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惡親戚苦逼迫
谷場在村東頭,明珠兩人走過去不算遠,十四五歲的少年扛五六斤的稻谷也還是在可承受範圍內的,只這一路上收獲的各種好奇探究的目光及細密如蚊蠅振翅的議論卻着實讓人吃不消。村子攏共就這麽大點兒,更兼那些個嘴碎的婆娘總愛走家串戶說些閑話,哪家出了事兒不到半天就能傳遍整個村子,是以明珠被過戶到王家一事不過一頓飯功夫便傳開了。
“走快些罷,那些人渾說呢你莫理就是。”
王名川同明珠并肩走着,許是怕明珠聽着這些不好受遂亂找話題聊天,只他本就不善言辭,父母在時關在家裏讀書只顧考功名不怎與人交流,父母不在了他一人扛起撫養弟妹的擔子成日裏忙得跟個什麽似的也沒時間同村裏同齡的孩子接觸,這個年紀的男孩兒該聊些什麽他是不大清楚的,是以話題轉了幾個彎兒還是回到了自家弟妹身上。
“幾個小的倒是難得乖巧,只我不在家時一日三餐勞你多費心,大河能理些事兒了你若忙不過來只管叫他,小湖三個平日裏多在院子周圍同蔣大娘家的幾個小子混耍,你留神看着一眼便是。”
“這些我都記着呢你無需挂記,倒是田裏的活兒忙不過來我倒是能同你一道幫忙去,幾個小的都帶着就在田坎上玩兒也成,中午做飯時再回去弄吃食,好過都你一人扛着。”
王名川本欲推辭,可到底拗不過明珠,這些日子他正愁田裏頭插秧人手不夠怕誤了時候呢,明珠肯幫忙自然再好不過。男妻同女妻不同,那可都算上勞動力的,出門幹活兒也沒恁多忌諱,是以王名川便應承下來。
“下灣有我們的三灣水田,我昨兒個已經插完一灣了,你今兒個休息一天收拾收拾物件兒明兒個便同我下田罷,後坡還有兩塊兒地該翻了,菜種都存在櫃子裏呢早些種上也好了一樁事兒,弄完這處我們再一道過去翻土,只鋤頭就一把還得去蔣大娘家借。”
“你做主就是。”
兩人有說有聊地往谷場走,分神到嘴上了自然也不覺着耳朵邊的聲音嘈雜,那些個看稀奇的念多了也沒意思遂低頭忙着自個兒活計去。到底明珠同王名川在這件事之中是受害方,同情弱者的傳統讓鄉親們多多少少偏向了這兩個孩子。兩邊都沒了父母,兩邊都受了欺淩,鄉裏鄉親的誰都沒多大歹毒心思,都是從小看着長大的,能幫襯的自然也樂意幫襯了。
谷場那邊人不多,兩人将十一二斤的稻谷拿去讓王伯去了殼,留下一些權當報酬後各自扛着五斤大米回家了,路上遇着些扛着鋤頭的大叔大娘明珠一個不認識,卻是露出一口白牙嘴甜地一通叫,反正女的叫嬸兒男的叫叔,再有年紀大的自動升一輩就是,王名川不常叫人難免有些不敢開口,可瞧着明珠這般情狀也不得不跟着叫了,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人晚輩這般懂理做長輩的自然也會和善些,如此一路下來倒是讓衆人更心疼了幾分,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只可惜老天瞎了眼。
有明珠帶着王名川也放開了不少,遇人至少不會不張口了,這一趟走得心情極好,只快到王家院子的時候聽見院那邊傳來些不尋常的吵嚷,遠遠瞧着些村婦老頭兒在那兒圍着看熱鬧。
“你個作死的騷蹄子!有種勾引男人沒種認,你瞧上王家小子死乞白賴地搶了自個兒親姐的男人不說,你還有臉往老子頭上扣屎盆子,我告訴你,我們大房的人可不是随便就讓你能欺負的!”
