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啵啵·骐
九月的驟雨，說下就下。
紅綠燈前排成一遛長龍的車流，紛紛打開了雨刮器。
最前面黑色豪車內，男孩目不轉睛地盯車玻璃上蜿蜒流動，互相交錯的雨痕。
忽地，所有雨滴齊刷刷轉了方向，消失在車窗與車柱相嵌的縫隙中。
此起彼伏的喇叭聲，也逐漸隐沒。
“小少爺，冷的話拿毯子蓋，還有二十分鐘才到學校。”
“我不冷。”
男孩聲音稚氣清冽，湛藍的眸子裏閃爍着一絲興奮，認真求問：“延叔叔，下雨了學校還讀書嗎？”
（司機兼管家）齊延：……
“少爺，要讀書的，今天開學。”
“哦。”
眸子裏的光瞬間熄滅，狹窄空間裏，只剩車頂噼裏啪啦的雨聲。
齊延想起了這幾天被反複詢問求證的問題：
“怎樣可以不去學校讀書？”
“中國沒有私教老師嗎？”
“真的真的一定要讀幼兒園嗎？”
而當他詢問為什麽不想讀幼兒園，5歲的江欽程板着臉道：幼兒園小朋友太笨了！
齊延覺得好笑，江欽程卻被憂愁填滿了心扉。
江欽程從小上私教課，爺爺奶奶也是高知教授，小小年紀已經會做數學、物理函數。
平生見到的第一個讀幼兒園的小朋友，年齡差不多大，居然不會數數，不會26個字母表，不會寫自己名字。
沒有共同話題導致友情中斷，這讓他産生了“幼兒園孩子都很笨”的刻板認知。
一想到要被丢進笨孩子堆裏。
江欽程郁悶。
凱信幼兒園是有名的貴族私立院校，來這裏上學的孩子非富即貴，基本都是車接車送。
車位滿了，黑車在門口的車堆裏找了處空隙停下。
雨已經小了很多，齊延從駕駛座下來，拉開後方的車門，一手撐傘，彎腰伸另一只手，“小少爺，我抱你過去。”
風裹挾着雨掉了幾滴在江欽程臉上，其中一滴在翹起的黑發上抖了抖，從發絲墜落到鼻梁，又順着挺翹的鼻尖滑落。
江欽程自己解開安全帶，對齊延搖頭，“不要抱。”
說完他撐着安全座椅跳了下來，鞋底接觸地面，濺起一些水花。
齊延連忙給他撐開了小雨傘，江欽程接過，兩手握緊傘把，穿過一整排車，沿着布滿彩旗、氣球的通道朝門口跑去。
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襯衫和馬甲，西裝短褲，頸周系了紅色領帶，腳上是限量定制的英倫皮鞋。小小的身板挺直昂揚，步伐穩健。
單從背影，也能看出是副貴公子模樣。
幼兒園門口裝飾得很喜慶，除了氣球鮮花，還立着好幾個成人高的大型玩偶。
走進門下屋檐，江欽程自己把小傘收好遞給齊延，從馬甲口袋裏扯出一張白色的帕子，蹲下仔細擦拭皮鞋邊緣濺上的水珠。
門裏站着好幾個接待的老師，在和家長們寒暄，江欽程餘光裏閃過一抹藍色的剪影，随後吵鬧聲中響起脆亮的問候。
“方方老師倩倩老師米妮老師早上好！”
“mua！”
“mua！”
江欽程偏頭，看見一個頭發微卷穿着藍色T恤，背着藍色書包的孩子被老師抱在懷裏，身體不安分扭動，朝其他老師臉上送嘟起來的嘴巴。
江欽程站起來，一邊把手帕疊得四四方方，一邊用驚訝和有點無奈的語氣問齊延，“延叔叔，中國也有貼面禮嗎？”
他最讨厭的一項禮儀。
讨厭不認識的叔叔阿姨總龇着大牙來貼他的臉。
齊延笑了下，回答他，“沒有哦，只不過有的小孩子會把這當成表達喜愛的方式。”
表達喜愛？
江欽程疑惑。
不過沒關系，只要別跟這樣的小孩子玩就好了，他可不想“被喜愛”。
兩人往裏走，老師已經把小卷毛放下，面部堆上誇張的笑彎腰對江欽程揮手，“哈喽小朋友，老師沒有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同學嗎？你叫什麽名字？”
