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江佑沾着滿身晨露回到家裏，默默洗澡換衣服，然後坐在小桌子旁，盯着桌子上的一個藍色膠囊發呆。

這是研究中心專門為他特制的膠囊，這是韋一暝代表研究中心轉交給他的，據說可以慢慢調整他錯亂的基因。

江佑伸出手指把膠囊在桌面上撥來撥去，猶豫了半天，還是把它放回了口袋裏。

雖然他不認為韋一暝會坑自己，而且很早之前韋一暝就說過，研究中心已經針對他開始進行基因方面的研究了，但實在是……陸北陵這個人有點奇怪。

第一次在會議室見面，陸北陵在跟他客套的時候，無意中說出了一個詞——異世界入口。

這是正确的叫法，可FA81115的人不該知道這種叫法，他們通常稱入口為“蟲洞”，這才是他們認知內的稱呼。

所以說，陸北陵早就知道“異世界入口”的事，就算不清楚，他也肯定聽說過這樣的叫法，那麽，他是從哪聽說的，又為什麽不告訴他的下屬們？

難道只是單純的随口一說，就蒙對了？

總之，從那一天起，江佑心裏就給陸北陵打了個大大的問號，這也直接讓他對研究中心的信任大打折扣。

在家裏休整好一切，随手從置物架上取下兩瓶咖啡塞進口袋，轉身下樓。

這幾天，他發瘋一樣在C市到處亂翻，試圖尋找骨骼鏈條的蹤跡。

他覺得自己應該快點解決掉它，然後早日離開，他覺得自己十分不對勁，心裏有什麽東西就快要壓制不住似的。

他不想讓這些東西出來，這些東西将會給他帶來相當大的麻煩，他讨厭情況失控——在任何方面。

他努力不去想韋一暝瀕死那時的樣子，他相信他一定沒事，畢竟研究中心的醫生是世界上最好的，如果他們都沒辦法，那麽誰都不可能有辦法。

更別說，王刻的語氣雖然嚴肅，但尚在正常範圍內。

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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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佑不斷這樣說服自己，然而，他還是沒忍住，撥通了羅遠的通訊器。

“有空嗎？出來喝一杯？”

“有有有有有——”

對于江佑的邀請，羅遠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他太好奇，太想弄清楚一切了！

見面地點定在一家小酒吧，現在是上午，沒什麽客人，酒保懶洋洋地在櫃臺裏打着瞌睡，酒吧裏的音樂很小聲地播放。

羅遠趕到的時候，江佑已經選了個角落的位置在等他。

“佑啊！親哥——到底怎麽回事？”他一進來就撲到江佑跟前問。

江佑推開他的腦袋，抿一口溫熱的愛爾蘭咖啡，揚了揚下巴讓他坐好。

羅遠二話不說就坐好了。

江佑無視對方一臉焦急，不緊不慢地問：“組長怎麽樣了？”

羅遠登時炸毛：“你真不知道啊？你那麽神通廣大，我以為你什麽都知道呢！”

江佑用帶着殺氣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廢話。

羅遠有點喪氣地靠在椅背上：“明天總部會來人給組長安裝假肢。”

杯裏的雞尾酒明顯晃動一下，端着酒杯的修長手指僵在半空幾秒，繼續把酒杯送到唇邊。

很辣，很澀。

他喜歡愛爾蘭咖啡的混合香氣，小小的杯子裏，奶的甜香和咖啡的醇香讓他很喜歡，那點淡淡的威士忌辛辣感向來是被他忽略的，可是現在，他的味蕾只品嘗得到全世界最黑暗的味道。

他把酒杯推得遠遠的，壓着嗓子問：“你喝什麽？我請。”

“我喝什麽呀我喝？你知道現在基地裏的人都怎麽說你嗎？你為什麽不出面啊？那天到底發生什麽了？”

“你為什麽不回去看看組長？他傷的那麽重，那天文佳他們要是晚到幾分鐘他就死了你知道嗎？你那天之後幹什麽去了？王隊他們到處找你！”

“你倒是說話啊？你牛逼，你有本事，那又怎麽樣？組長那麽護着你，不讓監察部門來找你麻煩，你連過去看他一眼都不肯嗎？你是不是真做什麽對不起他的事了？”

