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4 (1)
齊荷被康熙擋住,站在她的角度,她也看不見博爾濟吉特氏了。
康熙還真是擋的特別嚴實,齊荷想看博爾濟吉特氏,只能稍稍往側邊歪了歪頭。
齊荷很好奇的看着博爾濟吉特氏:“慧慧?”
她是想問,康熙怎麽叫博爾濟吉特氏噶盧岱呢?
康熙沉聲冷臉,還将齊荷給擋住了,博爾濟吉特氏倒是不覺得有多吓人。
她也不害怕的。
博爾濟吉特氏入宮後,在宮中住的那月餘時間,旁人都還尚未入宮。
太皇太後因她是科爾沁來的,便偶爾會召她去慈寧宮說說話。
仁憲皇太後有時候也會在。
所以,博爾濟吉特氏有時候也能見着康熙。
康熙是去請安的。
對她不甚熱絡,但也并不冷淡。
不過可以看出來,他對博爾濟吉特氏是沒有什麽興趣的。
博爾濟吉特氏自己倒覺得沒有什麽。
宮中的蒙古嫔妃還是有一些的,可從前那些年到現在,受寵的不受寵的,個個是什麽樣的日子,大家也是都能瞧見的。
如今到了康熙年紀,新帝年幼登基,太皇太後便是出自蒙古科爾沁部,蒙古嫔妃們的日子,根本就不會差到哪裏去。
至于受寵還是不受寵,這原也不是嫔妃本人能夠控制的住的。
博爾濟吉特氏的阿爸阿媽,也從未想過要她受寵去博取些什麽。
便是選中了她入宮做嫔妃,也是告訴她,在宮中要好好保重自己,莫委屈了自己。
至于其他的,随博爾濟吉特氏高興便好。
只要她不觸犯宮規,好好侍奉太皇太後,安安心心做她的庶妃,這就足夠了。
博爾濟吉特氏自己也是這樣想的。
她也不想要做什麽受寵的妃嫔,她只想要平安到老,平靜的生活就好了。
康熙對她沒興趣,她覺得特別好,因為她對康熙,也沒有什麽興趣。
先前還以為,這宮裏往後的日子怕都是她一個人這麽無聊的過,結果小皇後進宮了,博爾濟吉特氏對小皇後很有興趣,有了這麽個玩伴,這宮裏以後的日子,是絕不會再這般無趣了。
旁人是康熙冷了臉就害怕,偏博爾濟吉特氏旁觀者清。
她對康熙無所求,對現狀很滿意,加上總有那麽一點點侍奉太皇太後和太皇太後說話的敏感度在。
和康熙也算是接觸過一段時間,察覺康熙冷臉,未必就是生氣了。
便是生氣,也不會粗暴待人。
更何況,博爾濟吉特氏還是有一點自持出身的,便是康熙真的氣她,也不會過于苛責她。
況且,博爾濟吉特氏年紀小些,但早熟,她從康熙這冷臉中,可品出一些別樣的信息來。
康熙冷臉讓她不許笑,不許再看,還讓她走。
她看的可是小皇後啊,笑的也是小皇後。
康熙不許她瞧,還要趕她走。
博爾濟吉特氏這心裏頭就忍不住啧啧兩聲。
皇上對皇後的保護與占/有/欲也太強了些吧。
小皇後被她瞧的臉紅,她笑不過是為着皇上皇後兩個好親密,她瞧着賞心悅目而已。
結果倒被人趕走了。
這也護的太緊了。
咂摸到這一層用意,博爾濟吉特氏自然是不怕康熙的。
她甚至還有點想笑的。
康熙這般着緊小皇後,她還有點高興。
小皇後漂亮乖巧,又可愛活潑,合該就是要被皇上疼愛的。
博爾濟吉特氏也歪了歪頭,和齊荷的姿勢都對上了。
她笑起來,說:“臣妾的大名就叫噶盧岱。”
慧慧是小名。是家人長輩間親昵稱呼她的。
她第一眼就很喜歡齊荷,希望和齊荷成為好朋友,所以想要齊荷這麽喊她。
康熙跟她說話,自然是不會這麽親密的喊她了。
康熙回頭瞧了一眼齊荷。
見她歪着腦袋看博爾濟吉特氏,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長睫毛撲扇撲扇的,就跟一朵開了的合歡花似的。
康熙有點被漂亮到了,也有點被可愛到了。
他沒制止齊荷的動作,卻不動聲色的往旁邊挪了一步,又擋住了齊荷的視線。
切斷了齊荷與博爾濟吉特氏的對望。
康熙望着博爾濟吉特氏,說:“還不走麽?”
