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如果你出了什麽事……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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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确實實,是這樣想的。

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這段時間他的狀态堪稱有史以來最低谷,一開始他以為是因為身邊朋友的逝去造成糟糕對他的影響,但很快,他發現這種嘈雜惱人的頻率與平時那種不愉快的心境有着本質的差別。

他不停的做惡夢,夢裏總是出現與宗教和祭祀有關的東西,斷頭的鴿子在地板上淌出猩紅的血液,彌漫的煙霧和粉末,他身上穿着純白的麻布罩裙平躺在金銅人頭像和鮮花的中間,耳邊充斥的嗡嗡的念經文的老者的聲音,他緊張無措的抓着身下潔白的床單,發現自己就是下一個祭品。

夢靥像魔鬼的追逐不斷幹擾着他,他開始害怕光線,都要戴着墨鏡才肯出門,他無法集中精力思考,一走神就聽見夢裏那種經文可怕絮叨聲,仿佛是一種召喚,而另一種疼痛則會把他驟然拉出那個世界。他捂着疼痛不已的腦袋,那裏的痛楚集中到一點,往往會持續數十分鐘,一跳一跳的疼,并且逐漸加劇,他揉着眼睛,視物模糊,直到胃裏一片翻江倒海,嘔吐過後才有所好轉。

Reid翻看着手裏的書,他已經很難集中精力,但他一眼就捕捉到了那個關鍵詞——典型性偏頭痛。

這種痛苦幾乎讓他難以忍受,即使,忍耐是他必須要學會的一件事。

自從Haley死後,伴随着這些症狀的持續加重,Reid不由地開始思考起一些悲觀卻無法讓人忽視的問題來了,若是從前,他絕不會把這些放在首位,因為他還有工作,他一心一意的想要做好它。

他會經常撫摸着郵差包裏買的那枚戒指,深紫色天鵝絨的掀蓋禮盒小巧質地卻很硬,在地鐵裏的時候,人多起來他總能感到那個盒子硌在他的大腿上,僵麻的疼痛提醒他那個一直以來存在的現實——異常。

他從小就是個“異常”的孩子,他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但是一直以來他都認為那是思考邏輯能力和同齡孩子水準不同的表現,直到母親得了病,他開始搜尋一切有關精神分裂症的資料和書籍,知道偏執型精神分裂症會遺傳以後,他才隐隐明白,原來自己,真的是“異常”的那個。

Reid緊緊攥着那個盒子,仰頭靠在沙發上,蒼白的唇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如果真是遺傳,他寧願那個病症潛伏期短一些……如果他能提早知道……

他恐懼着,逃避着……害怕她知道自己的症狀會像當年父親轉身離開自己的家庭那樣,毫不留情,毫不回頭的離開,他卑劣的隐瞞了這一切,寧願整日辛苦的在外奔波,也不敢回去面對她溫暖親愛的笑容。

他試圖假裝這一切都未曾發生。

然而在她對他露出那個熟悉的微笑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即使心如刀割都無法再隐瞞下去了,痛苦也好,分離也罷,只要能讓她不受傷害,只要她能夠快樂,那一切痛苦讓他來承受又有何妨?

他想過很多種那個答案,但是卻沒有一種,是他曾想過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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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ana阿姨不會怪你的,別害怕。”

“沒關系。”

“不會的,你不會有事的,就算發生了什麽,我也會一直陪着你。”

“我不會離開的,我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就算你趕我,也不走。”

他一時暈眩,沒想到,她竟然全都知道。

那些溫暖真摯的話語幾乎融化他所有不堪一擊的拙劣僞裝,他節節敗退,最後只好咬牙,說出了他心底最深處最脆弱的想法——

“如果你出了什麽事……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在一起……”

他看見她微微睜大眼睛,一顆心頓時沉了下來,像鳥兒失去雙翼,從懸崖邊緣墜落。

“看來我們都是笨蛋……”她這樣說着,黑眸彎彎,清甜的呼吸朝他撲進了些,柔軟細膩的手掌輕輕貼在他臉上。

“什……什麽意思?”他懦懦地說,情不自禁的向後縮了縮。

“如果因為怕傷害,就不再愛,豈不是因噎廢食?”她慢慢将微涼的額頭貼上他的,清澈的眸光微起漣漪,像溪河底兩顆通黑的石子,“我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就沒有人可以依賴了呀,如果連你都抛棄我,那我該怎麽辦呢?”

他驚愕的說不出話來,愣道:“只有我?”

“只有你。”她微微笑了一下,眼眶微紅。

一陣涼氣從心裏冒了出來,連指尖都在顫抖,他被這個可怕的消息砸得緩不過神來,幾乎忘了反應。

“你真的不要我了麽?”她眨了眨眼睛,在他滾燙的臉頰上吻了吻,那笑容令他難過,她用一種輕松随意的口吻道:“那我只好上街乞讨了啊!”

她微微起身,做出要離開的樣子,不待大腦思考,他猛地一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回來死死抱在懷裏,哆嗦着嘴唇道:“別走!”

