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炮轟烈港

崔蓬與曹令君帶着春生上了船, 曹令君出身神機營, 身上并沒有太重的殺伐之氣, 尤其是穿上長衫絲袍, 看起來倒像是個豪門老爺, 而崔蓬像是他的兄弟,另則春生是小厮。

上船的時候,崔蓬就仔細看了他們裝在船上的大弗朗機, 這艘船一共裝了四門重炮, 兩翼各兩門, 後裝炮彈,有炮栓, 右翼的兩門還是子母炮,即弗朗機裝上刺刀後仍可以射擊。崔蓬瞧見了子母炮,春生則對大炮旁邊的小木桶裝一樣的彈藥很感興趣, 這是木質彈藥, 填充非常快, 并且木桶裏裝有鐵片、釘子以及其他能傷人的渣子碎片, 這種炮彈易發射,并且能很快阻擋近距離攻擊或者想登船的敵方。

春生和崔蓬手裏提着金條,曹令君打頭, 幾人在艙內坐下, 出人意料的,裏頭并不是日本平戶風格擺設,而是很純正的大明朝風格, 玉如意,紫檀椅,元青花,宋白瓷,裏頭看起來一點倭風都沒有。

“諸位,請坐。”那漢玉紫檀屏後頭走出來一個年輕人,俊俏得很,白皙的皮膚,寬袍大袖,一股子名士風流的味道。崔蓬略看了他一眼,心道,你抹點粉都能直接上臺唱戲了。

他們這一行以曹令君打頭,曹令君站起來,說:“在下姓曹,江陰人,前日路徑此地,聽人說起貴寶地有精巧絕倫的子母大弗朗機出售,曹某家中有賊,特來購買。”

那男人手裏在把玩個小銅球,他将那銅球晃了晃,“普通人家要這重型火器何用,只怕曹先生家裏非富即貴吧?”

“談不得富與貴,比尋常人家多幾畝薄田而已。”曹令君道:“不知先生貴姓?”

“鄙人姓葉,葉明。”

葉明?崔蓬眼珠子很想往那男人身上掃,又覺唐突,便一直垂着眼睛,沒有說話,也沒有往他身上看。直到葉明說:“錢呢?”崔蓬才站起來,她将金條攤開來,這才擡起頭來,“葉先生請。”

葉明去清點金條,崔蓬這才往他臉上瞧,其實這人也不算年輕,大概和沈約差不多年紀,仔細看去,他的眼角也有細紋,只是因他皮膚白皙,看起來比尋常男人嫩一些罷了。

“嗯,你們打算購幾門?”葉明說:“我們海上生意,有一回就還有二回,曹先生做人客氣,我們也講客氣,你們給了地址,我們着人給你們送岸上去。若是曹先生需要,咱們還能給您送江陰去,曹先生您看呢?”

曹令君說:“這些不是買個子母機的錢,還有一組鳥铳,鳥铳你們也要拿出來讓我們看看貨。”

“沒有現貨。”葉明說:“曹先生不要說笑了,別說我們這裏沒有現貨,你們去別處買,也是沒有現貨,你們要是想要現貨,只能去大明水師裏頭搶了,我看四川那個朱纨手裏就有現貨,并且要多少有多少。”

葉明一雙上勾的眼睛掃着曹令君,似乎在嘲笑他,“曹先生,您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哪家能給您配一組鳥铳,這朝廷的鳥铳都要花錢做,還要神機營去造,您說買就買,您上哪兒買?”

“那罷了,子母機我們也不要了。”曹令君看了崔蓬一眼,崔蓬開始低頭收金條,“我家先生說不要了。”

葉明的手按在十多根金條上,“說不要就不要?曹先生當我這裏是酒樓還是飯館子?人家姑娘衣裳都脫了,曹先生說不滿意,人家姑娘肯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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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令君道:“你欲如何?”

葉明說:“金條留下,這弗朗機曹先生要也罷,不要也行,咱們不勉強曹先生。但這金條,曹先生恐怕能拿上來,就帶不下去了。”

崔蓬被葉明這醜相弄得發笑,她說:“這恐怕也由不得葉先生。”

崔蓬冷不防将葉明胳膊一擰,另一手收了金條,丢進春生懷裏,看了曹令君一眼,“走!”

葉明不想這個瘦瘦弱弱的白面男人是會武的,正要開口叫人,崔蓬抽出一根粗繩綁住他喉嚨,“叫啊,叫啊,叫破喉嚨也沒人理你。”

外頭曹令君已經去調整炮口,春生去裝木桶彈藥,曹令君指揮他:“裝.火.藥。”

火炮擺在更遠一些的木箱子裏,下頭都墊了稻草,防止滲水或者走火。春生将炸.藥裝進機身,他是第一回 實際操作,并不熟悉,還有些緊張,曹令君道:“炮栓。”

“砰”,第一炮射歪了。沒擊落他們看好的海船,反而射進了更遠一些的海裏。曹令君低頭擺弄炮口,春生見第一炮射空,更是緊張,連火.藥都裝不進去了。

“我來。”崔蓬拉開春生,她對弗朗機的操作就比春生熟悉多了,她裝彈,曹令君放炮,第二炮果然轟對了地方。

但那艘大船依然沒沉,兩炮過後早已引來各方海盜們,其他船上的海盜都乘小船往這裏趕,曹令君看了一眼,“走?”