博爾濟吉特氏心中暗笑康熙,阖宮上下,都說皇上最是沉穩持重,可誰能知道,為護着小皇後,皇上催她走都催了兩次。
康熙這麽一擋,博爾濟吉特氏也看不見齊荷了,幹脆站直了。
博爾濟吉特氏識趣,笑着說:“臣妾這就走。”
她跟康熙告了退,跟齊荷告了別,然後便帶着自己的侍女走了。
宮人們還是靜靜的背對着康熙和齊荷站着。
清池這邊很安靜。陽光卻極好。
池面上波光粼粼的,水紋輕輕波動,錦鯉在其中歡快的游動着。
沒有了齊荷和博爾濟吉特氏的逗弄,錦鯉們不再在一處聚集,小魚苗也快快樂樂的游走了。
整個清池都因為錦鯉和小魚苗的游動而騰起一片生機勃勃的氣息。
齊荷也直起了身體,最後看不見博爾濟吉特氏後,齊荷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康熙好像是故意擋在她和博爾濟吉特氏之間的。
康熙用自己的身體隔絕了博爾濟吉特氏的目光,不讓她看過來。
還叫人家不許笑,還叫人家走。
後面趕着博爾濟吉特氏走,博爾濟吉特氏就真走了。
齊荷的臉不如方才那麽熱了。
她看着轉過來面對她的康熙,有點遲鈍的想,康熙這樣做,是為了給她解圍嗎?
她什麽都沒有說。
她只是暗示了一下博爾濟吉特氏。
可人家都沒有看懂。
康熙卻注意到了麽?
康熙真的有這麽貼心麽。
齊荷想,康熙是有的。
她知道康熙有。
自她入宮後,康熙待她,好像一直都是細致又貼心的。
就像她現在的手臂上,一點點水跡都沒有,幹燥溫暖的包裹在衣袖裏,很舒适。
齊荷小小的勾了一下唇角,自己偷偷笑了一下。
她仰頭去看康熙,陽光輕柔的灑落在她的臉上,一片瑩潤潔白。
今天的陽光真的很舒适,齊荷感覺渾身都暖洋洋,她情不自禁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齊荷以為康熙沒看見她偷偷的笑,其實康熙看見了。
還看見她姿态放松的跟個小貓崽兒似的享受陽光的洗禮。
康熙突然就心情很好了。
“皇上怎麽到禦花園來了呀?”齊荷還不至于自戀到認為康熙是為她來的。
這個時間,康熙應該是在武英殿的。
便是不在武英殿,也應在演武場上。
齊荷問的很随意。
小姑娘高興的時候,總是喜歡這麽說話。
尾音微微上揚,聲音軟軟的小小的,還會輕輕的拖一拖。
聽着就像是在跟人撒嬌。
康熙很喜歡聽小皇後這麽說話。
康熙說:“殿中憋悶。出來散散步。”
他沒多說什麽,康熙現在心情挺好的,見着小皇後,就沒再想那些煩心的事了。
康熙望着齊荷笑,邀請她:“陪朕一道走走?”
