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論怎樣, 晏久歌沒有打算避讓的意思。

先前的那一劍已經算是提醒,看到提醒後不改道,反而撞上來, 便是算作挑釁了。

龍寅劍出鞘,劍鋒上跳動着火光,破空聲響起後, 只見一道道劍氣斬落在四周,形成了一張密不可分的劍氣屏障。

劍氣凝實,鋒利無比。

楚祁站在晏久歌身後,擡手為他施展兩道聚靈術, 右手握在歸寅劍的劍柄上, 以備不時之需。

“吼——!”

憤怒的獸吼聲臨近。

四階靈獸的氣息率先傳來,随後還有屬于陌生修士的氣息。

獸吼聲中飽含的憤怒幾乎驚動了山林中大半的低階靈獸, 禽鳥振翅遠逃, 走獸匆匆四散。

四階靈獸的威壓大約在金丹後期之上,元嬰前期之下。盛怒的時候, 一些靈獸爆發天賦,亦是可以短暫提升實力。

眼下,那頭四階獵雲豹便是如此。

高階靈獸有着不低于修士的靈智, 它本想為自己即将分娩的雌獸去尋草藥, 躲開重心區域的宿敵, 才會暫時帶雌獸到那邊界處安居。不料千防萬防,沒有防住外來的修士。

雌獸已經隕落,眼前逃跑的人族修士必須血債血償。

四階獵雲豹雙目赤紅一片, 獸瞳中浮現出狠厲, 額間的獸紋閃過一道猩紅色的光華, 本就強盛的氣勢再度往上漲了一截。

如此變化後, 四階獵雲豹加速飛撲,這次直接抓到了那散修的衣擺。

布帛碎裂聲響起,散修頓時如驚弓之鳥,他連忙祭出防禦靈器,來阻攔四階靈獸的攻擊,手腳并用地往篝火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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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道友快救救我!!”

他方才眼尖瞧見了一道劍氣,在篝火處那邊的修士應是劍修,看劍氣是有能與這頭四階靈獸一戰的實力。

倘若能趕過去,定然能獲救。

散修逃命地沖往篝火處。

那裏是一塊尚且寬敞的空地,橘紅的火光之下,兩道修長的人影正朝他的方向看來。

逆着火光,散修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只顧着大聲呼救。

然而,下一刻,散修感覺到了從鼻尖處傳來的鋒銳劍氣,再往前一分,那劍氣便能破開他的護體靈力,落到他身上。

散修一個激靈地停下腳步,口中還在說些救命的話語,擡眼卻是對上了一雙冷冽的眼。

“滾遠點。”

身前的黑衣劍修并沒有救助他的打算,冷聲呵斥着讓他離開。

“道友你怎能見死不救!我與扶搖宮結盟,你若救我,便能得到扶搖宮的青睐——啊!!”

散修還想多說些什麽好話,身後那只四階獵雲豹卻已經趕來了。

隔着一層劍氣交織的網,散修不能朝前,亦不能後撤,只能繼續從乾坤袋中取出靈器來保命。

但他并非大宗弟子,身上積攢不了多少對抗四階靈獸的底牌。

而這只獵雲豹絲毫不管旁邊的兩名修士,只沖着他身上撕咬。

術修體弱,被靈獸近身是大忌。

“啊啊啊——!!”

肩膀被咬穿的疼痛令散修大叫出聲,他瞪大了雙目,驚恐的瞳仁中倒映着獵雲豹猙獰的頭顱。

這一口獵雲豹咬得狠厲,骨頭擰斷,深入心肺,搗碎了這名散修的本源靈臺,毀掉了他的靈根。

“孽畜,休想傷我扶搖宮弟子!”

就在這時,一道呵斥聲從後方傳來。緊接着,一道治愈術落在了那名散修身上,救住了他的心脈。

長長的紗緞掠過林間的樹木,沖到獵雲豹與那散修的身前,試圖從獸口中将散修救出來。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離隊的蘇秋芷循聲趕回來了。

蘇秋芷是一名醫修,但她身上的攜帶的靈器衆多,又有扶搖宮傳給她的保命手段,對上四階靈獸不至于完全被碾壓。

蘇秋芷趕到後,只來得及給散修施展兩道治愈靈術,便一眼看到了在篝火旁仿佛置身事外的兩人。

擔憂化作怨氣,蘇秋芷責問道,“天玄宗道友,你們是什麽意思,即便是不結盟,路見我扶搖宮弟子,伸以援手有那麽難嗎?”

“這不是一名散修麽?他引起的禍端,非得讓我們替他料理不成?”

聽到蘇秋芷的質問,這場好戲暫時是看不下去了,楚祁從晏久歌身後走出半步,繼續往下說道,“若是我們不敵四階靈獸,他這般橫沖直撞地趕來,不就是為了尋兩個替死鬼麽?”