趙氏那破銅鑼嗓吼開來後兩人臉色一變,家裏頭可還有四個小的呢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急得頭腦發昏的王名川悶頭就要往院子那邊跑,好在被明珠一把拉了下來。
“你先別過去,把米袋子放下快些去找村長,我先過去看着幾個小的等你把村長叫過來!”
王名川也知道他們幾個小孩兒沒啥本事,趙氏雖說是男妻卻也是個貨真價實的大老爺們兒,真發起瘋來他跑過去也沒用,是以将米袋子遞給明珠後道:
“你小心些,我馬上回來。”
說完便撒腿往村長家跑,明珠則扛着十斤大米先将東西擱在了蔣大娘家才擠進人群裏頭看。這一看不得了,那幾個小的全在趙氏面前站着呢。
“你胡說,你,你血口噴人!”
王大河将弟妹護在身後,聽着趙氏罵得越來越難聽了急着想反駁,可又嘴笨不知道怎麽說,只得急得滿臉通紅,幾個小的躲在王大河背後扯着嗓子哭,最小的王小潭嗓子都啞了。
“我胡說?你家王名川也不是個好貨,惦記那騷蹄子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們自個兒做出的下作事不肯認還要說我欺負人?我呸,當我是傻的嗎!”
明珠當即沖過去将幾個小的拉開。
“大河帶着弟弟妹妹進屋!”
王大河吓得有些愣,可卻極聽話地将三個小的帶回了院子,卻是不放心地在院門口伸長了腦袋往外頭望,只見明珠将他們四個弄開之後二話不說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抱着趙氏的粗腿哭嚎——
“嬸娘!我爹娘走得早,留下的田産家當全都讓你們拿走我也認了,好歹還仰仗你同大伯養活,可如今你瞧上一門好親要将姐姐高嫁了便要我來王家換親,你這般逼迫是要我去你門口上吊麽,嬸娘,我好歹還姓薛啊,讓族長知曉了就能放過你麽!”
明珠一邊哭嚎一邊下暗勁掐趙氏腿上的肥肉,旁邊的人正因明珠的哭訴而對趙氏指指點點呢卻不想趙氏慘叫一聲一腳将明珠給踢了出去。只見那小的滾出去老遠身上臉上全沾了灰好不狼狽,這光天化日之下趙氏一個大男人這般上門欺負一個小娃娃是如何也說不過去的,方才只動嘴皮子還好,現下都上腳了卻是再無法坐視不理的。
“薛大家的,你可積點兒德罷,這幾個小的一個個都被你逼成這般模樣了還待怎的?”
一個路過的漢子實在看不過去了走到中間将明珠扶了起來,旁的人見着有人出頭也紛紛出來指責趙氏。
“薛大家的,這孩子好歹還姓薛呢,你到底是薛家媳婦這般糟踐親侄子那薛家祖宗能放過你?”
“我呸!都是這騷蹄子自己折騰出來的幺蛾子,我不過是替我家嬌嬌讨回公道,你們這些瞎眼的都被這喪門星灌迷魂湯了不成,你們瞧瞧,這天地還沒拜宴席還未請呢就巴巴地住到王家了,不是他急着勾搭男人是什麽!”
“嬸娘好記性,明明是你說的不給出聘禮不給出面當長輩生生逼得我過了戶,那一路可是有不少人瞧着的,怎的吃了一頓中午飯就忘了?嬸娘這臉上的傷莫不是吃飯吃着摔了一跤将往天說的話全扔幹淨了?我們沒錢沒高堂的如何能擺得喜宴,這家裏還剩什麽值得你惦記,非得把我這條命也拿走才甘心麽!”
