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江清歡沒想到真能說服西門吹雪出門, 簡直高興得要上天。

白雕原本是在小山坡裏陪着花滿樓,可江清歡和陸小鳳離開的時間确實有點長,如今太陽又已經下山了,沒一會兒就要天黑了。

花滿樓雖然并不着急, 但他和陸小鳳兩個大男人,帶着江清歡這麽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出門,到底是諸多不便。如果天黑前還不能離開萬梅山莊到鎮上去, 說不定他們就得露宿野外。

于是, 花滿樓跟白雕說:“你想要找你的小姐姐嗎?”

花滿樓目不能視,江清歡養的這些小動物給他留下印象最深刻的, 還是那會唱歌的鹦鹉三兄弟, 至于白虎跟白雕, 他都沒接觸太多。聽陸小鳳說, 白虎是不管什麽時候, 都只聽江清歡的, 至于白雕雕兄, 偶爾的時候會從高高在上的地方飛下來, 用睥睨衆生的目光一掃衆人之後, 就去粘着江清歡了。總而言之, 就是不好相處,但出奇地有靈性。

白雕聽到花滿樓的話, 翅膀拍了拍花滿樓朝它伸出的手。

花滿樓的手心被羽毛滑過, 一陣輕癢,他溫笑出聲, “那你去找她和陸小鳳,我在這裏等你們。”

白雕歪着頭,看着花滿樓半晌,就在小姐姐讓它陪花滿樓和花滿樓讓它去找小姐姐的選擇題中選擇了後者。

江清歡一路施展輕功,沒一會兒就到了花滿樓停留的小山坡。

花滿樓察覺到動靜,回過頭來,“清歡,陸小鳳呢?”

江清歡飄然落在花叢中間,紅色衣帶揚起落下,仿若山間精靈。她回頭看向身後,不見西門吹雪和陸小鳳,眨了眨眼,“陸小鳳啊,他可能……正在等西門吹雪一起出來吧。”

花滿樓有些狐疑,“可你不是和陸小鳳一起去找西門莊主的麽?”

江清歡:“是啊,可是陸小鳳和西門吹雪那麽久不見,總要找我不在的時候,兩個人敘舊一下啊,花七哥哥,你說是吧?”

花滿樓:“……”

好像是吧,又好像不是。

陸小鳳跟他的朋友,還需要特意敘舊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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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花滿樓來說,那可真是個奇聞。

但花滿樓也什麽都沒說,他只是和江清歡一起坐在山坡上,等着陸小鳳和西門吹雪下山。期間,花滿樓還滿足了一下少女的好奇心,譬如說他跟陸小鳳是怎麽認識的,他認識陸小鳳的時候,陸小鳳其實是個在市井當中作天作地的中二少年,後來有了奇遇,練了一身好武功。

陸小鳳的脾氣有時候很臭,比茅坑裏的石頭還臭,可他又很容易心軟。他特別容易對女人的眼淚心軟,所以他每次都趕着在一個女人流淚之前逃之夭夭。

江清歡聽着陸小鳳的那些事情,不時輕笑出聲。她側頭看向身邊氣質的清雅男人,心裏不免有些好奇,問道:“那花七哥哥呢?你容易心軟嗎?”

不知道為什麽會将話題扯到自己身上的花滿樓有些反應不過來,微微側首,轉向江清歡的方向。

江清歡抱着白雕,問花滿樓:“你會對一個女人的眼淚心軟嗎?”

花滿樓沉默了半晌,然後才笑着說道:“我不知道。”好像有生以來,還沒有哪個女人在他面前流過眼淚。

江清歡看着花滿樓,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自己的師父聶小鳳。聶小鳳還是少女的時候,曾經對着羅玄落淚嗎?

一定有的吧?

這些男女情愛之事,有時候可真是讓人煩死了,可依然讓世間的紅塵男女前赴後繼,相互糾纏相互折磨。

江清歡忽然嘆了一口氣,輕聲跟花滿樓說道:“會讓女人流淚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花七哥哥,你以後可不能讓自己心愛的姑娘流淚。”

身邊的少女毫無預警地就心情低落起來,縱然是花滿樓,也被她弄得摸不着頭腦,于是只好岔開話題。

花滿樓:“回去歸雲莊之後,陸小鳳要去珠光寶氣閣赴宴,你要去嗎?”

江清歡笑着搖頭,“我不去啊,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花滿樓:“什麽事情?”