齊荷也笑:“好啊。”
康熙便去牽齊荷的手。
齊荷乖乖給他牽着。
帝後動了,背對着清池靜候侍立的宮人們也就能動了。
他們各自去忙活,安靜的幹着自己的活計。
齊荷還有點舍不得走的,不過康熙的邀請,她也不想拒絕。
齊荷想,反正明日或者往後,只要有空,她還能邀博爾濟吉特氏來此玩耍。
來日方長,倒也不必舍不得。
齊荷陪着康熙在小徑上走着。
他們走的不快,也不是那麽的慢。
步速适中,頻率适中,齊荷還能跟得上。
這會兒将是黃昏了,太陽不似方才那樣熱烈,光亮有些昏黃,落在禦花園裏,總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風是舒适的,沒有那樣的冷,齊荷的身上還是暖的,便沒有将先前解下的披風系上。
她就覺得這樣很舒服。
可這樣舒适的天氣裏,齊荷被康熙牽着高高興興的溜達,卻也察覺出一絲異樣來。
她與康熙尋常相處時,氣氛總是輕松愉快的。
或者說,氣氛還是挺好挺熱烈的。
齊荷想到這兒,臉忽然有點熱。
她忽然想起來,她與康熙相處最多的時候,總是在晚上臨睡前。
那會兒的氣氛,确實是挺熱烈的。
齊荷不可避免的想到一些事,大白天的臉又紅了。
可這會兒根本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齊荷用沒被康熙牽着的那只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想讓自己想點正經的。
她覺得康熙不對勁。
康熙平日裏不是這樣的。
不會這樣的少言寡語。
一起走路,雖然時時會望着她笑一笑,但那雙深邃眼眸裏,似乎藏着沉甸甸的化解不開的心事。
齊荷在這方面有經年的敏銳,又是很敏感的個性,她很快就發現了。
等康熙握住她拍臉的那只手,又望着她笑的時候,齊荷就開口了。
她問的有點小心翼翼的:“皇上是心裏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嗎?”
問是問了,但也有點怕康熙不願意跟她講。
康熙含笑望着她,微微側頭問她:“為什麽這樣問?”
他有表現的那麽明顯麽?
明明同小皇後走在一起的時候,他是很高興的,一直在笑。
黃昏下的散步,還是令康熙覺得很舒适的。
牽着小皇後走一走,心中郁結也在慢慢散開。
康熙在一點點的開解自己,可沒想到,他自認分毫都沒有表露出來,竟被小皇後察覺了。
“就是覺得皇上今日有些不一樣。”齊荷輕聲說。
淩晨起來勤奮讀書的年輕帝王,銳意向上,一心一意的籌謀自己的親政事業,怎麽會在下午大好的時光裏跑來禦花園散步呢?
散步不是散心,怕是散心吧。
康熙聽了就笑。
小皇後的手軟軟的,握在手心裏很舒服。
康熙輕輕捏了捏,能捏到她藏在皮肉之下的指骨。
小小的,有那麽一點點的堅韌,卻也是細骨伶仃,惹人憐愛。
明明手上有些肉,捏起來也是軟軟的,卻指節修長,軟肉瑩潤潔白,是很漂亮的一雙手。
将來再長大些,只怕會更好看。
康熙笑,問她:“哪裏不一樣?明明就是一樣的。”
齊荷抿了抿唇:“皇上不願意說就算啦。”
她是想關心他的。
偏他不領情。
那就算了。
她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人有心事有時候就是不願意跟人分享的。
就喜歡自己一個人默默的排解。
齊荷能理解,她就沒再繼續問,也沒有繼續說話。
她想,康熙要是不願意說話,那她也不說話好了。
将空間留出來,讓康熙自己去想。
康熙這麽細心體貼,她也可以很體貼啊。
康熙只是逗了她一句,沒想到齊荷真的不講話了。
小皇後也不看他了,轉而去看小徑上的花花草草,注意力完全散在了禦花園裏,半點沒在他身上。
就是手還乖乖給他握着,生氣也生的這樣軟這樣乖。
康熙心裏就舍不得了。
擡手輕輕用指節撚過她撲扇撲扇的長睫毛。
才引得小皇後詫異的目光回望過來。
康熙拉拉她的手,柔聲問:“生氣了?”
