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修羅場

該用什麽去比喻龍的眼睛?

緋紅的光影流過冰冷的鱗片,像烈焰與風在低語,傳唱着不朽的詩篇。在這森然的鱗片之間,是一對冰海般美麗幽深的豎瞳,瞳孔邊緣有着色澤稍淺的細碎紋理,像光芒落入冰面折射出的波紋。

黑龍從熊熊燃燒的衆神之城橫穿而過,遮天蔽日的羽翼掃過纖細的尖塔,令數不清的建築攔腰折斷。

但它卻溫柔地停在伊莎琳所在的尖塔邊緣,緩慢而深沉地朝她低下了頭顱。

巨龍帶來的氣流穿過破碎的窗格,掃過伊莎琳的臉頰,吹拂着她的金發和長裙。

衆神之城在戰火中逐漸傾斜。塞維爾剛吸了她的血,昏迷在一旁的角落裏,傷口正在緩緩愈合。她的身體沿着冰冷的大理石地板,逐漸滑向另一邊的窗口。

城市傾斜得越來越厲害,她擡起手想要抓住點什麽,但光潔的地面上沒有可供憑依之物,眼看着就要從窗戶掉出去——

就在這時,一只巨大的龍爪,溫柔地将她捧在了掌心。

城市的結界早已破碎,天上的風很大,伊莎琳的長裙被吹得微微鼓起,赤/裸的雙腳踩在巨龍森冷的鱗片上,讓她一個激靈。它的鱗片凹凸不平,卻沒有讓她感到恐懼或者不适,反而有種莫名的安全感,仿佛早就已經和它親密無間。

為什麽一頭龍會出現在衆神之城裏?

看它的眼神,似乎是認識她,可她不記得什麽時候招惹了龍。更何況這是存在于遙遠年代的神話物種,她還以為龍族早就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帶着各式各樣的疑惑,伊莎琳對上了巨龍寒冰般的雙眼。

對于龍的敵人來說,那是極有壓迫感、僅僅是被注視着就讓人心神劇震的一對眼眸。但伊莎琳卻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想要小心翼翼守護着她的……溫柔。

真是奇怪的感覺。

“你不會傷害我,對嗎?”

她輕撫着黑龍爪尖的鱗片,在淩亂的風中大聲喊道。

巨龍凝視着她的眼睛,緩緩地點了下頭。

伊莎琳的瞳孔微微擴大,她原本沒指望能得到回應。不過可以交流……這是個好消息!

黑龍雙爪交疊,将她輕柔地攏在掌心,飛向衆神之城的邊緣。伊莎琳雙手扶着黑龍的鱗片,勉強穩住身形,踮起腳從它的指縫向外看去。

拉結爾與黑暗天使長的戰鬥仍在持續,堕天使與天使們的戰鬥也未停止。火焰,聖光,爆/炸……不時在城市的各個角落亮起,動力源核已不堪重負,這座凝聚着衆神榮光的聖城,在傾斜中沉入雲層,緩緩墜向遠處的海面。

黑龍飛行的速度極快,很快便穿過層疊的流雲,将衆神之城抛在身後。

“你要帶我去哪裏?”伊莎琳大聲問。

可能是天上風聲太大,她又被它捧在掌心,黑龍沒有聽清她的話,也沒有回答她。伊莎琳倒也沒有氣餒,坐在黑龍掌心的鱗片上,冷靜地思考着現狀。

拉結爾和黑暗天使長的戰鬥陷入僵持,不過脫身應該不難。塞維爾目前是昏迷的狀态,但願他能在衆神之城墜海前醒來。

伊莎琳輕嘆了一聲。

她不可能指望一條難以溝通的龍,去拯救她的同伴。她不會飛行,無法從它的掌中逃脫。現下的當務之急是搞清楚它的目的,盡量保命。

就這麽發散着思維,再加上之前失血過多,她倚在黑龍的鱗片上,昏昏沉沉地墜入了夢鄉。

睜開眼睛的時候,伊莎琳發現她躺在一片綿軟的草地上。皎潔的月光從天穹灑下,照亮了盤繞在她身旁的巨龍。

它的身形實在太過龐大,像一座必須仰視的山峰。帶着倒刺的尾巴繞了一圈,被它枕在腦袋底下,将她圈入了它的領地,宣誓着主權。

月光下,黑龍身上的骨刺和鱗片森然幽冷,在渺小的人類面前,像陰暗可怖的太古巨獸。

但金發少女卻沒有露出畏懼的表情。她從草地上緩緩起身,赤足朝黑龍巨大的頭顱走去,擡起手輕撫了一下它下颌的鱗片。

“你用這個姿勢,是想幫我擋住周圍的風嗎?”

