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晏久歌被喊去自在峰時, 他正在造化峰教楚祁練劍。
這一段時日,兩人形影不離, 一起修習雙人心法。
鐘靈峰不能練劍, 三個月期限過去,楚祁幹脆搬到了晏久歌的院落裏小住,隔三差五回一趟鐘靈峰侍奉靈藥。他如今修為到了元嬰, 侍奉靈藥不過拂袖間施展幾道靈術的功夫,不必日日守在跟前。
“掌門喊我去自在峰議事, 等我回來再教你。”
庭院前, 晏久歌将龍寅劍歸鞘,三兩步朝着楚祁的方向走來。
他額間碎發上染了些許汗珠, 劍氣未褪,周身依舊帶着幾分銳氣。
看起來很有朝氣。
楚祁點點頭,擡手給晏久歌施展了一道清潔術, 拂去了他眉梢的汗珠, “去忙吧。”
即便是一道簡單的清潔術, 但融合了楚祁的靈力,晏久歌便覺得心曠神怡。
楚祁目送着晏久歌禦劍遠去,直到看不見蹤跡,才收回視線, 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他手中的歸寅劍上。
一隔三月,再次握上劍柄,歸寅劍帶着低低的哀戚, 似乎是上回飲過楚祁的血, 情緒低落至今。
“真是抱歉, 當時情況緊急。”
楚祁輕聲說着, 提起靈劍, 準備修習方才晏久歌演練過的招式,“也怪我那日實力式微,今後修習劍法,必定不會再陷入那般境地。”
等楚祁徹底掌握晏久歌的劍氣,他會準備引劍氣入體,試一試雙心法。
“嗡!”
在楚祁手中,與他心意相連的歸寅劍,發出了顫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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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西牆,牆面上勾勒着楚祁的影子,劍法一招一式,如行雲流水。
雲隐界,白幽閣。
白幽閣一共有十二座閣樓,如星列陣般占據在四位八方,最中心的那一座,懸空于雲端,如衆星拱月,高不可攀。
這座閣樓別名叫雲中閣。
清風攜長雲,掠過雲中閣時,閣中人可以從窗口處,看到雲海肆意翻湧。
這一看,便是從日光曦曦,看到了星月滿天。
令叢蕪收回視線,恍然發覺,屋內的光線早已晦暗,寂靜的漆黑地吞沒了一切。
她的手指微動,一簇火光便在琉璃燈中躍動,燈光照亮了半間屋子。還有幾十盞琉璃燈沒有點,全都點上,這些燈光便會輝煌如白晝。
那太刺眼了。
令叢蕪将手放在桌案上點了點,一座戲臺自那桌案憑空而起,城池郊野相連,城中閣樓庭院交錯。
這座戲臺看起來無一不精致纖細,萬分逼真。
“好戲快要開場了。”
她擡手拿起桌案上的筆墨,繼續描繪着先前還未畫完臉的人偶。
一具,兩具,三具……
等人偶臉上的墨色幹透,她便将它們一具具地推入戲臺之中。人偶入了戲臺,便仿佛活了過來似的,眉目生動極了。
只不過,戲臺上只有這麽幾具人偶,不見旁人。
“怎麽不唱了?”
令叢蕪眼中略帶茫然,她随後閉眼感知,發現那能夠通往戲臺的方向,被兩界的空間屏障阻攔了。
雲華界與雲隐界有一道天塹般的空間屏障,是萬年前上古之戰後留下的。
先前開的那一道口子,如今被晏家補上了。
“既是如此,那便只能讓你等臺了。”她的話語聲空靈,聽不出無奈,一如既往地平靜。
嗓音落下時,那具與她有九分相似的人偶,臉色哭泣着搖頭,一副并不願登臺的模樣。
“你要聽話。”
“我們的時日不多了。”
“家中父老可都是盼着叢蕪出息,你怎能對不起他們。”
“你天賦最差,又生在令家,這可是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不能錯過。”
怪異的語調從那具人偶口中說了出來,帶着粗糙沙啞的無情感,仿佛是模仿着人言的東西,一字一句地重複着。
但人偶本身卻痛苦地朝戲臺走去。
它的四肢被無形的傀儡絲纏繞,深入骨髓之中,然後被擰緊了絲線,丢入了那座戲臺之中。
“——!”
人偶登臺,整個戲臺徹底活了起來。
成千上萬的生靈在戲臺中活動,修士、靈獸、凡人甚至草木,仿佛是一座真的城池那般運轉着。
這下,戲要開場了。
坐在桌案前的少女攥緊了手指,鴉黑的眼中倒映着琉璃燈的火光,凝縮的瞳仁似有痛苦,又像是在出神。
窗外,自由的星雲來來去去,不曾在她眸光中停滞幾分。
雲華界,天玄宗。
晏久歌從掌門那裏領命,帶三十位天玄宗弟子奔赴中域秋城,去查探靈鴿傳信的地方是否真的有修士趁機作亂。
若真的有,便将其誅殺,此後秋城歸屬天玄宗管轄。
若是沒有,就快去快回。
三十名天玄宗弟子雖是精銳,但金丹期只有十名,沒有出行雲息秘境那般陣容強盛。
一來,考慮到其他附屬勢力或許要支援,宗門中自然要留足人手,二來,首座弟子晏久歌已經結嬰,一抵十足矣。
“所以,掌門師伯沒說讓我一起去嗎?”