齊荷搖頭:“沒有呀。”
康熙有點不信,便含了一點笑,說:“你同噶盧岱來逛禦花園不喚朕來。朕為這個不開心。”
齊荷瞪大了眼睛:“皇上,你若是不想說,便可以不說啊。臣妾不是非要聽的。何必編這個理由來糊弄臣妾呢?”
她是不信的。只當康熙是在亂講。
康熙瞧她反應有趣,又笑:“你挽袖戲水,手臂都讓旁人瞧見了。朕不太開心。”
齊荷啊了一聲,她沒想到這個。
小姑娘想起這裏封建,便小聲說:“這個是臣妾疏忽了。臣妾下回注意。不會再這樣了。”
康熙沒想到這話她倒是當了真,看她緊張認真的樣子,又舍不得拘束她太過,而且本來這句話也是他逗小皇後的。
“沒有了。朕沒有為這個不開心。”
康熙說,“你怎樣都好,若覺得這般自在開心,那就這樣。朕的宮中,也沒有那麽多的規矩。”
看小皇後半信半疑的樣子,康熙就笑起來,又說:“其實朕是因為看見你和噶盧岱親密相處。朕就想,如果你只和朕一個人親近,那就好了。”
齊荷又瞪大了眼睛。
康熙怎麽越說越離譜了。
她和博爾濟吉特氏一起玩耍而已,又沒幹什麽,被康熙一說,好像她怎麽了似的。
這她方才還以為康熙讓博爾濟吉特氏走是為她解圍呢。
原來聽這話的意思,難道不是麽。
想想康熙剛才的舉動,是像處處護着她。
但現在轉過來再想,也确實是很像要獨個霸占她,不讓她同博爾濟吉特氏親近似的。
齊荷就有點亂了。
康熙表面上壓根看不出來啊。
難道會是這般在意這個的人嗎?
齊荷還是無法相信。
齊荷疑心還是她從前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的言論是不是在康熙心裏紮根了。
她覺得還是要解釋一下。
齊荷說:“皇上,臣妾想,你可能誤會臣妾同博爾濟吉特氏了。”
“臣妾同博爾濟吉特氏,還有庶妃們,就真的是姐妹相處而已。再沒別的了。”
小皇後難得急一回。
康熙看了就笑,笑過之後又舍不得了。
給小皇後捋了捋鬓發,康熙含笑道:“好了。朕知道。朕都明白。”
“朕說這些,你都不必往心上去。随意說說罷了。”
齊荷愣了片刻,然後哦了一聲,之後哼道:“原來皇上是拿臣妾尋開心麽。”
康熙垂眸,眼睛裏有笑意,但那藏在眸底最深最遠的沉甸甸的心事,也慢慢悠悠的溢出來些。
“朕本來确實不大高興。可是看到你,和你在一起。朕才高興。”
天上的流雲悠悠流轉,黃昏的光線慢慢暗下去,可康熙的目光卻似乎在一點點的亮起來。
康熙說:“朕來禦花園,本就只是為了散散心。聽說你在這裏,朕就很高興。”
他甚少來禦花園。
小時候宮中只有太皇太後,先帝的嫔妃,還有他皇額娘的時候,他便很少來禦花園。
多是在書房,在武英殿,在演武場。
做這些,都是為了将來親政做準備。
預備同赫舍裏氏大婚,宮裏來了庶妃們。
太妃們就多在自己宮中将養,也比較少來禦花園了。
他大婚,就意味着離親政更近了一步。
康熙為之努力,就更少會來禦花園了。
如今親政之路受阻,康熙想尋個地方散散心,自然不會去拿些他太過熟悉的地方,來禦花園,也是為了尋個新鮮的感覺。
到了禦花園來瞧見小皇後,那其他的一切,也都不重要了。
方才康熙一通瞎扯,齊荷反應過了,也就沒怎麽放在心上了。
他說他不高興,齊荷就很在意。
她不想看見康熙不開心,她想讓他高興起來的。
齊荷認真的想,能令康熙這般不高興的事,必定是大事。
那些微末小事,也不會這般牽動康熙的心緒。
齊荷輕聲說:“是皇上親政的事情不順利麽?”
