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強迫自己入夢之後,江佑如願見到了母樹。

它依舊孤零零地站在那裏,像是一個幹癟的垂暮老人,身上除了滄桑的褶皺,什麽也沒有。

母樹無奈地問:“你多久沒睡覺了?就那麽不想見我?”

江佑輕松地笑了笑:“只是沒想清楚一些事,而且,确實不怎麽想見你。”

“為什麽不想見我?”

“你說起話來像個神棍。”

母樹不滿地晃了晃枝杈,審視他片刻,問:“那怎麽又來了?”

江佑頓了頓,直接質問:“有一種黑色金屬,表面有紫色的光,那是什麽?別說你不知道。”

草地上似乎是起了風,周圍野草刷刷作響,良久,母樹睜開眼睛,嘆了口氣。

“是原力合金。”

意外的表情僵在江佑臉上,他沒想到母樹真的知道,而且會這麽直接地說出來。

母樹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無奈地說:“你證明了你自己,你證明了我們之間的意志是相同的,現在我可以信任你了。”

江佑想了想:“你說的是膠囊的事嗎?”

母樹重新合上眼睛,似乎現在想起的是它不願意面對的痛苦回憶,沉默許久,才開口。

“我讨厭基因不純正的人類,我讨厭逆光世界和它的住民!”

“如果你為了加強自己而變成和它們一樣的東西,我就不會再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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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萬年了,逆光世界蠶食掉我所有的養分,當我無法再提供更多的養料時,它們終于把爪子伸向了平行時空的其他世界。”

“這是早晚的……我早就預料到了……”

“它們想要消除多重時空,所有的時空,它們想獨占我的養料,你明白嗎?”

“我是滋養平行時空的母樹,它們卻想要獨占我!我的養料因此失衡,這反倒造就了更多的平行時空,宇宙馬上就要失控了——”

說到最後,母樹有點歇斯底裏。

江佑被震驚到了。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眼前這棵半死不活的樹,每次都神經兮兮的,居然真的是“母樹”?

母樹喘了口氣,繼續說:“那種金屬,堅不可摧,它來自逆光世界,可以根據逆光世界的意志而變幻。”

答案并不意外,江佑早有心理準備,他問出了最想知道的問題:“它可以操控生物嗎?”

“可以,一切生物,包括逆光世界的生物,這也是怪物軍團的由來。”母樹回答,“其實,原力合金是我的種子,它蘊含着我的精神力和所有見聞,當然也帶有我的印記。”

母樹聲音變得悲怆:“我的一切……我的精神,我的能量,我的子嗣……都被奪走了。”

江佑捋了捋。

“所以說,原力合金現在是屬于逆光世界的東西?”

“沒錯。”

“那為什麽會出現在其他時空裏?”

“當然是逆光世界的主人送過去的!”

逆光世界的主人。

這個詞彙第一次進入江佑的詞庫裏,不過想想也挺正常的,那麽大規模的怪物,當然應該有一個領導者。

兩個不同時空的組織,卻都擁有逆光世界的東西,這是不是說明,他們和逆光世界有聯系?

江佑脊柱裏升起一片涼意,聞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被改造的那些人,包括自己,包括羅遠,是不是都是陰謀裏的犧牲品?

想到羅遠,江佑問:“被原力合金操控的人,有沒有辦法從操控中脫離?”

“意志力堅定的人可不那麽容易被操控,或許還有短暫的自我意識,不過就算是意志力強的人,肉丨體或精神極端脆弱的時候很容易被趁虛而入,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因素,原力合金植入體內的大小跟操控效果成正比……怎麽,有什麽人被操控了嗎?”

【原力合金植入體內的大小跟操控效果成正比。】

不知道為什麽,江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螳螂人身上綴着的密密麻麻的黑色甲片,心髒頓時像被捏住了,窒息般的疼。

“你怎麽了?”母樹的聲音低沉下去,感受了片刻,哀傷地說,“你很難過。”

江佑臉色有點難看,強撐着擺擺手:“如果他沒法自行脫離操控,我要怎麽做?”

“殺死操控者,或者,殺死被操控者。”

“我怎麽才能知道,誰才是躲在背後操控的人?”

母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只可能是一個人。”

“誰?”

“逆光世界的主人。”

川流不息的馬路上,黑色越野車飛快在車流中穿梭。

韓鯉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訂了明天一早去往地球另一端的機票。

車緩緩駛入豪華別墅區,停進一棟三層別墅前的院子裏,韓鯉終于松了一口氣。

總算到家了,安全了!

