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韋一暝有些頹喪地停在黝黑的通道上,這裏離遇到骨骼鏈條的地方相隔不遠,仍然能聽到打鬥的動靜。

他應該按照江佑說的繼續走,直到走出下水道的,可是他的腳步無論如何也挪不動。

半晌,雙手突然攥緊死亡鐮刀,轉身就往回走。

通道盡頭靜悄悄的,身軀落地的聲音,利刃砍過硬物的聲音……一切聲音都統統不見了,韋一暝的心髒驟然縮緊,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占滿他的腦子。

不!不該離開的!

他在通道裏拼命跑起來。

濕熱的空氣在他雙頰挂上一層黏膩的薄霧,由于速度太快,黑暗中的一切變得更加不真實。

打開手電別在胸前的口袋上,然後跟随着那道慘白的光線向前狂奔。

腳步聲撞在管壁上彈來彈去,發出淩亂的回音,這條路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突然,手電的光圈裏出現了一雙腳,接着,是一雙修長的腿。

韋一暝喘着粗氣停下腳步,關掉手電,擡眼打量對面的江佑。

他的情況看起來還好,只是右手緊緊捂着左邊肩膀,似乎是受了傷,身體看起來也有些晃蕩。

“你怎麽樣?”他過去扶住他。

“問題不大。”語氣淡淡的,聽起來是真的問題不大。

韋一暝松了一口氣。

“解決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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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砍斷它兩根骨頭,逃了。”

“逃了?”

“沒攔住。”江佑微微仰頭迎向他關切的目光,“韋一暝,你有麻煩了。”

這次,他沒有戲谑地稱韋一暝為“長官”,而是直呼姓名。

韋一暝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幹巴巴地問:“什麽麻煩?”

“這只骨骼鏈條成型之後起碼在S級,真正的S級。”

“……”

江佑望了眼通道盡頭,感知後,确定附近再沒有什麽怪物,再用不了多久,就能到達異世界入口,也就是六組所定義的“蟲洞”。

而他,只剩下半個小時左右。

“走吧,去封閉蟲洞。”

韋一暝盯着江佑急匆匆的背影,感覺他的狀态不像是受了嚴重的傷,又好像很着急似的。

他追上去:“你怎麽知道我沒離開?”

江佑捂着肩膀淡笑不語。

韋一暝心裏亂糟糟的,也沒再說話,寂靜的通道裏只剩下兩個人有節奏的腳步聲。

十幾分鐘後,等江佑看到第一只跳躍蠕蟲的時候,他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他示意韋一暝,可以戴上眼鏡了。

研究中心特制的眼鏡看不到跳躍蠕蟲的具體形狀,只是能看到他們散發出來的能量,以光點的形态被投射在眼鏡上。

即便是這樣,韋一暝仍然被周圍的成百上千只蟲子還有它們啃噬出來的巨大蟲洞給驚住了,他從背包裏掏出幾個折疊器皿,打開,開始拿起鑷子收集蠕蟲。

江佑抽出靴子裏的匕首,一刀砍掉了正伸出蟲洞想往外爬的一只小型怪物爪子:“說好的,這些蠕蟲都是我的。”

韋一暝:“……”

有點肉疼是怎麽回事?

韋一暝警惕地看了一眼蟲洞,确認再沒有怪物出來之後,問:“這麽多,你吃的完嗎?”

江佑:“說的也是,給我一百……不,兩百只就好。”

有了兩百只,再怎麽說也能回到原先的世界去了吧?

收集兩百只蠕蟲也就花費幾分鐘的時間,再有幾分鐘,他就可以離開這裏,回去救自己惦念已久的那個韋一暝了。

可是……

他的手指碰了碰随身攜帶的空間定位器,不知道為什麽,心情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快樂。

看到正認真彎腰撿蟲子的韋一暝,又想到剛剛逃走的骨骼鏈條,唇角緊繃起來。

以六組如今的實力,絕對沒希望戰勝骨骼鏈條,別人倒也無所謂,可是他呢?韋一暝是絕對不會退縮的,他的結果會怎樣不言而喻。

江佑揉了揉眼角,突然間從即将回程的快樂巅峰上跌落下來,苦惱不已。

他沒法想象他的身體支離破碎的樣子。

算了,幾個月都過去了,就再多等幾天,等徹底把骨骼鏈條解決掉再回去,應該也差不太多。

做出了一個不太符合心意的決定,但心情卻莫名其妙放松下來。

他迅速幫韋一暝封閉蟲洞,順便拿走屬于他的那一份戰利品。

韋一暝看到能量光點在他手掌裏泛起微弱熒光,然後一點一點接連消失,突然就悟到了他所說的“吃”是什麽意思。

并不是真正的用嘴巴吃進肚子,而是類似直接将能量吸納進身體之類的操作,這樣就好理解,也容易接受多了。

“對你來說,能量是越多越好嗎?”韋一暝問。

江佑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想法,覺得有點可笑,只不過,他感覺到身體裏有熟悉的熱度開始四處亂竄,關節也開始酸痛,沒心思調侃他。

