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見到對面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江佑,螳螂人愣了一下,接着大笑起來。
“江佑,你還是這麽沒主見。”
“真可笑,你過去一直都想模仿我,卻從來沒成功過。”
“這次也是一樣,殘次品!”
江佑渾身一震。
他再次動搖了,無法相信對面是一臺殺人機器,對方分明就有着從前的記憶和自身的情緒。
只不過,此刻的他,充滿了惡意。
牙關緊咬,他對螳螂人緩緩舉起了前肢。
森冷的月光下,影影憧憧的樓群之間,兩個金屬螳螂人戰鬥在一起。
螳螂人韋一暝的每一次攻擊都是用盡全力,江佑卻漸漸冷靜下來。
他真的能親手殺死眼前這個韋一暝,讓他的血濺在自己身上嗎?
這是他心裏一直以來的痛,他一直在擔心這一天的到來。
困難不僅如此。
起初,對于對方的進攻,江佑還有一點招架的力量,後來,他發現自己和對方雖然表面看起來完全一樣,但有着本質區別——他們的金屬材質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
對方的材質似乎更加輕便,卻更加堅固,他身上的甲葉已經被對方的前爪砍碎了好幾塊,這讓他漸漸産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在又一次近身接觸之後,江佑的前爪“咔”的一下被砍斷,飛落在老遠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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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佑頓時被卸掉了前沖的力道,一個踉跄,被對方的前爪一勾,再一挑,荊棘頭盔散落一地,他的前胸也被對方的另一只鋒利的前爪給抵住了。
螳螂人露出得意的冷笑:“怎麽樣?江佑,這回還不死?”
江佑沒有重新聚攏荊棘頭盔,他心灰意冷。
他沒法戰勝對方,或許他仍然不夠強大,或許……剛剛吃下第三顆膠囊就好了。
後悔沒什麽用。
他慘慘地笑了一下,像是嘲弄對方,更像嘲弄自己:“行,我死,動手吧。”
螳螂人呲起尖利的牙齒,露出一個無比貼合他外形的恐怖表情,然後,他揮起大刀,像是想要砍下江佑的腦袋。
江佑微微擡眼,盯着那映着森冷月色的刀鋒,心裏一片死寂。
“砰——”
一聲脆亮槍聲劃破天際,回音在樓宇間反複回蕩,在這靜谧的夜裏,驚飛幾只樹林裏栖息的鳥雀。
江佑愣住,他看到面前的螳螂人渾身一僵,然後“噗通”一下倒在地上,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會死于槍擊。
他并不是死于簡單的槍擊,而是死于顱腦裏炸開的子彈。
江佑眼看着他一點一點從內部被瓦解,那張熟悉的臉漸漸扭曲變形,頭骨慢慢塌陷,他身上的金屬一層層被腐蝕變得斑駁,浸在他軀體化成的發臭黏液裏。
整個過程不到半分鐘時間,江佑後退一步,良久,木然從地上挪開眼睛,擡頭,看着剛剛從不遠處小樹林裏沖出來的韋一暝。
他正彎着腰,由于脫力,不得不把身體的所有重量都支撐在膝蓋上,喘的像一匹狂奔了幾公裏的騾子,可那雙漆黑的眼睛始終高高挑着,像是黏在了江佑的臉上。
江佑的嘴唇抑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他重新看向地上那一灘被變色蟾蜍的酸液給徹底腐蝕掉的破銅爛鐵。
殺死他的,是自己親手做的酸液子彈,自己拿給韋一暝防身用,韋一暝卻用它殺死了……他自己。
那是這輩子他最仰慕的人!
江佑的腦子快要炸開似的,頭疼欲裂,以至于他的視線模糊的厲害。
他解除掉形态,抱住頭蹲在地上,眼睛卻始終緊緊地盯着地上的殘骸,仿佛一眨眼它們就會消失。
“江佑——”
“你沒事吧?”韋一暝見狀連忙跑過來扶住他,接着,他看到他臉頰上細微的反光。
那是眼淚?
韋一暝僵住了,心髒像是被猛地揪了一下:“江佑……”
江佑擡起頭,雙眼裏泛着血色:“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殺死他……誰允許你殺死他的……”
“我……”
像是突然失去了理智,江佑一把推開韋一暝,怒吼道:“你憑什麽殺死他?你有什麽權利殺死他?”
韋一暝跌坐在地上,江佑臉上是他從沒見過的瘋狂。
他還以為他永遠是不會有劇烈情緒波動的一個人。
“他……他要殺死你……”
“他要殺死我,關你他媽的什麽事!”
受傷的情緒在韋一暝眼中劃過,他默默轉頭看向地上的金屬碎塊,咬牙站起來,梗起脖子沖着盛怒下的江佑大叫道:“他要殺你,我就殺他!”
衣領被人猛地薅住,隔着衣服,他能感覺到抓着自己衣領的手在劇烈顫抖。
江佑咬着牙,雙眼猩紅滿臉淚痕,嘴唇哆嗦得像是狂風中的兩片樹葉。
他一字一頓的說:“他是我的……”
“我才不管他是誰!”韋一暝立刻大吼着打斷他的話,他不想聽,他突然覺得,自己如果知道了答案,或許會崩潰。
他猛地掙開江佑的手,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江佑我告訴你,他能為你做的我一樣能做到!只不過我生錯了時空,我會證明給你看,你給我好好活下去,好好睜大眼睛看着,你給我走着瞧!”
