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聽聞,(1)

“阿郁,你看我剛剛撿了十塊錢,請你吃冰激淩好不好?”

(1)

夜漸漸深了,白芷終于走出會所,只是臉色有些紅,一看便是喝了不少酒。

“白姐,我送你。”秦三爺的手下開車停到她面前。

白芷卻擺了擺手:“不用了,我自己走走。”

她可不想這樣回到林園,林郁那家夥聞到她滿身的酒氣,只怕又要發飙了。

白芷拎着小包,蹬着高跟鞋,慢悠悠地往前走去,眼前是韓市的人民廣場,雖然夜深了,卻還是有三三兩兩的人稀稀拉拉地坐着。

白芷走到廣場的一處臺階上,不甚矜持地坐下,擡起腳将高跟鞋從腳上踢了下去,她的舉止随意,毫無形象,可偏偏在這樣的夜色裏,顯得格外撩人。

她卻不自知,只覺得舒服了不少,赤着腳踩在臺階上,又從包裏拿出一包煙,旁若無人地抽了起來。

林郁的車子跟着駛到了人民廣場對面,他坐在車裏,看着白芷的樣子,眸色微暗,不由得攥緊了手。

她穿了一條修身的V領長裙,将她性感的身材恰到好處地凸顯了出來。此時她赤着腳,随性地坐着,裙擺下露出一截潔白勻稱的小腿,指尖夾着尚未燃盡的女士煙,微微擡頭,看着天上的月亮,姿态沉迷,宛若孩童。

這一刻,堕落和聖潔這兩個矛盾的特質仿佛在她身上重疊了。

林郁的心微微一顫。

白芷正想事情想得出神,突然發覺眼前的月亮被擋住了,她回神,看到面前站着一個年輕的男孩,二十歲不到的模樣,白白淨淨的,看起來像個大學生。

見她看向他,他的臉驀地紅了,側頭看向慫恿他上來的幾個朋友,那幾人正興高采烈地揮着手示意他繼續。

白芷什麽人沒見過,當下便明白了,可她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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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的臉更紅了,磕磕巴巴地道:“那個……你能給我留個號碼嗎?”

白芷突然笑了笑,笑容有些揶揄:“小弟弟,姐姐可不是什麽好人……”

男孩頓時不知所措了,身後的朋友開始當起助攻,有人笑着喊道:“沒關系,他就需要壞姐姐的調教!”

“弟弟們,這位姐姐說得對,她可不是什麽好人……”一道粗犷的聲音突然響起,帶着讓人不太舒服的調笑。

白芷唇邊的笑慢慢收起,擡眼看向男孩身後的幾個人,領頭的是一個身材健碩的男人,額頭上有一道疤,平添了幾分可怖。

那便是頂替江肖塵位置的龍哥,雖然也算是青雲會的一號人物,可惜比江肖塵差了許多,并不得封二爺的心。

此刻他身後跟着兩三個小弟,都是地痞流氓,一看便不是什麽好人。

白芷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男孩,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擔憂。

白芷站起身,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聲音輕快:“小弟弟,看到了嗎?姐姐跟他們才是一條道的……快走吧……”

男孩猶猶豫豫了一會兒,見白芷當真神色如常,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白姐,長夜漫漫,一個人待在這裏多寂寞?不如跟兄弟們去喝一杯吧……”龍哥吊兒郎當地看着白芷,語氣輕佻。

“不了,今天跟秦三爺喝多了,不能再喝了,改日來蜉蝣,我請你們……”白芷說着,便準備離開,才剛走了幾步,就被龍哥一把拽住。

“怎麽?肯跟秦三爺喝酒,卻不肯給我面子?”龍哥眯了眯眼,臉上有戾氣一閃而過。

“龍哥哪裏的話?是我受雇于人,要去幹活了……”白芷的目光突然落到前方,她微微一怔,旋即笑道。

“林老板,還要麻煩你來接我,真是不好意思。”白芷看着大步而來的林郁,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卻很樂意借他擺脫龍哥的糾纏。

林郁走到兩人面前,也不去看龍哥,直視着白芷,聲音有些冷:“知道我是老板,還讓我等你這麽久?”