“我要你!別走!”他低聲嘶啞着說。

然後,她在他懷裏淚如雨下,小貓一般的哭泣嗚咽,他抱着她不停顫抖的肩膀,又心疼又後悔,他真是——蠢斃了。

過了很久,她的抽噎聲漸漸停緩下來,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真是,總是在關鍵時候嘴拙,他只好收了收手臂。感覺她在懷裏蹭了蹭,又無力的推了推他,最後,小聲沙啞道:“放開,我要給你憋死了。”

他遲鈍了一下表情,連忙松開手臂,緊張慌亂的打量她悶得通紅的臉色,抿了抿嘴,眼中帶了幾絲笑意。

Ereen瞪了他一眼,想了想,伸出小細胳膊狠狠把他摟了一下當做報複,直起身來跳下床,甕聲道:“我去把粥熱一下,吃了飯,等會兒再吃藥。”

說完便三兩步走了出去。

等她回來的時候,他暈乎乎的躺在床上,鼻子透不過氣兒,腦袋也疼,就連眼睛都火辣辣的,他睜着眼睛看着坐在床頭的她,離得近了,才看的清楚她的五官,他啞聲說:“別靠太近,會傳染的。”

Ereen笑眯眯的摸了摸他汗濕的腦袋,驕傲地說:“才不會,我體質好得很,從來不會被傳染。”說着把他扶了起來,看看粥又看看他,問道:“你自己喝還是我喂你?”

Reid皺了皺鼻子,慢吞吞的擡眼,慢吞吞地說:“你喂我。”

“嗯……好吧!”

吃過藥,睡意遲遲不來,Ereen便跑去書房翻了本過來,打算念“床頭故事”給他聽。

“在心理學的類型理論中,以瑞士心理學家榮格提出的內傾型和外傾性性格最為著名。1913年,榮格在慕尼黑國際精神分析會議上提出了內傾型和外傾性的性格,後來,他又在1981年發表的《心理類型學》——”

Reid打斷他,啞聲道:“是1921年,他在那本書裏充分闡明了這兩種性格類型的特點,并在該書中論述了性格的一般态度類型和機能類型——”

“喂————”對方不滿的耷拉下表情,哀怨地道:“你能不能有點病人的樣子,誰家床頭故事是這種玩意兒啊!這什麽啊我都看不懂!還有,你為什麽這麽精神而我卻快睡着了啊!”

Reid默默垂下頭,狀似委屈地說:“對不起,難為你了。”說完還無辜的用小眼神瞅着她。

Ereen揉了揉額角,把書丢到一邊,無奈的嘆道:“我關燈了啊!”

他不說話。

Ereen一點都沒考慮到此時Reid幼小心靈上受到的深深打擊,步伐輕巧的走到房門口關燈。黑暗中,Reid吸了吸鼻子,長長的羽翼撲扇撲扇,一副委屈挫敗的表情,嘛~反正她看不到。

他正暈乎着,忽然覺得床邊一角塌了下來,然後一個柔軟的身體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爬到他身邊躺了下來。他不自覺的睜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Ereen乖乖地躺在他身旁,困道:“閉上眼,我哄你睡覺。”

“……什麽?”熱氣上湧,他覺得自己快暈倒了。

“嗯……”她哼了一聲,小手掌一下一下的拍着他,輕聲念道:

“我的心是曠野的鳥,卻在你的眼睛裏找到了它的天空;

原諒我的生活中不能沒有你,原諒我欣賞你軀體和心靈的美麗;

原諒我希望永生永世和你在一起;

你的一舉一動,你的一颦一笑;

我喜歡你走路的樣子,你說話的神情;

溫柔的吻、愛撫……”

你的聲音是最美的夜,最醇的酒,是玫瑰花心碎的旅程,是溫柔含淚的天使,有着深沉的靈魂。

他慢慢閉上眼睛,隐約記得這些句子在哪裏看到過,在哪呢?是誰寫的詩呢?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那枚戒指,已在他這裏停留的太久了。

他想着,嘴角露出微笑,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接到了JJ的緊急電話,一路火燒火燎的趕到BAU,拎上行李,再次出發了。

一切都是從那個夜晚開始的。

那天晚上,Emily在家門口收到了一份神秘的禮物,包裝漂亮矩形禮物盒裏,裝着一支還沾着露水的純白玫瑰,她開始意識到,一直以來害怕的那件事情,就要發生了。

從前一起工作的卧底無辜死亡,她找到之前共事過的國際友人見面,想讓小組知道有關Doyle,那個男人的事情,但她的要求被駁回了。之後,兩個來自歐洲的家庭同一晚遇害,離奇死亡,住宅都被燒毀,Emily在國際犯罪組織最好的朋友被槍殺,Doyle找到了她,并拿小組裏的其他人威脅她。

為了保護隊員們,Emily決定獨自一人承擔一切。

懷疑、憂慮、焦急、猜測,最先察覺不對勁的,是Reid。

後來,小組知道了Emily以前是卧底,知道了她離開的理由,便決定要保護這個家人一樣的存在。

那個波士頓的夜晚,等他們趕去救援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醫院裏慘白的走廊,窗外漆黑望不盡的夜,Emily在離他們只有一室之隔的手術臺上,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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