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距離C市幾公裏的城郊有一片爛尾樓，高高架起的廣告牌上，噴繪布經過幾年的風吹日曬被扯得稀爛，上面依稀還能看到當年開發商吹過的牛。

【綠洲城，打造最宜居的城中城！】

【育兒養老設施齊全，大型商超和溫泉娛樂館，讓您足不出戶體驗高質量的生活！】

【一成首付，可貸款，可落戶！】

然後，老板把業主的一成首付和銀行貸款忽悠到手之後，留下高高矮矮的水泥框架，跑了。

此刻的城中城裏寂靜的可怕，卻成了江佑的安身地。

他發現這裏的時候，高燒超過了四十度，好像連頭發絲都在散發熱度。

這次的副作用來得格外洶湧，大概是之前消耗了太多能量的原因，別說為了對付韋一暝不得不開大招，單單是再生出一整條手臂就消耗了他将近25%的能量。

解除異種形态，鑽進一棟別墅的地下室裏，江佑在黑暗中瑟瑟發抖。

好冷。

渾身酸痛，肌肉和骨骼很疼，就連內髒都在疼。

意識漸漸模糊，記憶碎片在腦海裏不斷翻湧，無論是哪種回憶，最後都會變成那張熟悉的臉。

一會兒是眉尾有疤的那個，一會兒疤痕又消失了。

真實又虛假的記憶一股腦地沖進腦海，揪扯着他的腦神經，不用照鏡子，他就能想象到自己額頭凸起的青筋和蒼白如紙的面孔。

奇怪的副作用又增加了。

不知過了多久，江佑不再掙紮，乖乖躺平，任由亂七八糟的思緒在他腦子裏橫沖直撞，他微眯起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借着入口照進來的一縷陽光，冰冷的鋼筋水泥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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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他像是浮蕩在海面上，整個人都在輕輕搖晃，他知道，是自己的視神經出現了錯覺，這樣的感覺将會持續幾個小時，直到副作用徹底消失。

他閉上了眼睛。

要是能睡上一覺就好了。

可惜，他不需要吃飯，也不需要睡覺。

為了保證自己不被在睡夢中幹掉，自從被改造後，他從不睡覺。

能滿足各種生理需求最好，不滿足也沒什麽，那些早已成為了他生物中的非必要品。

維持了幾個小時的眩暈感消失，江佑緩緩睜開眼。

他坐起來檢查一遍身體，高熱消退，疼痛消失，身體恢複如初，金色光芒在眼裏歡快流動。

周圍一團漆黑，入口處的光線變得十分晦暗，應該是天快黑了。

開始感知探查了一圈，和之前見到的一樣，周圍的确一點能量源也沒有，這說明，現在這裏只有他一個人。

他來的時候看到這裏是一片很大的空房子，如果平時也沒人來，倒是個不錯的落腳點。

很好。

江佑心情罕見的放松，慢慢走出地下室。

這是一棟很大的獨棟別墅，目前只有個簡單的框架，江佑看了看将近十米高的空曠屋頂，嘴角抽了一下，不是很滿意。

他把目光投向遠處的高樓。

暗沉的天穹底下，一座三十幾層的高樓矗立在低矮的洋房之間，樓裏沒有一絲光亮，沒安窗戶的窗口就像被撕開了一個個黑洞洞的口子，顯得十分蒼涼。

幾分鐘後，江佑站在三十層的窗口，微涼的夜風輕輕拂面，很難得的安寧時刻。

這片爛尾樓的電早就被切斷了，大樓裏沒有燈光，電梯更是不可能啓用，這就意味着，沒人會閑着無聊爬到三十幾層，他就算一直留在這裏，也沒人能窺探到他的秘密。

家。

當這個字在腦子裏蹦出來的時候，他忽然産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家這種東西，對他來說早就不存在了，但內心深處那點被壓抑的渴望，在想要的東西突然觸手可及時，會在一瞬間噴薄而出，就像是沙漠裏迷途的旅人見到綠洲。

江佑在倒數第二層選了一間不大的單人公寓，一點一點把地面清理幹淨，又在樓群裏到處尋找。

最終，從廢棄工棚找來的一張沒拆封的折疊床被他擺在牆角，一個小鐵櫃子被他放在床頭，看着這簡簡單單的兩樣東西，他忽然就有了種安定的感覺。

站在房間正中環視周圍，他突然就想把這間屬于他的避風港給布置起來，哪怕是臨時居所，也應該像模像樣。

趴在硬邦邦的床上，眼睛盯着西沉的太陽，看着它一點點消失在遠山之後。

以後就在這片區域活動，這樣的話解除異種形态後就不用臨時找地方藏身了。

明天，再去搞點東西回來。

與此同時，未知生物研究中心設立在C市的臨時基地內，一切剛剛就緒，加上這兩天的突發事件，第六行動組成員個個忙得焦頭爛額。

不僅僅是因為怪物可以變化成人形這項重大發現，他們還在受害者家裏發現了一種前所未見的物質，由于無法進行實質性的研究，至今成分不明。

巴山雨對着能量檢測儀器顯現出的位置，把寄生獸的殘骸帶回中心，它正被放在觀察皿中，各個方位的攝像頭對準空蕩蕩的觀察皿，二十四小時不停監控，希望能有特別收獲。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發現肉眼無法看到的東西了。