龍哥眯了眯眼,松開了白芷。

白芷甩了甩手腕,露出一個笑容:“是是是,我錯了,走吧,林老板……”

林郁看了眼龍哥,目光沉沉,讓人看不清情緒,他什麽也沒說,拽着白芷就往前走。

過了會兒,林郁突然停了下來,目光落到她的腳上,果然,她仍然赤着腳,高跟鞋落在臺階上,而龍哥他們還站在那兒。

林郁遠遠看了眼她的高跟鞋,突然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白芷吓了一跳,連忙伸手鈎住他的脖子,他的氣息清冽,可白芷卻能感受到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氣。

她摸了摸鼻子,決定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什麽也沒發生。

“龍哥……”有人欲言又止。

龍哥冷哼一聲:“走吧,我們現在可得罪不起林家公子,不過……”他頓了頓,露出一絲獰笑,“要是秦三爺耐心耗盡,那可就由不得他了……”

這天晚上,林郁出乎意料地沒和白芷說話。

白芷以為躲過一劫,可她沒想到一回林園,林郁就把她帶進了調香室。

“呃……現在要試香?”白芷有些納悶。

“白助理不是要幹活嗎?那便候着吧。”林郁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麽情緒,他也沒看白芷,只是坐到了自己的工作臺前,開始專心研究他的調香大業。

白芷有些蒙,默默地站了一小時後,确定以及肯定自己被林郁坐冷板凳了。

白芷喝了酒又吹了風,有些頭痛,她按了按額頭,只覺得瞌睡蟲直往頭上鑽。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芷的腦子已經困得不甚清醒,她悄悄挪了挪身子,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上,一開始還強撐着眼皮,到後來已經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方,趴在沙發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安靜的夜裏,白芷清淺的呼吸在房間裏細微地響起。

剛剛還沉浸在調香中的林郁已經不知什麽時候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安靜地看着她。

過了會兒,林郁起身,小心地将白芷抱回了她的房間。

這天早上,白芷和林郁剛用完餐,張嬸就拿着兩張請帖走了進來,那是秦三爺的酒會邀請帖。林郁看了眼,就遞還給張嬸,沒什麽情緒地道:“扔了吧。”

白芷:“……”

她突然覺得秦三爺給她的任務好艱巨……

過了會兒,林郁上了樓,白芷盯着不遠處的垃圾桶,猶豫了一會兒,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跑過去将請帖撿了出來。

“你在做什麽?”白芷剛甩了甩請帖上的灰塵,就聽見林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白芷的手頓時一僵,只覺得一陣尴尬,但她很快就換了副理直氣壯的表情,轉過身看着站在樓梯上的林郁,大方地揮了揮手上的請帖,道:“你扔了我的請帖,我當然要撿回來。”

“你的請帖?”林郁似笑非笑。

“至少有一張是我的。”白芷也不心虛,繼續道,“雖然你不去,但我想,還是不要浪費的好。”

林郁走下樓來,邊走邊問:“所以你準備用我的請帖為自己找個男伴?”

白芷直視着林郁,揚唇一笑:“是啊,林老板不願意當我的男伴,我總不能一個人去參加酒會吧?”

林郁盯着她看了會兒,突然從她手中抽走了一張請帖,然後轉身道:“工作吧,白助理。”

白芷被林郁的舉動給弄蒙了,所以他這是準備當她的男伴,還是純粹不想把請帖給她?

酒會當天下午,白芷百無聊賴地坐在調香室裏,看着林郁沉浸在工作臺上的各種瓶瓶罐罐裏,不由得在心裏嘆了口氣,如果秦三爺發現她沒能把林郁帶去,也不知道會不會對她失望?

可是,她下意識地不想去說服林郁,不想秦三爺跟林郁扯上關系。

白芷看了一下時間,也不知道這個點臨時找個男伴還來不來得及?

