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卷

房外漆黑一片，房內卻是燈光大亮。商婉一時有些不适應，眯了眯眼才看清房內的情景，一時倒是愣住了。說是家宴，商婉沒那麽單純的以為真是家宴，總以為是小型宴會，禮服香槟，低調奢華的那種，卻沒想到真是家宴。

客廳的小圓桌旁，連老夫人正坐在那搓麻将，陪坐的其他三個是年齡差不多的中年婦人，沙發上坐着兩個小孩子，一男一女，大約也只有五六歲，正歪在一起叽叽喳喳。聽到聲音，兩個孩子回頭看，見是陌生人，整齊的歪着頭露出一臉疑惑的打量神色，卻并不詢問。

蘭承關了門招呼了一聲，“老夫人，商小姐到了。”

連老夫人擡擡頭，随意道，“回來了？。”一邊又對着正從廚房裏走出來的年輕女子吩咐道，“連心，這是商婉，你帶着她四處轉轉。”

那女子手中端着新鮮的葡萄，眼睛上下正打量她，聞言笑笑，“我倒是沒意見，怕三嬸不樂意。”

衆人的目光又一起掃向連老夫人對面的婦人，她面色白皙，只是眉間病态，有種扶柳弱質的韻味。從商婉進來後就一直盯着她看，眼看衆人的目光看過來，她回了神，沖老夫人歉疚的一笑，“媽，您看。。。。”

“珮心這是早坐不住了，人在心不在，手底下竟放炮了。”坐在老夫人左邊的婦人打趣。

連老夫人搖搖頭，“行了，想去就去，讓連心來替你。”

“謝謝媽。”顧珮心忙站了起來，連心含着笑走了過來，又對着連心說，“連心你慢慢玩，輸了算三嬸的。”

“謝謝三嬸。”連心一笑。

眼看着顧珮心走了過來，商婉微微疑惑，蘭承在她身後低聲解釋，“這是三夫人，三少的母親。”

商婉一驚，顧珮心已經走到她面前，她面容慈愛，寬容大方，一見便知是好人家養出來的氣質，只是身上有明顯的久病痕跡。

她仿佛有些激動，細細看了她好久，才伸手拉住她。她手很涼，商婉反射性的就要掙開，又一眼掃到顧珮心的笑容，手又不動了。

“連城正在回來的路上，你要是無聊，我先帶你四處轉轉。”好半天，她才說了這麽一句。

商婉咬了咬唇，然後點了點頭。

顧珮心便放松的笑了，執着她的手往樓上走，“今天還是第一次見你，我身體不好，一直也沒有機會好好去看看你，沒想到真人比照片上還要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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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她們倆的身影上了樓，連心瞥了眼老夫人揶揄，“奶奶，你費這麽大勁把我們都叫回來，就為了這件事吧？家宴？可真是瞞得滴水不漏。”

老夫人面不改色的打出一張牌，“怎麽，老太太還不能叫你們回來吃頓飯？”

“不敢，奶奶發話，誰敢不聽，只是奶奶這意思，是松口了？”

老夫人不答，連心還要再說，左邊的婦人接了過去，“奶奶心裏有數，你少參合。”

“媽，你這麽說就不對了，這怎麽能叫參合呢？”連心不服，“這商小姐保不齊明天就成了家裏的一份子，我關心一下家人也是正常的嘛。”

“你早就嫁了出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娘家的事少插手。”忍不住調侃。

“我。。。。”

“好了好了。”右邊的婦人忙笑着調停，“你們娘倆就別鬥嘴了，連心也是，多大的人了，還跟小時候一樣。”

“大伯母，”連心抗議，“你們就死憋着吧，我就不信你們不好奇。”

連家大夫人不答，沉吟了一下又笑笑，“這商小姐倒是和想象中不一樣，聽說她和連城的那些事，還以為是三頭六臂，哪知道是這麽弱質纖纖的小姑娘。”

“人不可貌相，你們就別費心思猜了，等一下吃飯的時候會正式介紹給你們認識的。”連老夫人一錘定音，手中的牌一翻，眼角一笑，“清一色，糊了。”

連城房間內的裝潢黑白兩色，歐式風格，只是半面牆的各種書籍有些出人意料。

“連城讀書一直讀的比較零散，因為要陪着我的緣故，國內國外經常轉學，學業就難免接不上，所以才買了很多書要做課外輔導。”

顧珮心在旁邊解釋，她态度和藹，毫無芥蒂，商婉實在是疑惑。

顧珮心卻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她在後面不緊不慢的給她介紹房間內的其他擺設工藝品，每一件都是昔日連城在國外收集，有一個說法。

“對了。”她從書架上抽了本詞典下來，“給你看樣東西。”

字典翻開，裏面赫然躺着的是她的一張照片，商婉愕然，那大概是她大學時候的樣子，側着臉，頭發被風吹起一縷，眼睛看着遠方，空茫茫的樣子。

只是她不記得，她什麽時候有過這樣一張照片。

“這應該是你們剛認識的時候吧，我無意間發現的，那時候連城回來什麽都不說，看了這張照片，我才知道原來他也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又看了商婉一眼，“在此之前，他還從沒有對哪個女孩子這麽上心。”

“連夫人。”商婉嘴唇發幹，覺得嗓子更嘶啞，“您為什麽。。。。。。不怪我，我以為，您至少該是讨厭我的。”

顧珮心的态度實在讓人疑惑，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連城和自己有如此糾葛，即便不假以辭色，至少也是客套疏離。

“叫我阿姨就好。”顧珮心執了她的手往一側的沙發坐下，“來，先坐下。”她看商婉拘謹，便寬慰的笑笑，“我怪你什麽？”