或許看見他藍色的眼睛，最後一句老師是用英語問的。
江欽程用中文字正腔圓回答：“老師好！我是江欽程。”
“哇你就是江欽程小朋友啊，我是你的班主任方欣老師哦，歡迎你轉來凱信幼兒園，你的中文說得很好。”
齊延解釋道：“他雖然在國外長大，但從小學中文，日常交流一點問題都沒有，請老師放心。”
“這樣啊，國外轉學回來孩子會說中文的很少，基本只會一點招呼用語。”方老師和齊延說完，伸出一只手摸江欽程的頭，“江欽程小朋友太棒了！”
江欽程偏頭躲開，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老師的手。
齊延趕緊又和老師解釋：“他不習慣肢體觸碰，老師不要見怪。”
“啊！好吧！”方老師收回手，微笑着和齊延确認其他注意事項，心裏想又攤上一個豪門小少爺，看起來不好伺候。
齊延走後，方老師帶江欽程熟悉幼兒園設施構造，最後把他帶到中1班教室，在教室最後一排位置坐下，又跟他講書包衣物毛巾放置的地方。
“江欽程小朋友，老師說的你都記住了嗎？”方欣半跪在地上，和江欽程視線平視問他。
“記住了。”
“那你重複一遍給老師聽聽。”方老師笑，眼睛裏布滿和藹的光芒。
江欽程：……
“書包和文具……脫下來的衣服……喝水要……尿尿要……”
從方老師反複囑咐裏，江欽程又知道了一些新鮮出爐的幼兒園孩子笨蛋行為：不會穿衣服，不會擦屁屁，不會自己洗手。
真的要跟這樣的小孩一起讀書、學習嗎？
江欽程心裏在翻湧，但面上沒表現出來，繃着小臉，沉靜地整理自己的書包。
他擡眼掃了一圈教室裏的孩子，有一些，看起來，好像的确不太聰明的樣子。
比如現在正拎着個藍書包給別人分糖果的男生。
那個門口看到的啵啵小卷毛。
小卷毛頭上戴着門口老師給每位同學發的卡通發箍。
發箍把他額前的幾撮頭發壓得更卷了。
卷發上趴着一只小兔子，随着他低頭擡頭的動作，長耳朵不斷晃動。
“XXX，骐骐從家裏帶的糖果，給你吃呀！”
“XXX，骐骐從家裏帶的糖果，給你吃呀！”
為什麽不一次性喊完挨在一起的幾個同學的名字，後面的話只用說一遍。
為什麽遞給同一個人的三顆糖，要分三次拿？
以及，他嘴裏的疊詞是指自己嗎，不會說“我”這個字？
江欽程皺眉思考的同時，小卷毛已經來到了他的桌前，肉乎乎的小手舉起一顆彩色的圓形糖果，“……”
路骐嘴巴張了幾次，沒想起來這個同學的名字，于是微偏頭看他，臉上露出難為情的神色，“對不起，骐骐忘記你叫什麽了。”
“你叫什麽呀？”
“江欽程。”
“&#%，骐骐從家裏帶來的糖果，給你吃呀！”
江欽程沒有伸手接，視線看到他大拉開的書包裏，文具盒糖果本子毛巾混在一起，搖頭說：“我不吃糖，謝謝。”
“唔？”
路骐眨眨靈動的大眼睛，把手收回去，在書包裏翻找，摸出另一個口味，這回要大一些，橙色透明包裝紙，看起來是橘子味的糖。
“給你這個！”
江欽程又重複了一遍，“我不吃。”
小卷毛好像還是沒理解他不想吃的意思，幹脆把整個書包遞過來，兩手拉着露出裏面滿滿當當的糖果。
路骐已經把&#%三個字忘了，于是說：“哥哥自己拿！”
江欽程：……
他看看一臉期待的小卷毛，又看看教室前面，其他同學都在吃，于是伸手拿了一個，說：“謝謝你。”
他拿出來的是一個印着兔子的圓柱形糖果，路骐眼睛亮了，咽咽口水道：“原來哥哥喜歡吃奶糖，骐骐也最喜歡吃這個奶糖！”
江欽程看他盯着自己手上糖果兩眼發光，正想放回去，路骐抱着書包蹲下來，一只小手趴着桌邊看江欽程的臉，兩只眼睛睜得溜圓，又圓又亮，像太陽下滾動的玻璃珠子。
“哥哥眼睛是藍色！好漂亮！”邊說他還用手指自己的眼睛。
