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這是肖敏和張展文的故事，夏天天永遠都無法參與的過去。
張展文和肖敏同樣出生在D城的某小鎮，加上兩家人住得近，他們從小認識。
童年的張展文是個令大人們頭疼不折不扣小魔王，今天把老李家小貓的食碗藏起來餓得小貓半夜“哭泣”吵得鎮上的人不得好眠，明天他得意洋洋大搖大擺地把藏在草叢的食碗當着老李的面放在小貓面前還自豪地說：“放心，我給它加餐了！”，他是加餐了，加的不過是他翻土捉的蚯蚓。後天他跑到肖敏家養的老母雞面前扮老黃家那只兇狗“汪汪汪”的叫聲吓得那只老母雞兩天不敢下蛋……
為此肖敏的母親親自到張展文家投訴，她哭笑不得地道：“哎，老張啊，不是我說啊，你家那小魔王實在太皮了，他老是這麽吓我家母雞也不成啊！我還盼着它下蛋跟我家小敏補營養呢！”
張展文的父親是個憨厚的人，他臉紅忙聲賠不是，說肯定會抽那混小子幾鞭。
肖母見他這樣說辭也不好意思多責怪，悶悶地走了。
從此肖敏見到張展文就像見仇人一樣，她會怪聲怪氣地在他背後叫他：“混小子，大壞蛋！”張展文一轉過頭來，她就會“高傲”地用蔑視的眼神望他道：“說的就是你，難得你還有自知自明！”張展文通常都不會管她，因為他曾經聽同鎮同姓的大爺感慨過“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他理所當然地把肖敏代入“女子”行列。
童年孩子們的邏輯是很奇怪的，像張展文這樣愛搗蛋，經常被各家大人罵頭疼的人物卻是孩子們裏頭的風雲人物，一些年紀比張展文小的孩子還會跟在他背後喊“張大哥”。張展文風光無限，越發得意不受管教。偏偏肖敏愛跟他作對，所以那些把張展文當頭頭的小孩暗中經常給肖敏下小辮子。肖敏氣不打一處來。
童年裏的孩子不知道“一輩子”有多長，他們以為喜歡會是一輩子，讨厭也是一輩子。肖敏一直認為自己會讨厭張展文一輩子，哪知道有一天這樣的讨厭會消失，自己會喜歡上他，并且這樣的喜歡持續了很多年。
有一天，肖敏幼稚園放學呆在門前等母親接她。
“肖敏，趙老師喊你去三樓天臺，她要你幫她拿東西。”跟肖敏說話的是老愛跟在張展文身後的小男孩，曾經跟着其他孩子尾捉弄自己。
“真的嗎？”肖敏稍稍警惕起來。
“真的。難道你連老師的話也不聽嗎？”小男孩一臉“拿到聖旨”的正義。
如果肖敏細心點留意，會發現小男孩左手緊緊扯着扯着書包帶顫動，洩露了自己的不安又或許是進行惡作劇的興奮。
幼稚園小孩撒謊水平低，放學時間老師們早就跟他們一樣回家了，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可肖敏是幼稚園小孩，她的分析能力也很低。她想起平日趙老師的确會讓她幫忙拿幾盒蠟筆去教室分給沒帶的同學，所以趙老師喊她去幫忙拿東西也不奇怪。換做小學生聽見平日捉弄自己的男孩說這樣子的話肯定心存懷疑不去的，可年紀小的肖敏很快就放下警惕，聽話地跑到三樓陽臺。
“趙老師，我來啦！”嬌嫩的童音在空曠的天臺越顯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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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天臺并沒有趙老師的存在啊。
肖敏轉頭剛想詢問小男孩老師去了哪裏。
她卻聽見“啪嗒”一聲利落的關門聲。
在原地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受、騙、了！