江清歡:“我得找個地方蓋房子。”

花滿樓:“……”

說起蓋房子,江清歡就有事情要跟花滿樓說了,她說她上次的時候看中了一塊地,但那塊地呢,據說是花六童留着自己用概不出售的。雖然她跟花家六哥哥也有過幾面之緣,可總是匆匆一瞥,都還不是能說得上話的交情呢。

花滿樓聽江清歡那麽一提,頓時了然,他微微一笑,說道:“這有何難?六哥看中的地到處都是,不差那一處。回頭我見到了六哥,與他說一聲,應該不會成問題。”

江清歡聽到花滿樓的話,雙手合十,乖巧道謝:“多謝花七哥哥。”

花滿樓只笑不語,耳旁是幽幽蟲鳴,傍晚的風帶着些許的涼意和露水拂過,好像天地都變得安靜了起來。只是沒過多久,這種感覺就破壞了,即使西門吹雪尚未走到花滿樓面前,他也已感覺到那股冰冷的殺氣。

花滿樓站了起來,江清歡見狀,也站了起來。她擡眼一看與西門吹雪并肩走着的那個男人,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花滿樓:“你笑什麽?”

還不等江清歡說話,陸小鳳就已到了兩人面前,他有些無奈地看了滿臉笑意的江清歡一眼,苦笑着說道:“她在笑四條眉毛變成了兩天眉毛。”

花滿樓愣住,顯然還沒能反應過來。

陸小鳳摸了摸沒有胡子的地方,光溜溜的,可真不習慣。

而西門吹雪的聲音已經響起:“他不過是剃了胡子而已。”說着,他看向花滿樓,問道:“花滿樓。”

花滿樓微笑:“可惜在下目不能視,不能目睹西門莊主的風采。”

西門吹雪看向他,語氣有些驚訝,“你看不見卻能知道我來了?”

花滿樓笑着說道:“那是因為我感覺到莊主身上的殺氣。”

西門吹雪微微一怔,随即冷聲說道:“花家公子過而不入,原來竟是受不了我身上的殺氣。”

江清歡抱着白雕,看看西門吹雪又看看花滿樓,心裏覺得十分新奇。陸小鳳也是頭一次遇見自己的朋友相互看不順眼的,他摸着原本還想着胡子的地方,輕咳了一聲,說道:“天快黑了,我們趕緊走吧,不然小表妹就要跟着我們住在野外了。”

西門吹雪聞言,又看了陸小鳳一眼,徑自走在前面。

江清歡看着那個背着劍的雪白身影,伸手拍了拍白雕,白雕一聲長嘯,展翅高飛。

陸小鳳跟花滿樓說道:“我們走吧。”

花滿樓一邊走一邊好奇問道:“你沒有了胡子是什麽樣的?”

陸小鳳:“很英俊的樣子,江湖上的女俠見到我,肯定會一眼就愛上我。”

花滿樓:“我從來沒有遺憾過我的眼睛看不見,可是現在我竟然覺得很遺憾。”

陸小鳳:“……其實你不必太遺憾,真的!”

江清歡聞言,回過頭來看着那兩人,她雙手背在身後,面對着花滿樓和陸小鳳,倒着走。

江清歡嘻嘻笑着:“花七哥哥,沒有了胡子的陸小鳳就不像陸小鳳,他以前的那些紅顏知己要是現在見到他,肯定都不認識他了。”

陸小鳳一看到江清歡那笑容,就有些牙癢癢,要她是個男孩,他早就發威揍她一頓了。

陸小鳳快步上前,咬着牙在江清歡耳畔輕聲問道:“你到底和西門吹雪說了什麽?”

江清歡瞅了他一眼,然後踮起腳尖跟他咬耳朵——“我跟他說,他要是不跟我們走,我就告訴大家,萬梅山莊的庫房裏有樽泥娃娃,是個可愛的小姐姐。可是那個可愛的小姐姐,是西門莊主小時候的樣子哦。”

陸小鳳:“……!”

西門吹雪如今是個英俊的男人,他小時候肯定也是長得十分好看的。陸小鳳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小時候第一次見到西門吹雪的時候,還以為他是個小姑娘。雖然這小姑娘板着臉,可是水靈水靈的,像個陶瓷娃娃一樣特別惹人喜歡。那會兒的陸小鳳已經展現出日後風流倜傥、到處留情的本性,他一天到晚阿雪前阿雪後,後來無意中看到正在洗澡的阿雪有着某個跟他一樣的器官時,感覺世界都崩裂了。

那個被打扮得跟個娃娃一樣的小姑娘,竟然是女的!

