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疑窦生小人毒計
院試的事情明珠抽空同王名川說了,原本以為還得費一番口舌,畢竟此前接觸下來他一直認為王名川是一個責任感極強甚至有些木讷的兄長,年齡和閱歷擺在那裏他的目光自然長遠不了多少的,如今家裏頭這般模樣了王名川這個做長兄的定沒有心思去侍弄書本,哪曾想他只稍加考慮便點了頭。
“我趁着田間空檔看會兒書,往後去地裏之時我便帶上,勞作使不上勁兒了便在一旁立着看會兒書,弄完回來該幹的活計自然也不落下的,只多擠些時間溫習罷了。秀才功名雖沒俸祿卻是免徭役,我若能拼搶一個來往後也不至于你們幾個因着上頭征調而失了依傍。”
聞言明珠倒是對王名川又高看了幾分,這孩子年紀雖小卻是個通透有遠見的,腦子也不死板,懂得什麽事兒該幹什麽事兒不該幹,現如今只是未有好機遇,假以時日定能有一番作為。
“你也莫要太辛苦,這太陽地裏頭看書傷眼睛呢,我同你縫個書袋子挂身上裝書罷,田間得空了倒是可以溫書,只記着避着些光,需得到陰涼地兒了才瞧上一眼。”
“我心裏明白着呢,無需為我操心。”
明珠不再多說,只抽空撕了件小湖穿不下的舊衣裳做了個書袋子,他到底不是女人對于女紅一類并不在行,可最基本的縫縫補補裁裁剪剪卻是會的。書袋子上沒有繡花沒有裝飾,但一針一線縫得極牢實,任是裝再多的書也不擔心斷線。肩帶子也弄得極寬,名川試了試,半點不覺勒得慌。
“你費心了。”
他捧着書袋極是喜歡地看着,不過是個藍色的布包,同好看完全搭不上邊,可他就是喜歡,越瞧越喜歡,拿到手裏之後便迫不及待地往裏頭裝了兩本書,去哪兒都背着,每次有空從裏頭拿書出來讀時總要摸一摸布袋子上細密但有些不規則的針腳,任是幹活兒再累溫書再急躁也能忍過去了。
人這一輩子,能找着幾個肯為你考慮細枝末節替你照顧家人免除後顧之憂而無怨無悔的人?他何其有幸,在這般早的年紀便遇上了。無論貧苦富有,一家人總會在一起的,他會同他一道撫養弟妹,一道奔波謀生,一道送走家中的孩子去組建新家庭,最後只剩他們兩個相伴終老。
這輩子最艱難之時他遇見了一個人。
王薛氏明珠。
他生命之中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名字前會被冠上他姓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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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逐漸轉熱,明珠早把院子前的幾畝地侍弄出來種上了尋常吃的蔬菜,院壩旁邊的桔子樹也開始挂果子了,一個個青疙瘩挂在矮樹上瞧得人牙酸,他們這兒家家戶戶種果樹,其中尤以桔子樹最多,不僅院子旁邊開辟一塊土來養,連田坎上道路兩旁都種着。明珠知曉這東西吃多了上火是以也不花心思去照料,只一邊喂雞喂鴨一邊養孩子從不曾去果園。月前那窩小雞已孵出來了,死了兩只,到底還剩十三只在院子裏叽叽叽亂叫着跟在母雞後頭搶食,小潭最愛追着那黃橙橙的一群滿院子跑,氣得母雞直拿翅膀扇她,明珠見了也不過是笑笑卻不阻止,反正這小丫頭機靈尋常手段傷不了她。
“哥!明珠哥!”
明珠正在院子裏頭做些日常活計之時王小湖大叫着跑了過來,他那嗓門兒大老遠就能聽着,是以在王小湖離院子還有兩塊土的距離之時明珠便聽見了他吼叫的內容。
“哥,不好了!二哥被下灣的那幾個混蛋打斷腿了!”
