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顧許茫然地站在水果店門口。

屋檐外的雨頃刻間變急,無比嘈雜,像飛快的利箭一齊從天空中射下。

顧許愣了幾瞬,有人急匆匆從雨中跑上臺階,顧許被撞了下肩膀。

“對不起。”那人道歉後并未逗留,直接進了店裏。

顧許被撞得身形趔趄了下,還保持着将手機舉到耳邊的姿勢。

聽筒裏喘息聲還在繼續,甚至更為急促和激烈,音色像極了她熟悉的兩個人。

不,顧許艱難地吞咽了下。

有些喘不上氣。

黑色裙擺和手中遮陽傘滴着雨水,它們的主人思緒陷入混亂。

不可能。

顧許不停在心裏重複這三個字,微彎着腰,一只手痛苦地捂住心髒的位置。

“你還好嗎?”

身後忽然傳來陌生嗓音,清冷卻溫柔,帶着點與世隔絕,缥缈的淡然。

顧許手向後微擡,示意自己沒事。

她發現自己根本開不了口說話。

很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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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頭望天,眼淚順着臉頰滑落,顧許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哭了。

擦掉眼淚,挂掉電話。

她決定親自去确認,心裏仍舊抱着一絲是自己想得太多的期望。

提起遮陽傘,撐開,顧許看見自己左手還拎着一袋橘子,登時不想要了。

她回頭,看見身後立着個白衣女人,女人穿着正式,上衣是件白色雪紡襯衫,有點眼熟,下.身是白色西褲,她此刻沒心思觀察陌生人的相貌,只看個大概氣質,整體有種溫柔的知性美,直覺對方是剛才關心她的人。

她仍然站在原地,只向後側身,将不久前買的橘子遞給對方。

女人神情微訝。

時值盛夏,但是暴雨天氣,大雨傾注而下後,天涼,風涼,雨也涼,加之顧許方才還被飛馳而過的轎跑濺了一身水,身上濕濕淋淋,更冷了。

顧許身體本就弱,此刻臉色有些發白,口紅修飾下的精致花瓣唇微微顫抖。

女人上前一步,嘴唇微張,似要開口說點什麽。

顧許彎腰,将手中那袋橘子往女人腳邊一放,撐開青白撞色的小雛菊遮陽傘跑進雨中。

女人站在屋檐下,看着顧許漸漸跑遠。

顧許背影消失後,女人彎腰撿起腳邊那袋青色蜜桔,又看向面前的雨幕,撐開一把寬大黑傘,也進入雨中。

……

上了車,密集的雨聲隔絕大半,刮雨器開始工作,前路依舊看不清晰。

雨太大,暫時不能開車。

周露背靠後座,扭頭看向被她放在副駕的蜜桔。

忽然,手機鈴響,周露接通電話,“顧老師,我到您家附近了。”

電話那頭,顧安摘掉口罩,快語速道:“對不住,小周,老師這裏還有一場緊急手術,可能要晚點才能見你。”

“沒關系,”周露身體向副駕微傾,指尖觸到一個青色蜜桔,“老師您先忙,忙完再聯系我就行,我今天不急着回鄉下。”

說完,周露聽到電話那頭,老師嘆了聲氣。

她知道這聲嘆氣的原因,悶悶地捏了一下青色蜜桔。

顧安憋了一肚子話想跟自己這個學生說,但現在顯然不是時候,那邊護士已經準備好下場手術,在叫他了。

“小周,這樣,你先去我女兒那兒,今天我女兒生日,有個聚會,地址就在我家旁邊那個中式酒樓,都是年輕人,你去那玩玩,也好打發時間。我女兒是顧許,小周你知道吧?”

“知道,顧老師。”

“行,先這樣。”

電話挂斷,車內重新安靜下來。

雨也小了些,雨刮器作用下,能看清路了。

周露放下沾染她溫度的蜜桔,啓動車子。

顧許在雨裏跑了一會兒,就上氣不接下氣,速度漸漸慢下來。

她握着手中這把她最喜歡用的青白撞色小雛菊遮陽傘,幾度想要扔掉。

這把傘是閨蜜周思佳送她的畢業禮物。

她沒舍得扔,事情到底還沒搞清楚,一切只是她的猜測。

她在心裏設想其他可能。

也許是思佳和賈清合力為她布置生日會場地,要搬什麽重東西才會同時發出那樣的喘息聲呢?

可賈清又是怎麽接電話的?

為什麽不回應她?

思緒繁雜,就像落在傘面的雨絲,一遍一遍将她為她們找的理由重重拉扯斷。

顧許停下腳步,不敢繼續向前。

回頭後望,雨幕中駛來一輛黑色轎車,打着車燈,是她不認識的品牌。

這條路坑窪不平,她身側又有積水,顧許這次躲也不躲,破罐子破摔地站在原地。

好像這種時候再被濺一身污水也不會更差。

黑色轎車速度卻慢下來,很溫柔地駛過她身邊。

顧許涼透的身和心幾分回暖。

好像也沒那麽倒黴。

她繼續上路,那輛黑色轎車超過她後速度又提上去。

雨也漸漸小了。

顧許勉強收拾好心情,繼續撐着傘往前跑。

時不時低頭看一眼緊握在手心的手機,賈清依舊沒打來電話。

回到家,顧許沒有直奔房間,換了拖鞋,腳步放輕靠近自己的房間。

門微敞着,顧許站定在門外,門內疾風驟雨。

兩個她信任的人此刻在她的圓形水床上翻.雲覆.雨。

顧許腦中最後一道防線崩斷。

這是她們第一次做嗎?