康熙現在尚未親政,不能去朝會,沒法接觸政事。
很多事情,輔臣根本就不會同康熙講。
康熙現在的狀态,就整個是與朝堂天下割裂的。
明明他才是帝王,卻偏偏無法治理天下,甚至一個心懷百姓的帝王,都不知道如今的百姓過的好不好。
這實在令人動性。
可康熙卻很是能忍性,也虧得他忍到現在。
沉心忍性,方能成大事。
齊荷是很佩服康熙的。
“不順利。”
康熙說,“今日你瑪法的提請由你叔父索額圖在朝中提出。附和者衆。但許多都是沒有什麽實權的王公大臣們。另三位輔臣态度暧/昧,說了許多的話,意思很明白。”
“就是朕從未接觸過政事,貿然親政,勢必引起混亂。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歸政之事,尚無定論。”
齊荷說:“瑪法那日就同臣妾說,皇上親政的事,要徐徐圖之。”
“皇上自己也是知道的,此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輔臣們攝政數年,不是那麽容易就願意放手的。此番還是第一遭,之後博弈,想來不會少的。”
康熙說:“朕知道。”
他當然知道。
他早已為此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做好了心理準備,也不代表在受挫的時候會沒有半點情緒波動。
他未在朝上,大臣們為親政之事争論。
情緒激動,争吵激烈時,什麽話都會往外說。
仗着天子不在,蘇克薩哈遏必隆還有鳌拜這幾個人,擅權日久,自覺淩駕于衆臣之上,便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怎麽怼就怎麽怼,态度很是嚣張。
他們大約也不在乎,這些話會傳到康熙的耳中去。
自然有人一五一十的說給康熙聽。
康熙聽了,心中不悅的。
是他們仍舊将他當做沖齡幼帝。
哪怕大婚了,在輔臣眼中,他還是小孩子。
康熙自知心中鴻鹄之志,奈何年歲又不是他能決定的,誰又不是一年一年長起來的?
想他阿瑪當年六歲登基,也是被如此擺弄。
被當成幼兒看待的那些年。
康熙想,他便是體會了些他阿瑪當年的心境了。
這些心思,康熙不想與人說。
這是徒增煩擾,多說無益。
他自己一個人煩煩就算了,不想拉扯高高興興的小皇後為他發愁。
齊荷瞧着康熙。
他哪怕是不高興不開心的時候,神情也是淡淡的,眉眼裏不會有什麽惱怒之色,他不高興,就是眼底有沉甸甸的心事,他不叫它溢出來,它就不會溢出來。
明明年紀也不大,養氣功夫倒是一流。
他說看見她高興,所以齊荷就瞧見,他這會兒跟自己說話,層層疊疊露出來的心事裏頭,那雙眼睛裏,是真的有笑意的。
他們倆的手還牽在一起。
天上的流雲飄走了一片,又飄來大大的一片。
風還是舒适的,黃昏的光亮瞧着很溫暖,餘晖金黃,傾灑在一切上。
康熙的手也很暖和,齊荷還是不想系披風。
她站在這兒,與康熙一起感受這一切,真實的一切。
讓她有一種,自己的命運與康熙的命運是緊密連在一起的感覺。
她很喜歡今日的陽光,只是沒辦法直視太陽,與康熙對視片刻,齊荷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可她要說很認真的話,不能笑的。
她就只好不看康熙,轉頭去看天上的流雲。
齊荷說:“皇上是一定會親政的。皇上要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阻攔。誰也不能阻礙皇上成為想成為的人。”
“皇上的心願都會得償所願的。”
康熙就笑了,捏捏她的小手指:“這麽相信朕?”