“你。。。。”

“你跟連城的那些事也不能全怪你，連城什麽性子，我這個做母親的還是知道的。”她嘆口氣，“你們倆鬧了這麽久，如今好不容易老夫人松了口，一切都好，我又何必去翻舊賬。”說完又拍拍她的手，笑道，“連城可能沒怎麽跟你說過家裏的事，看到你，大抵讓我想了很多舊事。”

顧家姐妹四人，最小的一對兄妹是雙生子，從小三災五難不斷，還在娘胎的時候生母遭人綁架，動了胎氣，不足月出生在一個廢舊的倉庫，天生體質弱。

顧珮心抵着眉眼笑了笑，她常年帶病，一笑起來反而讓這種病态顯露的更明顯，讓人不自覺的生出憐憫，“我哥哥就是喜歡上了給我家送菜的菜農的女兒。。。。家裏人不同意。。。。最後。。。。無疾而終。。。”

顧家的那位少爺，心上人被家裏人作祟嫁給了一個地痞流氓，從此一病不起，從小到大的病一起發，熬了一年。

那是顧珮心的雙生哥哥，從小相依相伴，心意相通，是世間她最親密的人。

一雙手覆蓋在自己手上，顧珮心一怔，她自己的手因為體質的原因常年冰涼，商婉的手帶着潮濕的熱氣。

“阿姨。”

顧珮心突然心酸，眼角濕潤，忙撇開頭掩飾，“不好意思商小姐，我失态了。我只是想跟你說，你不用擔心我故意為難你，只要你跟連城能好好的就行。之前。。。。。也幫不上你什麽。。。。”

連家家大業大，能主事做主的人實在太多，連城的事，即便為母親，她也從來說不上話。

一如既往，無論是承歡父母膝下，還是嫁為人婦為人母，她從來做不得主。

“阿姨，您別傷心。”

“呵。”顧珮心不知是笑還是悲的呵了一聲，再回頭，已經恢複如初，“我不傷心，我看你是個好孩子，有什麽事，跟連城好好說，兩個人好好過日子就好。”

顧珮心有種不自覺就讓人親近的魅力，商婉點點頭，“阿姨，您放心，我都知道。”

兩個人正說着話，敲門聲響，齊勉推了門進來，“三夫人，三少回來了。”

“是嗎？”顧珮心忙站了起來，面露喜色，“這麽快？”又拉着商婉的手忙往門外走，“來，我們快下去。”

擦身而過，商婉和齊勉對視了一眼，齊勉朝她點點頭，商婉笑笑。

剛走到樓梯就聽到了連城的咆哮，“我就是瘋了，就是瘋了，你就是要逼瘋我才甘心。”

“像什麽樣子，誰教你的規矩。”連老夫人呵斥。

客廳內的牌局早散了，現在連老夫人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旁邊陪坐的兩位中年婦人旁邊又多了兩位中年男士，連心懷裏窩着那兩個小孩子縮在一角，不敢吱聲。

連老夫人膝下三子，到了連城這一代，除了二房多了個姐姐，又是各房一子。如今客廳滿座，看樣子便是連家衆人。

只是氣氛壓抑，老夫人發了怒，衆人面面相觑，無人敢說話。

“連城。”顧珮心喊了一聲。

連城的叫聲戛然而止，“媽？您。。。什麽時候回來的？”又看到她身後的商婉，忙三兩步的上前。

“昨天剛回來，還沒來得急通知你。你也是的，今天家裏長輩都在，還這麽火急火燎的沒規矩。”

連城無暇顧及，只挽着商婉的手，低聲詢問，“你怎麽樣？有沒有事？”

顧珮心扯扯連城的袖子，“你這孩子，回來就大吼大叫的，還不快去給奶奶問好，大伯二伯都在呢。”

連城抿抿唇，隔着半個客廳，連家老夫人擡眼看過來，“商小姐，你看，為了你，我這個孫子不但臉面不要了，連命都豁出去了。”不怒自威，含着諷刺。

商婉一瞬間就白了臉，連城胸膛起伏，“奶奶，您有火氣朝我發，是我沖撞了您，別找不相幹的人，您要是還生氣，大不了我們先走。”

說完不待人回答，扯着商婉就往門外走。

“反正也不是我們自願回來的。”

“連城。。。。”顧珮心焦急的喊了一聲，連城腳步不停，“媽，我改天再回來看你。”

“連三少真是好大的架子，耍威風都耍到家裏來了。”連老夫人不緊不慢的繼續，“可你千萬別忘了，這威風是連家給你的，既然能給，我就照樣能拿回來。”

連城霍的停了腳步，“奶奶，您要是拿這個威脅我，我早就說過了，我不在乎，您要拿盡管拿回去。”

“連城！”顧珮心呵斥一聲，“越來越沒規矩了，這種話也是你能跟奶奶說的嗎？還不快道歉。”

又一邊跟連老夫人說，“媽，您別生氣，連城是昏了頭了。”

“我不道歉。”連城紅着眼眶，“你們到底想幹什麽，想幹什麽啊，明知道我就在乎這個人，還偏偏每次不打招呼就把人帶過來，存心讓我着急，說一些事實而非的話，看着我沒頭蒼蠅一樣亂轉。”他轉身面對連老夫人，“奶奶，您明明都答應我了，為什麽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悔，您就這麽容不下她，真想跟逼死大哥一樣逼死我嗎？”

轟的一聲，衆人全都變了臉色。連老夫人胸膛起伏，齊勉小心扶着順氣，她猛地推開她，剛要開口，身後突然一聲怒喝，“混賬！”

衆人回頭，連家三子站在門口，臉色鐵青，也不知聽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