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溫九儒跟校長沒有聊多久, 寒暄着結束了對話。

校長走後,周毅上前把手機遞過去,他看了眼上面的消息。

屏幕摁亮, 并排幾條未接來電。

“怎麽回事?”溫九儒問。

周毅垂頭:“剛手機一直沒找到,他們給老板你打的電話。”

溫九儒垂眼,看着那三條連在一起的記錄。

微微擰眉, 嗓子發幹,食指敲在手機邊框上,心裏莫名有一絲慌亂。

他回頭,視線越過橫在中間的主幹道, 落在車前那三人身上。

曹林正扒着李延時說話, 而旁邊穿着襯衣短裙的人, 側靠着車不知道在想什麽。

溫九儒眉心皺起,兩秒後, 輕吐了一口氣。

周毅多叫來了一輛車,送曹林和李延時。

溫九儒和懷央則開過來時的那輛回去。

懷央坐在副駕駛,兩側的窗戶開着, 朝車裏灌着夜晚的涼風。

駕駛位的人單手撐在窗框,另一手握着方向盤。

襯衣的袖子照例挽在肘間, 袖口的布料被風吹的飄飄揚揚。

懷央頭轉向另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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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手機裏, 我的號碼是特別提示嗎?”懷央突然開口問。

她問完後兩秒, 駕駛位上的男人才有反應。

像是剛回憶起她說的是什麽。

溫九儒把支在窗框的胳膊拿下來。

“可能是周毅改的。”淡淡道。

兩人一時都沒再說話。

只有風灌進車裏的呼呼響聲。

這沉默一直延續到車開進明河公館, 下了車, 從地庫再到樓上。

“周毅有沒有跟你講婚禮定在下周?”關上門,溫九儒把車鑰匙扔在鞋櫃上。

懷央轉過來:“晚上從學校出來的時候講了。”

婚禮訂在鼎盛旗下的一家酒店。

不邀請雙方家人, 只有溫九儒的一些商業夥伴, 和兩人的朋友。

當時答應這個是因為溫九儒說想公開, 擋掉些不必要的麻煩。

但現在看來......

懷央把換下的鞋放進鞋櫃。

現在看來,無論從流程,還是請的嘉賓,莫名的倒真有些像個實實在在的婚禮。

她揚手按了下太陽穴,趕走腦子裏從剛在二高門口開始的遐思。

“周日嘛?”她跟溫九儒确定着時間。

溫九儒點頭,徑直走進廚房。

他從冰箱裏提了瓶礦泉水出來,擰開喝了兩口。

又轉身從架子上挑了兩個橘子,問往樓梯口走的懷央。

“吃嗎?”溫九儒手裏的橘子抛了下。

懷央停住腳步,目光在溫九儒手裏落了落。

遲疑了一下。

再擡頭時,她的笑一如既往。

“不了,有點累,我先上樓。”懷央擡手指了下樓上。

溫九儒轉回去,點頭:“嗯。”