對于羅遠連珠炮似的指責，江佑沉默了很久。

羅遠噎住，他看到了江佑極度不爽的目光，臉上仿佛寫着“不和你一般見識，換做被人早被我打死了”。

他面紅耳赤，似乎也覺得自己有點激動過頭了，就氣哼哼的縮在沙發裏不說話，年輕服務生戰戰兢兢地給他送來一杯白水，被他一口氣喝光。

喝的太快，他劇烈咳嗽起來。

就聽對面的江佑低聲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語：“是啊，确實怪我……”

接着，他長長吐出一口氣。

羅遠紅着眼睛看他，發現他臉上露出了一些茫然的情緒。

“啊……你做什麽了？佑兒？”他驚恐地問。

他的問題沒得到江佑正面回答，他反問：“最近，中心裏有沒有特別的事發生？”

羅遠：“組長的事就是最特別的。”

江佑：“我是說外面的怪物，數量有沒有增多，或者，城市中的異常死亡之類的。”

羅遠認真想了想，點點頭：“倒是聽巴副組長提過，新城區森林公園裏前天發現一具男屍，本來沒咱們什麽事，可警察在勘驗現場的時候，在附近又發現了幾具野生動物的屍體，咱們的人就直接把案子接手了。”

“有異常？”

“有，男屍身上被抽出一根肋骨，動物的身上也少了骨頭，就和咱們兩個上次在下水道裏……”

他停下話頭，因為他看到江佑把手壓在自己的肋骨上。

的确，“抽”這個說法，一聽就挺讓人難受的。

江佑掏出一把零錢放在桌子上，大步往門口走去。

羅遠人傻了：“哎！怎麽走啦？你不回去看組長嗎？”

江佑背對着他揮了揮手，推門出去，幾秒鐘後，門外傳來巨大的引擎轟鳴。

羅遠罵罵咧咧地結賬：“留這點錢夠幹什麽的啊？這特麽到底是誰請誰，老子還得倒貼！”

結完賬後，他對着剛剛江佑坐過的位置一個人“嘿嘿嘿”傻樂起來。

“就知道……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忽然，他的通訊器公頻裏傳出巴山雨略顯急迫的聲音：“各隊注意，森林公園裏又發現一具女性屍體，探測器探測到附近有巨大能量波動，相關人員立刻趕往現場，無人機圖像實時回傳系統，可以随時查看，外勤同事注意安全。”

江佑當然也聽到了。

新城區森林公園已經被封鎖了兩天，很多人聽說裏面發生了命案，紛紛猜測是不是殺手還在裏面，周邊的居民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都不太敢單獨走路，同時自覺取消了清晨廣場舞和晚飯後遛彎等活動，恐慌蔓延。

摩托車的聲浪響徹天際，向樓宇盡頭的那片茂密森林疾馳，路邊的年輕人紛紛投來豔羨的目光，老年人則白眼相送。

進入森林公園範圍後，江佑照着車上的導航，選取了一條直線路徑——哪怕那并不是一條真正的路。

寬大輪胎碾過花海，激起一大片姹紫嫣紅的花雨。

地面不平，他把身體重心放低，加大油門一口氣駛出幾百米寬的花海，以最短的時間到達公園正門廣場。

平時熱鬧的廣場門可羅雀，一大排整齊的小吃餐車都關着，沒有游客，也沒有賣氣球的小販。

寬大的歐式門廊前，四名穿着制服的一隊隊員持槍把守着，雖然普通槍械對森林公園裏的未知怪物來說并沒有什麽用，但它們對外昭示着一個訊息：危險，禁入！

他們老遠就看到花圃竄過來的摩托車，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當時這輛車停在臨時基地的時候，他們可是集體圍觀過的。

“江佑？”一個魁梧的男人走上來，皺着眉頭一臉挑剔，一副“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東西”的表情。

江佑在記憶的夾角裏翻出這個人的影像，第一次六組在鬧市區抓捕“YS729”時，這個男人曾經被他撞翻在地。

是他，被叫做“大力士”的一隊外勤人員。

多一個眼神都沒給他，江佑徑直往大門裏走去。

“幹嘛？這裏封鎖了！”