他小跑到二樓書房,開始收拾東西。

證件,現金,手表,小金飾……一切值錢的東西。

他不打算再回來了。

韓鯉快五十歲了,仍然是一個人,他不相信任何人,更不想有一個女人時時刻刻睡在自己身邊,并且來分享自己的財富。

現在,他更加慶幸這一點。

東西被整理成一小箱,韓鯉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機——晚上九點三十一分。

睡一覺,明天一早就可以離開這裏,去地球的另一端去過安逸的生活了,什麽研究中心,什麽怪物,誰愛抓誰就去抓,反正有錢就等于擁有一切,包括換取別人的生命和自己的生命。

轉頭,書房門下面的縫隙裏沒有透進來一絲光,院子裏也是一片漆黑。

他這才想起來,他回來的時候是傍晚,他已經在書房裏呆了四個多小時了,晚飯還沒有吃。

伸了個懶腰,脊椎發出骨節的脆響,舒服惬意,一如他此刻放松的心情。

正當他打算去廚房搞點吃的,走廊裏忽然響起了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

是誰?

韓鯉心底忽然湧起不安。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院子的鐵門,嚴絲合縫地關着,還上了鎖,和他記憶中的一樣。

轉念間,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前,書房門整體都是實木的,他看不到外面的人,外面的人也看不到他。

“咚,咚咚!”

外面的人居然在敲門。

這禮貌來得突然,讓韓鯉忍不住顫巍巍地問了一聲“誰”?

問話居然得到了回答:“老韓,我。”

是陸北陵的聲音,只是這聲音對現在的韓鯉來說,如同噩夢。

他是怎麽進來的?

韓鯉的冷汗涔涔而下,他想求救,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機,卻忽然想起來本應該住在樓下的寇飛銜已經死了。

是的。

他的外甥,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寇飛銜,他已經死了。

韓鯉的腦子裏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他分明記得這件事,卻好像很遙遠似的。

是的。

在寇飛銜死後,他居然一直在跟韋一暝和那個基因改造人糾纏,而不是替他傷心,就像是被權力和面子蒙蔽了作為一個正常人的情感。

是的……

韓鯉的腦子突然一陣劇痛,那些消失了幾個月的聲音再次湧腦海。

他驚恐地望着那扇門,甚至不清楚剛剛外面的腳步聲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老韓,開門?”

韓鯉搖着頭後退,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他瞥到了書桌,連忙鑽到下面,渾身抖得像篩糠。

不對勁,不對勁!

所有人,所有事都不對勁!

“吱呀——”

門開了,陸北陵得不到他的回應,慢慢推開房門,書房裏通亮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投進走廊裏,拉扯出詭谲的人形——又不完全是人形。

他勾起嘴角,陰恻恻的笑聲就傳遍整個房間。

“老韓,要出遠門嗎?”

他慢慢走進來,長長的蠍尾豎在身後,頂端的彎鈎上淬滿黑色的毒液。

悠閑的腳步在屋子裏慢慢轉着圈,就算路過韓鯉眼前也沒絲毫停留,輕松的語氣像是在聊家常。

“既然你都看見了,就別活了。”

“其實我早就看到你手裏拿着的東西了,你還遮遮掩掩的,真是可笑,那麽為什麽我在總部不殺你呢?想不想知道?嘿嘿……”

“因為你制服上戴着記錄儀啊,傻子……如果不離開總部,按你原先打算的去找韋一暝問清楚,說不定你還能找個借□□下來,可是你急于找死,我就只好動手了!真是個蠢貨!”

“知道我為什麽讓你來主管行動組嗎?正是因為你蠢啊,你夠蠢,膽小,貪財,這樣才容易操控,那位大人的傳送地點才安全……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中堅力量了?”

“知道我為什麽一定要把六組交給韋一暝嗎?因為你看不起的那個基因變異人……因為韋一暝對他來說很特別啊……想要留下江佑,寇飛銜不行,只有韋一暝。”

“呵呵呵——”

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以韓鯉的智商,一時之間很難理解這些話的意思,但他捕捉到了一個訊息,韋一暝是關鍵人物之一。

韋一暝……

韓鯉驚恐地看着幾條節肢動物的腿從自己面前經過,他捂住嘴,眼睛瞪的滾圓。

趁它剛剛過去,他擡手摸到桌邊的手機,顫巍巍打開微信,卻想起因為雙方一直以來的矛盾,根本不可能有這種朋友間才有的聯系方式。

他又慌慌張張打開研究中心內部通訊錄,找到韋一暝的號碼,撥通。

沒人接。

韓鯉絕望了,他的手抖得更厲害,連手機都拿不穩,點了幾次才按中了“信息”圖标,給韋一暝的號碼發消息。

信息才寫到一半,餘光突然掃到一個碩大的頭顱。

陸北陵彎下腰,腦袋幾乎要伸到桌子底下,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容,嘴巴幾乎要咧到耳根。

韓鯉渾身一抖,手機掉到地上。

下一刻,他被陸北陵的蠍鉗夾住胳膊,硬給拖出了桌子底下。

“啊——”

韓鯉驚叫起來,在被拖出去的那一瞬間,他胡亂抓撓着,救命稻草一樣想要抓住什麽,卻只在落在地上的手機屏幕上留下幾個模糊的指印。

“不,不不——啊——”

叫聲停止了,鮮血順着地板的縫隙向四面八方擴散,慢慢流到房間各個角落,房間裏恢複了安靜,只有吊燈不時發出幾聲痛苦而嘶啞的呻丨吟。

“啪!”

日頭升起,燈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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