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份病歷】(2)
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然後他的力氣慢慢流逝，他慢慢地松開了他。
啊，是呢。他低聲回答道。
【9】
/2日/陰轉多雲/
今日依然是去外面的日子。不過陰天不能日光浴，出門的病人也少了很多。
艾倫坐在庭院的長椅上，抱着暖水袋看着兒童病院的孩子們坐在臺階上唱他們剛學會的一首歌。
唠叨先生被護士長突然叫走了，他一個人坐在這裏，陰涼的空氣濕潤，充滿着樹木泥土的氣息，雖然是陰天但是他的心情還是很晴朗的。
孩子們唱完了歌，轟的一下散開，像一朵鮮花綻放開無數漂亮的花瓣。有些孩子看到艾倫，叫着跑過來，圍在他旁邊，爬上他的長椅，笑嘻嘻地抱着他的胳膊。
艾倫，你要和我們玩游戲嗎！孩子們問。
好呀。艾倫輕聲回答。今天要玩什麽呢？
我們來玩蒙眼捉鬼吧！孩子們說。艾倫來做裁判！
好。艾倫點點頭，然後看到站在對面樹下面的利維。你要和我們一起玩嗎？他問。
利維笑笑不說話。
孩子們唧唧喳喳的散開。我們只差一個人啦！
可是這裏有兩個人。艾倫說。
只有一個，只有一個啦！孩子們笑鬧着，一個孩子拿出蒙眼的白布，一個孩子的眼睛被捂住，其餘的孩子叫着笑着四散開去，把蒙眼的孩子留在原地。
開始吧。艾倫說。他遺憾的看着利維。
利維沖他搖搖頭，然後站在旁邊看孩子們做游戲。
散開的孩子們發出聲音吸引蒙眼的孩子去找他，下過雨的草地濕軟，雖然蒙住了眼睛走路有些跌跌撞撞，但是也不怕摔倒。弄髒衣服也沒關系，大人們對他們很寬容。
我在這裏！一個孩子叫道，然後在蒙眼的孩子走過去的時候又跑開，他跑到利維站着的樹下，從他的鞋子上踩過去，艾倫看到了，有些擔憂，差點叫出聲，那個孩子卻已經跑開了。利維往後退了退，表情不甚在意，甚至沒有低頭去看被踩到的腳。
艾倫迷惑的歪頭。
游戲持續到下午。孩子們有些累了，跑到艾倫旁邊讓他講故事。艾倫講了一個兔子和月亮的故事，孩子們的管理員來了，端着一些餅幹和熱牛奶。
來吧，艾倫，你也一定餓了。管理員把一份餅幹和牛奶遞給他，笑眯眯地說。
請再給我一份。艾倫說。還有一個人。
恩？數量剛剛好呀？管理員疑惑地說。然後又自以為了然的點頭笑了。哦，是要給你的護工先生留一份嗎？沒關系，那份已經交給他了喲。
唉？艾倫愣了一下，擡頭看向之前利維站的地方，青年還站在那裏，正專注的打量着樹幹上爬下來的一只蟲子。
還少一個……艾倫喃喃地說道，卻被管理員的聲音打斷。好了孩子們，我們該回去啦！還有誰不在這裏嗎？
沒有啦！孩子們回答。
好的，出發吧！管理員擺擺手，孩子們自覺的站成兩排一個跟着一個地往回走。
再見啦，艾倫。管理員沖艾倫笑了笑，轉身帶着孩子們離開了。
艾倫呆呆的看着孩子們回到病院，利維已經走了過來，站在他旁邊。
艾倫轉頭看向他，利維正安靜地注視着他。
他們忘記了你呀。艾倫有些埋怨地說。是因為你站的太遠了嗎？
利維溫柔地沖他笑了一下。
不是呀，艾倫。
是因為只有你能看到我啊。
【-1】
我十七歲那年遭遇了人生中最可怕的災難。
夜晚行路，因為對面來車不正确使用燈光的緣故，我們一家三口乘坐的客車遭遇了嚴重的事故，發生了連環車禍。
我親眼看着坐在旁邊的我的父母以及其他乘客的身體被變形的客車擠壓扭曲面目全非，而我因為身體瘦小并且被母親保護着的原因，并沒有受到太嚴重的傷害，但是下半身還是在事故中被損毀，從此變成殘疾人。
那場我親眼目睹的事故帶給我的傷害遠不止身體殘缺那麽簡單，我的精神也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強烈的恐懼讓我忘記如何發聲，讓我恐懼明亮的光線，讓我變得呆滞木讷，因為我要保護我自己。
我不能回憶那些過去，我只能麻木的活着，因為我沒死，所以我不尋死，但是我也不想活着。
這個世界真是太恐怖，也太沒有意義了。
從進入病院然後蘇醒的那一天開始，我每天都在這樣想着。
【10】
/7日/多雲/