“出門歷練,不過是意外罷了,誰能料到此處會有你們。”蘇秋芷下意識地辯解。

“世事無常,人應當知曉自己幾斤幾兩。”

楚祁掃了一眼被激發出天賦的獵雲豹,大致能猜到它與那名散修是結了死仇,高階靈獸靈智不低,若非死仇,在看到晏久歌那道劍氣後便會斟酌着離去。

“要救你救便是,我們不救自尋死路之人。”

連四階靈獸都敢招惹的金丹前期術修,不是愚蠢,便是聰明過頭,如今自食其果,承擔應有的代價是必然。

見晏久歌與楚祁兩人不打算插手此事,蘇秋芷咬牙,打算用扶搖宮底牌将散修救下。

無論如何,此人是他們扶搖宮的盟友,她若見死不救,教其他與扶搖宮結盟的修士怎麽看?

正在蘇秋芷打算祭出一道靈符時,異變橫生。

原先還咬着散修不肯松口的獵雲豹忽地從他身上起身,睜着一雙猩紅色的獸瞳撲向了晏久歌與楚祁兩人的方向。

密密麻麻的劍氣攔在它身前,它卻絲毫不為所懼。

額頭的獸紋轉為暗紅,獵雲豹瞬間爆發出來的氣勢驚人,它本就被仇恨奪走了理智,卻不知怎麽,将仇人當成了晏久歌與楚祁。

劍氣在它身上割開出一道道猙獰的傷口,血腥味闖入楚祁的鼻尖。

治愈靈術凝聚在楚祁手指之中時,晏久歌的身形先一步動了。

他右手持劍,手腕翻轉,劍身橫指時便已然出劍。同一時間,劍鋒之上,有靈氣驟聚,引動劍意,殺伐之氣猙獰。

龍寅劍一劍斬在了獵雲豹的頭顱中間。

利刃入肉,血濺三尺。

生死關頭,那頭獵雲豹仍不知躲閃,硬生生地揚頭撞上了晏久歌手中的龍寅劍。不偏不倚,額頭正中劍鋒。

獵雲豹那雙猩紅的獸瞳緊縮了一下,随即渙散開來,變成了空洞的瞳仁。

它的內丹整個碎裂,竟是死在這一劍之下。

晏久歌眼眸深沉,他捏着龍寅劍劍柄的手指骨節泛白,像是極力在克制什麽。

盡管一劍殺了獵雲豹,晏久歌周身暴漲的劍意仍未停下,殺氣仿佛能凝聚成實質,不斷地從劍鋒上湧出來。

一時間,氣氛驟然變得緊張。

“你有這等實力,四階靈獸皆不是你的對手,為何在旁袖手旁觀?若是早一些出手,這位散修道友也不至于傷成這副模樣。”

蘇秋芷從變故中回神過來,她不曾去感知氣氛的變化,看見晏久歌一劍斬殺了獵雲豹,便忍不住埋怨。

晏久歌不曾擡眼,仿佛是對她的話語充耳不聞。

“大師姐你快別說了,指不定這位劍修動怒,連你都能下手……”

一道小聲的話語從蘇秋芷身後響起,火光照不到他的身影,面容看不大清楚。

但蘇秋芷憑借着熟悉,下意識地開口喊他,“令師弟,你怎地趕來了?”

“我來尋師姐,還有扶搖宮弟子。師姐快走,那劍修當真是要殺人來了。”

穿着扶搖宮醫修弟子服飾的人低低說着,字字驚恐。

“什、什麽?”蘇秋芷未曾聽懂他的意思。

在她看來,五大仙門本就是和睦相處,遇見了也比陌生人熟一分,普通恩怨不至于上升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但晏久歌的情況不對勁。

劍意裹挾的殺氣外露,斬殺完獵雲豹仍沒有要收鞘的意思。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暗金色,火光照着他半張側臉,冷厲的表情好似要将眼前所有人都祭了他的劍道。

“阿晏!”

楚祁也發覺了晏久歌的異常,他知曉晏久歌時不時會被魔怔所擾,但一般都是好幾年一次。

如今從天玄宗出來歷練,晏久歌已經是第二次進入這副狀态。

來不及探究緣由。

楚祁伸手,從後面握住了晏久歌的左手,試圖給他輸送一些治愈靈力。

偏生,方才那道與蘇秋芷說完的話語,又低低與楚祁開口說着。

“那位道友,我勸你還是快些逃走,不然等你變成他劍下亡魂可就不好了。”

“我聽說,劍修走火入魔,可是要亂殺人的。”

“……”

“閉上你的嘴!”

