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天下來,減去給0183號廢星的七百星際幣分紅,葉聞笙一共掙到了一千五百六十星際幣。
食物的價格比她的特殊道具要便宜許多,但量大,買的人也多,最終總共賺了八百多的星際幣,比賣道具掙得還要多上一點兒。
——大別墅、大超市指日可待,小精靈的衣櫃也終有填滿的一天!
在收攤之際,葉聞笙找上謝穩如,想要買一把理發剪。
這位營地隊長讓人找了把剪子給她,卻說什麽都不肯收錢。一把理發剪的價格也不是很貴,葉聞笙便收下剪刀,回到了休息站。
西斐爾正在等她。
他把小屋裏的椅子搬出來了,放在農田旁邊,筆直地坐着,時不時地往小車消失的方向看一眼。
那頭長而卷的白發随意地散落,發絲在穹頂自動模拟的夜光下如月般皎潔。鎖骨處露出一片深色的肌膚,金色的眼在聽到動靜的時候瞬間擡起。
比起悲傷的“堕落光精靈”之名,葉聞笙想,此時此刻的小西更像是只會在月光下出沒的暗夜精靈。
神秘的、遙遠的,像是深夜中獨自在高臺上演奏的小提琴家所拉出的曲調,空曠又靜谧。
葉聞笙隔着車窗與他對視,忽然有些緊張。
……小西真的好好看哦。
要是她一不小心把他的頭發給剪得亂七八糟的怎麽辦?這可是她頭一次給人剪頭發。
葉聞笙下了車,心中還有幾分猶豫。
“你回來了。”
看到她從車裏下來,精靈立刻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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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話的時候是面無表情的,嘴唇也沒有半點兒上揚的弧度,但葉聞笙總覺得自己能幻視到一個小太陽氣泡從他的腦袋上緩緩升起。
在營業了一天之後回到家,就看到小精靈眼巴巴地坐在家門口等她回來,在看見她之後對她說“你回來了”……
即便葉聞笙下意識覺得氣氛似乎又有點古怪,還是忍不住感到心情愉悅。
“我回來啦。”她忽視掉那一絲絲縷縷不知名的情緒,正準備說些什麽,下一秒看見西斐爾伸出手,攤開手心。
他的手心裏躺着一顆五顏六色的雞蛋。
“那只特殊的雞下蛋了。”
精靈認真地說:“給你。”
與其同時,另外一道聲音響起。
“歡迎回來,主人。”
隔斷處的金屬門向兩側滑開,察覺到主人出現的機器人大花走了進來。
聽到西斐爾的話,它的腦袋轉了轉,看了看西斐爾,又看了看葉聞笙,最後接了一句:“小主人還将普通的雞蛋也撿了起來,放進了您的倉庫裏。”
葉聞笙愣了一下。
她的目光下移,這才發現,他的衣角上還沾着牧場中的草屑。
之前留影珠的畫面再一次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白發金眸的光明大祭司身穿着聖潔高貴的精靈服,站在宮殿之上,伸手所召喚的元素便可吞噬魔龍,引得奮戰中的人們陣陣歡呼。
在她第一次面對面地見到西斐爾,也就是送給西斐爾一條手鏈的那一天,精靈确實有提起過,他可以為她分擔她的“日常”。
他說,撿雞蛋、照顧農田,這些事情他都可以做。
後來看到葉聞笙使用手游一鍵種地時,他的表情還有些失落。
葉聞笙那時只覺得溝通真的是生靈之間建立起友好關系的橋梁,在她可以親自跟小西對話之後,小西就突然要主動地幫她許多忙。除了驚訝之外,她并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
而此時此刻親眼看見這一副場景,她的心中忽然漫上一種複雜的滋味。
“謝謝小西,”她接過那只奇妙靈蛋,放入游戲背包裏,若無其事地對西斐爾笑笑:“我現在幫你剪頭發吧?”
西斐爾颔首,又坐回椅子上。
葉聞笙本來準備把西斐爾的頭發直接剪成短發,這樣會比較方便清爽一些。
但是在看到剛才他獨自在屋子前安靜等待的模樣時,她忽然又改變了想法。
白色長發是真的很好看,她幫小西把發尾稍微修一修,再把額發給剪短一些就好了。這樣他平時吃飯的時候額前的頭發就不會總是掉下來。
葉聞笙想着,像店裏的理發師一樣,像模像樣地用手指按住西斐爾的下颌與發頂,固定住他的腦袋。
她深呼吸一口氣,有點兒緊張,于是分外嚴肅地告訴他:“腦袋不要動哦小西,不然我可能會剪歪掉。”
……
帶着溫度的指尖觸上下颌處的皮膚,西斐爾金色的瞳仁微微縮小。
不用她說“不要動”,他都已經自覺地變成了一座雕像,身體直接僵住,簡直像是遭受了魔獸的石化詛咒。
那手指一觸即離,似乎僅僅是在告訴他不要低頭。他感到自己的發絲被觸碰,剪子發出細微的咔嚓聲,細碎的白發散落在地。
西斐爾的後背也在隐秘地發麻。
原來理發是如此親昵的事情,他僵硬地坐着,薄而平直的唇緊緊抿起,像是在忍耐什麽似的。
每分每秒都變得極為漫長,在那只手放下他的頭發時,他的後腦、脖頸與背已經麻了一片,仿佛是被電流電過。
西斐爾剛松了一口氣,下一秒她站到了他的面前,撩起了他額前的發絲。
他再次變得僵硬,這回呼吸都不敢用力。
“說起來,小西,”她看似随意地開口了:“那件精靈裝,你怎麽會覺得是山寨品?”