實在不行,就找阿成或者七胖湊合吧……

“走吧。”就在白芷胡思亂想的時候,林郁突然從工作臺前站了起來。

“去哪兒?”白芷一愣。

“參加酒會不需要做造型?”林郁神色淡淡,問道。

白芷驚得站了起來。

兩個多小時後,白芷穿着一件裸色的削肩長裙走出了房間,長發被绾上去,潔白的脖頸優美如天鵝頸,看上去典雅似維納斯女神。

林郁看着白芷,清透的雙眸中似有流光閃過,他拿過桌上的一條珍珠翡翠項鏈,走到白芷面前,伸手為她戴上。

“只是個酒會,需要這麽隆重嗎?”白芷摸了摸那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項鏈,問道。

“我林郁的女伴,從來都是人上人。”林郁淡淡地開口。

白芷赫然想起這些年和他一起出現在各種八卦雜志上的女人,個個都是珠光寶氣的名流。

思及此,她原先的些許喜悅頓時蕩然無存。

“再來點林先生的限量版香水,白小姐今晚一定萬衆矚目。”造型師說着,拿出一個精致的香水瓶,但他還未噴上去,就被林郁制止了。

“她不需要香水。”林郁說着,拽過白芷的手腕,拉着她下了樓。

他的鼻尖還能嗅到她獨有的氣味,對他來說,那勝過萬千香水,即便是他自己的得意之作,也比不上。

“為什麽說我不需要香水?”坐到車上後,白芷忍不住問。

她也是女人,好不容易有一瓶限量版的香水放在她面前,她卻不能用,這感覺着實讓人不爽。

林郁俯過身為她系上安全帶,他與她靠得極近,清淺的呼吸掠到她的臉上,讓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見他似笑非笑地道:“你不覺得女子的體香,才最是迷人嗎?”

這話說得極為輕佻,白芷霎時變了臉色。

她轉過頭,冷笑道:“這個問題想必只有閱女無數的林先生才有答案。”

林郁瞥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越發輕佻:“所以,答案是——是。”

白芷的面色更是難看,恨不能揍林郁一拳。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當年安靜文雅的美少年,會變成一個臭流氓?!

好想把他拖回去,讓他重新長大有沒有?!

林郁的心中湧現出莫名的快意,這幾日他們朝夕相處,仿佛置身于冰火兩極,他的心裏似有兩個自己在互相撕扯:一個自己想要靠近她,想要溫柔待她;另一個自己卻恨不能彼此互相折磨,方覺快意。

所以,他時而待她溫柔,時而待她刻薄,莫說她無法理解,連他亦是覺得荒唐。

可他沒辦法停止,有時候他甚至會覺得,只有折磨她,才能拯救自己。

酒會在秦三爺的私人會所舉辦,當林郁和白芷攜手走進酒會大廳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們吸引了。

“蒙洛斯的夜莺,果真美麗不可方物。”程赟端着一杯香槟走上前來,笑着說道。

他雖是在誇白芷,目光卻落在林郁身上。

“林郁,你怎麽把她帶來了?”霍璇亦在酒會上,看到林郁和白芷攜手走進來,有那麽一刻,她覺得有些眩暈,仿佛看到了自己最怕見到的事。

“怎麽?不可以?”林郁随口問道。

“林郁,我有話跟你說。”霍璇說着,伸手挽住林郁的另一只胳膊,就要把他拽走。

白芷很有自知之明地松開手,讓他們離開,正好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倒是要感謝霍璇幫她支開林郁。

服務員端着托盤從她面前走過,她随手拿過一杯香槟,門口突然響起喧鬧聲,她擡頭一看,原來青雲會的四個堂主來了,其中一個就是龍哥。

四個黑幫堂主往門口一站,身後還跟着一衆小弟,那陣仗,頓時就把在場衆人都給秒殺了。

秦三爺親自上前迎接,四人跟着秦三爺往裏走,所有的小弟都等在門口。

白芷眯了眯眼,看來今晚來得很對。

她端着酒杯坐到角落的沙發上,目光在場上轉了一圈,林郁跟霍璇說完話,又被一衆美女圍着,她移開視線,去追尋秦三爺,發現他正帶着四個堂主往長廊裏走去。

白芷端着酒杯的手一抖,香槟便灑在了裙子上,她做出遺憾的表情,假裝去找洗手間,走進長廊後,卻一路往裏走去。

長廊蜿蜒曲折,分布着一個個房間,白芷站在一個分叉口,沉思片刻,選了一個方向。

她應該感謝秦三爺的自信,因這是他的私人會所,安保力量遍布四周,也許是為了掩人耳目,偏偏長廊裏沒有安排人看守,倒是讓她一路暢通無阻。

“我對諸位向來一視同仁,所以這次的貨,也是給四位平分。”白芷一個個房間尋過去,終于在最裏面一間房的房門外聽到了秦三爺的聲音。

聲音很輕很模糊,白芷彎下腰,從長裙的內襯裏拿出一枚紐扣似的監聽器,貼在門上,又拿出一個隐形耳機,放進了耳朵裏。

這次聽到的聲音清晰得如同在對方身側,只聽其中一個堂主道:“上次的貨有問題,這次秦三爺可別犯同樣的錯誤。”

“當然,這次的貨我已經親自驗過,絕對是一級貨。”

“最近風聲緊,秦三爺準備怎麽給我們?”