“接着放。”崔蓬不知怎麽有股子執着勁兒,非要炮轟那艘居中的大船,等曹令君放出第三炮的時候,那艘船搖晃了,往左邊偏。

船上的人全部跑出來了,崔蓬找了個千裏眼往那逃出來的人裏看,裏頭的人她一個都不認得,又好像有點失望。

“公子,咱們走吧。”春生已經點燃他事先綁在身上的縱火榴彈,他往那堆裝着火藥的木箱子上丢去,“走!”

就那麽一瞬間,大船下的人要登船,崔蓬、曹令君與春生跳了船,這艘裝滿黃金器物的大船起火了,海面上燃起熊熊烈火,繼而燒紅了半面天。

曹令君安排好的人瞧見了火勢,立馬派出小船來接,海面上起火,崔蓬幾人潛在海裏,春生還抱着那十幾根黃金,崔蓬拍他的手,“放手,不要了。”

接應的船還沒來,海盜們又已經追過來了,崔蓬在海裏手刃了兩個,她忽然發現自己還有力氣,這麽些年過去,她的雄風也不減當年。

曹令君身手不弱,追來的都是些被人當刺刀的小兵小卒們,進攻性不強,曹令君在海底解決了三四個,幾人游得遠一些,追兵們也漸遠了。

崔蓬将頭露出海面,嘆口氣道:“再來幾個,打不動了,這太費力氣了!”

崔蓬将頭一露出海面,就見到葉明那張慘白抹粉的臉,他說:“久違了,戚将軍。”

春生和曹令君逐一露出海面,葉明站一張竹筏上,他手裏握着一根長管鳥铳,“戚将軍,想來這些年你手生了,連發個炮都找不準方向了。”

“戚将軍,咱們是有仇的,在你抓賴苞之前,咱們就是有仇的。”

葉明那張小白臉似笑非笑,他瞧着崔蓬,“你說說,你弄死我多少底下的弟兄,戚将軍你以為你換件衣裳,我就不認得你了?”

葉明的手很靈巧,起碼在組裝鳥铳的時候非常靈活,他用管口對着崔蓬的頭,說:“戚将軍,今天好玩吧?你沒了将軍的職位,為了補償你,為了圓你的美夢,我們可憐你,所以今天專程弄了這麽個烽火戲諸侯的游戲給你玩,戚将軍你可要領情,你玩得還開心吧?”

崔蓬又丢出一根麻繩去套葉明的腿,“砰”,葉明對着崔蓬的腦袋就是一槍。

葉明的鳥铳打偏了,因為曹令君的人到了。

後頭的人對着葉明的竹排放槍,葉明回頭看了一眼,“神機營?”

這一艘來船上整整齊齊站着一列人,一人一管鳥铳,管口齊刷刷對着葉明。

曹令君先上了船,他嘆口氣,說:“葉先生,看來你們得努力賺錢了,你們連個鳥铳隊都組裝不出來,還敢出來耍橫?咱們大明朝可不止神機營有鳥铳,遼東有,四川有,廣東有,這浙江,也有!”

崔蓬與春生依次上了船,葉明被一組鳥铳隊指着,他先是收了手,挪開手頭的鳥铳,又笑了笑,“戚将軍,這回你運氣好,不過山水有相逢,咱們下回再見。”

“咚”,一聲槍響,葉明朝天上放了一響,跳了竹筏走了。

“曹大人,追不追?”來的人都以曹令君的意見為主。曹令君則看崔蓬,“戚将軍?”

崔蓬搖頭,“撤,他們人多,我們走。”

“烈港內停靠了三十三艘船,其中十三艘有重炮,人數暫且不明。”崔蓬換了幹衣裳出來,曹令君正在給唐縱寫消息。

見崔蓬出來,曹令君問道:“戚将軍有什麽打算?”

崔蓬被曹令君的一本正經弄得笑出來,“曹大人哪裏話,我能有什麽打算?我手裏又沒有一兵一卒,如果要把這三十艘船都收了,起碼要兵士一千人,我手裏也沒有這麽多人。”

曹令君繼續在信上寫,“預計需要人員過千,方可一戰。”

崔蓬在曹令君下首坐了,“曹大人是想一舉把這一夥人剿了?”

“不是我要把這些人剿了,是大都督準備寧波、舟山、杭州的海盜逐一清掃一遍。”曹令君道:“五軍都督府手裏有兵,只是需要兵部的調令。”

明代之五軍都督府有統兵之權,而兵部執掌調兵之權,調兵與領兵二權分離,兵部與五軍都督府亦是權利分離,這是明代官僚組織一個很明顯的特征。

當然,若中軍大都督唐縱要用五軍都督府下屬衛所的人,則還需要兵部的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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