十幾秒後,拖鞋底打在樓梯上的聲音消失。

緊接着是一道很輕的關門聲。

溫九儒把手上的水放下。

側眼看了下樓上。

主卧的房間緊閉,像是在預示門裏那人,整個今晚都不會再出來。

默了幾秒,溫九儒轉過身,靠着身後的白色吧臺。

橘子在手裏又抛了兩下。

他眼睫微垂,半張臉隐在陰影裏,讓人看不清表情。

不知道站了有多久。

腳腕突然有些癢,被什麽柔軟的東西蹭到。

溫九儒回了神,看過去。

是項羽在用腦袋蹭他的腳踝,搖尾巴。

溫九儒目光落過去。

擡腳很輕地踢了它一下。

“要怎麽辦啊。”他低聲。

尾音淹沒在昏暗的光線裏,幾近氣聲。

臨近開學,懷央變得很忙。

溫九儒更忙。

兩人雖然都住在明河公館。

甚至晚上睡覺的房間都只隔了幾米。

但突然的,交集開始變少。

懷央和溫九儒都整日早出晚歸,期間溫九儒又出過兩趟差。

忽然間,開始連照面都很少打。

懷央忙了一個星期,周五這天晚上難得回早了些。

進門的時候發現溫九儒也已經回來,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腦。

“今天這麽早?”懷央跟他打招呼。

溫九儒“嗯”了一聲,神情恹恹,并不熱情。

大概是近一周多兩人都太忙。

溫九儒對她的反應又一直頗為冷淡。

先前懷央心裏的那點想法也就随之散了。

畢竟溫九儒沒真的講什麽,而且就算是偶然動心,她也不覺得溫九儒是會把這心動維持很久的人。

她走過去,問了溫九儒一些明天的注意事項。

流程是早就核對好的,衣服也提前試過,并不繁瑣,儀式也算簡單。

沒什麽好提前準備的。

錢花到位了,所有東西都會有人全權幫你打點好。

第二天早上兩人都起了大早。

化妝收拾,再到換衣服,一通打扮,直到十一點左右才算完全弄好。

鼎盛一家酒店的室外花園。

露天的草坪,旁邊是一個很大的人工湖。

場地不算大,但每一處細節都極盡奢華。

懷央甚至不知道,整個儀式她穿的那兩條裙子,整個加一起要小一千萬。

不算多的嘉賓陸陸續續從場外進來。

夏琳跟李嫣然在後側的化妝間幫懷央整裙子。

三人坐着聊了會兒天,李嫣然被過來的林怡然叫走。

夏琳幫懷央把腰後的帶子重新寄好。

魚尾式的白色紗裙,整個背後都是镂空的設計。

幾根細細的綁帶交錯在細白的背上。

被朦胧的頭紗遮擋,欲而不俗。

系好帶子,夏琳順手又幫懷央揉了揉腰。

“你下周還是去附院再做幾回針灸吧。”夏琳說。

懷央腰一直不太好,坐久了總是腰痛。

先前去醫院看過好幾次。

腰肌勞損,坐姿不對,腰部受力的問題。

也沒什麽好方法能改善。

需要坐時間長的話一般都會靠個墊子。

上午化妝搞得久了,懷央這毛病又犯了。

懷央不大喜歡和不熟的人呆太久。

化妝師忙完就出去了。

此時這個化妝室只有懷央和夏琳。

門大敞着,能看到不遠處草坪上一棵巨大銀杏下的溫九儒。

男人沒有穿西裝,依舊是白襯衣,黑西褲。

領口的扣子難得的系上。

打了根很細的黑色領帶。

他正閑閑地倚着身邊的樹幹,跟對面的李延時說話。

手上拿了捧米色紗紙包好的白色風鈴花。

上午十一點的陽光,金燦燦的落在男人的白色襯衣上。

溫暖又明亮。

懷央坐着,看着那處。

恍惚間,竟覺得自己真的有些像個待嫁的新娘。

“你會喜歡上溫九儒嗎?”

夏琳突然湊過來頭。

懷央被夏琳的聲音打斷思緒,擡眼看她:“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夏琳掰着指頭跟她算:“長得帥,有錢,富二代但沒吃老子的本,自己有能力,華泱是他自己的牌子,說話做事也讓人很舒服,對你也挺好的……”

夏琳一件件數着,仿佛溫九儒真的有數不盡的優點。

懷央笑着開玩笑:“你可以喜歡他。”

夏琳假裝嗚咽了兩聲:“這麽好的男人你真的就不動心嗎?”

懷央輕聳了下鼻子,目光重新落回原處的樹下。

想了想,挺認真的說:“我其實一直都不太知道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感覺。”

她前二十幾年的人生一直過得不痛不癢,所有情緒都乏善可陳。

她不喜所以不悲,不期待所以沒有失落,無論面對什麽,她總是用理智告訴自己,要做對的事和正确的選擇,愛和感情這種東西既無用又拖後腿。

電視劇裏的人一向是拔了七情才能武功蓋世,得天下第一。

懷央也是。

她把自己關在密閉的房間裏。

沒人能走得進去,她也從不會走出來。

從不動心,所以也無堅不摧。

“就是情緒會被他牽動,他不理你了你會心裏發酸,他跟你說兩句話,你心裏就砰砰直跳,他開心你會高興,他傷心你也會難過。”夏琳看她,“你從沒有過這種感覺嗎?”

室外草坪上來來回回走動着賓客,有不太清晰的交談聲傳過來。

“沒有。”懷央搖頭,她解釋,“我操心自己的事情還操心不過來。”

不好好學習就沒有前途,不努力賺錢就會餓死。

實在沒有閑情雅致顧忌這之外的事。

夏琳很深沉地嘆了口氣。

“可是這樣你也感受不到滿心歡喜的把心掏出去,又收獲同樣赤誠愛的那種歡喜。”

懷央托着腮聽夏琳說完沉默了兩秒,緊接着又問:“那要是收獲不到同樣的赤誠呢?”