她用柔和的語氣問道。

巨龍的鼻孔發出壓低的“哼”聲。

伊莎琳不由失笑,她不懂龍語,卻莫名覺得,這是“是”的意思。

“我可以離你近一點麽?”她仰起頭,看向巨龍比她整個人還要大的眼睛。

它順從地低下頭,将臉頰埋在了草地上。

伊莎琳坐了下來,倚在黑龍的側臉旁,用白皙嬌嫩的小手,輕柔地撫摸着那黑曜石般的龍鱗。

“這裏是什麽地方?”她随口問道。

遠處的景象被黑龍的尾巴擋着,看不清楚。不過看月亮的巨大程度,似乎可以判斷出……她現在還是在天上。

察覺到她的視線,巨龍緩緩挪開了尾尖,讓她得以看到遠處的風景。

這裏是……一片浮空的島嶼。

伊莎琳驚詫地站了起來。

數不清的浮島星羅棋布地點綴在夜空下,上面遍布着草地、樹木和廢墟,仿佛一顆顆碧綠的寶石。

而她和巨龍此刻就身處最上方的島嶼,若不是它用尾巴擋着,有點恐高的她估計連覺都睡不安穩了。

伊莎琳靈光一閃,想起了那天在《拉結爾之書》中看到過的記載。

——巨龍曾經居住于浮空的島嶼之國,在文明的全盛時期,這片“聖地”的盛況簡直難以想象。

她現在所見到的,或許是龍族滅亡以後,所殘留的一小片遺跡。眼前仿佛浮現出當時的景象……五顏六色的巨龍在浮島間穿行,恢弘的殿堂與立柱高聳入雲,瀑流猶如銀色的絲帶,編織在碧綠的島嶼間,龍吟聲不絕于耳,響徹雲霄。

不,龍族還沒有滅亡。

她擡眸看向身側的巨龍。它眸色平靜,沒有懷念也沒有哀傷,好像只是……喜歡這片風景,才帶她來到了這裏。

她收回眼神,又倚在了黑龍的鱗片上。那條帶着倒刺的尾巴,也再度擋在懸崖的邊緣,将她圈入了它的身軀中間。

黑龍将覆滿鱗片的翅膀垂至身側,虛覆上她的身體,為她營造出一片絕對安全的空間。

伊莎琳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它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就這麽……倚在巨龍的身上,陷入安眠。

***

塞維爾睜開眼。

空氣中還餘留着她的氣息,他的喉結無聲地滾動了一下。傷口在漸漸愈合,他倚在黑暗中,冷眼旁觀着窗外的戰火和神城的傾覆。

身穿禮服,手執手杖的金發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尖塔的門口,他背後是秾麗如血的月光,在大理石地面拖出修長的身影。

塞維爾記得這個人。

“塔索,”他嗓音低啞,“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當然是來保護女王。”塔索聳了聳肩,頗有些無奈地說,“可惜女王被那頭黑龍給擄走了。”

“黑龍?”塞維爾睜大了眼睛,旋即抿緊唇線,“把情況告訴我,我去救她。”

***

伊莎琳做了個噩夢。

夢裏她被怪物追逐,即将墜入黑暗的深淵,眼前有一個看不清面目的人,她便死命地扒着他,想要順着他爬上去。

第二天伊莎琳睜開眼睛時,發現懷裏抱了一個人。他身上的白襯衫幾乎被她撕碎,露出漂亮的腰腹線條。伊莎琳幾乎一瞬間就臉紅了,剛想向他道歉,一擡頭卻發現,眼前之人是蘭斯洛特。

金發藍眸的騎士躺在早晨的陽光中,安靜地注視着她,眼眸清冽如冰藍的湖面。

伊莎琳捂住昨晚被吸血時撕開的長裙領口,驚訝地看着他:“蘭斯洛特,你怎麽會在這裏?”

