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三

慕容玦笑也不笑。「你知道我不難過。」

溫良玉似乎毫不意外,只将手掌放上少年肩頭。「你長大了。」

「你根本不記得我,何不乾脆把客套話省下?」

看著自己被甩開的手,溫良玉沒有任何反應,只靜靜落坐於慕容玦身旁并為他倒了杯茶,慕容玦看著另一端,碰也不碰茶水,直到終於忍受不了這樣的沉默,他才轉過頭來,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卻不自覺地盯著溫良玉的脖頸,察覺他的目光,溫良玉笑著撫上那道傷疤。「別擔心,這是三年前的舊傷。」

「誰擔心你,我只是在想你怎就死不了?」

溫良玉但笑不語,只默默喝茶,慕容玦怎麽也無法收回目光,他看得出來那道傷疤一路延伸到衣領下方,不知當時究竟将這人傷得多重?

「起風了,你的腳還是疼嗎?」

慕容玦最恨人提起他的腳傷,反手便将茶杯掼到地上,铿锵一聲不免引來門外下人,他也不在意,只惡狠狠道:「溫玉公子還是擔心自己吧,那邊廂房裏他們還在讨論怎麽處置你呢!」

「哦?」溫良玉的眼直直地看向他。「處置我?」

「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溫良玉!」

「你若想知道就随我來吧。」

溫良玉站起身就走出房間,慕容玦明明不想搭理他,卻又跟在他後面,溫良玉走得極慢,似乎仍記挂著他的腳傷,少年皺起雙眉,直是氣憤,拐杖落地的聲響不由得大了一點,溫良玉轉過頭來,食指抵唇讓他安靜一些,慕容玦這才沒好氣的放輕了聲音。

議事堂內,齊斐的聲音朗朗地傳了出來。「各位前輩是什麽意思?」

「齊斐,你不能怪我們多心,慕容璟方死,溫良玉便出現了,又恰是今年,我們只怕是有心人的安排。」

「前輩何必遮遮掩掩,直說便是。」

「我們怕他是哪裏派來的奸細,只是易容高明,端了張溫玉的臉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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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玦看向身旁一起偷聽的溫良玉,以為那張太過俊美的臉上會出現任何不堪的表情,他卻還是溫文爾雅的笑著,甚至伸手推開了門。

「讓諸位前輩有此疑慮,實是溫玉之過。」

「溫玉!」齊斐忙忙朝他走來。「你別多心,我當然是相信你的。」

溫良玉朝著齊斐淡然一笑。「溫玉自然也是相信大哥的,只是前輩們既然如此多心,索性便讓我在此證明,以絕悠悠之口。」

高坐堂上的點蒼派掌門沉聲道:「你要如何證明?」

溫良玉有意無意地看了慕容玦一眼後便走入堂中,當著所有人的面脫下上身衣物,衆人皆是一驚,他卻毫不扭捏,只指著身上幾道傷疤如數家珍。「大哥一定記得,這是我們八年前一同營救道遠镖局之子時受的傷、這則是七年前遠山雙妖的一掌,而這是五年前我為救陳老前輩所受的刀傷。」

在座的陳濟航觸及他的目光,不由得別過臉,又是愧又是羞。

「這……則是我三年前所受的傷。」他指上一道由脖頸延伸至腰間的細長疤痕,單看傷疤便可推測當時的傷定然危及性命。「我與衆人在續桐山頂遇襲,來者人數衆多且武功高強,我們很快就被分散,知道對方打算逐一擊破,我便獨自往山腰村莊逃,只希望能找到一匹馬下山求救,誰想他們竟将小村莊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那時我被一群人包圍,且戰且逃,幾乎力盡,最後便受了這一劍。」

齊斐拍上他的肩頭,一臉難過,溫良玉笑著看了他一眼。「我在最後用了龜息功,他們以為我死了,便将我的屍首丢入大河,有戶好心漁家收留了我,可再醒來時我什麽都忘了,直到最近才模模糊糊的記起一切,然後我就趕回來了,可是還是來不及……」

溫良玉不再笑,顯是想起了慕容璟,齊斐為他披上衣服,正色道:「我絕對相信溫玉,幾位前輩若還有意見,不妨直接向著我齊斐來。」

「大哥,不要緊。」溫良玉穿上衣裳,又向著堂上幾位前輩說道:「前輩若有疑慮,何不尋來九幻先生,請他看看我這張臉究竟是不是易容而成?」

「溫玉,我們不是不信你,不過今年恰是盟主改選之期,慕容璟本為候選之一,卻突遭襲擊身亡,而你既歸來,便也該在名單之中,為此你便不能怪我們太過多心,九幻先生已在路上,我們只希望你近日不要離開慕容山莊。」