明珠聞言連忙将手裏的食盆一扔便往小湖那邊跑去,那王小湖也是個急性子,拉起明珠就往外頭跑,王小溪見着了倒是沒有跟上去,只将邁着小短腿兒要追明珠的王小潭給拉了回來,又去把院門鎖好帶着妹妹進到屋中關好門戶不敢出來。
明珠跑過去之時王大河還在被壓着揍,往常看見這模樣明珠不會管,畢竟男孩子打架是常事,可如今瞧着大河的腳明顯有問題,臉色也白得跟紙一般,登時管不了那麽多直接沖上去将壓着他的那幾個半大孩子拉開。
“大河,大河我是你明珠哥,傷着哪兒了?”
“疼……”
“哪兒疼只有腿還是有旁的?”
王大河疼得一張臉直冒汗,明珠不知道還有哪兒傷了一時也不敢動他,只得一邊焦急地問一邊扯了一個孩子過來。
“他媽的你們到底把他怎麽了!”
明珠身上煞氣逼人,那些孩子見着這陣勢也吓蒙了,旁邊地裏勞作的幾個鄉親見事兒不對也趕來幫忙,早有人去通知村兒裏的赤腳大夫并王名川,那些個小孩兒也吓得溜了,只留下明珠同幾個相熟的村民在那兒守着王大河。
“哥,我腿疼……疼……”
明珠瞧見大河這般模樣心疼得不行,又聽他只喊腿疼才稍稍放下心來,只腿上出了毛病雖說也是大問題可到底于性命無礙。心裏有了底明珠便不那麽慌了,他找來木棍兒抽了稻草綁在大河腿上幫他固定,随後用一村民拿來的往年擡豬的繃子将大河放了上去,一行人就這般将他往赤腳大夫那邊擡,好一番折騰下來天已擦黑了明珠才背着大河領着小湖回家。
“如何了?”
王名川遠遠地瞧見明珠背着王大河回來便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早前他也被叫過去看了大河的情況,可這事兒透着蹊跷明珠不放心家裏的兩個小的便将他攆了回去,小湖是死活不肯走遂也留下來一同幫忙,一直到現在一家人才終于全湊齊。
“先進屋說罷。”
王大河這一通折騰下來人已經沉沉睡去,明珠将他放到房裏拿巾子沾了熱水同他擦身上,瞧着那一根一根清晰可見的肋骨就心裏一抽一抽的疼。王家的孩子比旁的懂事許多,不為別的,只因王家沒有長輩可以撒嬌可以任性,是以他們這家的孩子都極乖巧,尤其是大河,明明只有九歲卻是比那些個十多歲的還能幹,天不亮就上山打豬草回來開鍋煮了喂豬,平日裏不僅幫着照顧弟妹還一有空便做竹活,家裏的筲箕、篩子、鍋刷基本上都出自他的手,很難想象這麽大點兒的孩子能做這許多,可他偏偏就做到了。
同王名川一樣,王大河是哥哥,尤其心疼弟妹,有好的總緊着比他小的那幾個,桌上多了些葷腥總是不肯沾非得明珠同王名川逼着他吃才肯下口,只他不如王名川聰明,生來就老實木讷只知道對家裏人好半點不會算計。
明珠握緊了拳頭。
雖然理智告訴他小孩子打架再正常不過,他小時候也曾跟人打得頭破血流,可如今換在自個兒養的孩子身上了卻難掩身上戾氣,他們家的孩子都是個頂個的好,從未曾想過要去害誰,可如今卻是被人欺負到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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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明珠熄燈之後卻是難得的主動湊到王名川那頭去了,只兩人如今都沒了別的心思,一心湊在一處談論白天那事。
“小湖說是他兩個去趕鴨子下水塘時莫名其妙被打的。”
