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一

廣闊的房內點滿了燈,即使夜晚依然亮如白晝,竹椅上坐著一名白衣男子,他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石床邊不斷落下的黑色長發,一絲絲、一绺绺,發絲落地幾乎無聲,謝華年卻彷佛聽見風吹過竹林間的沙沙聲響,或許更像燃燒的聲音,閉上眼,只見身前一片鮮紅血花如火焰跳動……良久,他方睜開眼睛,手持利刃的老者早已不知望向他多久,謝華年點點頭,老者的手按住溫良玉光滑的後脖頸,順著一道淺淺墨線,落刀,刀刃過處,一點點鮮紅血珠竄出,繼而流淌如水。

沿脊背而下,至腰方停,劃過練武之人健韌腰線,再以刀緩緩分開皮與肉。

刀須利、力須準,不可過深、不可過淺。

一旁看著的謝華年按住自己微微顫抖的指,撫過一片凹凸不平的燒傷痕跡後他緩緩平靜,與他相比,老者的手極穩,畢竟已練習過千萬次。

以刀挑起整片皮膚,再一點一點的撕開,不疾不徐,直到若蝶展翅。

溫良玉仍在呼吸,胸口的胎記随之起伏。老者暫停了動作,深深地吸入一口滿是血腥味的空氣,而後又下刀,這張臉皮是最重要的部分,一刀都錯不得,只能完美。

老者十分警惕,動作極慢、刀勢極輕,幾個時辰過去,刀刃終於停住,最後一刀,幾乎能夠聽見刷啦一聲。

人皮不輕,并染了血污,老者捧著皮小心地移到一旁,将之浸入早已備好的藥水中,以幾近撫摸的方式緩緩洗滌,又如女子漂洗衣物,輕甩、攤開,透明藥水一盆換過一盆,直到第十盆,藥水已清,再不見半點豔紅,老者換了把刀,比之前更細更薄,他輕輕地挑去皮上殘存的碎肉,然後又重複方才的過程。

謝華年一直沒有說話,老者也沒有,室內一片死寂,僅能聽見溫良玉依稀的呼吸聲,不知過了多久,老者将皮平攤并置於一旁的石臺上晾乾,回身走向幾乎已分不清樣貌的溫良玉身旁,手中用來挑肉的刀倏地刺入他的心髒!謝華年驚愕擡頭,正對上老者沉靜雙眸,他思考良久,終究沒有開口,那一刀準确無比,且麻藥效力仍在,溫良玉不會有任何感覺,溫玉公子縱橫江湖七年有馀,能如此平靜地死去,合該是多麽奢侈的享受?這麽一想,謝華年竟笑了起來,老者連看都沒有看向他,自顧自拔起刀後又回去折騰那塊皮,謝華年則站起身緩緩地走了出去,再回來時,身旁跟著一名毫無表情的青年及幾個黑衣人,黑衣人擡起溫良玉的屍首并清理過血跡後便安靜離開,青年則始終站在旁邊,對眼前的一切彷佛視若無睹,直到老者示意青年躺上石床,他才乖順地動作。

石床上仍有些馀溫,更濃烈的則是血的氣味,青年閉上眼,只覺得自己将要窒息,如果可以就這樣死去……老者以濕布覆上他的口鼻,青年驚愕睜眼,掙紮了幾下後便失去意識。

看著老者再次拿起刀,謝華年轉身離開,石室之外已是滿滿春陽輕灑,他的掌心卻是一片冰涼。

就像多年前看著那人死在火中一樣,他記得自己撲上去,火那麽燙,緊緊握住的手卻沒有半點溫度,惡夢的盡頭總是那個人的手碎在自己掌中,化成灰燼然後被風吹去……看著手上的傷,謝華年将手緊握成拳,這一次,一定要成功!

「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是,執首。」

「兩年後,我要再見到溫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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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長手指執起銅鏡,不住端詳著鏡中的面容。

「溫良玉,溫玉公子。」他輕聲地說,聲音就像是這個人。

他想像自己在笑,可是鏡中俊美的男人卻沒有表情,他又試著笑了一次,希望像是十六歲初出武林便一鳴驚人的溫玉公子,可依然沒有成功,但不要緊,明天或是後天,這張臉皮就可以那樣笑了。

可以走在陽光下,不必再像肮髒的老鼠一樣躲在陰溝裏。

他甚至可以握住自己的劍,自己的。

可以成為這個人!單是這樣想著,他又笑了,銅鏡落地,沒有照見他嘴角一點詭異而不自然的勾起。

溫玉公子失蹤三年後,其摯友慕容璟亦死於天門之手。

白幡翻飛若風中之葉,來往衆人除卻哀凄,更多的竟是擔憂,細語流竄,紛紛圍繞著重病不起的慕容莊主及早逝的天之驕子,獨坐於靈堂中的慕容玦充耳不聞,只靜靜地看著堂中鬥大的奠字,任其他武林中人充當主人一般的招呼來客上香行禮,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只要他不開口,衆人便像看不見他。

「二公子,你已坐了一天,至少喝口水吧。」

唯一理會他的,便只有這個從小陪著自己長大的奶兄弟。「我不渴。」

「不渴也得喝。」

慕容玦接過水杯一口喝乾,察覺視線,他略偏過頭,不意外地看見齊斐朝著自己走來,想來又要重複那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可他仍是拄起手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旁的遲遙知他脾性,也不敢伸手扶他,直到慕容玦差點倒地,卻是齊斐扶了他一把。「小心!」

「放手。」慕容玦沒領情,一把将齊斐推開,靠著椅子站穩。「齊大俠有何吩咐?」

知他與慕容璟之間素有心結,自是不待見自己這結拜兄弟,但慕容山莊遭此巨變,慕容桦纏綿病榻,唯一能當家主事的慕容玦又未及弱冠,論情論理他總是該幫一把,慕容璟在天有靈,也會希望自己這麽做的。

「二公子,在下只是想幫忙,并無他意。」

「哼,幫忙?說得好聽,怕不是殊龍寨想趁機吞了這慕容山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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