齊荷神情目光都極認真:“臣妾當然相信皇上。”
她甚至反問康熙:“皇上這麽厲害,為什麽不相信皇上呢?”
小皇後向來喜歡聲音小小的,軟軟的,撒着嬌說話。
這麽認認真真的說話,聲音裏也還是帶着奶音,聽起來特別可愛。
不軟,卻是熱乎乎的支棱着。
尤其是這句話,簡直是說到了康熙的心坎裏去了。
小皇後全心全意的支持他,信任他,康熙一下子就覺得心裏有勁了似的。
心裏熱乎乎的,就想抱起小皇後使勁誇她,誇到她臉蛋紅紅的為止。
只不過小皇後面薄,康熙怕吓着人,沒敢這麽做。
康熙只捏捏她的手指,輕聲說:“齊荷兒,朕想親你。”
兩個人只是牽着手,并肩而立。
其實都沒怎麽挨着,還有一點點的距離在。
可就這麽一句話,還是把齊荷給吓着了。
齊荷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她下意識的要捂臉,結果手被康熙牽着沒法做這個動作,她就只能臉蛋紅紅的看着康熙。
拒絕的話剛要說出來,結果卻被康熙搶了先。
康熙笑着看她,說:“朕知道,皇後想說,不能親親,是不是?”
“朕就是想,朕還沒親呢。你臉紅什麽。”
齊荷的手被康熙牽着。
康熙是沒親來着,人也沒有亂動,可是他的手卻沒閑着。
捏捏齊荷的手指頭,捏捏齊荷的骨節,又捏捏齊荷的手腕子。
還去她的手掌心裏摩挲了兩下。
齊荷臉紅透了,說話都有點結巴:“不、不許想。想也不能想。”
“想也不能想啊。”
康熙望着齊荷笑,“朕的皇後是不是有點太霸道了呢?”
齊荷不理他,不答應就不許他牽手。雖然怎麽掙脫都沒用。
她的力氣太小了,掙脫不過康熙的。
齊荷幹脆不掙脫了。
再掙紮,康熙不放手,被弄疼吃虧的還是她自己。
齊荷随便康熙怎麽樣了,被手上的觸感撩的臉上紅暈漸深,便自己嘟囔:“明明是皇上霸道。怎麽說臣妾霸道。臣妾哪裏霸道了。”
康熙就笑,還是不放開她:“你說朕厲害,說相信朕。朕高興,朕喜歡。”
“朕喜歡的不得了,就想親親你。這想親近你,這還霸道了?”
康熙越說齊荷臉越紅,頭都不敢擡起來,也不好意思看康熙了。
心裏哎呀來哎呀去的,康熙怎麽直接把這些話說出來了。
她太不好意思了。
小皇後不抵抗,就是嘴巴還在小聲嘟囔,試圖掰扯:“就是,就是不能想的。”
康熙輕笑,他還偏要想了。
康熙含着笑:“咱們齊荷兒這麽好看,哪哪兒都軟軟的。親起來一定也是軟軟的。”
“皇後喜歡朕親哪裏呢?”
“這個其實可以提前想好的。”
“比方說現在不能親,但是以後可以啊。”
“朕就在想了。”
“朕想親親你的眉毛,還有眼睛。還有下巴。還有好多好多地方。”
“齊荷兒,你以後,想親朕哪裏啊?”
齊荷臉紅到爆,心裏在尖叫。
康熙你過分了啊。
梁九功和宮人們都跟在身邊,香春杏春也是跟着的。
他們停下來在廊下看花,後頭的宮人們也陪侍在身後。
康熙又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這些話,自然是叫宮人們都聽見了的。
宮人們自然都是守規矩的,聽見這些話,一個個都依舊靜靜侍候着,沒有任何反應。
他們很安靜,齊荷心裏卻很躁動。
他們沒有反應,可他們還是聽見了呀。
一想到他們其實都聽見了,齊荷就羞的不行。
康熙還在說。
齊荷實在是羞澀,也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閉着眼睛把頭怼到康熙的懷裏。
康熙順手将小皇後抱住。
然後就聽見小皇後在他懷裏,聲音小小的說:“求求皇上哥哥啦。不要再說啦。”
又喊他哥哥了。
又撒嬌了。
就這樣,康熙怎麽忍得住不逗她呢?
