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褚家并沒有立刻安排人來接走宋思陽,暑假期間他還是在孤兒院幫忙。
院裏雖然有護工,但一個人要照看幾個孩子,再加上沒被領養出去的大多數都是殘障兒童,更是需要人悉心照顧,常常忙得腳不沾地,多一個人搭把手無疑能減輕護工們的壓力。
宋思陽正在給一個有智力缺陷的小男孩喂飯,七歲的孩子連話都不大會說,飯也不肯好好吃,吐泡泡似的往碗裏吐口水,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宋思陽也不惱,耐心地哄着,“我們再吃一口好不好?”
小男孩搖頭晃腦,想伸手去抓飯,幸好宋思陽躲得快,不然飯碗就要給打翻了。
施源見狀揚聲道:“思陽哥,他不愛吃你別管他了。”
碗裏的飯已經空了一半,宋思陽也不再勉強,拿紙巾給小男孩擦了臉,打發他去外頭玩,自個兒才開始用餐。
施源端着餐盤坐過來,有點悶悶不樂地拿筷子戳着米飯,問他,“下個星期你就要走了?”
再有十幾天就開學了,周院長前天跟宋思陽提過,褚家的人下周三會來接宋思陽。
周院長猜測的不錯,褚明誠确實讓宋思陽跟褚越同住,在開學前将宋思陽接走也是想讓他提前跟褚越熟悉。
宋思陽嗯了聲,他知道施源舍不得他。
其實他心中也很是不舍孤兒院,特別是施源和茵茵,但暫時的離別是為了更好的相遇,于是他安慰施源,“我周末會回來找你玩的。”
施源比宋思陽晚一年來孤兒院,他生下來就被遺棄了,五歲那年有對夫婦領養他,結果沒兩個月養母懷孕又把他退養回來,他輾轉好幾家孤兒院,最終在盛星定居,結識了宋思陽,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
這些年兩人一同長大,他沒想到宋思陽會離開這裏。
宋思陽的安撫只起到一丁點作用,施源仍是高興不起來,但還是豪爽道,“你要是敢不來我就把糖果都給茵茵吃,一顆都不留給你。”
宋思陽笑說:“我才不會跟茵茵搶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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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宋思陽離開的日子。
是個大暑天,地面蒸蒸冒着熱氣,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施源抱着茵茵跟周院長在門口送宋思陽,茵茵扁着嘴,要哭不哭的樣子,宋思陽揉揉她的臉,又對施源說:“別讓茵茵吃太多甜的,會蛀牙。”
褚家派來的司機在等着,留給他們告別的時間并不多。
周院長慈和地握了握宋思陽的手,“我跟你說的話都要記得。”
宋思陽鄭重點頭,上了車,從車窗探出個腦袋使勁兒跟他們揮手。
車子揚長而去,三人的身影在宋思陽的視線裏越來越小,他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小學生坐在課堂裏似的端正地坐在後座。
車內很安靜,只有冷氣呼呼吹的聲音,司機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宋思陽正想禮貌地叫一聲叔叔,可對方一臉嚴肅目不斜視,他張了張嘴,到底沒敢出聲。
宋思陽只好細細回憶前兩日與周院長的談話。
褚明誠貴人事多,他到現在都沒有再見過對方,只是知道對方給他辦理了入學手續,鼎華國際中學,一所貴得咋舌的私立高中,單單是一學期的學費就要大幾十萬,更別談其它後續費用。
宋思陽拿着雕刻着印花突起的精美入學通知書,沒有想象中的高興,只有數不清的無措與恐慌。
一學期的學費抵得過孤兒院幾年的開銷,宋思陽被吓得産生了反悔的念頭。
周院長看得比他通透,語重心長地說不是他也會有別的孩子,為什麽要放棄?
他拿了這麽大的好處,自然也要有付出。
褚明誠只有一個要求,在學校的時候時時刻刻注意褚越的動向,褚越有任何異常得立刻彙報,但這只是明面上的。
就算褚明誠不提,宋思陽也深知還有很多附加的隐形條件。
他作為褚家的資助對象,從根本上就比人矮了一頭,這是殘酷且不争的事實,所以無論是大事還是小事,他都得事事以褚越為先,最重要的是,褚越有先心病,他絕對不能釀成大禍惹得褚越動氣。
宋思陽從來沒有聽過周院長用那麽嚴肅的語氣敲打他。
他懵懵懂懂地明白了,褚家給褚越找的不僅僅是一個伴讀,還可以是一個助理,甚至是一個言聽計從的随從。
宋思陽望着窗外逐漸變得陌生的街道,将周院長的話無聲地咀嚼了又咀嚼,嚼爛了融進血液裏,牢牢記住。
車子駛進寸土寸金的別墅區,褚明誠特地在離鼎華國際中學将近二十公裏的地方置辦了一套獨棟別墅,讓褚越得以度過三年走讀的高中生活。
離目的地越近宋思陽就越是緊張,他的雙手放在大腿上,不安地攥緊了又松開。
雖然他知道自己跟褚越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還是決心給未來多年相處的對象留一個好印象。
車子開進林蔭小道,來到圍了花圃的別墅庭院前。
宋思陽迎着太陽擡頭看三層的獨棟別墅,錯綜的三角頂屋檐,灰白瓷磚,二樓延伸出一個露臺,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此時落在玻璃上金燦燦的陽光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正照進宋思陽的瞳孔裏,燦亮得讓他乍然阖上了眼睛。
他跟着司機進了庭院,院裏有工人在修建草木,多看了他兩眼。
宋思陽站在別墅門前,不一會兒就見到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走了出來,他挺直了背,感覺到後背有點被汗濕了,不知道該不該出聲。
司機先說話了,“人我帶到了,褚少要見一面嗎?”