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把發愣的江佑抱住,把臉深深埋在他的頸窩裏,用力汲取他的味道——清冽,微甜。
韋一暝身上的溫暖曾經是江佑所追尋的,可是此刻他只想逃離。
他的脖頸上沾到一片濡濕,往下,是韋一暝鼻間呼出灼熱氣息,每呼吸一次,他冰冷麻木的心就跟着狂跳一次,即将枯萎下去的人生似乎正漸漸死灰複燃。
這種感覺來的太突然,他很難接受。
怎麽會這樣?
自己應該專心祭奠死去的那個人,或許應該為他陪葬,哪怕他剛剛還堅定地要殺死自己——他變成今天這樣,根源全在自己。
這一切本來就不是他應該承受的,如果沒有遇到自己,如果不是為了保護自己,他現在應該有十分美好、前途無限的人生。
現在,他死了。
江佑一把推開韋一暝,後退兩步,用飽含着各種情緒的目光看了韋一暝一眼,轉身離開。
韋一暝想去抓他的手腕,卻抓了個空。
“江佑……”
“別跟上來。”
黑暗裏,聲音像一頭因為失敗而頹喪離開自己地盤的野獸之王。
韋一暝站住,指尖顫抖地看着他一步步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
一個月後,第六行動組全體轉移到往內陸方向一千多公裏外的M市地界。
怪物巡查部門在M市遠郊發現了怪物的能量源,但是卻怎麽也找不到怪物的具體位置,只好把這裏封鎖保護起來,六組在C市的工作才一結束,總部就把棘手的事情丢給他們。
還好只是在遠郊,平時罕無人煙的地方,他們鬧出的動靜再大,民衆也是暫時安全的。
民衆是安全了,六組的人最近可是怨聲載道的。
因為周圍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建築,他們只能在山裏的平坦地帶搭建臨時房子,本來這也不算什麽,但偏偏現在是冬天。
一入冬,M市的冬天有零下十幾度,簡易取暖器什麽的實在是不太頂事。
清晨起來,大家在居住區拉開窗簾,差點被晃瞎了眼,天空不知什麽時候悄悄下起了雪,遠山近林被覆上了一片銀白。
吃過早飯,一隊分成好幾支小分隊照例出去巡查,車子就算加了雪地胎,也沒法在密林中前進,王刻他們只能步行。
一陣冷風吹過,王刻裹着厚厚的羽絨服,跳着腳罵街。
“夭壽啦!這些天殺的怪物,開蟲洞開到這麽鳥不拉屎的地方來!還挺能躲的吼?嘶哈嘶哈——”
“什麽鬼天氣啊!下的哪門子雪,才十一月份而已啊啊啊!嘶哈嘶哈——”
“抗議!要加薪,要休假,要——”
剩下的話讓巴山雨給捂進一頂羊毛帽子裏。
巴山雨把一頂嶄新的帽子直接怼到王刻臉上,他就像是得了寶貝似的,忙不疊地往腦袋上套。
可能是手套太厚的緣故,那頂錐形羊毛帽被他折騰了半天也沒弄明白哪邊是前哪邊是後。
巴山雨無奈,脫下自己的手套,幫他把帽子戴好,然後又把他羽絨服的帽子扣在上面,王刻的臉立刻就被埋在了毛絨絨的帽領裏,只剩下一條寬大的護目鏡。
“哈哈,王隊,怎麽跟頭狗熊似的,還走得動路嗎?”
曾笑帶着幾名一隊的人從旁邊快速經過,發出肆無忌憚的嘲笑,他們腳下踩着電動滑雪板,衣着輕便。
王刻氣得不行:“別嚣張,組長已經跟總部申請熱源服了,也不知道你這後勤組組長是怎麽幹的,這麽重要的事都想不到,還要組長親自操心!”
“哪個會有你辣麽怕冷哦——”曾笑學着王刻的家鄉口音,在拉開一段距離之後,又不知道從哪變出一個大雪球朝他丢過去,“啪”的一下,正中面門。
“哈哈哈哈——”
這回,連王刻身邊的幾個人都忍不住要笑噴了。
看着曾笑帶領自己手下的幾名得力幹将消失在茫茫雪海中,王刻有種自己養大的崽子被人搶走的感覺,他用力抹掉臉上的雪,恨得牙根癢癢,無奈技不如人。
其實曾笑他們現在的配置才是六組這次出外勤的标配,可是沒辦法,從小到大沒親眼見過雪的王刻就是學不會使用電動滑雪板或者雪地摩托這類交通工具,大概是出于對雪的天生敬畏,就很郁悶。
“行了。”巴山雨伸長胳膊費勁地摟住他的肩膀,“不會就不會,我們幾個這不是陪着你呢麽?”
王刻長嘆一聲:“我特麽頭一次感覺自己這麽廢。”
“正常。”由于王刻的衣服太厚,巴山雨摟着實在費勁,只好松開,把安慰方式改成拍肩膀,“你看,世界這麽大,你不可能适應每一種環境。”
王刻想了想,點頭:“丫的,全怪祖國的大好河山太遼闊了!”
“就是就是。”巴山雨用手套幫他擦掉護目鏡上的雪。
王刻:“還是老大對我好,百忙之中還記得我怕冷。”
眼看他要陷入自我感動,巴山雨立刻潑下一盆冷水:“得了,你沒看出來組長一直在沒事找事做嗎?他巴不得自己忙成陀螺。”
王刻瞪眼:“為什麽?”
巴山雨像看傻子一樣瞥了他一眼:“你說為什麽?我看他就不能閑,一閑着就盯住手機不放。”
“啊?啊……那個,老大該不會是染上網瘾了吧?”王刻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