“上山。”

“沒得到隊長的允許，你不能上去！”

江佑帶着冰渣的眼神在他們臉上掃過，幾個人有點打怵，卻站在原地沒動，仍然堅定執行隊長的命令。

其實，王刻的命令只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是眼前這個人這幾天在基地裏惡評如潮，再次變成六組公敵。

江佑不耐煩地推開他們，大步往山裏走。

身後響起一陣槍械的“嘩啦”聲，江佑頭也沒回。

槍聲終究還是沒能響起來。

周圍一片沉寂，只有從山頂貫下橫穿樹林的風聲和偶爾傳出林間的幾聲鳥叫。

感知中看到的能量源都極其微小，那些是森林裏的小動物，遠處，偶爾有零星幾個人類大小的能量源，那些是六組的工作人員。

沒有感受到骨骼鏈條的存在。

有點不好的預感，他打開通訊器，連接到王刻平時行動時用的那個頻道。

“你們監測到的怪物在什麽位置？”

頻道裏，一大群人正在進行實時溝通，江佑突然冒頭，通訊器裏頓時一片安靜，氣氛一度十分尴尬。

十幾秒詭異的死寂過後，王刻清了清嗓子：“那個，江佑，你在哪兒呢？”

江佑：“森林公園。”

王刻：“哦，那就……按剛才說的，都各自分頭行動吧，注意安全！”

一片應答聲過後，頻道裏又安靜下來，間或還夾雜着一些竭力屏起的短促呼吸。

江佑想要再問位置，忽然聽到通訊器裏傳來韋一暝平淡的聲音：“是骨骼鏈條，你今天要對付他麽？”

虛弱的聲音有些突兀，讓江佑愣了片刻，他沒想過重傷未愈的韋一暝也在頻道裏。

他抿了抿唇，點頭，又想起對方看不到，開口回答：“要。”

“它比我們上次見到時變大了好幾倍，你小心。”

江佑聽出來他似乎有些氣喘，心裏就突然有點火燒火燎的，想要問候兩句，可一想到每一個通訊器後面都豎着一對好奇的耳朵，就放棄了。

“知道了。”

其實不用韋一暝說，江佑也知道，他這次完全感受不到骨骼鏈條的氣息，這說明，它的綜合實力已經和自己相當，甚至超越了自己。

王刻識相地報出了強大能量源的位置，江佑手裏沒有設備，看不到實時傳回來的畫面，但是聽王刻的意思，一隊的人已經把它給圍起來，并且調用了最強大的火力正在趕往支援。

還沒等他趕到王刻所說的位置，六組就借用當地軍隊的力量對那片區域開啓了遠程火力打擊。

一陣轟炸過後，一大片郁郁蔥蔥的樹林變成焦土，不少幾十年齡的大樹被連根翻起，殘枝敗葉散落的滿地都是。

“炮火打擊無效，能量源還在，并沒有發現衰弱跡象！”

“第七分隊請求靠近目标。”

“第六分隊請求接近目标。”

“第十分隊請求接近目标。”

通訊頻道裏很熱鬧，江佑嚴重質疑他們的人海戰術，但也提不出什麽實質性的意見，他加快腳步朝冒着黑煙的那片地帶跑。

骨骼鏈條的骨質極其堅韌，普通的火力肯定傷不到它，聽說在戰場上遇到它們的話，“蜘蛛”組織的人會用一種透明物質用飛機從高空朝它潑灑，那種物質會讓它關節聯合處的細小金屬迅速生鏽，導致它無法再活動，未知生物研究中心顯然沒有這種物質。

再往前，跟羅遠組隊做怪物獵殺者的時候，唯一遇到的一次骨骼鏈條，還是羅遠用鋼絲繩暫時把它捆住，江佑趁機在它的骨縫之間放了一枚相當珍貴的磁暴彈才把它炸碎，而那只骨骼鏈條成型之後的等級差不多只有A。

現在的這只明顯已經超越A級，達到A級頂層或者S級底層之間。

雖說他也因為基因改造實力不同往日，但……

他的手碰觸到口袋裏的藍色膠囊。

掏出來，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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