夏琳輕“啊”了一聲,喃喃:“确實有這種情況,因為不是你喜歡誰,誰就一定會喜歡你,但……”

懷央笑着打斷她:“所以不确定是否有回應的愛情,是無望的深淵。”

夏琳眨着眼,覺得懷央這話好有哲理。

“誰先踏進去誰就輸了。”懷央說,“命交在了對方手上。”

“我輸了。”溫九儒對李延時道。

溫九儒拿着捧花的手垂下,靠樹而立,迎着光,眯眼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散漫。

“我先踏進去的。”他又說。

五分鐘前李延時過來找他。

只問了一句話——

你是不是很早就認識懷央。

溫九儒沉默了有兩分鐘,在李延時想開口問第二遍時,點了頭。

正午的陽光從頭上落下來,曬得人皮膚發燙。

影子烙在地上,團成一個黑色的團。

李延時看着面前的人,想開口再問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默了半響。

頭頂銀杏上的麻雀拍翅而飛時。

李延時問他:“就這麽喜歡嗎?”

陽光太刺眼。

溫九儒擡手遮了一下。

良久,自嘲地笑,很輕的“嗯”了聲。

又或者不只是喜歡。

溫九儒想。

在她身後看了這麽多年。

更多的是希望她安好。

李延時抱臂,斜倚在身側的樹上。

“如果她不喜歡你呢?”問溫九儒。

溫九儒遮在眼前的那只手垂下。

陽光落在額前,把人的眼睛燙得發酸。

“那就算了。”溫九儒說。

他聲音很輕,蕩在空中,飄飄忽忽落地,帶了絲嘆息。

在溫九儒心裏,跟在一起比,更重要的是,她一切都好。

這也是為什麽他一直猶猶豫豫,先前始終沒有強勢地闖入她生活的原因。

他希望她平安順遂,萬事勝意,所有想要的努努力都能拿到,所有追求的嘗試了也都達到目标。

希望她事事如願,所求的都能得圓滿。

溫九儒眼睫微垂,望向手裏的風鈴花。

輕聲重複——

“讓我試試。”

“讓我試試,如果她不開心,那就算了。”

盡管溫九儒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李延時還是捕捉到了那尾音裏不易察覺的失落。

有些酸澀。

他轉過去,看向身側阖着眼的人,有點心疼:“你為什麽會這麽小心翼翼。”

這是溫九儒啊。

是有人動他一下,他能掂着刀上去抹了對方脖子,還淡淡笑,天塌下來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溫九儒。

但在面對懷央時,太小心了。

溫九儒睜開眼,細細揣摩了一下李延時這句話。

默了幾秒,他很清淡地笑了聲。

“可能是對別的人和事都不太認真,勻出來多的,都放了她這兒。”

人一生總會栽一個地方。

渡不過的是劫。

她是他的劫。

躲不過也繞不開。

正午十二點的鐘聲敲響,腳下是蔥綠的草坪,兩側是投來豔羨目光的友人。

身前是神父,身後幾米外,是迎着陽光朝她走來的溫九儒。

被刺眼的陽光閃到眼睛時,懷央朦胧中想,她可能一輩子都忘不掉這個畫面。

朝她走來的男人,和那男人手裏的白色風鈴花。

“這麽快就結束了?”夏琳走到懷央身邊,看了看前去就餐的賓客,“我還以為流程會久一點。”

懷央手搭在夏琳肩上:“跟溫九儒商量過,一切從簡。”

明明是溫九儒和懷央的婚禮,但兩人自始至終都太平靜,倒是襯得其它幾個很激動。

曹林拿着個單反拍完這個拍那個,一直嚷嚷着自己以後結婚也要辦這種的,太他媽有格調了。

溫九儒瞥他一眼,抽過他手裏的單反,把鏡頭對向了不遠處。

“泱泱。”喊她。

懷央聽到聲音轉頭。

“咔嚓”一下,畫面被定格。

單反被重新遞回曹林手上。

穿着白襯衣的男人依舊是那副懶散樣子。

淡聲:“留個紀念。”

作者有話說:

沒打錯哦,是泱泱吖(十三叉腰

另@州府那個十三,歡迎來找我玩兒,大概時不時會發些小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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