一切都處置妥當後，韋一暝把幾名骨幹叫到會議室裏，交流情況。

負責救援和醫療的二隊隊長文佳年輕漂亮，薄薄的單眼皮和齊耳短發透着幾分幹練，她在平板電腦上劃動幾下，會議室的大屏幕上就出現了個人行動記錄儀上記錄下的場景。

屏幕上出現了小女孩朵朵和她的爺爺，幾名二隊隊員正圍着朵朵在做檢查，他的爺爺在跟巴山雨哭訴之前發生的事。

文佳把電腦的音量調低，用溫柔而清晰的獨特嗓音簡單概括早上的工作情況。

“朵朵，七歲，跟随爺爺生活，父母周末會來探望。”

“據老人說，昨天一切正常，早飯過後，朵朵一個人在房間裏玩，老人則在自己的房間看早間新聞節目，後來聽到隔壁房間有巨大的響聲才跑過去查看，發現怪物YS729正抱着朵朵，這時候的朵朵已經失去意識了，嘴角有血。”

“女孩身體無外傷，經過詳細檢查，血是食道上的傷口流出來的，傷口很長，邊緣整齊，絕不是吞咽東西造成的，另外，在事發後，三隊在她體內檢測出能量殘留，來源尚不明确。”

“根據組長您的對YS729的描述，結合現場痕跡來看，房間裏，包括天花板上的破壞都是他造成的，加上昨天晚上的康明醫院事件，我們給出YS729的性格分析——狂躁，有強烈破壞性和攻擊性，建議錄入S等級。”

短短半天內，第六行動組已經給江佑排好了怪物編號，并且進行了全面分析，辦事不可謂不效率，可是，對于下屬們給出的性格分析，韋一暝不太能茍同。

他把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拿起保溫杯吹了吹，喝了一口。

“對付一個小女孩，有必要弄出那麽大的動靜？”韋一暝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女孩，那時她已經醒了，正懵懵懂懂地看着房間裏的陌生人，十分害怕的樣子。

“……”

在場衆人面面相觑。

“關鍵是，弄出這麽大動靜，卻還沒得逞，好菜！”被韋一暝一提醒，王刻立刻叫道。

文佳秀氣的眉頭皺了皺：“可是昨天醫院裏……”

“老爺子說，女孩當時正在玩玩具，我注意到游戲毯在房間的正中間，也就是天花板上的雜物落下的地方，如果729直接攻擊了她，她應該被碎石之類的砸中而留有外傷才對，可事實是，她的傷只有一處，就是食道。”一直沉默的巴山雨清了清嗓子，說出自己的看法。

他憋了大半天，但因為同事們讨論的過于熱烈，以至于他覺得自己的觀點跟他們格格不入，只好一直持保留态度。

王刻眼睛一亮，又接話說：“對對對，老爺子說他跑到房間門口時，729正抱着女孩在牆角，似乎是要行兇，我覺得那種情況下女孩根本沒能力自己走到牆角，729也沒必要非把女孩帶到牆角再行兇。”

衆人沉默。

過了很久，文佳才問：“所以，一隊的各位大佬，你們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韋一暝喝了口水，淡淡掃了她一眼，“現在知道YS729能随意變成任何形态，而且平時又大多是以人形态出現的，那他的确很危險，既然三隊已經完成了他的身體掃描，對他的戰鬥力大體有了些概念，那就把我們的追蹤系統關聯到天眼系統上，全城搜捕。”

衆人都是信心滿滿的樣子，要知道，這可是一種新型怪物，抓住YS729将是六組的又一座裏程碑。

王刻握拳：“要抓活的！”

巴山雨點頭：“對，活體研究，我很好奇他是怎麽變形的，昨晚在醫院我真是沒看清。”

韋一暝淡淡一笑，又想到早上在樹林裏那個張牙舞爪的樹人怪物，只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兩條人類的腿顯得是那麽突兀可笑。

幾位骨幹各司其職，臨時基地連夜運作起來，誰也沒想到，僅僅過了一晚的時間，他們的目标就大搖大擺地出現在C市的繁華地段，連裝扮和樣貌都沒改。

王刻和巴山雨湊到監控前，不約而同“啧啧”兩聲。

“這是在挑釁咱們吧？”

“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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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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