騎士卻探出修長手指,緩慢撫上她的脖頸。

“我之前看到了,還捂什麽。”

“你就是那頭龍……”

伊莎琳的眸光微微有些呆滞,有些無力地垂下手,露出脖頸處被吸血留下的紅痕。

蘭斯洛特憐惜地輕撫着她的傷口,眸中閃過一絲克制的薄怒。

“……是塞維爾。”

伊莎琳搖了搖頭,“這不重要。蘭斯洛特,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麽?等等……為什麽那個頸環還在你脖子上?”

聽到她的這句話以後,金發騎士的耳尖快速浮過一抹紅暈,欲蓋彌彰地解釋道:“得知你遇到危險,情急之下,忘記了取下來。”

伊莎琳沒有拆穿他,“是塔索告訴你的?”

蘭斯洛特微微颔首。

伊莎琳:“……”

她輕嘆了口氣,“我原本也打算,這幾天就把你放出來。沒想到一轉眼就遇到了這麽多事。呃,蘭斯洛特,你有沒有可以換的衣服……穿成這樣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實在是、實在是太有失體面了!”她臉頰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強行別開了眼神。

蘭斯洛特沉默了下:“……沒有。”

他又解釋了句,“是陛下昨晚……”

“別說了!”伊莎琳連忙打斷了他。她真不是故意的,那明明是個噩夢,她只是下意識地想抓住點什麽,如果早知道是蘭斯洛特……唉,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既然陛下覺得這樣不體面——”

蘭斯洛特認真地看着她,拂曉的光線流過他清冷的藍眸。

“那我就脫了吧。”

伊莎琳瞳孔地震。

她連忙按住了他去解紐扣的手——雖然他衣服上的紐扣也已經所剩無幾了。

如果是塔索說出這種話,她十萬個可以确定,他是故意的。

但蘭斯洛特在男女方面這麽單純,而且他還是不理解人類情感的遠古巨龍,或許真的覺得脫了沒什麽?

伊莎琳腦海中的思緒如一團亂麻。

這時,她的肚子“咕”的一聲,發出了饑餓的抗議。

蘭斯洛特顯然也聽到了,他含笑望着她,這讓伊莎琳覺得越發尴尬。

“我去狩獵。”他柔聲說道,“在這裏等着我,好嗎?”

伊莎琳歪了下頭,“我能跟你一起去嗎,黑龍大人?”

蘭斯洛特無奈地說:“……別這麽叫我,陛下。”

伊莎琳輕笑了一聲,翡翠色的眼眸清澈見底,她走到他旁邊,昨日擔驚受怕的壞心情一掃而空。

“我可以騎在你背上嗎?”

“當然可以,我的陛下。”

蘭斯洛特半跪在她面前,朝她行了個騎士禮。

“诶,你怎麽不變呀?”

伊莎琳忍不住問。

“請您先到我懷裏來。”騎士的嗓音低沉而溫柔。

伊莎琳撓了撓頭,卻還是走到了蘭斯洛特的身前。他站了起來,将她抱進了懷裏,縱身從浮島的邊緣跳下。

伊莎琳:!!

在二人墜入海面之前,蘭斯洛特化作巨大的黑龍,穩穩地将她接在了背上。

伊莎琳輕呼出聲,抓住他身上的龍刺坐穩以後,她忍不住問:

“變成龍以後,你可以說話嗎?”

“可以。”

深沉威嚴的聲音在她身下響起,帶着微微的震顫和回音。

“那你昨天晚上為什麽不說話?”伊莎琳追問。

蘭斯洛特:“……”

蘭斯洛特:“因為我有點兒生氣。”

伊莎琳索性将事情挑明:“你是說……我給塞維爾吸血的事情。”

蘭斯洛特低低地“哼”了一聲。身為龍的他發出這種聲音,竟然有些可愛。

“那是因為他被詛咒所傷,一心求死,我必須用自己的血激發他的求生欲。”伊莎琳耐心解釋。

黑龍這才拖長了音調,滿意地“哼”了一聲。

“你好可愛呀,蘭斯洛特。”伊莎琳摸了摸蘭斯洛特的龍鱗。

蘭斯洛特:“……”

他可是有感覺的!

