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迎進寧妨一家後，莫南匆匆又折返去接待其他賓客，管家模樣的仆人領着幾人東繞西饒，眼看離着前廳越來越遠。
“不知這是要去何處？”寧妨問。
管家沉默不語，繞過連廊轉角後才彎腰拱手回話：“老爺請南陽侯到後院一敘，老爺夫人稍後就到。”
說着又将目光轉向寧于墨幾人：“幾位老爺夫人請随老奴往前廳去。”
此話一出，大家夥兒就知莫南是為了寧于岳與莫婉芸婚約之事。
“去吧，老四留下。”
幾人相繼随着管家離開，寧妨父子二人在突然冒出的丫鬟帶路下，又走了好一會，才停下步子。
偏廳內冷冷清清，除了伺候茶水的一個丫鬟外，再沒其他人影子。
而且此處沒有炭火取暖，寒風從四面八方刮進，只坐了一小會腳就已凍僵，寧妨老神在在地攏了攏大氅，全當沒看見寧于岳冷得直抖的嘴唇。
別看莫家一直沒有催促婚事，可心裏壓着氣，這就是給他們的下馬威。
“退婚不是正和你意，哭喪着臉給誰看？”
丫鬟倒上茶水後消失不見，寧妨瞟了眼全無溫度的茶盞，冷冷掃過寧于岳。
“兒子沒想過要退婚，只是……”
寧于岳有些結巴，亂成團的心思這會被寧妨一問，就更加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你不是要出家？退了婚想去做道士還是和尚都行，為父不再攔着你。”寧妨淡淡地說道。
寧于岳：“……”
想象中的狂喜并未出現，寧于岳反而因為不知該作何表情而張着嘴，不敢相信寧妨竟然就這樣幹脆利落同意修行之事。
但是……
“你想一直就這樣拖着人家姑娘？”
“兒子不是，兒子沒有這個想法……”
“那今日就将你的塵緣了結，明日為父親自送你入道觀。”
寧妨每說出一句，寧于岳就感覺廳外吹進來的寒風更冷了幾分，腦中只剩下了解塵緣幾字不停旋轉。
堆滿書房的佛經，放于書案上的《道德經》他能背出每本書的名字，卻從未翻看過第一頁的內容。
不管是當和尚還是道士都不是他真正所求，寧于岳只是覺着父親被氣得不輕時的模樣特別解氣。
可自以為是的莫名自尊讓他無法開口認錯，只是緊繃着身體腦中飛快想着推脫之辭。
“……”
寧妨就看他那張藏不住心事的臉各種神色輪番上演，最後一臉懊惱地剛準備開口。
“兒……”
“讓侯爺久等了。”
老天好像也看不過去似的，在寧于岳終于下決心胡亂編出套婉拒說辭時，莫南與孔氏雙雙冷着臉走入。
被打斷了的他顧不上多說，只是噌一下站起來向兩人行禮。
莫南就像沒看見似的越過寧于岳，徑直走到寧妨對面的交椅坐下，慢他兩步的孔氏嘆着氣，這才擡手示意了下。
“在下今日将侯爺請到後院中來，是為了我長女的婚事。您看兩孩子定親四年有餘，芸兒眼看就十八歲。”
莫南心中有氣，卻不得不為了女兒之事軟下急躁的性子，一番話說得又無奈又擔憂。
坊間因莫婉芸年滿十八還未出嫁本就謠言四起，依着他的性子，早幫女兒退了婚另擇佳婿。
可讓莫南有氣無處撒的是，女兒執意要繼續等，并不願退親。
這讓他們莫家上來就矮了南陽侯府一截，這會面對寧妨時連說幾句重話都生怕壞了事。
寧妨默默聽着，目光時不時掠過如坐針氈的寧于岳，見他分明有話說的樣，等莫南說完，就擡手示意：“你自己和莫侍郎禀明事情。”
莫南疑惑。
三人目光齊齊看向他，寧于岳被這麽多人盯着，雙手在衣擺上搓來搓去半天，最終只憋出了句：“我不是成心耽擱莫姑娘，我沒想退婚。”
寧妨：“……”
“你小子這是何意？”莫南聽得稀裏糊塗，轉頭還要追問，寧妨瞥見寧于岳臉上竟然出現抹可疑紅色，心裏咯噔一聲，總算看出了幾分他的想法。
這小子……
這小子當初會應下婚事，分明也相中了莫婉芸。
之所以拖着幾年沒成親，不是本人不想成親，是原主覺得他不想成婚。
而寧于岳死要面子活受罪，老覺得先開口就會輸給原主，所以一直犟死了不開口。
寧妨穿過來只接收了原主記憶，先入為主的想法也和原主一樣，自以為揣度了寧于岳的心思。
難怪方才那小子一臉驚吓之色，想必根本沒明白為何突然要提退婚之事。
寧妨穿過來這麽久還是頭回覺着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想當然誤會了叛逆期青年的心思，導致出現眼下這莫名其妙的狀況。
“為父只問你一句，你可願娶莫家長女為妻？”
“兒子……兒子願意的。”
果然如此。