康熙喜歡小皇後喜歡的不得了了。
怎麽會這樣可愛的?
還是想親。
想親親她溫軟的手掌心。
小皇後一定會特別特別害羞,然後又把自己裹起來。
康熙垂眸,目光就落在齊荷纖細潔白的後脖頸上。
她把頭埋在康熙懷裏,臉能怼進去,脖子卻因為這個動作露出來些。
康熙想,他只要稍稍俯身低頭些,就能親上去了。
偏她這樣撒嬌,康熙就沒法親了。
他不說了,他就抱着齊荷笑。
康熙說:“好了好了。朕同齊荷兒回去。回坤寧宮去用膳,好不好?”
黃昏落幕,再過一會兒宮中便要掌燈了。
這會兒正是用膳的時候了。
隔了好一會兒,康熙才聽到懷裏的小皇後,軟軟的應了一聲好。
康熙牽着齊荷回坤寧宮。
齊荷的臉還是有點紅。
但現在天色暗下來,宮中尚未掌燈,便是康熙牽着她慢慢走回坤寧宮,這一路上遇到的宮人都會靜候侍立。
他們不會看過來,也就瞧不見齊荷的臉紅了。
齊荷掩耳盜鈴的想,還好是天黑看不見,否則的話,阖宮上下都要傳遍了。
那她還怎麽見人哪。
坤寧宮膳房今日晚膳做了很甜很甜的玉米羹。
齊荷吃了兩碗,覺得特別香特別甜。
她還吃了一些小點心和青菜瓜果。
康熙的炙羊肉齊荷也嘗了一點點,被辣到的時候一口氣将茶給喝光了,卻覺得味道很好,還想吃一點。
康熙就又給了她一點。
齊荷也不敢多吃,吃了幾小塊就停下了。
齊荷想吃玉米,膳房本來打算給她将玉米粒直接做好了送過來。
齊荷自己不願意,讓人去膳房吩咐,要剝了整根玉米蒸熟了後,什麽都不必再加,直接送過來就行。
齊荷就喜歡這麽抱着啃。
從前就很喜歡這樣吃玉米。
以前在家的時候,她又不能動,又沒什麽事情可做,就這麽抱着玉米啃就挺好的。
那會兒她的身體不好,并不能太大幅度的動作,最好的時候可以自己稍微抱着玉米啃一下,後來就不怎麽能動了。
那會兒爸爸媽媽怕她難過,還會拿着玉米過來給她吃。
爸爸媽媽幫她拿着,讓她吃。
但齊荷就不怎麽愛吃了。
為了不讓爸爸媽媽難過,齊荷就說她不愛吃了。
其實她是失去了不能自己抱着啃的樂趣,就不想吃了。
齊荷想着想着,在心裏啊了一聲,她不要再想過去的事情了。
過去了就過去了。
她現在在這裏好好生活。
爸爸媽媽家人們早就做好了失去她的準備,她也早就做好了離開的心理準備,他們都是要好好生活的。
生活嘛,就是要向前看。
齊荷重新收拾好心情,拿起香香甜甜的玉米開始啃。
像以前那樣啃。
她吃玉米規規矩矩的,一排一排的啃,從來不亂吃。
一排沒啃完絕不開啓第二排。
一粒一粒的,啃的幹幹淨淨的。
比膳房裏用工具絞玉米粒還要整齊幹淨。
康熙看着他的小皇後。
小皇後啃玉米的時候,特別像一只小松鼠。
小皇後的牙齒白白的,長得特別好,每一顆都是小小的,像是一顆顆潔白的小糯米,也很可愛。
康熙還是頭回見着人這樣吃玉米的。
真是新鮮有趣,康熙想。
“甜嗎?”康熙問。
齊荷點頭:“甜呀。”
是一種很清甜的味道,入口即化,特別好吃。
“給朕嘗嘗。”康熙笑。
齊荷瞧着康熙伸過來的手,有點呆住了。
這怎麽嘗?