“你怎麽不說話?”

龍背上的少女再次追問,又摸了摸他的鱗片。

蘭斯洛特:“……”

他忍耐着。被女王撫摸是他的榮幸。

她又摸了摸。

這次還是兩片龍鱗的交界處。

蘭斯洛特有些受不了了,他縱身一個猛烈的俯沖,載着女王落在一處無人的海島上,用巨大的龍爪将她按在了草地裏,用龍類的豎瞳深深地凝視着她。

可她卻不再像昨晚那樣害怕了。

她抱住了她的爪尖,用臉頰輕輕蹭了一下他的龍鱗。

“黑龍真是太帥了!”

蘭斯洛特:“……”

忽然有點不想變回去是怎麽回事。

一人一龍在早晨的海灘邊對視着。黑龍的體型十分龐大,半邊身子都浸沒在海水中。少女的身形卻纖細渺小,同他有着巨大的體型差。

就在這時。

遠處的天空中傳來了動靜。

伊莎琳從蘭斯洛特的龍爪下掙脫,擡起手遮住眼,順着太陽的方向看去。

一道漆黑的身影正搖搖晃晃地朝這個方向飛來。漂亮華麗的蝠翼在陽光中燃燒,露出深可見骨的傷痕,卻仍固執地朝前飛着。

“塞維爾……”她微微張開唇瓣,“蘭斯洛特,我們得去救他。”

黑龍仿佛沒有聽見,懶洋洋地卧在了岸邊。

伊莎琳擡眸看了他一眼,“蘭斯洛特,這是我的命令。”

消極怠工的黑龍這才朝她低下頭,讓她爬到背上,載着她朝塞維爾的方向飛去。

伊莎琳之前曾有耳聞,血族在陽光下待久了,且沒有任何防護,身體會産生“灼燒”的現象。塞維爾雖然用鬥篷遮住了臉和身體,翅膀卻不可避免地暴/露在陽光下。

在看到騎龍而來的少女以後,塞維爾蒼白的薄唇微微勾起。

“你沒事就好。”他輕聲說。

伊莎琳連忙接住了塞維爾,将他安置在黑龍的背上,用自己的身體為他遮擋着陽光。

黑龍發出了不愉快的“哼”聲,但還是載着他們落在了海島的樹蔭前,用自己的身體遮擋住了光線。直到此時,塞維爾翅膀上的火焰才漸漸消失。

伊莎琳注視着血族雙翼上深可見骨的灼傷,眼眸深處劃過一抹憐惜。她擡起手腕,放到了塞維爾的唇邊:

“太陽出來了,你怎麽……不找個地方躲起來。”

塞維爾搖了搖頭,虛弱地将她的手腕推開。

“我不能再吸你的血了。”

停頓了片刻以後,他掀起鴉黑睫羽,深深地注視着她。

“這頭龍無意傷害你,我也就……放心了。”血族蒼白修長的手指從身側垂落,伊莎琳連忙接住,将他冰冷的手握在了手中。

血族陷入沉眠以後,伊莎琳才朝蘭斯洛特看去。

黑龍用冰藍的眼睛幽幽地注視着她,不知道已看了多久。他的眸光聚焦在她與塞維爾相交握的那只手上。

伊莎琳微抿唇瓣,似乎想明白了什麽:“我覺得是塔索挑唆的。”

他對她的占有欲不似作假,從昨晚到現在卻都沒有出現,那必然是在背後搞事。

黑龍微微歪了下頭。

“塔索說你被堕天使擄走了,我才……掙脫了枷鎖,前來救你。”

伊莎琳:“……”