第一次在她床上做嗎?

顧許生理性想吐,奈何肚子裏沒什麽東西,她今天只進食了三口蛋糕,第三口也吐了。

最後一絲期望覆滅,顧許絕望地閉上眼睛。

驕傲如她,怎麽也不會想到閨蜜和女友攪在一起這種狗血劇情竟會發生在她身上。

一個是陪伴她那麽多年的閨蜜,為她直播忙前忙後,策劃各種活動,幫她談合作,怎麽會……

一個是信誓旦旦說會永遠喜歡她,她所有原則和規矩都願意遵守的女友。

多可笑,所謂的遵守是偷腥,對象是她閨蜜。

心髒混亂攪成皺巴巴一團,抽痛。

她剛才哭過,眼睛微腫,此刻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她只想知道她們是什麽時候攪合在一起的,在賈清跟她在一起之前,還是之後?

顧許想起自己前幾天還在直播間跟粉絲連線時回答過“發現女朋友出軌了怎麽辦”等諸如此類的問題。

“當然是分手,出軌的都是爛人,你值得更好的。”當時的顧許心裏怎麽想就怎麽說。

但此刻血淋淋的事實發生在她身上,她卻做不到這麽果斷。

她沒有沖進自己的房間,把兩個背叛她的人直接大罵一通,将她們攆出去。

她僅剩的理智驅使她取證,她拿起手機拍了幾張圖片,錄了幾秒視頻,眼睛快瞎。

雖然這裏是她家,但她此刻一點也不想繼續待在這兒。

“思佳,夠了,等會兒顧許就回來了。”

房間裏,賈清将還想繼續同她糾纏的周思佳推開,開始穿衣服。

周思佳面色潮.紅,一臉嗔怪地去拉她手,看着她笑,“你每次都這樣,做完就翻臉不認人。”

“思佳!”賈清面露愠色,周思佳讪讪縮回手,“好了,我不胡鬧了。”

顧許拿着取好證的手機出了門,習慣性把閨蜜周思佳……把周思佳送的小雛菊遮陽傘帶了出來。

這次,她沒有猶豫,直接把傘扔進了潮濕發臭的綠色垃圾桶。

雨停了,顧許沒有方向,随意沿着道路走。

這一路都沒再下雨,只是風有些大。

濕漉漉的黑色漂亮裙擺被風吹起來,似蝴蝶在跳憂傷舞曲。

一輛粉色蘭博基尼急剎停在她身側,水窪處的污水再度濺上來。

污水沾上皮膚的感覺跟發現女友出軌閨蜜一樣惡心。

顧許煩到極點。

車窗降下,出現一個男人,男人眼戴墨鏡,脖子挂着大金鏈子,嘴裏還叼着支雪茄,胳膊往車窗一搭,指尖夾着雪茄,對着顧許吐霧,“美女,去……”

顧許直接朝男人豎起中指。

顧許的反應叫男人始料未及,男人愣了一下,笑開,露出一口煙漬換牙,“美女挺有個性,我喜歡,手也好看,适合戴戒指,不如……”

顧許沒興趣聽男人拿好處誘惑女孩的戲碼,頭也不回地向前。

要命的是男人像塊狗皮膏藥,纏住她了,下車也要追上來。

顧許跑不過男人,被男人拽住手臂。

“啧……皮膚真滑。”

“放開!”顧許細長的眉擰起,滿臉厭惡,可力量差距懸殊,掙不開。

手臂被抓出紅痕,男人變得更興奮,“開個價吧,哥哥給得起。”

顧許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應對騷擾小技巧,耷拉下眼,滿臉厭世,“我同性戀,而且有病,你不怕死?”

男人聽到“有病”兩個字心驚了下,拽着顧許手臂的手微松,但沒完全放開,開始認真打量起顧許的臉。

第一眼是漂亮,然後才注意到蒼白。

顧許朝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男人松開手,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心裏覺得又晦氣又可惜。

想罵人,可擡眼看到顧許的臉什麽也罵不出口,悻悻離開。

男人上車離開後,顧許原地蹲下,發狠地搓着自己的胳膊,幾乎要破皮,她實在受不了疼才停下來。

臉埋進膝蓋,後知後覺委屈,崩潰大哭。

顧許的眼淚像是雨水開關,大雨随着她的眼淚急唰唰落下,打在背上生疼,她也顧不上。

她只哭,發狠地哭。

雨聲将她的哭聲淹沒,雨水灌進耳朵,衣領。

她身上已經沒有幹燥的地方,像被整個世界抛棄。

握在手裏的手機傳來震動。

顧許擡頭看一眼,是賈清打來的電話,直接拉黑。

接着是周思佳,周思佳打來的也一樣。

做完這些,顧許想起大二時她手機被扒手偷了,這手機是周思佳給她挑的新款,她用力向前扔出去,伏在膝蓋上繼續哭。

雨幕中,一輛黑色轎車駛來,緩緩停在顧許身側,顧許沉浸在自己的痛哭中。

車上下來一個人,彎腰撿起她的手機,走到她身邊,為她撐起一把寬大黑傘。

作者有話說:

叮~周醫生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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