看來天氣很快就會放晴了。唠叨先生一邊擦窗戶一邊嘆息。終于……
那個……先生。艾倫喝完藥坐在床上沉思良久，突然出聲。
怎麽了，艾倫？
這段時間，病院裏來了其他人嗎？
你是說病人還是什麽？
不，不是病人。
當然沒有了。唠叨先生笑起來。這裏怎麽可能允許普通人随意進入呢？除了特殊的日子，病院禁止任何外人進入。在這裏的只有醫護人員和病人。
所以誰都進不來嗎？
絕、對。唠叨先生覺得他是在懷疑病院的安保措施，因此格外鄭重其事的說道。病院有24小時監控，任何一個可疑的人進出病院都會被發現。哪怕他跑到樹林裏都不行。
哦……艾倫低下頭。
唠叨先生擦完窗戶把抹布放進桶裏提起來向外走。馬上就要吃晚飯了，我把工具送回去順便給你帶飯回來。
好的。艾倫沖他揮揮手，目送他離開。
唠叨先生關上門，房間裏安靜下來，艾倫盯着門看了一會兒，突然看向衛生間的門。
片刻後，利維推門而出。
……唔。他迎上艾倫驚愕的目光，回頭看了眼自己出來的門，表情微妙的揚揚眉頭。
你果然……是不存在的嗎？艾倫回過神來，卻表現得很傷心。
我不是不存在的，艾倫。利維看向他，語氣認真。或許你現在忘了，但是你的內心深處還記得，記得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我知道嗎？艾倫迷茫地問。
當然了。利維走上前，輕輕揉了揉他的頭。因為我是你的意志。我出現，我到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的內心在渴望着。
那麽你是誰？艾倫擡起頭。
這要問你。
我……艾倫無措地低下頭。我想不起來……
沒關系，那不重要。利維說。
不，它很重要！艾倫激動地說。我想知道！
利維縱容地看着他，坐在他身旁，沒有說話。
艾倫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地回憶着。
我記得之前我在做什麽……我很痛苦，所以我拒絕一切，我想死……可是我不能那麽做……我害怕光……我覺得光會殺死我，所以我一直閉門不出，因為太陽太可怕了……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活着有什麽意義，所以那天我說我想去曬太陽……
然後他遇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不認識他，可是他知道他是誰。
如果沒有那場車禍，他現在應該還是學校的學生，并且和那個人在同一所學校裏。
他仰慕那個人，雖然那個人一點也不知道。
但是就是這樣的仰慕，讓他在遇見他的時候，萌生了“如果是他在身邊自己就會堅強起來”的念頭。
然後第二天，利維推開了他的房門。
艾倫猛地擡起頭，他的眼睛紅彤彤的。
利維憐惜地看着他。
你是假的嗎？他問。
我是真的。利維說。
艾倫：可你不是他。
利維：是的，我不是他，但是我不是假的，因為你認為我是真的。我的一切念頭，都是你所想象出來的。
艾倫：那麽如果我讓你說“我喜歡你”，你也會這樣對我說嗎？
利維搖了搖頭：不。
艾倫：為什麽？
利維：因為你，沒有這樣想。
艾倫捂住臉，低低地哭了起來。
利維伸手将他抱在了懷裏。
不要哭，艾倫。不要對自己感到絕望，也不要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雖然你遭受了可怕的災難，但是你還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你要做的，就是找到你的希望。
艾倫哽咽着問：所以說，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夠好好活着嗎？
利維說：恩，沒錯。你想要活下去的願望，比什麽都要強烈呢。