不行,她得去找塔索算賬。這個搞事精,處處給她制造修羅場的家夥,該說真不愧是邪神麽。

“我去為你準備早餐。”黑龍別過臉去,張開雙翼飛向了海島的另一邊。

蘭斯洛特離開以後,伊莎琳将塞維爾抱進懷裏,用身體遮擋着從樹葉罅隙間落下的陽光。

血族濃密的長睫輕顫了一下。

“塞維爾。”伊莎琳連忙握緊了他的手,輕聲呼喚着他的名字。

“我在裝睡。”血族清冽而有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他直起身,反而将她抱進了懷裏。

“你的翅膀……”伊莎琳的眸光落在塞維爾裸/露的翼骨上,被太陽的光線燒成這樣,看着就覺得很疼。

“只是一點小傷。”塞維爾薄唇微勾,“我的陛下,你未免将我想象得太弱小了。”

他雙翼微掀,一道緋紅的光芒流過,傷口便已恢複如初。

伊莎琳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昨晚的傷怎麽樣了?”

“已經好了。”塞維爾淡淡地說。

“我可以看看嗎?”伊莎琳還是有些不放心。

“傷在胸口的位置。”塞維爾長眉微挑,“你這是要我脫衣服?”

伊莎琳:“……”

想起他還有傷在身,不方便自己動,她說:“我幫你脫。”

她解開了他鬥篷的系帶,以及絲綢襯衫的紐扣。蒼白完美如大理石雕塑的胸口,赫然彌散着黑色的詛咒之氣,驚怖懾人。

“……你在騙我。”伊莎琳替塞維爾扣上了紐扣,深深地凝視着他,“為了我受這麽多傷,卻還不想讓我知道。”

兜帽的陰影中,蒼白漂亮的血族勾唇輕笑。

“這對我而言只是一點小傷。”

沉默了一拍,他将薄唇抵上她的耳尖,低聲呢喃:“為了我的女王,哪怕是死了又怎麽樣。”

伊莎琳想要擡起手敲他的腦袋一下,又想起他有傷在身,生生忍住了。

“不要說‘死’這種話,塞維爾,我要你好好活着,血族的生命可比人類漫長得多。”

“陛下或許不知道……”塞維爾抿唇輕笑,血紅眼瞳在陰影中閃閃發光,“身為最初的血族,我早就是個死人了。”

“诶?”伊莎琳睜大眼睛,“你…是吸血鬼的始祖?”

“不錯。”塞維爾輕佻地笑了一聲,“我誕生于人類對‘死亡’、‘流血’和‘黑夜’的恐懼,原本也只是忘記了過去的活死人,卻在這恐懼中獲得了超乎想象的靈性力量。在創造了一代代新的血族,被他們所畏懼敬仰以後,我的力量也變得越發強大——當然,僅限于夜幕降臨以後。現在的我……”

塞維爾停頓了一下,狹長美麗的雙眸噙着笑意,目不轉睛地看向她,“如果沒有你在身邊,就會死。”

伊莎琳:“……”

“你為我受了傷,我會留在你身邊照顧你的。”

“那麽如果你想離開我,我是不是可以傷害自己?”血族用天真而殘忍的眸光定定地看着她。

“不可以。”伊莎琳捧起了他蒼白昳麗的臉頰,在掌心輕輕揉了揉,“我會心疼。”

塞維爾垂下長睫,唇角浮現出愉悅的笑,“……真拿你沒辦法,被你吃得死死的啊。”

他輕咳了一聲,“剛才是個玩笑,別往心裏去。”

“我怎麽覺得這是你能做出來的事情。”伊莎琳毫不留情地拆穿,“塞維爾,你認為什麽是‘愛情’?”

塞維爾擡起眼,深邃緋紅的眼瞳長久地凝視着她:

“愛是想要獨占她,想要吃掉她,永遠都和她在一起,死亡也無法分開彼此。”

伊莎琳注視着那雙玫瑰色的眼睛,緩緩搖了搖頭。

“在我看來,愛情是不加掩飾地向對方敞開自己的內心,同時也接納他的存在,在見證他一切的驕傲、自厭、偏執與不完美以後,仍然難以自抑地受他吸引。”