楚祁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向晏久歌追問。
晏久歌聽着他的聲音急切,勾得心頭有些發癢,望着楚祁那張期待的臉,搖頭,“沒有。”
“怎麽會沒有,莫不是你聽岔了?”楚祁不信。
掌門前不久讓他與晏久歌一并修習雙人心法,這個雙人心法,兩人不在同處,一點作用都沒有。
“騙你做什麽?”晏久歌煞有其事地說着,繼而趕在楚祁失落之前,将未說完的話語抛出來,“不過掌門內定了十名劍修弟子,其餘讓我來選。”
“原來如此。”楚祁恍然。
宗門中的首座弟子是這樣的,有些事掌門和長老不一定安排了細致,基本上都交給首座弟子全權處理。
想清楚後,楚祁忽地擡眼,總算是回神了過來,“那你選不選我同去?”
晏久歌望着他,那副眼睛明亮的樣子,令楚祁感到熟悉。
每當晏久歌想要從他這裏占點口頭便宜,喊喊師兄、兄長之類的話語,就會是這副模樣。
“阿祁想同去嗎?”晏久歌反問。
“想。”說完這個字,楚祁警覺,飛快地問道,“你難道不想讓我去?還是……”又要他喊些什麽好話才松口?
“怎會,你想與我同去,我自然高興。”晏久歌的話語幹脆。
“嗯?”沒有等到意料之中的話語,楚祁稍稍驚詫了一分,随即回神,“我們本就該同去。”
楚祁這話說得理所當然。
若他不在晏久歌身邊,出門在外多有危險,萬一又碰到那些想要來害晏久歌的人要怎麽辦。
“好,那我去收拾一些東西,你的藥鼎要帶上嗎?”晏久歌轉身,一邊朝屋內走去,一邊詢問楚祁。
“要。”楚祁應了一聲,看着晏久歌的背影,有些遲疑,“除了這個,沒有別的了吧?”
“別的什麽?”
“……”看來是真的沒有。
楚祁暗暗松一口氣,警覺消失,随口道“沒什麽,只要不喊——”楚祁說道這裏堪堪止住了嘴。
但那頭的人聽了個真切,他折身回來,一雙眼眸興味盎然。
楚祁:“……”
他可真傻,自亂陣腳。
“好阿祁,你已經許久沒有喊過我師兄了。”舊事重提,晏久歌分外期待。
“首座師兄。”楚祁幹巴巴地開口。
“不是這個,我築基時你喊過的那聲,或者換成別的也行。”
楚祁:“……”
換成別的可就是兄長、哥哥之類的。晏久歌這個算盤打得可真好。
“有什麽區別,首座師兄也是師兄啊。”楚祁為自己辯解。
區別可大了。
晏久歌盯着他的耳尖,喊首座師兄楚祁根本不會耳尖發紅,要是喊其他的,楚祁會很不好意思。
他一不好意思就會臉紅。
小時候晏久歌總喜歡逗一逗他,然後看着楚祁面紅耳赤的樣子,很是可愛。
但是眼下——
青年的眉眼局促的轉動,眸中帶着閃爍。耳尖還沒有紅,神情卻是愈發生動。和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但令晏久歌心底莫名多了一種別樣的感覺。
他的目光掃過楚祁的耳垂,那裏分外白淨柔軟。
若是替阿祁摘下耳邊的銀葉發飾,不小心碰到那裏,它也會泛起緋紅。
這樣,阿祁就算不喊他兄長,也同樣會不好意。
晏久歌一時間鬼迷心竅。
他從乾坤袋中拿出了一件精致的耳飾,這正是之前讓晏熾煉制的那件耳飾,也是銀飾的色澤,輪廓是只精巧的蝴蝶。
晏熾将東西送過來的時候,晏久歌本來打算将萬年靈髓玉與這個耳飾相融,這樣耳飾的功能更多一些,但此刻——
“阿祁,我前不久尋到了一件适合醫修的寶物,你要戴戴看嗎?”
萬年靈髓玉晏熾還能重新設計寶物,當面給楚祁戴耳飾的機會可不多。
晏久歌不想錯過。
“嗯?”兄長這事是揭過了嗎?
聽到晏久歌改了話題,楚祁便順着他的話語,朝他手中看去,看起來是一件模樣精致小巧的裝飾。
“看起來好漂亮,怎麽會有寶物這般精致……”
“醫修與術修用的寶物多為裝飾,好看又方便。”
好像是這樣,醫修的服飾較之劍修要繁瑣得多。
楚祁思索一番,覺得合理。
“我給你戴?”
身前,晏久歌的嗓音溫和,細聽時夾帶着莫名的期待,聽得楚祁下意識地點點頭。
楚祁以為,這只銀蝶和他發間的銀葉一樣,都是綴在頭發絲間的。
但晏久歌卻伸手觸碰到了楚祁的耳尖。
不是尋常時不小心的擦碰,而是整只手都覆蓋了上去,掌心的熱氣與指尖的粗糙繭子,幾乎令楚祁整個人都僵直了起來。
一股酥酥麻麻的電流從耳尖到耳垂,那只手還輕輕碾了一下。
楚祁顫了一下耳尖,控制不住地歪頭,想要躲避這樣的陌生觸感,但他的動作倉促,歪頭時唇角觸碰到了晏久歌的手指。
——親在了尾指旁的那根手指上。
剎那間,晏久歌為楚祁戴耳飾的手僵住,注意力從楚祁的耳垂轉到他的唇上。
薄唇柔軟,唇色似三月才結花苞的桃花,是很淡的粉色,卻尤其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