“韋一暝。”他聲音因為壓抑不住的輕微顫抖而顯得沙啞。

韋一暝手裏的動作頓住,被他這一聲叫的心頭莫名一陣火熱。

接下來,江佑的話讓他更加摸不着頭腦:“如果待會兒我的身體出現什麽問題,你在封閉蟲洞後,把我送到綠洲城最高的那棟樓,三十層。”

“……好。”韋一暝沒問為什麽,猜測可能是他剛剛傷得不輕。

“記住,一定要收集完所有蟲子,徹底封閉蟲洞之後再原路返回……你有行進路線記錄吧?”

“有是有,你傷的很嚴重嗎?”

江佑捂着嘴巴沉重地喘了幾口氣:“把我送去後你可以直接離開,謝謝。”

交代好一切後,眼前事物漸漸模糊,連韋一暝的喊聲都聽不真切了。

韋一暝背着渾身滾燙的江佑站在空蕩蕩的爛尾樓裏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他透過眼鏡确認蟲洞徹底被封閉,這才按照江佑說的,開快車把他載到了導航指引的綠洲城。

如果不是一眼看到了朦胧蒼穹下那棟獨一無二的三十層高樓,他甚至懷疑這裏不是江佑所說的綠洲城。

這是爛尾樓嗎?他怎麽住在這樣的地方?

到電梯間轉了一圈,無奈放棄。

韋一暝徒步上到三十層,雙腿都在打顫,他艱難邁向唯一一間被打掃幹淨的門裏,透過這間房子的窗戶,能看到天邊的魚肚白和初升的粉紅色朝陽。

把江佑小心地放到單人床上,誰知道這一彎腰,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一晚上的緊張、勞累和擔心一股腦湧進他的身體裏,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放棄抵抗,鹹魚一樣靠在床邊,打量這間簡陋卻整潔的屋子。

韋一暝終于理解,為什麽之前江佑會提着超市裏買來的厚布簾出現在鬧市區了。

他不是想惹事,只不過單純是去購物,想要讓他的房間看起來沒那麽糟糕而已。

由于這個小區爛尾得很徹底,牆壁還都是水泥坯子,四面牆壁現在都被皮質布簾遮擋住,看起來很別致,也能看出他的用心。

房間裏一張折疊單人床,一個置物架上滿滿當當都是瓶裝咖啡,各種牌子的都有,簡約的小桌子上面放着兩本書,一本時尚雜志,封面是一輛世界頂級品牌的最新款摩托,一本《時空旅行》,翻看到三分之一的位置被扣在桌面上。

水泥地面被打掃的很幹淨,甚至還用水擦洗過,角落地散落着兩個咖啡罐子還沒來得及被清理出去。

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喝咖啡。

耳邊,江佑時輕時重的喘息始終持續着,他的眉頭緊鎖,身體佝偻成一團,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像是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韋一暝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沒有把他送到醫院,也沒叫文佳幫忙治療,而是按照他的囑咐把他送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大概是因為當時江佑的語氣十分篤定的原因。

他像是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很了解,雖然虛弱,但很确定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韋一暝盯着他的臉。

長長的眼睫劇烈抖動,棱角分明的唇一改以往的冷淡,泛着病态的紅,像是一片豔紅的花瓣。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他臉上,汗津津的皮膚顯得細膩白皙,湊近了看,每一根汗毛都接近透明……

等韋一暝驚醒時,他已經離江佑很近了,近到離譜,他能感受到江佑呼出的氣息輕輕撩撥起他額前的發絲。

他及時撐住床沿,迷惑的眼神中透出心底掩藏的渴望,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眼前的人都變得缥缈起來。

江佑一無所覺,他的下颌緊繃着,唇瓣時不時翕動一下,随着身體的無意識顫抖,鼻間發出一聲聲破碎的低吟。

後背被溫暖的晨曦照的暖意融融,韋一暝感覺口幹舌燥,眼裏的光暗淡許久,用盡全力撤身離開。

江佑發出一聲輕哼,像是在夢呓,韋一暝連忙退得更遠了,心虛讓他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他下意識看向周圍,終于記起自己現在正身處一棟爛尾樓裏,沒旁人,更沒監控。

他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對江佑産生這樣的想法,他跟他不是一路人,而且,很明顯,他的心思不在自己這裏。

他很清楚這一點,像江佑這樣冷淡的人,每次提到另外一個“韋一暝”時,眼底的金色光芒就像是歡快游弋的錦鯉,活躍而明亮。

江佑對自己一直恪守着禮貌的距離,那麽,自己這是在幹什麽?

他盯了江佑的嘴唇一會兒,然後用力搖頭,把這一切都摒棄出腦海。

只是一次精力透支導致的情緒失常而已。

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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