來那些巡邏獄卒的注意,她平常雖然很笨,但這麽簡單的道理還是懂的。

果不其然,獄卒聽到響聲後就來了。

“喂!是誰那麽吵啊!”

“求求你,放我們出去,我的朋友快撐不住了。”竹姬哀求道。

獄卒一口拒絕:“不行,要不要放得看城主大人,我們都沒有權利,死在牢房也不關我們的事。”

“最起碼得去通報一聲吧,又不是十惡不作之人,她們說不定也是有身份的。”書生在紙上寫下了一小段話,再道:“當然,這只是在下卑微的意見,獄卒大人可以忽略掉。”

書生的語氣很平靜,明明在插手着別人的事,自己卻能像置身事外一般,他也是個不簡單的人。

獄卒猶豫了一會兒,再仔細看看竹姬的着裝,确實和那些剛進來的平民“囚犯”有所不同。他向牢房外的另外一個獄卒招招手,示意着去向城主大人禀報有關這位少女的事。

過了不久,外出禀報的人匆忙趕回來了,湊在獄卒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獄卒指着竹姬,道:“你,跟我來見見城主大人。”

竹姬問:“就我嗎?”

獄卒用鑰匙打開了鐵牢,再将竹姬手腳上的鎖鏈打開,道:“城主只要見你一個,沒說要召見其他人。”

“那我還是不走了,或者拿一桶水放在這裏。”竹姬跑回了牢房的角落,抱着金魚姬,一動不動。

獄卒也很難做,城主只交代說要見長發穿粉色和服的少女,她現在又不肯出來,那該怎麽辦?

不帶她過去是死罪,若是兩個都跟過去就是失責,他現在是兩頭為難。在無可奈何之下,他答應竹姬給金魚姬一桶水。

一個裝滿水的大肚桶挑來了。

金魚姬一見水,便把頭泡進去,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她再次癱在地上,深呼吸了一口氣,感覺像活過來一般。

就這麽一鬧騰,整個牢房裏的人都知道了她們是妖怪的事,但大家都沒多大的反應,見慣不慣。因為,比牛鬼蛇神恐怖的,是人類,任何的兇殘的惡鬼,野獸,都不及人類的手指尾。他們既然能在牢籠裏忍受住了非人的折磨,還怕什麽妖鬼?

雖然竹姬是答應了跟獄卒一起走,可一路她都很警惕。而其中不知是誰遠離誰,竹姬緊跟在後的時候,獄卒會多走遠幾步,特地不讓竹姬靠近他。

聽說,今天把她抓回來的那個武士就在吃飯的時候死了。

他又聽說,那武士的死狀很慘,手臂上處的牙齒印腐爛,侵蝕了整個手,然後再到脖子,臉,眼睛,一路爛到尾。

難怪城主要親自見她,果然是什麽不祥之物嗎?

兜轉了幾圈,他們到了西北角,那就是城主的宮殿。

熊本城的城主夏目秀明,他坐在屏風前,手裏的扇子不停地在搖動着。他的身旁還有兩個侍女在跪坐着,也在為他扇風。

熊本這個地方,夏天悶,冬天冷,三月梅雨。九月的豐收下暴雨,一連十幾天都沒停過,莊稼被泡死了,這一季的稅款非但沒減反而愈發負重。

夏目秀明談不得愛民如子,但他确确實實是為熊本城的建設而煞費苦心。盡管他說了很多次“愚蠢的子民,那些稅收修建神社,将來是大有用處的!”可平民們仍舊不能理解這位懷有雄心的新城主,認為他是暴君,昏君。

今日,神社竣工,天氣轉晴。夏目秀明也将會親自去迎接他們的神。

“從哪裏來的小鬼?”夏目秀明一開口說話,他臉上的肉就顫抖起來。

對的,不能再吃糖了,他小時候就因為父親不禁糖果的生産,才讓他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我們在街上看到賣蘋果糖的……”瘦弱的武士俯首,說話的時候不敢看人。

“說重點。”

“在街上碰到的。”

夏目秀明拍桌子,怒道:“廢柴!讓她跪坐做什麽!快拿墊子來!”

“是!”

夏目秀明身旁的侍女,從屏風後拿來墊子,恭敬地推到竹姬面前,說一聲:“公主,請用。”

竹姬懵懵懂懂地“享用”那張墊子,坐上去還是很舒服的。

夏目秀明合起了扇子,挪動了肥胖的身軀,按住胸口,激動道:“玉依公主今日降臨到我熊本,實在大幸!”

“什麽?”竹姬更加懵了。

那個人,又提到了什麽玉依姬,真的好奇怪啊……

“多虧了您,才讓先主建成大業。”夏目秀明興奮拍拍扇子,“關于神社的修繕,吾等會盡快完成,還請公主耐心等候。”

只見夏目秀明讓人拿來塑像,塑像雕刻的就是玉依姬的樣子,栩栩如生,“吾等還照着您的畫像,精雕出了木像,接下來會發放到每一個子民的手中,讓他們在家中每天供奉。”

夏目秀明越說越起勁,似乎想把自己所有的“功績”一字不漏地講給玉依姬聽,試圖增加她的好感。

竹姬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她現在就在一個很遠的城池裏,說話的是熊本城的君主,而這位君主在拜托她做熊本城的神明。

好像也不錯……

至少金魚姬能找到地方落腳修養了。

“這樣啊……”竹姬點了點頭,“可以建個水池嗎?雖然很過分,可我的好朋友确實很需要。”

“當然當然!公主的要求一刻都不敢怠慢。”夏目秀明轉而向外頭把守的武士喊道:“聽到沒有?還不快照公主的話做。”

竹姬頓了頓,突然說:“新修的神社在什麽地方嗎?就在那邊修一個吧,最好種一些水中花……啊!對不起!我又說多了!”

一聽到她的要求,夏目秀明又緊張了起來,“你,快速聯系花匠!”夏目秀明指揮人的手臂在劇烈抖動着。

作者有話要說: 熊本城确實在歷史上存在過,但記載的資料很少,大概就是現在的熊本縣,我們熟知的熊本熊就是熊本縣的吉祥物。

PS:感謝首訂的各位小天使們,這對作者姬今後的榜單十分重要。(鞠躬)

今後會保持日更拿全勤,文的質量會做到比試讀部分好很多很多很多~

PPS:玉藻前小哥哥挺帥的,想讓他出場。

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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