褚少?宋思陽将這個稱呼記住。
“小褚還在房裏,先不去打擾他了。”女人答完又笑着對宋思陽說:“外頭暑氣重,跟我進來吧,你叫我陳姨就好了。”
宋思陽行李很少,只有一個雙肩包,裏頭是換洗的衣物,他小聲地叫了聲陳姨,忐忑地拎着包進去。
剛想邁過玄關,陳姨提醒他,“不着急,我們先換鞋。”
宋思陽低頭看自己洗得發白的帆布鞋,臉皮一熱,哦哦兩聲,見陳姨在木質鞋櫃裏找出雙幹淨的拖鞋,連忙雙手接過換上,才随着陳姨進了屋。
別墅空間寬敞光線明亮,他卻沒心思去欣賞眼前精致的裝潢,腦子像是被曬化了似的,有點暈暈乎乎,也可能是乍一來到完全的陌生環境時的本能反應。
陳姨見他實在不安,又見他額頭上有汗,找了紙巾遞給他,說:“不用緊張,往後你住在這裏,就當自己的家,有什麽需要的跟我說一聲就行了。”
宋思陽點頭如搗蒜,“謝謝陳姨。”
“先生說要給小褚找個伴,我高興得不得了,左盼右盼可把你給盼來了,我先帶你去二樓的房間。”
宋思陽随着陳姨來到走廊的一角,另一端還有一個房間,由長長的走廊連接着,他無意看了眼,陳姨便道:“那是小褚的房間,你倆住一樓,小褚對門的房間空着,等你們熟悉了,你還能換過去。”
陳姨當然不會告訴宋思陽先前跟褚越提過要将他的房間安排在褚越對面被拒絕了的事情,她打開門,又說:“你先歇一會兒,等晚些時候小褚出來了我再叫你。”
宋思陽獨自待在房間裏,憋着的氣總算呼出來一點,他粗略地打量了下房間,三十來平,有獨衛,家具一應俱全,接近窗臺處有塊毛絨地毯,從外照進來的陽光裏撲閃着細小的金色塵埃。
這裏的一切都跟他之前的生活大相徑庭,他有種闖入異世界的惶恐,迷茫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拉開椅子坐下。
他不敢動房間裏的東西,抱着雙肩包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機都不敢玩——手機是周院長為了方便聯系在出發前幾天送他的二手機,有點卡,但基本功能都還能用。
約莫一小時,陳姨敲了門讓他出去,他走到門口才發現自己還抱着包,又趕忙把包放下,開了門。
要見到褚越了。
宋思陽忐忑不已,跟陳姨下樓。
走到樓梯處從他的角度望下去,可以看見客廳沙發上的背影,他很好奇,又不敢明目張膽地偷看,等随着陳姨走近了,他才終于像是清風一點點揭開烏雲般,看清了雲後藏着的冷月,也看清了褚越的臉。
褚越很白,就連唇色都比尋常人要淡一些,眼瞳卻有如天亮前最黑的夜,這樣極致的兩種純色落在他身上愈發襯得他錦潤矜貴。
玉向來是越純淨越通透便越貴重,人亦是如此。
他聽見動靜,微擡起頭來,将自己的臉徹底暴露在宋思陽的視線裏。
烏眉長睫、挺鼻薄唇,神情有種漠視一切的冷淡,又隐含一點淩厲的銳氣,讓這張臉更是清貴異常,似一捧捂不化的雪,叫人不敢接近。
宋思陽一時看呆,怔怔站着半天都沒出聲。
陳姨見慣了別人初見褚越時的驚豔,忍不住笑了下,“怎麽都不說話?”
宋思陽這才猛然回神,局促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半晌才學着司機喚褚越那樣,結結巴巴地道:“褚少你好,我是宋思陽。”
他話音方落,就見褚越的眉心微微蹙了起來。
宋思陽心裏咯噔一下,完蛋了,他不會第一次見面就惹褚越生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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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褚:用我的美貌迷倒老婆。
小宋:好閃閃發光的一個天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