陸小鳳還來不及反應,小西門吹雪就已經提劍指着他的喉嚨,“敢說出去,殺了你!”

陸小鳳:“……”

後來陸小鳳才知道當年的莊主夫人跟常人不一樣,別人都盼着要個兒子,可她卻想要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西門吹雪出生後,莊主夫人雖然也愛兒子,但心裏總是遺憾,于是就趁着西門吹雪還看不出來是男是女的時候,把他打扮成個小姑娘聊以安慰一下自己受傷的心靈。年幼時的西門吹雪是沒什麽感覺的,畢竟他最喜歡的是劍,只要給他劍玩,穿什麽衣服都無所謂。等到有所謂的時候,西門夫人身體已經不太好了,為了讓娘親開懷,小西門吹雪只好繼續穿着女裝。幸好,都是簡單的白色衣服,大差不差,他又不常出門,也沒什麽關系。

誰知道陸小鳳誤打誤撞到了萬梅山莊的後山,還誤認他是女孩。

于是,就有了後來的事情。這事情到現在,除了萬梅山莊的老仆人,唯二知道的人就是陸小鳳。陸小鳳當然不會随便将西門吹雪的秘密說出去,然而現在的問題是江清歡到底是怎麽知道的啊?!

江清歡看着愣在原地的陸小鳳,神秘兮兮地朝他勾了勾手指。

陸小鳳一臉警惕,“幹什麽?”

江清歡:“你不是想知道我怎麽會知道那尊泥娃娃的事情麽?你過來,我告訴你啊。”

陸小鳳看了看江清歡,猶豫了下,雙手背負在後,身體微微向前傾,做出一個傾聽的姿勢。

江清歡眨了眨眼,小聲地跟他說:“因為我有千裏眼,順風耳,你說過什麽話,我都知道!”

陸小鳳忍無可忍,終于擡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板着臉,“扯淡,你到底是怎麽知道的?說!”

江清歡摸着被他弄疼的額頭,有些氣憤地看向他。

陸小鳳不為所動,依然板着臉。

江清歡輕哼了一聲,笑眯眯地,“你還記得在金鵬王朝的那時候嗎?我不小心喝了酒,我是睡着了不錯,可睡着了不等于你說的話我就沒聽見啊。”

陸小鳳:“……”

那天晚上他說了什麽來着?

對了,他跟白雕說:雕兄啊,你聽說過萬梅山莊的西門吹雪嗎?

陸小鳳雖然記得那天晚上自己一時談興極濃,跟雕兄八卦了一下他引以為傲的朋友西門吹雪。他混跡江湖這麽多年,江清歡小小年紀,就算在武學上十分有天賦,也需要積累。要是她裝睡他還不知道,那這些年他在江湖上得死多少遍。

陸小鳳繼續板着臉,聲音也冷冷地,“胡扯,你怎麽知道的,還不趕緊跟我說。”

江清歡望着陸小鳳,還是頭一次見陸小鳳這麽冷着臉的模樣,她想了想,說:“雕兒告訴我的啊。”

陸小鳳一聽,更生氣了,“我看你就跟上官雪兒一樣,沒一句是真話。”

這下不止是陸小鳳生氣了,江清歡也生氣了。她臉上的笑容一斂,俏臉寒着,“我看你就是狗咬呂洞賓,早知道就活該讓你跟獨孤一鶴打個你死我活。”

少女怒氣沖沖轉身就走。

陸小鳳無語。

在後面的花滿樓上前,關心問道:“好端端的,你怎麽惹她生氣了?”

陸小鳳苦笑,“我哪敢惹她生氣?可你要知道,跟女人是沒道理可言的。你要跟她們讨論什麽問題,錯的總是你。”

花滿樓聞言,笑了起來,“可我覺得清歡并非是不講道理的人,你肯定是有什麽地方不對,惹她生氣了。她本可以不跟我們一起來萬梅山莊,可她卻來了,還幫你請西門莊主出來,這難道還不能讓你感謝她?”