天臺的門是鐵門，只有從進來天臺那個地方有人才能開。
太陽公公也趕着回家吃飯了，它用力地把存了一晚上最後的光芒灑向大地，大臉都藏了一大半在遠出小山後了。
幼稚園少了孩子們的嬉鬧聲，靜悄悄的，冷清得不像話。
肖敏恐慌大喊：“救命啊~”。
可這時幼稚園的老師都走了，保安在幼稚園門前看着其他未被接走的小孩根本不會聽到三樓天臺的叫喊聲。
所以寧靜的幼稚園上空回蕩着幾分慌張幾分害怕的童音卻無人回應。
肖敏越喊越驚怕，喊着喊着便哭了起來。
直到她哭得嗓子都啞了，力氣都沒了。
天也黑了。
她的小肚子“咕咕~”地嚷起來，她開始害怕自己會一輩子都留在這個天臺，等餓死了才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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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母來到幼稚園發現她不在以為她被同鎮小孩的家長一起接回家了，在鎮子上鄰裏之間幫這種忙很正常。等她回到家，看着沒亮燈的屋子才真正焦急起來。
不吉利的想法占滿肖母的腦袋，她重重地拍着住得近張展文一家的門。
張父被急促的拍門聲催亂了，他邊小跑邊喊着“來了，來了。”
拉開門。
肖母惶恐到失色的臉吓了張父一跳。
“咋了，小敏媽媽。出啥事？”
“哎喲，快，幫個忙。我家妹子不知跑哪去了到現在還沒回家哪，我去幼稚園接她也不見人以為她被鎮裏人幫忙接回家了。誰知道現在都不見人，我怕出啥事啊。老張快幫忙找找啊！”肖母解釋自己的找上門的原因。
“啥？出這麽大事不早告訴我！等等，我打幾個電話請人來幫忙找。”張父轉身大步往屋裏走。
肖母稍稍松了口氣，這時才發現張展文一家正準備吃晚飯。她有點不好意思，往屋子裏面色不大好的張母和剛拿起筷子的張展文說：“真對不起啊，打攪到你們家吃飯。”
張母看向正緊張打電話的丈夫，換了種表情，算不上安慰的語氣，不冷不熱道：“哪裏，你們家小敏肯定沒事的，可能不知去哪玩迷路了吧。”
張展文突然想起老李家的小孩臨放學前笑眯眯地讨好他：“張大哥，我準備做一件大事，你等着，你肯定會很高興的！”
張展文沒多把老李家小孩的話放在心上，老李家孩子全名叫李大光。他一向是孩子群裏最膽小最懦弱的一個，以前他跑去老李家鬧小貓他看見了也只是低頭裝沒看見不敢吭聲。平日
其他孩子沒少嘲笑他。他隐隐感到肖敏的失蹤跟他有關，便放下筷子跟母親說一聲跑去找老李家了。
沒等他跑多遠路，就看見一個畏畏縮縮的小身影在路燈下無措地站着。張展文認出他是老李家的孩子，他一把扯過李大光的衣領，稚嫩的童聲學鎮上某些大人用狠狠的語調問：“他奶奶的肖敏不見是不是你幹的？”
李大光知道父親被喊走是因為張父要找肖敏。原本只想鬧一鬧比他弱小的女孩子第二天可以向張大哥證明自己其實也是個“大人物”很厲害。他不知道事情會變得這麽嚴重，沒勇氣跟自己父親坦白，打算去給張展文家說走到一半卻又喪失勇氣在路燈下猶豫着。這麽被張展文一吓，李大光居然吓出了尿意。
張展文見他慫樣就明白了是他幹的，放緩了點語氣問：“她現在在哪？”
“在、在學校三、三樓天、天臺。”李大光怕得連話都結結巴巴。
“你現在跑去我家跟肖敏的媽媽說清楚，我現在去找肖敏。你最好照做，不然我跟其他夥伴以後有你好看！”撂下狠話的張展文跑去幼稚園南牆，他跟其他玩伴玩的時候發現南牆底有一個小小的狗洞，他想他可以從洞口爬進去然後去救肖敏。
黑夜裏的幼稚園靜得有點可怕，一向認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張展文這時對看不清物像的處境也感到慌張。那麽，一個人在三樓天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環境中的肖敏感受會是什麽？