塞維爾的瞳孔拉長成一條細線。

血族沒有心跳,在這一刻,他卻體會到了心動的感覺。

***

蘭斯洛特叼着獵物回來時,看見吸血鬼枕在女王的腿上休息,立刻就丢下了那頭野豬,發出了不滿的低吼。

但在伊莎琳用溫柔的眼神看過來的時候,他還是憋住了吼聲,将黑龍的腦袋伸進了樹林裏,想要被她摸摸。

伊莎琳只好擡起手,輕柔地撫過黑龍臉頰上的鱗片。塞維爾還倚在她腿上裝睡,這實在是……太刺激了,真怕血族看到了以後會跳起來和黑龍決鬥。

任憑她摸了一會兒臉頰以後,蘭斯洛特才緩緩退到海岸邊,用灼熱的龍息炙烤野豬。他對龍息的把控極為精準,并沒有一下子将野豬燒成焦炭,反而燒得外酥裏嫩,香氣很快就飄了過來。

伊莎琳咽了下口水。

她将鬥篷蓋到塞維爾的身上,悄悄朝海岸邊挪了過去。

塞維爾:“……”

他躺在地上,幽幽地望着少女遠去的背影。

烤好肉以後,蘭斯洛特已經變回了騎士的模樣,正用随身的佩劍進行切割。

伊莎琳注視着蘭斯洛特忙活的背影,小聲說:“那個……你可不可以穿上盔甲呀?我聽說龍變成人以後,鱗片都是會變成盔甲的。”

蘭斯洛特擡眸靜靜地看了她一眼。清晨的陽光落在他破碎的襯衫上,半露出漂亮的胸肌線條。

他點了點頭。

下一瞬,騎士修長的身軀便被深黑戰甲所包裹。

“好帥。”伊莎琳忍不住感嘆。

她也想學秒換衣服這一招。

蘭斯洛特卻似乎誤會了她的意思,冷白的耳尖泛出淡淡紅暈。這在陽光中還挺明顯,伊莎琳一眼就看見了,不過她沒有拆穿他。

而且……蘭斯洛特是真的很帥啊。

清晨的光線落在騎士英俊的臉上,勾勒出冷峻美麗的眉眼和線條分明的下颌線。他有着一頭漂亮的金發,如黃金般光輝耀眼,藍眼睛更是通透得恍若遠處的天空和大海。

她正在看他的臉的時候,手中被遞了一串烤好了的肉。伊莎琳接過,聞了下味道,露出驚喜的表情:“居然還加了調料。”

蘭斯洛特垂下長睫,溫柔地輕笑:“我對草藥學略知一二,恰好這座島上,有适合調味的植物。嘗嘗看。”

伊莎琳輕咬了一小口,肉質鮮美,火候正好,不鹹也不淡,還帶着淡淡的植物清香。

“太好吃了!”餓了一晚上的她差點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蘭斯洛特彎起眼睛,朝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對着美人,伊莎琳也很有食欲,一連吃了好幾串。她每吃完一串,蘭斯洛特就将竹簽接過,給她換上另一串。

填飽了肚子以後,伊莎琳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蘭斯洛特,你不吃點嗎?”

“吃你吃剩下的就好。”蘭斯洛特極為自然地說。

伊莎琳倒有點不好意思了。

吃完了早餐以後,伊莎琳又坐回了樹蔭裏。這次蘭斯洛特也跟在了一旁,警惕地打量着“沉眠”的血族。

氣氛一時間有些僵硬。

伊莎琳:“……”

為了避免塞維爾再被太陽灼傷,大概要到晚上的時候才能回王宮。要怎麽度過這一整天的時間呢?

她想了想,在地上畫了個棋盤,撿了兩種顏色的小石子,打算下五子棋消磨時間。

“蘭斯洛特,我們來下棋吧。”

雙手抱臂,沉默地倚在樹幹上的蘭斯洛特掀起長睫,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是,陛下。”

他走到“棋盤”前,半跪在她的面前。陽光穿過樹影,絲絲縷縷的光線落在他肩上,像一尊古代的騎士雕像。

伊莎琳這才想起,穿着騎士盔甲的蘭斯洛特,很難像她這樣随意地坐在地上。可如果讓他換下來,又只剩那件撕碎的襯衣和褲子了。

“這個姿勢會不會不舒服?”她關切道,“要不然我們玩點別的?”