“貨我已經分成四份,昨天已經存入各位平時最愛去的地方,這是鑰匙,你們随時可以去拿。”

白芷屏息聽着,還要用多餘的注意力注意周邊情況,神經緊繃。

突然,裏面的聲音停頓了幾秒鐘,白芷面色一變,拿回監聽器就快速往回走,好在地上都鋪了厚厚的地毯,所以即便她穿着高跟鞋,也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她剛拐彎,就聽到那扇房門被猛然打開的聲音,她不敢再做停留,繼續快速往前走,身後似乎有腳步聲緊随而來,她再次拐彎走進另一條長廊。

突然,一個人影擋在她面前。

白芷心頭一驚,面色煞白,待看清是林郁時,她才微微松了口氣。

白芷此時極度緊張,仍能聽到有人在往這邊走,眼看就要拐彎了。

“你……”林郁剛想問她去哪兒了,聲音就消失在了喉嚨裏。

因為白芷突然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将嬌嫩紅唇覆在了他的唇上。

(2)

林郁的身子僵硬了片刻,他的眸光裏流露出一抹探尋,他甚至能感覺到她緊繃的身體和緊張的呼吸聲,而她的額頭上,還滲出絲絲冷汗。

也許是少年時的默契,也許是鼻尖嗅到的拐彎處那一絲陌生的氣息,他幾乎立刻明白了她此刻身處危機之中。

幾乎是下意識地,林郁反客為主,将她壓在牆上肆意親吻,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掌心的灼熱透過她輕薄的長裙傳到她的肌膚上。

“我們去房間?嗯?”

他充滿磁性的嗓音似情人的呢喃,無端生出一抹性感,一如亞當的誘惑。

他的聲音并不算很輕,所以拐角的腳步慢慢頓住。

白芷心知林郁是在幫她,她眨了眨眼,還未開口,就被林郁擁吻着走向邊上的房間,兩人邊走邊吻,像是急着共赴雲雨的情人。

兩人纏綿着進了房,林郁伸手關門的時候,眸光閃了閃,手上的力道刻意輕了些,房門堪堪合上,又往回移了些許,露出了一條細縫。

房間裏放着一組沙發,林郁将白芷壓在沙發上,白芷的餘光亦能瞄見未能合嚴實的門縫。

她當下就明白了林郁的用意,他這是要讓對方确認個徹底,也好真正放下疑慮。

房間裏響起年輕男女的喘息聲,林郁将白芷的長裙撩到大腿上,灼熱的掌心摩挲着她光滑的肌膚,他的吻從她的唇上一路往下移,燙人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脖頸上。

白芷只覺得渾身都熱了起來,心中暗暗叫苦,要不要演得這麽像啊?!

她很慌啊!

不,不行,不能就她一個人吃虧!

白芷這樣想着,不甘示弱地伸手扯開林郁的西裝。

不一會兒,林郁的西裝就被脫了下來,白襯衫亦被扯開,露出精壯的胸膛。

白芷滿面通紅,覺得自己離噴鼻血不遠了。

她的手抓着他的襯衫,還在糾結要不要繼續扯,林郁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輕聲道:“人走了。”

房間裏倏地安靜下來,林郁從她身上起來,将門合上,順便落上鎖。

白芷連忙從沙發上坐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頭發。

她看着林郁轉身走回來,他的臉上已經恢複平靜,只是衣裳淩亂,唇上還沾着她的口紅,實在是讓人不忍直視……

白芷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

“不準備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嗎?”林郁坐到白芷對面,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扣着紐扣,慵懶而随意,只是目光卻犀利地看着她。

白芷沉默片刻,半真半假地道:“不小心聽到了一些不該聽的話。”