精靈裝?什麽精靈裝?西斐爾的思緒都凝滞起來,像是寒冬裏凍住的河流,遲了許多拍地回想起來。
那件……那件他剛到這裏不久時,他眼中的“邪種”給予他的服裝。
整個艾卡西亞獨一無二的光明祭司袍,擁有着無數光明法師的心血、象征着艾卡西亞至高無上的榮耀。
所以當“邪種”把一件幹淨如新、未曾被戰争摧毀的祭司袍遞給他的時候,他發狂了。
那是他無法忍受的侮辱。
西斐爾仍然記得自己那時內心中的狂躁與陰戾。
強烈的恨意自被堕文與黑暗侵蝕的心底滋生,他恨不得把“邪種”隐藏在虛霧之後的身體硬生生地扯出來,扒掉祂假惺惺的皮囊,将祂抽筋剝皮。
……然而現在。
精靈金色的眼瞳微微擡起。
她不是邪種,對他并沒有懷着惡意,也并無存心羞辱他的意念。
“那件……祭司袍,”他問,“它在哪裏?”
葉聞笙的眼睛亮了起來。
“別急別急,”她俯下身:“我幫你先把劉海給剪了。”
被轉移的思緒再一次猛地收束,西斐爾險些忍不住往後倒仰,又想起了她那句“別動腦袋”的囑咐,意志力強行控制住身體。
他覺得自己的臉都要僵了。
溫熱的呼吸撲在他的額前,他看見少女的黑發随着動作輕輕搖蕩,看見她白嫩的脖頸。她分明是人類,膚色卻與尚未堕落的他一樣雪白。
西斐爾的瞳孔倏然下移,緊緊地盯着她的鞋尖……她的鞋子并無鞋尖,露出了瑩潤的腳趾。
西斐爾慌張地閉上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種難以言描的折磨終于結束。
那不住往他的額前灑下的呼吸抽離開來,西斐爾睜開眼,看見她打開那會發光的、類似于空間寶物的屏幕,從裏面拿出一套服裝。
祭司長袍與靴,就那樣擺在他的面前。
它與記憶中的一樣美麗純白,腰帶上的金色寶石在夜晚光線下熠熠生光,衣擺處的燦金流蘇輕輕搖晃。
長靴同樣幹淨如新,十字交叉的布條并沒有被扯得亂七八糟。
它們沒有沾上鮮血,沒有被魔獸的利齒與爪牙撕扯開來。
西斐爾的嘴唇微微抿起。
他察覺到了什麽。
上一回看見這件長袍時,他被黑暗侵蝕了三千天,身體被堕文所侵占,無法感應到長袍上的任何光明元素。
那是由無數位光明法師使用光元素所制成的長袍,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将它視為了僞造品。
但是這一次,他感應到了。
體內被淨化的些許光元素終于能與外界進行感應,他清晰地感覺到了長袍上跳動的元素,它們是如此充盈,如此美麗,令他忍不住咬緊齒關。
竭盡全力地不讓自己紅了眼眶。
……它明明不該是這副形态。這般幹淨,這般聖潔,不曾被扯下高高在上的神壇,被人所敬仰。
但這又确實是它。
她對他說:“穿上看看吧,小西?”
他接過那件祭司長袍與靴。
……
葉聞笙等在小屋外。
不知過了多久,屋門終于被打開來。
她看見西斐爾走出來,于是呼吸一滞。
他穿着那純白色的精靈長袍,與長袍相同的純白長發肆意散在肩頭。滾着暗金花邊的領口處露出小片深色的肌膚,遍布堕文的腿上纏着白色的布條。
神聖與邪惡,光明與黑暗。
相反的元素被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卻不顯醜陋,而是展現了一種極具沖擊力的美麗。
那雙金色的瞳仁中倒影出了自己的影子,葉聞笙的心跳有些快。
她彎起眼睛,微笑起來。
“小西,”她由衷地贊美:“我真想把這樣的你畫進畫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