楚祁聽得心煩,他能查探到晏久歌體內的靈力暴動,而他的靈力卻無法深入經脈去。再加上身前還有外人,定然不能馬上給晏久歌施展靈術。

走火入魔,若是真的堕入魔障,會被整個雲華界所唾棄,屆時就算是天玄宗,也不能護住這樣一位神智不清的弟子。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晏久歌會偶爾發魔怔的事情,讓旁人知曉。

“我天玄宗的首座師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今日他天賦卓越頓悟劍意,落入你眼中就成了走火入魔,當真可笑。”

“噌——!”地一聲,歸寅劍出鞘。

楚祁毫不客氣地提劍指向了那名醫修,“快點滾,莫要驚擾我師兄頓悟。”

“你……”

不遠處,被劍鋒所指的令知懷睜大了眼,臉上閃過一分錯愕,沒料到楚祁會是這般反應。

按理說,同門走火入魔是什麽下場,身為劍修,那名天玄宗弟子應該知曉才是。

可那名天玄宗弟子說了什麽?

——頓悟劍意?

可笑!

那頭四階靈獸分明被他的傀儡絲操控去襲擊晏家繼承人,晏家繼承人斬下一劍,切斷了他的傀儡絲,定然會激發出體內的魔煞之氣發狂。

好不容易遇到一次機會,就這樣放棄可不行。

令知懷眼眸流轉,試圖對那名拿着劍指向他的天玄宗弟子,施展瞳術。

他這一雙眼是從普通狐族上挖下來的。

雖不及九尾狐眼那般好用,對付一名金丹期劍修倒也足夠了。

“嚕嚕!”

“砰!”

可超乎令知懷的意料,一道小獸吼聲響起,緊接着便是一塊石子大小的焦黑之物,狠狠地朝令知懷臉上砸來。

瞳術被迫中止,令知懷嘶了一聲。

“嚕嚕嚕!”

又是好幾十個焦黑的“石子”被扔了出來,上面還裹挾着零星的火星,似乎是被火烤過。

“什麽東西!”令知懷不得不朝後躲去,等他躲過,便見一只兩個巴掌大的靈獸擋在兩名劍修面前,對他龇牙咧嘴。

“……”

吞金獸,怎麽會遇到這種異獸。

令知懷收斂起再動用傀儡絲的心思,他的傀儡絲到底是金絲線煉制,鬼知道會不會被那異獸吞了去,然後暴露身份。

雲華界對他的限制頗多,本來是想趁此機會殺了晏家繼承人……

“令師弟,我們回去吧。”蘇秋芷在這時總算回神了過來,她皺起眉頭,“先不管旁人的事,我們扶搖宮弟子受傷了許多,還需要照料。”

今日,他對蘇秋芷的操控時間已經沒了,只能暫時聽從她的話語,心中不甘地應下,“好。”

臨走前,令知懷深深地看了楚祁和晏久歌一眼。

畢竟,晏家繼承人若真的控制不住發狂,那名天玄宗弟子可是真的會死。

楚祁則是瞪了他一眼,随後取出防禦靈器,将整個篝火地整個圈起來,一副為晏久歌“護法頓悟”的架勢。

四周的血腥味濃重。

等扶搖宮的人離開後,楚祁的手握上了晏久歌那只握着龍寅劍的手。

入手冰涼一片,渾然不似平常的溫熱。

“阿晏,收劍。”

龍寅劍并不排斥楚祁的靠近,大抵是熟悉他的氣息。

“噌——!”

龍寅劍從四階靈獸的頭顱上拔出,晏久歌恍然不覺地低下了頭。

火光肆意地勾畫着兩人的影子,他們貼得很近,宛如相擁。

為了不讓晏久歌徹底失控,楚祁本想哄着他将龍寅劍收回來,以手覆手的姿勢卻像抱着他一樣。

楚祁專心地看着龍寅劍的劍鋒,而他的眉眼之上卻猝不及防的落下一道陰影。

晏久歌的臉擋去了他身前的火光,将楚祁困在其中。

暗金色的眼眸明明滅滅,眼眸的主人正在魔煞之氣中掙紮。他非善類,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

封印徹底失控後,他一劍斬下去,可令這片天地失色。

唯有那一道熟悉的氣息不斷從身前傳來,令他暫時覓到了幾分安寧。

“阿晏……”

楚祁的尾音落下後,便收住了所有的聲音。

晏久歌的額頭抵着他的額頭,這般貼近的距離幾乎令楚祁有些無所适從。

再動一下,都有可能觸碰到鼻尖。

“……”

楚祁身體僵硬了片刻後,又看着身前仍處于魔怔之中的人,心中那份緊張一點點褪去,更多的是對晏久歌的擔憂。

于是,楚祁伸手,将人環抱住。

肢體接觸可以很好地将靈力傳入到另一方身體中,握手是這樣,擁抱亦是如此。

楚祁眼中染上了一片碧色,連同他手腕上戴着的藤環一并散發出了綠色的光華。

阿晏要快點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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