張展文打開天臺鐵門，借着微弱的星光，他看見被晚風吹冷得縮在天臺一角的肖敏，她雙手掩耳，眼眶裏閃爍的光與這晚的星光一樣虛弱得想要讓人保護。
目睹到這一場景，小魔王張展文認為這件事與自己脫離不了關系，他心存內疚，慢吞吞地踱步到肖敏面前，細細問她：“肖敏，你、你還好嗎？”
肖敏在這個夜晚很難熬，遠處的狗吠，風吹葉子的摩擦聲都讓她一驚一乍。她在求觀音菩薩如來佛祖孫悟空豬八戒什麽人都好，來救救自己。以為自己就會這樣餓死在天臺，所以有人發聲的時候絕望中一度以為自己幻聽。肖敏看見來救自己的不是腳踏白雲的神仙而是害她家老母雞兩天不敢下蛋的張展文，然而此時她也管不上面前是不是自己喊的“大壞蛋”，一頭沖過去抱住來人，用已經哭啞的嗓子講：“吓死我，吓死我了……”
沒有安慰別人經驗的張展文根本不知道拿她怎麽辦。只好學父親安撫被母親責罵後哭個不停的自己一樣拍她的肩膀和她講：“沒事了，乖，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等肖敏受驚的心安穩下來，張展文拉她摸索着樓梯，從南牆洞爬出來離開。
兩個小孩不知道大人那邊的狀況如何，張展文想先把肖敏帶回自己家。
“展文、小敏是你們嗎？”
張父手電筒的光束照在他們臉上。
“是我們，爸爸。”張展文回應父親時閑着的小手舉到肖敏眼前為她擋那束光。
鎮上出來幫忙找的人聽見後都松了口氣。
肖母撥開人群，跑過去一把抱起肖敏，激動道：“我的妹子呀，媽媽快被你吓死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
張父和鎮上的其他男人出去找讓肖母等消息，李大光抖着身子照張展文說的話去告訴了肖母自己捉弄肖敏一事。肖母顧不得責備李大光拉着他找到張父一群人，他們去幼稚園的途中見到肖敏和張展文兩小孩平安無事歸來了。
老李見這一場面揪着李大光到肖母兩母女面前，他邊道歉邊揍李大光。李大光撕心裂肺的哭聲讓肖母眉頭緊皺，她也忍不下心見幾歲大的孩子挨毒打，随手揮了幾下道：“算了，算了。孩子還小別打了。我家妹子人沒事就成了。”老李約定改日教好李大光登門賠禮道歉。
肖敏目光搜尋不知幾時松開她手的張展文，她看見張父慈愛地摸着張展文的頭說着什麽，張展文頭正低着不知在想什麽。
那天晚上，肖母讓肖敏把事情完整地說了一遍，又告訴肖敏要好好感謝張展文一家。神經緊繃許久的肖敏在自己母親懷裏沉沉入睡，一夜無夢。
第二天回到幼稚園，肖敏放下書包去找張展文。
“張展文，我媽媽讓我謝謝你。”
小魔王聽見感謝的話語居然會羞紅了臉。
之後，張展文在幼稚園當衆跟他小夥伴們宣布：“肖敏以後就是我的妹子，誰都不準欺負她！”于是乎，從被人人下小辮子的肖敏變成衆星拱月的小公主。只因為她是張展文的妹子。此時此刻的小肖敏有多麽喜歡張展文“妹子”這一身份，再也沒有人給她下小辮子有好事大家都先讓她。有趣的是，日後長大的肖敏讨厭這身份比當初的喜歡要多得多。
肖敏不再怪聲怪氣地叫張展文“混小子，大壞蛋。”，她親切自然地喚“展文哥哥”。張展文也會大方地喊“小敏妹子”。張展文在青山綠水的小鎮每天都過得不亦樂乎，被他拉着一起玩的肖敏同樣不亦樂乎：他們一起去山裏頭捉迷藏，去河邊游泳，偷偷地拿着老李家的小貓回幼稚園玩，肖敏拿着母親給她補營養的雞蛋分一半給張展文，張展文被大人罵的時候她會幫腔，肖敏被肖母罵的時候張展文會溫柔地揉揉她的頭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