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東南西北

沈約給戚英姿斟茶,“戚将軍,戚将軍?”戚英姿回神,“哦,你說。”沈約将杯子遞給她,“喝茶。”男人望着女将軍笑,“戚将軍似乎有心事?”

戚英姿撓撓頭,隔一會兒,又撓撓頭,沈約覺得好笑,“此事很難開口?”

“我......那個......”

戚英姿下定決心一般,她擡起頭,“是這樣的,住我家隔壁的佘奶奶,她有兩個孫子,一個在山西大同府當戍軍,另一個在南都。去年佘爺爺去世了,我找人送消息去南都,南京的小慶回來了,他說他收到消息就回來了。但是在山西的大慶沒回來,他出門九年了,我也找人送消息去了大同,但是送消息的人說找不到大慶,我怕......”

“你怕大慶不在了?”

戚英姿抿着嘴,“我有心理準備了,小慶說他也寫過信去山西,但從來都沒回音,我覺得......我也不是說一定要大慶回來,我就是想知道,大慶是不是還活着,這樣我也好跟佘奶奶有個交代。”

沈約看她一眼,“我同科的進士有一個去了山西大同府下面一個縣當縣令,若你想查大慶的信息的話,那你将他的籍貫姓名都寫給我,我寫信給我的同科,請他幫忙查詢。”

戚英姿擡起頭來,沈約見她表情嚴肅,不知她要做甚麽,誰知女将軍站直了,恭恭敬敬朝沈約鞠了個躬。沈約連忙扶她,“不可,不可,将軍官品在下官之上,将軍大禮,下官不敢當。”戚英姿道:“此後你就是我兄弟,是我們衛所所有人的兄弟,以後但凡有好東西,我們絕不會少了你一份。”

戚英姿拍着胸脯,又要行大禮,沈約連忙道:“将軍不必多禮,約這就寫信去大同。”

戚英姿扭頭出去了,出門的時候還細心地将房門掩上,沈約寫了兩封信,一封是寫給山西大同府下面的縣令汪珉,另一封則是用蠟加密,傳給京城霍府的。

寧波衛所養的信鴿不錯,戚英姿篩選了信鴿的品種,趙全甚至從幾個色目人手裏買來幾只鹞子,鹞子傳信快過信鴿,并且能在海上飛行,人去了海上,鹞子也能把人給找到。

霍韬在後院裏逗孔雀,鎮國公府富貴非常,就是那滇南的孔雀,霍府裏頭也養了三四只,下人拾了孔雀翎毛出來插瓶,霍韬指着那只最為年老毛衰的孔雀,說:“毛該理理了,尾巴都快斷了。”

下人連忙将那只孔雀引至花園東南角,剪除斷翅。霍韬讀了沈約的信,道一句:“孔雀東南飛?”

霍國公爺要宴客,宴客地點就在霍家後園,翰林院編纂舒芬、太仆卿毛渠,還有今春殿試入翰林院的前三甲都來了,另外就是家裏別院被燒的蕭大學士。

錦衣衛百戶馬鳴衡馬上将霍家後園裏的情況告知嘉靖帝,不想皇帝陛下卻耽于祈禱練功,沒得功夫搭理他。道教大師邵元節最近在替皇帝煉制一種新藥,“不死藥”。這種藥吃了能促進生育能力,嘉靖帝登基已有十年,他急于立嗣以保住自己的地位。

是以馬鳴衡多次打霍韬的小報告,皇帝都無心理他,只一回,皇帝同最近晉為嫔妃的康嫔說,讓馬鳴衡少來叨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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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嫔或許敲打過馬鳴衡了,但正在上升期的人總是目中無人的,馬鳴衡覺得自己的姊妹正得寵,康嫔自己卻發現有點不對勁了。

霍韬在鎮國公府裏宴客,曲水流觞,标致的婢女們如雲一樣穿梭,舒芬抱着一盤子點心,道:“瞧咱們蕭大學士那樣子,眼睛都盯在人家身上挪不開了。”

霍韬低聲笑:“宮裏的小太監說皇帝有些日子沒去康嫔那裏了,康嫔着急,花錢賄賂邵天師,被邵天師點到皇帝跟前去了。”

舒芬塞一口小方糕進自己嘴裏,“這就叫越急越亂,越急越錯。”

“原來國公爺與舒編撰躲在這個地方,二位可好生清閑。”來人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姓張,張千山。張千山有個妹妹,正是嘉靖帝的第二位皇後,張皇後。

張皇後的父親也是錦衣衛,她在嘉靖五年進宮,嘉靖七年的時候,陳皇後懷孕,接着在十月裏流産,不久就去世了。張氏在嘉靖八年被立為皇後,皇帝欣賞她的儀态,并且稱贊她在大禮中的表現,當然,張氏的種種禮儀表現,都是針對皇帝的愛好而格外訓練過的。

瞧見張千山,霍韬與舒芬都站起來,霍韬道:“國舅爺來了,怎麽無聲無息,好歹也要十六擡大轎擡着,十二個美女跟着才像話。”

張千山在霍韬身邊坐了,舒芬給他倒茶,說:“好久都不見國舅爺,不知國舅爺最近都忙些甚麽。”