林郁的眸光微微一斂,他并非不知道秦三爺私下裏的一些“生意”,正因為如此,他才不屑跟秦三爺扯上關系,但如果白芷被秦三爺發現了,而他卻不在她身邊,他很難想象她會遭遇什麽。

一想到秦三爺可能會用在她身上的那些手段,他就有一種莫名的心驚。

“你不在外面待着,無端端跑到裏面來,當真是不小心?”林郁目光如炬地盯着白芷的眼睛,想從她的眼裏看出點什麽來。

白芷指了指裙子上的酒漬:“我只是想把裙子上的酒漬洗一洗。”

林郁仍然盯着白芷,他并不全信她的話,然而如果她不想說實話,他逼她也沒用,所以他沒再細問,只是指了指房間裏的洗手間,道:“去洗吧。”

白芷見他不再問,心裏松了口氣,起身走進洗手間。

将酒漬清洗掉之後,白芷将監聽器貼身放好,她沉思片刻,拿出手機,用另一張手機卡發出了一串字符。

那是一種特殊的密碼,只有她和沈剛知道,而她告訴沈剛的是四個地點,分別是四個堂口老大最愛去的地方,也多虧以往江肖塵信任她,跟她說過很多這幾個堂口老大的喜好,否則光是查找地點還要費很多時間。

過了好一會兒,白芷才走出洗手間,林郁坐在沙發上,面容平靜,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們出去吧。”白芷說了一聲。

林郁擡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冷冷淡淡地道:“才二十分鐘,我像是這麽快就能結束的人嗎?”

白芷一愣,過了片刻,她才明白林郁的意思,臉蛋頓時紅成了番茄。

她輕咳了兩聲,在林郁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室內彌漫着略顯尴尬的沉默,白芷如坐針氈,正想開口說些什麽,房門突然被拍得震天響。

“林郁,白芷!你們在裏面做什麽?”霍璇的聲音在門外激動地響了起來。

白芷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她正欲去開門,林郁突然攔住她,他伸手将白芷剛理好的頭發和衣服扯亂:“做戲,當然要做全套。”

林郁說着,将自己的襯衫故意扣錯一個扣子,好在他唇上的口紅印還未完全擦掉,這會兒也不需刻意遮掩。

他将白芷拉到自己身後,這才上前将門打開。

霍璇滿身酒氣地站在外面,臉上露出憤怒的神色,一旁還站着程赟和幾個跟她相熟的富家千金。

“林郁,我盡力了……但是喝了酒的女人力氣比牛還大……我死活沒能攔住。”程赟攤了攤手,但臉上完全沒有遺憾的表情,反而很是興奮。

“林郁,你怎麽答應我的?”霍璇一見林郁開門,就沖上去一把抱住他,眼淚湧了出來,“你說你不愛她的,你喜歡玩,沒關系,你可以玩,我不在乎,可是為什麽這個人是她?為什麽這個人是白芷?”

霍璇的聲音突然尖刻起來,她一把推開林郁,然後就看到他身後衣冠不整的白芷,白皙的脖頸上還有可疑的清淺紅痕。

霍璇頓時就奓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上前去,只聽一聲清脆的響聲,霍璇的手掌已經落到了白芷的臉上。

白芷沒想到霍璇這麽瘋,被打得措手不及,臉上頓時火辣辣地疼。

“你發什麽瘋?”林郁一把将霍璇拽開,喝道。

“到底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霍璇猛地尖叫起來,“她是你的仇人!你跟她糾纏不清,不怕你媽死不瞑目嗎?”

林郁的臉色倏地沉了下來,程赟的面色也變了,誰都知道林郁的母親是他的忌諱,霍璇卻當衆提起,看林郁這表情,殺人的心都有了。

程赟扶額,我的霍大小姐,你捉奸歸捉奸,不要把自己給搭進去啊!

只見林郁眸色冰冷地盯着霍璇,冷笑道:“我跟誰在一起,不需要霍小姐操心。”

霍璇心知自己說錯話,滿腔怒火像被潑了盆冷水,被林郁這麽一說,眼眶頓時紅了,卻不敢再開口。

“呀,這不是我們白姐嗎?”就在這時,四個堂口老大和秦三爺走了過來,龍哥靠在門口,略帶驚訝地看着白芷,挑眉道,“怎麽?有人欺負你?”