寧妨長長呼出口氣，揉着額角不耐地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我與莫侍郎說會話。”
再讓這小子戳在寧妨面前，他怕會忍不住跳起來給對方腦袋一下子。
誰能想到，就因為父子倆人別扭的性子，差點就毀了這樁婚事。
此時的寧妨萬分慶幸方才多問了句，若是沒觀察到寧于岳神色，他親口說出退婚的話可就真難以挽回。
寧妨是搞明白了，可莫南夫妻卻從頭到尾一頭霧水，直到寧于岳一步三回頭走遠，他才連忙追問方才的事。
就算事情荒唐，寧妨也沒打算藏着掖着，耽擱人家姑娘幾年青春，總歸要給個說法。
于是将兩父子之間這幾年莫名其妙鬧別扭的事稍作加工講了講。
而府上又沒個女性長輩調和，導致兩人誤會越來越深，最終差點做下了錯事。
“……”
半晌，莫南捋着胡子靠回椅背，幽幽地說了句：“我是真沒想到此事竟全是因誤會而已。”
“是本侯剛愎自用，差點壞了孩子的姻緣，确實該罵。”
此時最好的方法就是将錯攬到自己身上，寧妨端起茶盞致歉，觀察到莫南神色一松，連忙開口提起了婚事。
雖定親已久，成親也不是一時半會之事，三書六禮等一系列步驟至少需要小半年。
兩位長輩一致決定婚事繼續進行，今日私談也就達到了目的。
“我回府就請媒人上門提親，定不會再有耽擱。”寧妨連連保證。
“那我就靜候佳音。”莫南終于露出絲笑意。
不管今日是抱着何心思前來，反正莫南攜寧妨一同回到前廳前，這樁婚事終于定了下來。
***
前廳酒席已開始。
偌大廳內到處是推杯換盞的人。此刻多半已被美酒舞姬迷昏了頭。
男子們遇到這類型宴會時多半只是個陪襯，真正重要的事此刻正在後院上演。
夫人們忙着相看誰家少爺姑娘合眼緣，而年輕人們則是趁難得的機會認識同齡之人，或許還能名正言順地與心上人說上句話。
了卻樁心事，莫南一臉喜上眉梢地周旋于來賓客之中，如此神色難免會讓他人順道多問兩句。
“我與南陽侯已商定好兩家婚事，屆時還要請衆位前來觀禮。”
“恭喜莫侍郎。”
“恭喜寧侯爺。”
此事于這些人而言，不過只是随意幾句話的事。
假惺惺地道完喜，衆人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了其他方向。
幾杯酒下肚後，有膽子大的甚至開始議論朝政。當然，其中也不乏有好色之徒開口閉口都離不開美人二字。
此人聲音大得很快吸引了他人目光，如此香豔內容讓分散在廳內各處的人都很快圍了過來。
沒一會，廳內就充斥滿各種下流粗俗的玩笑。
仰頭喝下剛剛才倒的水酒，寧妨起身告辭去往後院。
“我給侯爺帶路。”莫南顯然也再聽不下去，幹脆起身跟着提步離開。
繞出前廳，刺耳的笑聲終于再聽不見，莫南臉上喜意一掃而空，緊緊皺着眉嘆道：“朝臣效仿聖上行徑，滿朝大臣無可奈何，朝中風氣竟到了如此低俗之境。”
“确實讓人不悅。”寧妨只道。
無數場各類宴會後，寧妨對這些所謂高人一等的皇親貴胄也有了些認知。
總結來說就是：烏煙瘴氣。
從建隆帝強搶良家婦女入宮開始，權貴高門中流行起納□□為妾的風潮。
方才那些人話中就無數次提到了府中妾室，話外之意竟是膩味之後互相換換。
後院之中夫人們千挑萬選兒媳，求得是門第高貴女子賢惠有德。無數條件中唯獨沒有要求兒媳婦長相美麗，身材誘人一說。
可前廳中，小姐的父親們口中卻将女子形容成了貨物評頭論足，仿佛還以此深覺榮幸。
如此兩個極端，将大延朝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兩人沉默着繞過垂花門的方向，一陣寒風突然吹來，徑直掀開了寧妨裹緊的大氅。
他重新拉緊大氅，擡頭看了看烏壓壓的天空。
南延國富足平和的假象遲早有一天也會如同此風吹過般被徹底撕開。
想着想着，寧妨突然開口問道：“不知莫侍郎可知邊南此地？”
莫南停下步子，不解地望向寧妨，見他神色鄭重，開口前便先搖了搖頭。
“有去無回。”
簡單四個字，恰可說明此地之兇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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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 20 章
◎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