小湖年紀雖然小卻不是分不清事兒的,他如此說便是真的了。村裏小孩兒多自來就有親有疏,他們家在上灣自然同下灣來往不勤,雖不親厚可到底沒什麽大仇的。因着下灣有他家的三灣水田剛插上秧不能讓鴨子去禍害,是以大河便同小湖拿了竹杆子去趕鴨子下灣塘,這事兒平日裏做過不少,可今天卻碰上下灣的十來個半大小子瞧着他們二話不說便沖上來一通狠揍,王大河護着小湖要他先跑了,自個兒卻是在阻攔那些人之時弄傷了腿。
“小孩兒打架是常事,興許是大河哪兒得罪了他們幾個呢。”
王名川自小見多了這些以為是尋常,明珠也說不上來到底哪兒有毛病,可就是覺着這事兒不對勁。
“小孩子打架我們也不便出頭,今日那幾家人也來賠了銀錢,好在大河的腿沒多大毛病将養兩天就好,剩下的……”
剩下的明珠沒說,因為他自個兒也說不清楚剩下的該做什麽,只一想到今天的事兒就氣得直發抖,隐隐還有些恐慌。
他不知道這預感準不準,只知道往後再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了,那些個小崽子下手沒個輕重,真将自家小孩兒弄出個好歹來他找誰哭去。
之後這兩天明珠都沒出門只在家裏頭照顧王大河,王名川也是出去之後盡早結束活計便匆匆往家趕,他能瞧出明珠的不安,不管是因為什麽早些回家陪家人總沒錯的。
在這兩天之內卻是發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穿山凼上灣的孩子同下灣的孩子打了一架。
那是真正規模上的打群架,原來蔣大娘家同王家玩兒得好的那幾個小子見着自個兒兄弟被人欺負了心裏氣不過,是以便合計着找下灣的人報仇。半大小子別的不懂卻是極重義氣極好面子的,上灣的人被下灣的人壓着打,不打回去豈不是顯得上灣怕了下灣麽,這般一合計竟是誰也咽不下這口氣,第二天上灣的二十幾個小子便跑去下灣找當時動手的那幾個報仇,最後發展成為近四十人的群架,上灣這邊人多自然占優勢,不僅将那些個欺負人的揍了個夠嗆還問出些名堂來。
“蔣小四真是這樣說的?”
明珠聽着王小湖的通風報信後立馬跑去了蔣大娘家找蔣小四,這才将事情的始末弄清楚,原來是村兒裏來了個不認識的人給了下灣的那幾個小孩兒些銅子兒,說是若能将王家的兩個小子給打瘸了便再給他們些銅子兒。那些個小孩兒年紀都不大又是常打架的主,身上的傷從小就沒斷過的,是以覺着不過是打一架便有錢拿再容易不過,如此才有了那天王大河同王小湖被堵的事兒,得虧小湖跑得快,否則如今躺在床上的可不止一個了。
明珠聽得手腳冰涼,他的想法被證實了,可卻是死活想不通怎會有那樣歹毒的人要來為難幾個孩子。村兒裏頭的人個個都認識根本找不出那起子為了錢非得拿小孩兒開刀的,大人顧忌多怕作惡事報應到後代身上,那花錢的人怕也是有這顧慮,害怕非但沒弄成事兒還打草驚蛇失了先機,是以這才将歪腦筋動到了小孩兒身上。那些個半大小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打架受傷稀松平常即便是瘸了也只能吃悶虧,若不是上灣的這些小孩兒鬧了這麽一出根本撈不出來底,現如今事實擺在眼前了,卻是讓人不得不脊背發寒。
他們被人盯上了。
而且不知是因着什麽原因被誰盯上了。
王家人個個打起精神來應對生怕再着了道,就在這時,薛大家的嬌嬌也迎來了出嫁的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窩之前埋下了伏筆不造大家有米有發現,嗯嗯嗯,快揭曉了。
本來說今天就讓薛嬌嬌嫁出去的,媽蛋,還得等明天。
感謝檸檬不萌親親捉蟲,已經修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