白芷沒吭聲。

“是誰這麽不要命?連我們塵哥的女人都敢欺負?”龍哥的目光在衆人身上瞥了一眼,突然猛地一拍門,沉聲問道。

龍哥本就長得魁梧,此刻的聲音更是響亮,帶着江湖人的痞氣和堂口老大的威嚴,吓得一衆名門千金不敢吭聲。霍璇更是被吓得臉色慘白,她自小被保護得滴水不漏,哪裏見過這樣殺氣騰騰的人。

龍哥這麽一鬧騰,圍觀的人更多了。

“龍哥,我沒事。”倒是白芷率先開口,她目光平靜地看向龍哥,微微一笑,“這是秦叔的酒會,不要因為我影響了大家的心情。”

龍哥的目光落到林郁身上,突然怪異地笑了兩聲:“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管閑事了。”

白芷面上微笑着,心裏卻在罵娘,這個龍哥,從前便有些陰陽怪氣,明着暗着跟她較勁,此時來出頭,不過是想讓她不痛快罷了,絕不會真為她做些什麽。

“我們走。”一旁的林郁已經沒有耐心留在這裏,拉過白芷的手便快步走了出去。他路過秦三爺身邊時,卻連腳步也沒頓一下,誰也沒看在眼裏。

秦三爺眯了眯眼,看了眼面色慘白的霍璇,有些不悅地蹙了蹙眉。

本以為把林郁的好友請過來,能讓林郁看到他的誠意,沒想到卻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林郁拉着白芷的手一路走到停車場,眼看車子就停在前面,白芷突然頓住了腳步。

她抽回自己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她看着林郁的背影,聲音溫柔又堅定:“林郁,我們到此為止吧。”

林郁的身子微微一僵,他轉身看她,只聽自己的聲音如木偶般響起:“什麽意思?”

“意思是,我們不要再見了。”白芷扯了扯唇,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不要再見,不要聯系,不要糾纏……就讓彼此永遠湮滅在過往裏,無論愛恨。

只有這樣,他們才有生路。

林郁的臉色差得吓人,他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冷笑道:“你憑什麽做決定?”

白芷擡眼看林郁,有那麽一瞬,林郁仿佛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悲憫。

他雙手緊握成拳,骨節一一泛白。

“你恨我啊,林郁。”白芷的聲音輕得跟風一般,飄散在空氣裏,低低的,如泣語,“霍璇說的,難道不是你想的嗎?你永遠不會忘記你媽的死,我們每見一次,你都會更加恨我……”

白芷話未說完,林郁就突然轉身,聲音裏帶着一抹自嘲:“你說得沒錯,就這樣吧。”

他扔下這句話,就大步走向跑車,重重地關上車門,餘光也不曾掃向她,踩下油門飛馳而去。

白芷怔怔地看了一會兒,突然低下頭去,伸手胡亂地抹了抹噴薄而出的眼淚,然後片刻不帶耽誤地往外走去。

她直接回了青安商住區,一進門,就有陌生的號碼打進來,她按下接聽鍵,聽到沈剛的聲音從那邊響起:“已經準備就緒,就等兔子入坑了。”

“那就好。”這個時候拼的就是速度,秦三爺已經懷疑事情洩漏,肯定會讓人盡快轉移毒品。

“你還是一切照常。”

“嗯。”白芷挂了電話,将自己扔到床上。

過了會兒,有低泣聲從枕頭底下傳了出來,帶着壓抑的痛和絕望,床上的人縮成一團,她的雙手緊緊地攥着被角,仿佛那是她唯一能緊握的東西。

這個晚上,和過去的兩千多個夜晚并沒有什麽不同——她仍然還是失去了他。

林郁……

(3)

這一夜,白芷睡得極不安穩,年少時的記憶衍生成夢境,在她腦海裏重複了一遍又一遍,越是想要悄然埋葬,它們越是叫嚣着不肯離開。

十六歲的白芷,是學校最讓人頭疼的女生,也是這座城市最孤獨的少女。

她一個人住在一間小公寓裏,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每天睜開眼睛,只能聽到自己清淺的呼吸聲,那樣寂寥,仿佛死去也不會有人知道。