“不,陛下。”蘭斯洛特搖了搖頭,半長的金發被微風吹動,拂過他線條分明的眉骨,細碎的光線濾過長睫,落在深邃眼底。

“我很喜歡這樣。”他的嗓音又低又輕。

“我也要下棋。”

正在裝睡的血族忽然坐了起來。

伊莎琳:“…………”

這就尴尬了。

蘭斯洛特擡起手揉了揉額角。

伊莎琳歪了下頭,“要不我把規則教給你們,你們兩個來下棋?”

塞維爾:“不。”

蘭斯洛特:“我拒絕。”

伊莎琳:“……”

“那輪着來?”

塞維爾和蘭斯洛特彼此對視了一眼,沒有掩飾眸中的敵意。

“我同意和他下棋。”塞維爾忽然說,“誰贏了,誰就可以獲得和女王下棋的機會。”

蘭斯洛特眯起眼睛,“好。”

三人就這麽下了一天棋,下午的時候又吃了一頓烤肉,簡直跟度假似的。

但很顯然蘭斯洛特和塞維爾都不怎麽開心,二人下棋的時候也在暗暗地較勁,勝率咬得很緊。伊莎琳倒是清閑了,抱着蘭斯洛特給她摘來的椰子,愉快地喝着椰汁。

***

“天黑了。”伊莎琳擡眸看了一眼遠處的天幕。

夕陽已沉入海面,天空的邊緣染上了淡淡的紫羅蘭色,另一邊則是夜幕降臨的深藍。巨大的銀月在天穹上浮現,周圍點綴着稀疏的星辰。

伊莎琳發現,塞維爾的狀态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面色也不再像剛從墳墓爬出來一樣蒼白。

“我們回王宮吧。”伊莎琳站起來舒展了一下四肢。

“你可以到我懷裏來。”血族優雅地朝她鞠了一躬,“我抱着你飛行。”

另一邊,蘭斯洛特也半跪在她面前。

“陛下,到我身上來吧。”

伊莎琳:“……”

好難抉擇。

她到底顧及了塞維爾還是傷員,騎在了蘭斯洛特的龍背上。

飛回王城的一路上,伊莎琳都感到有一道眸光幽幽地看着她。不用想就知道是塞維爾。

黑龍倒是意氣風發,加快了速度只想把血族甩掉。但在暗夜之中,吸血鬼的速度卻絲毫不慢。

伊莎琳無奈地倚在蘭斯洛特的龍角上。

她現在只想回王宮洗個熱水澡,舒服地睡上一覺。修羅場什麽的還真是承受不起,想到這裏,她越發想揍塔索一頓。

由于黑龍的體型太過顯眼,抵達帝國的內陸以後,三人特意換乘了馬車。

駕車的任務理所當然地又落在了蘭斯洛特的身上。但他警覺得很,不時就回頭朝車廂裏看看,那個血族有沒有對女王做出什麽失禮的舉動。

不多時,馬車就抵達了王宮。

王宮門口似乎站了兩個人,伊莎琳掀開窗簾,向車外看去。

塔索穿着整潔的晚禮服,戴着純白的手套,像一位管家那樣堵在王宮的門口。

他堵的人是拉結爾。

“祭司大人如今已被神殿除名,還上了通緝令,請不要再出現在王宮附近,為女王陛下添麻煩了。”金發公爵手按肩膀,含笑朝拉結爾欠身,卻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

堕天使不像之前那樣,穿着禁欲的白袍。而是披着帶兜帽的深黑色鬥篷,只露出絕美的下颌線,銀白色的長發垂落至胸前。

“我必須見到她,确保她的安全,才會從這裏離開。”

“守護陛下是我們貴族的職責,你如今是堕天使,待在她身邊只會引來神殿對她的敵意。”塔索下了逐客令。

伊莎琳眼尾微抽,對于塔索的搞事能力深有感觸。蘭斯洛特為她拉開車門,和塞維爾一左一右地攙扶她下了馬車。

“愛德華·塔索,我想我們需要談談。”女王冷聲說。

塔索和拉結爾同時回眸,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作者有話說:

恭喜塔索先生喜提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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