張千山仰着頭,“還能忙甚麽,皇上忙着生孩子,咱們也都忙着求嗣,今年宮裏又選了幾個嫔,人人都忙着生孩子呢。”

“哧哧”,霍韬笑出聲來,“聽聞邵天師給今上煉制了一種春.藥,國舅爺不妨讓皇後娘娘也服用幾顆,增添房中效果。”

張千山道:“邵天師的藥豈能給後宮妃嫔吃,就是要吃,也得等着聖上賞賜,哪裏是想吃就能吃的。”

嘉靖帝成婚十年,十年間都無子,這一樁是皇帝的心病,焉知不是皇後的心病。說起這一樁,張千山就沒了閑聊的心思,起身往別處去了。

霍韬瞧他背影,嗤一聲:“愚昧。”

舒芬見人走了,接着端起盤子吃小方糕,“可不就是,就沒見過誰吃藥能吃出個孩子來的,要生孩子,還不如找個漢子來得爽快。”

“閉嘴!”霍韬叱舒芬,“長點腦子,這話是你該說的嗎,你要是有心,出去尋尋,尋個方士過來,煉上幾幅好藥,皇帝也就高興了。”

舒芬撇嘴,“我又不是太上老君家的,我去哪裏尋個方士過來?”

“好了,不說這個了。”霍韬撚一塊點心放進嘴裏,“馬世遠去寧波,我越想越不放心,皇帝天天與一幹嫔妃黏糊在一起,保不齊哪個就有了身孕。”

舒芬擡頭,“馬氏她?”

“噓!”霍韬望着張千山,“張皇後是個沒用的,內不能分寵,外不能幹政,張家是皇後的母家,竟然被馬氏一個嫔壓着,當真是中看不中用。”

“沈約他不是正跟着馬世遠嗎?”

“沈約需要機會,至于機會。”霍韬的眼珠子落在今年的新科進士前三甲身上。

舒芬終于不吃了,他将盤子擱在桌上,“甚麽意思,你又看上誰了?”

“成吉思汗死了,蒙古又出了個巴圖蒙克,嘉靖三年,巴圖蒙克死了,可蒙古人又死灰複燃了。”

霍韬坐在一張能搖動的紫檀木椅上,“都是命啊,蒙古人天性就剛強,巴圖蒙克想成為蒙古的王,可偏偏名不正言不順,他再怎麽能征善戰,還是因僭越名譽想妄稱可汗而被幹掉了。你說,這世界上名正言順是不是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嘉靖九年,大同戍軍叛亂,因為這個地區遭受了一次蒙古騎兵的襲擊,蒙古騎兵人數達六萬人之衆。新上任的總兵監督兵士們修建戰壕和其他的防禦工事,以增強北邊的防禦線。

叛亂的起因是件小事,監督工程的軍官提出要求,要求官兵們休息一天,但總兵大人拒絕了這個要求。于是士兵們被煽動,軍官唆使他們洗劫大同,一天之後,士兵們在黎明時分散去。

兵變之後,山西巡撫被事端吓住,他上報朝廷說總兵激變了部隊,并且總兵已經在兵變中被殺。巡撫的奏章送上朝廷,朝廷指責他與叛亂士兵相互勾結。

再回溯過去,朝廷發現這支部隊在嘉靖二年的時候也曾經叛亂,當時明廷給了每個士兵三兩銀子,安撫士兵,并予以赦免。

這回大學士張璁也就是張孚敬給出建議,建議朝廷派一個總督過去撲滅叛亂者。但大學士夏言發現皇帝并不是真的想軍事解決,于是提出寬大處理。

禮部侍郎舒大春便提出建議,斬殺領頭叛亂者,對餘下官兵寬大處理,夏言支持禮部侍郎的建議。皇帝同意了這一場寬大赦免,他在結論中說:“豈非官多事擾乎?”

“愚蠢,都是愚蠢,有錢才有權,誰不缺錢,誰不愛錢,戶部愛錢,皇帝愛錢,太監愛錢,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錢。能用錢解決的,何必還用人去撲滅呢?”

霍韬翹着腿,仰着頭道:“西北有浮雲,我看西北是又缺錢了,每回蒙古人過來就像一陣風,風刮過後山西就缺錢,缺錢就兵變。至于兵變了之後,還是要用錢去安撫。”

霍韬将頭伸過來,低聲道:“這就是我們仁慈寬厚的皇帝,一個從身份上就名不正言不順的皇帝。”

霍韬不知是不是喝醉了,還是時時被朝廷要錢心有怨言,舒芬架着他,穿過後花園,“咱們國公爺醉了,方才宴席上喝醉了,各位接着賞花,賞花。”

舒芬低聲道:“你再說一次這樣的話,霍家的錢你一個子兒都花不出去了,以後鎮國公就是個死人,死翹翹的死人。”

霍韬蜷在他的鵝毛鋪就的大床上,“沈約說野有美人,我這就準備去東南沿海搜羅幾個美人,咱們皇帝不是愁子嗣嗎,我給他敬獻幾個身強力壯的助他生育,也好聊表咱們為人臣子的一片衷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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