艾倫伸手擦了擦眼淚，擡頭看向他，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我會活下去的，我會好好的活下去的。我會配合治療，我會擺脫曾經的陰影，我會有新的人生……他說着又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利維溫柔地看着他。嗯，你可以。
艾倫猛地抓住他的手：我康複以後，你就會離開嗎？
利維頓了頓，輕輕地點了下頭。是的。
艾倫傷感地別過眼睛。你們……都要離開啊……
利維看了看她，忽然傾身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
不，我永遠都在。哪怕你不會再看到我，我也永遠，都陪伴着你的心。
艾倫愣愣的看着他，臉突然漲紅。那個……那個……也是我想要你做的事情嗎？
利維眨眨眼睛，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他沒有回答，只是淺淺地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
【11】
大學畢業典禮上我們作為畢業生向學校致謝詞，結束後有一個環節是向今年入學的新生做一對一的鼓勵致辭。當然一對一只是象征性的，以入學成績優秀的新生為代表而已。
新生代表之中有一個坐着輪椅的殘疾孩子，據說他曾經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因為嚴重車禍退學，又在康複之後重新考回了這個學院。這樣的孩子讓我佩服，我喜歡會努力向上的孩子。
然後在活動上我剛好對應那個孩子，他雖然坐在輪椅上但是穿着整齊表情陽光，笑容也很好看。我隐約覺得他有些熟悉，或許他曾經在學校裏時我們曾見過。
我走上前将學校的校徽呆在他胸前，他沖我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
“謝謝你，利威爾學長。”
我拍拍他的肩膀，說了些鼓勵的話，他始終用那雙明亮的充滿希望的眼睛看着我，那眼神燦爛的讓人有些招架不住。
活動過後我陪着女友在學校到處拍照以作為畢業留念，我們已經約好離開這個城市去大城市發展然後結婚，一想到這裏我就稍微有些傷感，不過更多地還是對未來的展望。
充滿希望的人生總是這樣讓人感到充滿了力量不是嗎。
在花園的小徑裏我們再度遇見了那個殘疾新生，女友先看到了他，熱絡地打了個招呼，他回過頭看向我們，露出笑臉。
“利威爾學長。”他推着輪椅走過來，在我面前沖我微微一笑。
“嗨。”我打了個招呼。“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是在等學長的。”男孩說。
“等我做什麽？”
“因為有句話，想要親口對學長說。”男孩的表情變得很認真。
我和女友相視一眼，疑惑的看向他。
“什麽話？”
男孩坐直了身體，然後沖我深深地鞠了個躬。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直起腰，沖我露出了一個讓我無法形容的漂亮而堅定的笑臉。
“您對我的溫柔，我現在也十分感激。您讓我找到了繼續前進的理由，謝謝您所做的一切，我将永遠銘記于心。”
我滿心茫然，不知道曾經做了什麽事情，能讓這個孩子這麽鄭重地感謝我。不過還沒等我發問，他又笑着看了我和女友一眼，真誠地祝福我們幸福之後，調轉輪椅離開了。
等我回過神來，他早已離開，我茫然的看着女友，突然來了一句：“怎麽覺得他是在給我告白一樣……”
女友“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少自戀啦你！”
我撇撇嘴轉過頭去，一束陽光正從林蔭小徑的縫隙之中射下來，在天空與地面之間構成一條細長明亮的光路，一陣清風吹過，樹枝晃動光芒破碎流竄，空氣漸漸地開始變得溫暖。
“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呢。”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