把她吃過的給康熙吃嗎?那肯定是不行的啊。
又或者,在她吃的剩小半根裏面揪一粒給康熙嗎?
那也太不衛生了。齊荷不能那樣做。
她這裏抱着玉米左右為難,康熙瞧她可愛,又笑:“怎麽?舍不得了?”
她怎麽可能舍不得?
齊荷就聽不得這樣的話。
她立刻轉頭對香春杏春說,讓她們叫膳房再去蒸幾根玉米來,給康熙吃。
她很大方的啊,随便吃,想吃幾根吃幾根。
康熙就說不必了。
他望着齊荷笑:“朕就想吃你的。”
齊荷臉一紅,說:“不可以的。”
康熙笑:“為什麽不可以呢?”
齊荷臉紅:“這個臣妾吃過了的。”
“所以呢?”康熙似笑非笑的,“你怕朕嫌棄你?”
“齊荷兒,朕不嫌棄你。”
“給朕嘗嘗。”
齊荷臉更紅了,還是說不可以。
康熙哦了一聲,說:“那就是,你嫌棄朕?”
齊荷連忙說不是:“臣妾沒有嫌棄皇上。”
齊荷沒法,怎麽就跟他說不清楚了呢?
那邊他還在說,既然我們互相不嫌棄,那你就給朕嘗嘗吧。
這邊齊荷是打定了主意要講衛生,不給康熙吃她吃過的東西。
她紅着臉,只管搖着頭,然後加快速度,将還剩下五六排的玉米給啃完了。
然後跟康熙說:“臣妾吃完了。皇上要吃的話,就讓膳房再做了送來。”
小皇後速度是快,可玉米粒都來不及咽下,全都裹在嘴巴裏,腮幫子鼓鼓的更像個小松鼠了,特別的可愛。
康熙一面說不用,一面沒忍住用手指尖去戳了戳小皇後的腮幫子。
軟軟的,一戳就是一點小印子,康熙沒忍住,還輕輕捏了捏。
被小皇後毫無殺傷力的瞪了一眼。
康熙的手也被攥住了,康熙就笑:“這麽喜歡吃這個啊?半點都不給朕留?”
齊荷吃完了能說話了,才捂着被康熙戳過的地方說:“這個是臣妾吃過的。皇上,皇上不能吃臣妾的口水呀。”
她的臉有點紅紅的,耳朵很熱。
說出來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說出來了。
康熙笑得不行,心想,他都想親親小皇後了,吃點口水算什麽。
将來連人都吃了,還在乎這個。
但他沒說。
怕把小皇後給吓跑了。
康熙心情舒暢些,用了晚膳,便留在坤寧宮繼續看書。
他如今只在武英殿那邊學習,不愛宿在那邊。
他也不會對小皇後做些什麽,就是喜歡同她居在一處。
康熙很喜歡和小皇後待在一起的感覺。
齊荷用了晚膳,照舊是要去院子裏溜達溜達的。
晚上外頭有些冷,她也不怕。
披上兔毛披風就帶着香春杏春出去了。
在外頭玩高興了,才回來洗漱準備就寝。
齊荷愛幹淨,冬天也是要沐浴的。
康熙也愛幹淨,他冬日裏甚至都能用冷水沐浴。
從前冬日演練一身汗,康熙便直接沖了完事。
後來病了一回,佟佳氏就不許他再這樣了。
大冬天的,沐浴可以,但一定要用熱水。
身邊伺候的人得了太後嚴令,都不敢再由着康熙的性子了。
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