「前輩請放心,溫玉會留在慕容山莊,半步也不會離開。」

語落,溫良玉便轉身離開,齊斐仍與那些人争論不休,下人關上門後,慕容玦又舉步跟上溫良玉,後者卻不知究竟要走到哪兒去,吹了冷風,他的腿隐隐疼将起來,這才終於開口:「你到底要走去哪兒?」

「晚風甚涼,我想著在花園裏用晚膳,你也來吧。」

素來總将溫玉公子奉為上賓的下人趕忙就在花園裏擺了一席,慕容玦看著溫良玉喝酒吃菜,狀甚悠閒,忍不住問道:「你不生氣?」

「氣什麽?」

「氣他們以為你是奸細。」

溫良玉噙著笑喝下手上的酒,白皙雙頰仍如上好脂玉,不起半點紅暈,卻依舊好看得緊,一旁伺候的侍女反是紅了臉,連倒酒的手都抖了,慕容玦看著便來氣,直擺手讓所有人都退到遠處。「你要喝酒就自己斟。」

見他孩子氣的舉動,溫良玉也不笑,真自己拿起酒壺自斟自飲,慕容玦素不飲酒,只安靜挾菜來吃,不知過了多久,喝完整整一壺的溫良玉才開口:「正道之人便是這樣,不值得動怒。」

「你也是正道的人。」

「我們都是正道的人,所以更該習慣。」溫良玉拍了拍他的肩,又很快收回。「再說,還有你為我擔心,這樣專程引了我去聽他們說話,我還有什麽可氣的?」

「誰為你擔心來著?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只怕你不是真的溫良玉。」

「我若不是真的溫良玉又如何?」

慕容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當然是溫良玉,你就和以前一樣讨厭。」

故意親近他、讨好他,表現得那麽關心,好像真将他和慕容璟一般看待,可其實只是客套,半點真心也沒有!

「我以為沒有人會讨厭溫玉公子?」

見他故作驚訝,慕容玦抛了筷子起身便要走,又讓他緊緊拉住。「二公子,我玩笑的,你別生氣,就當我喝醉了酒後失禮吧。」

「一壺酒醉不了你。」慕容玦甩開他的手,卻還是坐回原位。

溫良玉點點頭。「既是如此,便讓他們再拿一壺來吧。」

他招招手,遠處侍女會意,又取了一壺溫酒并一雙乾淨竹箸來,見慕容玦只是坐在那兒,溫良玉也不怕又惹他生氣的挾了只雞腿放進他碗裏。「多吃點,幾年不見,你身板真抽高不少。」

「很快就會比你更高了。」

「确實就差一點了。」溫良玉笑了笑,仍舊端著酒。「還是不飲酒?也是,畢竟你還小。」

慕容玦再一次皺起好看的雙眉,随手便奪過溫良玉手上酒杯,仰頭便一飲而盡,溫良玉也不吃驚,只拿過酒杯又斟滿,半是刻意半是好笑的拿到他面前。「如何,可要再來一杯?」

見他真伸手來拿,溫良玉卻将杯子拿得老遠。「一杯盡夠了,你還小呢,也虧得他們拿的都是些淡酒,若是烈酒怕你該要倒了。」

「胡說,才沒這麽不濟事!」

「慢慢練吧,明日再給你兩杯。」

聽他說起明日,簡直就像是個約定,慕容玦心下暗喜,卻又不敢表露出來,只得悶頭吃東西,溫良玉見他吃得香甜,便不斷挾菜給他。

「你也該吃點菜,都瘦了。」

撫上自己的臉頰,溫良玉笑道:「是嗎?那你可要多留點給我了。」

慕容玦氣呼呼的招手讓人再拿些菜來,看著他的動作,溫良玉一抹詭異笑意正巧隐沒在酒杯後,眸一轉,卻見方才那侍女眼勾勾地直盯著自己看,他不慌不忙淡淡一笑,那女子便紅了雙頰忙不疊地偏過頭去不敢再看他,見狀,溫良玉更是開心地笑了起來。

「你喝醉了?」慕容玦見他莫名其妙笑得開懷,不免懷疑地問。

他搖搖頭。「溫玉公子可是千杯不醉。」

「是是是,溫玉公子最厲害了。」

聞言,溫良玉笑得更歡,昂首又飲下一杯,入喉滿是無人知曉的得意開心。

他便是溫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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