陸小鳳語塞,花滿樓說的确實是實話。西門吹雪願意出來,這對他來說無疑是松了一口氣。不管江清歡是怎麽知道西門吹雪的秘密,她也沒有到處宣揚,她不過就是在西門吹雪不願意出門的時候,拿這個事情來跟西門吹雪講條件而已。

陸小鳳這輩子最讨厭被人脅迫着做什麽事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何況西門吹雪是他的朋友。他剛才就想着難怪西門吹雪看他不順眼要刮他胡子,因為小西門吹雪小時候被莊主夫人打扮成小姑娘的事情,真的鮮為人知。江清歡一個從雲南到中原來的小姑娘,又怎麽會知道?

陸小鳳聽到這事的第一反應就是難道他喝多了嘴沒把門到處亂說了?不可能,他喝多的次數寥寥無幾,而且他肚子裏那麽多朋友的秘密,要是喝多了沒把門,早就被諸多朋友天涯海角追殺了,哪能到現在還好好的?

第二反應就是覺得清歡小表妹用這事情跟西門吹雪說有些不太對,可花滿樓一提醒,他才想起來清歡小表妹雖然非常手段,可實際上也是幫他。

陸小鳳嘆息,“我忽然覺得自己是個混蛋。”

花滿樓笑道:“人只要能意識到自己是個混蛋,就還有救。”

就是混蛋知道自己是混蛋,別人願不願意原諒混蛋,還得看別人心情。

江清歡一路上都寒着臉,面對西門吹雪的時候就不用說了,西門莊主是個面癱也并不在意別人對他是不是面癱,江清歡跟西門莊主又沒什麽交情,心情不好,也懶得去攀交情。除了在面對花滿樓的時候,她是個笑容甜美又乖巧的小妹妹之外,一看到陸小鳳,就臉一板,冷哼一聲,帶着雕兒轉身就走。

在落腳的那個客棧時,江清歡不想将就随便吃幹糧,去找客棧老板讨了一些食材,在客棧的後院裏玩起了燒烤。不管是葷菜還是素菜,經過她手的食物香氣撲鼻,讓人聞了食指大動。就連西門莊主那樣看着高高在上不是人間煙火的人,在江清歡做的燒烤面前,都纾尊降貴地拿起了筷子。

然而,江清歡邀請花七哥哥,邀請西門莊主吃燒烤,就是不邀請陸小鳳。

陸小鳳被那食物誘惑得口水直流,正想去哄清歡小表妹時,小表妹已經端着空盤子走了。

花滿樓微笑着跟陸小鳳說:“清歡的手藝真是不錯,你沒能嘗到,真是太遺憾了。”

西門吹雪坐在桌子前,端着一杯茶,難得也點了點頭,惜字如金:“挺好。”

陸小鳳:“……”

翌日晌午,終于到了歸雲莊的大門,陸小鳳看着那龍飛鳳舞的字體,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陸小鳳看着那個頭也不回地走進大門的紅衣少女,百感交集地說道:“這一天不到的時間,我簡直就是度日如年。”

花滿樓聞言,莞爾笑道:“畢竟,也不是誰都能像你那些紅顏知己那樣,在面對你的時候,冷臉不過一刻鐘。”

西門吹雪喜歡獨來獨往,到了太湖就用銀子砸出了一個環境清幽無人打擾的三進院子,光明正大地鋪張浪費。

陸小鳳和花滿樓原本不過是讓在陸乘風盛情之下,稍作停留兩天的,花滿樓自己家地多房多,到哪兒都不愁住,更何況花六童還在太湖,自然是回自己家的地方去了。

陸小鳳過兩天還要去珠光寶氣閣,去見獨孤一鶴本就是他自己的事情,能幫得上忙的只有西門吹雪,他當然是要在赴宴前找個地方安靜地待一會兒,要是身邊還能有個紅顏知己陪着,那就更好了。就是想到清歡小表妹一路上沒給他好臉色看,陸小鳳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但是看小表妹剛才那陣仗,氣好像沒那麽容易過去。陸小鳳多年心得,就是不能在一個女人還在火頭上的時候去哄她,那肯定會割地賠款,被扒得皮都不剩。

陸小鳳想了想,跟花滿樓說:“我得走了。”

花滿樓:“你去找西門莊主?”

“不。”陸小鳳伸了個懶腰,又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笑道:“我得先找個地方睡一覺,有點累。”

花滿樓:“這是我認識你這麽多年,第一次聽你說累。”

陸小鳳:“只要是人,都會累啊。等我睡醒了,去找你喝酒。”

花滿樓失笑:“還喝?”

陸小鳳:“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啊。人生要是不能喝酒,還有什麽樂趣呢?”

語畢,兩人相視而笑,各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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