她整日混跡在一群不良少年中間,被周圍的同學嫌棄卻畏懼着,那是她唯一能找到的存在感。

她沒什麽朋友,也曾有人給予她一星半點的溫暖,比如說她善良可愛的同桌江燕燕,可她卻仍然覺得冷。直到她在那場暴雨中被安靜的少年庇護在傘下,她才知道,原來有些人如光如熱,一旦靠近,就再也不想離開。

林郁是個外冷內熱的美好少年,他從不與人親近,卻也從未抗拒過她的靠近。

有時候白芷都覺得自己纏着他挺無恥的,可她就是停不下來,如果他是火,她一定是撲火的飛蛾。

猶記得高二那年的寒假,臨近過年,公寓裏發生了好幾起盜竊案,人人自危,白芷向來吊兒郎當,并不放在心上,卻沒想到,那天半夜,當小偷真的光顧她家的時候,場面會是那樣讓人心驚膽戰。

深更半夜,陌生的男人闖進她家,本來只想偷點東西,卻意外發現這個家裏只住着一個妙齡少女,于是起了歹意。

好在白芷小時候跟着白青柏學過一些拳腳功夫,普通男生都不是她的對手,而常年獨居的她更是習慣在枕頭下放着防狼噴霧,所以小偷沒能得手,狼狽地逃竄而走。

那個夜晚,她看着空蕩蕩的“家”,第一次感到害怕,她想給母親打電話,卻不敢撥出號碼,生怕攪了母親的睡眠,以後更加不想搭理自己。

最後她打了林郁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響起林郁有些迷糊的聲音。

白芷一直緊繃着的情緒頓時決堤,忍不住哭着喊了一聲:“林郁,我害怕……”

她斷斷續續地把事情說了一遍,電話那頭的少年安靜地聽着,最後只問了一聲:“你在哪兒?我來找你。”

那個晚上下了那一年的第一場雪,夜晚溫度極低,林郁踏雪而來,帶着一身寒氣趕到她家。

當他看到白芷白皙的脖頸上略帶紅腫的掐痕時,心口倏地一悸。

他幫白芷報了警,陪着她做了筆錄,然後坐在她家的客廳,陪了她一夜。

對那時的白芷來說,林郁就像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攥着這根稻草不肯撒手,仿佛只有這樣她才能得到救贖。

那晚之後,林郁讓人幫白芷換了防盜性最好的門窗,還幫她安裝了安保系統,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後來她明顯地感覺到小區巡邏的保安變多了。

新學期開學後,白芷又恢複了吊兒郎當的模樣,還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有一回放學後,白芷和幾個不良少年在校門口的小路圍堵了一個同學,那個同學平時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人,曾經敲詐過江燕燕的零食,白芷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他兜裏的零錢都搜刮一空。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的流氓行徑會被林郁撞個正着,當時她的手裏攥着十塊錢的贓款,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最後她腦子一抽,把十塊錢遞到林郁面前,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阿郁,你看我剛剛撿了十塊錢,請你吃冰激淩好不好?”

她話一出口,周圍的幾個人都露出一副便秘的模樣,尤其是剛剛被敲詐的男同學,簡直要哭出聲來。

這個人好無恥,竟然睜眼說瞎話!

白芷顯然也發現自己被人贓并獲還這麽瞎扯,真的很無視林郁的智商,可不知道為什麽,她莫名地不想讓林郁知道自己的行為,這縱然是她一貫的行徑,可她不想這麽赤裸裸被林郁看在眼裏。

如果他也跟其他同學一樣,從此對她敬而遠之呢?

可是林郁只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最後竟然沒有戳穿她,反而溫和地應了一聲:“好。”

于是,暈暈乎乎的白芷抛下了自己的“同夥”,攥着十塊錢跟着林郁離開了“作案現場”,直奔校門口的小商店。

白芷始終記得那天她買了兩個草莓味的甜筒,一個給林郁,一個給自己,那天他們坐在操場看臺上,一邊吃着冰激淩,一邊看着太陽落山。

吃完後,白芷聽到林郁對她說:“白芷,以後想吃冰激淩,我給你買吧。”

他的聲音很溫柔,如春風拂面,她撇頭看向身旁這個不善言辭的少年,心想,他其實什麽都知道吧。

可他并沒有想要疏遠她。

于是,白芷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好啊。”

白芷開始改變,是在高二的期末,她沒有懸念地考了班裏最後一名,一如既往被老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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