江欽程沒有理會他的誇贊，皺了點眉道：“我叫江欽程，不用叫哥哥。”
“嗯嗯！&#%！”路骐點點頭，嘴裏囫囵說了三個字，還是沒念明白。
他念完名字就起身去找別的小朋友，江欽程把糖揣到書包的側兜裏，沒有剝開吃。
路骐在教室裏轉了一圈終于把糖果都發到了同學手裏，也收獲了一些回禮：
小餅幹，巧克力，香蕉，一支鉛筆。
他把鉛筆小心翼翼地放在文具盒底層保存起來，其他放在課桌上，先拿起香蕉，花了兩分鐘剝開皮，聞了一下，舔舔嘴巴，小口小口地咬。
所有中1班孩子到齊後，方老師讓新同學到講臺上做自我介紹。
一共2位，江欽程和一個長頭發的可愛女孩。
女孩背着手，小小聲介紹自己：“大家好，我叫邱佳宜，我四歲五個月，我的爸爸媽媽都是天文學家，我知道好多關于星星的故事，以後可以講給大家聽，希望大家多多照顧我。”
“邱佳宜同學，可不可以現在講一個關于星星的故事呀？”方老師引導道。
邱佳宜小聲講完織女星和牛郎星道由來，底下大部分同學都聽不懂，但在方老師的帶領下響起了掌聲和歡呼，她臉紅紅地回到自己座位。
接下來江欽程走上臺，“大家好，我叫江欽程。我……”
一聲響亮的嗝打斷了他。
江欽程朝聲音方向看去，看見小卷毛大眼睛撲閃撲閃，嘴邊沾着黑色的巧克力醬。
路骐絲毫沒注意大家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看着臺上的人想：原來藍眼睛漂亮哥哥是新同學呀，難怪我不記得名字。
明明上學期班裏沒有藍眼睛的小朋友。
“江欽程，你繼續說哦，小朋友們專心聽。”
江欽程點頭，“我叫江欽程，江水的江，欽佩的欽，前程遠大的程，希望跟同學們一起學習，好好相處。”
他沒敢說自己擅長的技能，怕方老師讓現場表演。
江欽程臉上有些嬰兒肥，但掩飾不住整張臉鋒利俊朗的帥氣，再加上一身高定西裝，酷酷的表情，有小女生用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詞，捂着嘴說：“好靓仔啊！”
說出“希望跟同學們一起好好學習”的江欽程，并不知道幼兒園中班課程并不包括“學”，大都以“玩”為主。
所以在接下來兩節課中，他被迫聽了許多個幼稚的童話故事，跟老師唱了一首全文不超過二十個字發音的兒歌。
很快就到了午飯時間，最後一節音樂課的米妮老師在臺上拍掌，讓大家一個接一個排好隊去食堂吃飯，男生一排女生一排，牽着前面同學的衣服。
江欽程慢悠悠地起身，站在男生隊伍末尾，不用牽別人，也不用被牽。
他看着前面戴着兔子耳朵，低了半個頭的腦袋，心想小卷毛頭發其實沒那麽卷，只是邊緣翹起來一些，但似乎是有點營養不良，頭發發黃，像翻湧的橙色小浪花。
前面擠得太緊，老師讓大家調整距離，同學們一個個挨着往後退，路骐被高壯男生的背頂到了鼻尖，也往後退一步，腳踩到了軟綿綿的東西。
鞋子表面緩解了一部分力道，并沒被踩疼，但江欽程低頭看到自己白色小皮鞋被踩出來的印記，眉頭皺了起來，藍眼睛裏醞釀怒火。
突然，肩膀被一股力抱住，眼前湊上來一張白乎乎的小臉，幾簇額前的卷發掃在他臉上鼻梁上。
“對不起呀！”
江欽程石化。
路骐看清楚是這個藍眼睛的漂亮哥哥，吧唧在他嘴巴上又親了一口，小聲說：“對不起呀！骐骐不是故意的，漂亮哥哥不要生氣！”
江欽程眼裏醞釀的怒火轉為了震驚。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
評論區掉落紅包昂～
求收藏～獻上骐骐的啵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