明珠說到憤恨處淚流滿面,在場的都是有些年紀的長輩了,薛二還在的時候也同他們關系不錯,如今薛二家只剩這根獨苗苗了還被親戚欺淩他們自不能不看顧的,遂都紛紛出聲維護明珠,那趙氏氣不過又忌憚着人多不敢下手揍明珠,只得倒地撒潑打滾兒。
“你們這些心腸歹毒的,就仗着我沒兒沒女的要欺負我,我不活了,明明是那小賤人勾搭漢子,你們個個都說我的不是,我也是娘生爹養的,辛苦養活他薛明珠供吃供喝不說還要受這份罪,可憐我的嬌嬌啊……”
趙氏一犯渾衆人也拿他沒轍了,雖說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可總不能直接下手哄人,正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王名川帶着村長并趙氏的親爹過來了。
“你個丢人現的,還不快回薛家去!”
那趙氏的親爹見着趙氏這般模樣二話不說掄起手裏的鋤頭就要砸他,趙氏從小就知道自家親爹的厲害當下蹿了起來,也不嚎了也不鬧了,只嗷嗷叫着瞎躲。
“趙氏,上午你帶着明珠來我家過戶時說得好好的,怎的剛過沒多久就來鬧?這王家也只剩幾個小的了你還來欺負作甚,不怕報應麽!”
村長指着趙氏罵了一通,又同這些圍觀的鄉親講清楚了,萬不能委屈了這一家子的小孩兒。聞者皆唏噓感嘆,由此也想着往後多照看這一家子能幫把手的便幫把手。莫欺少年窮的道理老人家都懂,這一家子雖說現在艱難可都是些好孩子,那王名川若不是經了這番變故怕也能去考功名了。再過幾年,等着孩子一個個長大了興許還有不少事得仰仗他們,村裏人一代一代都是這般相互扶持着過來的,哪些人該幫哪些人該疏遠心裏門兒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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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那邊鬧過之後明珠也不打算回去收拾衣物了,只暫時穿着王名川的衣服,幾個小的被吓得夠嗆怎麽哄也哄不回來,明珠同王名川一人抱了一個,留下一個給王大河去哄,好一通哭鬧下來耳根子才清淨。
“大河,來,哥同你說個事兒。”
三個小的哄睡着了之後明珠将王大河拉到一邊囑咐道,
“哥知道你今兒個也吓着了,可再有這般情況我同你大哥都不在之時需得鎖緊院門不準出來,那些混子要鬧任他鬧去,你們只管在家呆着或是去鄰居家守着等我們回來。莫同我說什麽氣不過,你自己好好想想,弟妹都還小,當時若那趙氏撒潑動手傷了你們可如何是好。”
“我知道錯了。”
王大河低頭老實道歉,雖說明珠才來這家裏一中午的時間,可待他們如何小孩子都能感覺出來,好人壞人小孩兒其實是分得清楚的,有時甚至比大人還認得準些。
“記着就好,不過大河今天也很勇敢,晚飯哥給你們蒸雞蛋羹好好壓壓驚。”
“好,謝謝明珠哥。”
明珠訓完小孩兒後拍怕他的腦袋讓王大河去打水擦臉,自己則捂着肚子龇牙,未曾想卻正眼對上王名川那張眉頭緊鎖的臉,不由笑了笑道:
“你那是什麽表情,怎的跟我缺了胳膊腿兒似的瞧着我?”
王名川錯開目光,只極沮喪地道:
“連累你受罪了,都怪我沒本事。”
“我當是什麽呢,你才多大點兒就說這些了?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我總會盼着你有本事的那一天。”
明珠笑得極不在意,那一張不算好看的陰陽臉卻也因着這笑容變得順眼起來,王名川沒來由的臉上有些發燙,忙慌亂避開道:
“我去看看那三個小的。”
說着不待明珠回應便離開,留下明珠一人在屋中撓頭。
作者有話要說: 處理完極品親戚就要拉拉家常培養培養感情了嗷,窩小時候在農村生活了幾年,文中許多關于種地和生活的細節來自于我兒時的記憶,可能會有模糊的地方,歡迎各位親來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