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定了婚約,又毀了婚約,不就相當于結了婚,又離婚嗎?

說前夫,未嘗不可。

男人聽到了這個八卦,聲音提高了八度:“前夫?”

“嗯,”趙二有了一些傾訴欲,說:“是前夫,我們是隐婚,他父母都不知道,後來,他遇上了漂亮的小姐姐,就把我甩了。”

趙二突然發覺,自己真是越編越像那麽一回事兒,這麽長時間以來,她第一次開口和別人說自己的煩惱。

“他爸媽知道我們隐婚,一聽說我家沒錢,催着他和我離婚了。我今天來,就是找他離婚的。”

男人的眼神裏晦暗不明,仿佛是聽進去了,他問:“離了嗎?”

趙二低頭,說:“快了。本來說好一起走的,他自己丢下我先走了。”

她還有話對他說的,沒想到他又丢下她了。

男人有些替趙二打抱不平:“沒什麽可傷心的,如果僅僅是因為他們的無知導致你現在的不幸,你更要努力站起來,讓他們對你刮目相看!”

他緊握拳頭,對着趙二加油打氣。

趙二愣住了。那些被說病秧子的畫面,那些對趙家的閑言碎語都劃過眼前。

她聽到了男人的再次反問:“你難道不想證明自己嗎?”

自從身體垮掉了之後,趙二和趙家對她的期望只有一個,那就是想辦法延長生命,健康地活着都遙不可及,又怎麽會做它想。

她從來沒有思考過,如果這段生命就是這麽短暫,無論如何都無法拯救,自己該怎麽辦。

即便沒有夢想,她應該留下點什麽。趙二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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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傳來一聲車鳴聲,一束遠光燈直射過來,照在趙二和男人身上。

男人擡手紳士地護住了趙二的眼睛,對着那團光亮罵道:“哪個傻逼?”

“趙小姐。”

趙二扒拉開男人的手,看到了穿着白色T恤和黑色長褲的沈延舟,她一下站了起來。

他的離開和出現都挺突然的。

“你前…”男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趙二捂住了嘴巴,她對男人做了個閉嘴的手勢,悄聲說:“他脾氣不好,千萬別提這件事。”

男人不再說話,握着手裏的報告單,看着女孩慢慢走向沈延舟。

然後又看到她回頭,那一瞬間,他的心裏亮了起來,像點燃了希望。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趙二問,她和他聊了那麽多,還不知道他叫什麽。

“溫一鳴,溫水的溫,一鳴驚人的一鳴。”男人期待趙二回來把他手裏的報告單拿給沈延舟,沒想到對方不再問了。

而是說:“我叫趙晚慕。”

趙二指了指天上無邊的暗夜,說:“今晚的晚,羨慕的慕。很開心認識你。”

趙二說完,跟着沈延舟上車了。

車門剛合上,溫一鳴又去敲了敲窗戶。

沈延舟對司機發命令:“走吧。”

趙二卻說:“停一下。”

司機覺得大事不妙,一時不知道該聽誰的。

他在後視鏡裏看後排的沈延舟,見對方沒有說話,便知道他的意思,于是搖下了後排的車窗。

趙二以為溫一鳴會把報告塞給他,沒想到,對方遞過來一把黑色的傘。

“南城雨多,出門記得帶把傘。”溫一鳴解釋,手裏卻緊握着那一疊報告單,他想,人有時候确實應該學會功利,但這樣的他,和他讨厭的那些人又有什麽區別。

趙二接過傘,沖溫一鳴甜甜一笑,說:“謝謝你,溫一鳴。祝你夢想成真。”

車窗搖了上去,車也漸漸遠去。

沈延舟看着仍看向窗外的趙二,終于開口說了再次見面的第一句話:“別上當了。”

趙二扭頭看向沈延舟,她還以為兩個人要沉默一路。

沈延舟被趙二看的有些招架不住,他又默默把頭轉向窗外,冷冷解釋道:“他已經找過我很多次了。”

“那你會投資他的那個男團養成計劃嗎?”趙二平靜的問道。

她知道自己等來的或許只是沈延舟敷衍的回答,但她寧願聽到他敷衍的回答,也不想這一路是兩個人的沉默不語。

車廂裏只剩下安靜,趙二沒想到沈延舟竟然開口了。

“不會。沒有人看好它。”簡潔明了。

趙二彎起嘴角笑了笑,和她想像的回答一樣,一個字不多,一個字不少。

沈延舟看到了,語氣有些不悅地問:“你笑什麽?”

看,她笑也是罪。

趙二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在笑什麽。

“我爺爺說過,有沒有人看好,從來都不是投資或者不投資的理由。”

趙二的話刺了沈延舟一下。他差點都忘了,作為趙家的後人,再怎麽不好學,也有這方面的頭腦,他确實有點把她當白癡了。

但沈延舟又怎麽肯對一個曾經想讓他死的人低頭。

他冷冷的諷刺:“趙小姐還是這麽聽你爺爺的話。”

趙二聽出來,沈延舟心裏有氣,但她今天不想和他計較。

車駛上了南城大橋,江面突然又燃氣了幾簇煙花,然後一簇接着一簇。

煙花祭每年都要燃放大量的煙花,結束的時候,工人們還會檢查是否燃燒完畢,然後把剩下的逐個點燃。

多的時候,又是一次好的觀賞機會,他們都管它叫花開二度,是個好彩頭。

趙二很幸運,遇上了。

她也沒計較沈延舟的諷刺,而是問:“我能打開天窗嗎?”

她的聲音裏帶着無法掩藏的喜悅,讓沈延舟再生氣都無法拒絕。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

趙二又問:“那我脫鞋踩在座椅上嗎?”

她簡直是在沈延舟生氣的邊緣作死。

沈延舟冷冷看趙二一眼,不知道她在耍什麽花招,于是說:“我要是說不能呢,你難道不會踩嗎?”

沈延舟的話裏帶着趙二無法理解的敵意。但她也懶得想了。

反正,她對他沒有任何惡意。

“你要是說不能,我就不踩了。”趙二的語氣倒還是友善,讓沈延舟有幾分不舒服。

他又冷冷地“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趙二脫了鞋,鑽進天窗裏,迎着夏末的風,看着眼前的零星煙火綻放,她突然鼓起勇氣,練習了一下微笑,做好準備後,朝車裏問沈延舟。

“你要和我一起看嗎?”

一秒的時間,趙二卻覺得有一輩子那麽漫長,而在這漫長的等待裏,她竟然還心存僥幸,希望沈延舟答應她。

沈延舟看都沒有看她,将頭扭向一邊:“不了。”

趙二上一秒還在笑,下一秒直起身子,在溫熱的風中時,眼淚卻一串接着一串落了下來。

她覺得自己好傻。

明明知道他不會答應,卻還要多餘的再問一遍。

曾經,趙二總覺得沈延舟對自己過于冷酷,可某種程度上說,她又清楚的知道,他的殘酷是命運對自己的仁慈。

姑姑說的對,這個世界上那麽多人,她不是沈延舟不可。

一切都是她的執念,是她的不甘心。

煙花的綻放只在一瞬間,她不想還沒有綻放就結束了,她不想在喜歡沈延舟這件事上,永遠的無疾而終。

不想她十年漫長的暗戀以恨為終端,不想以沈延舟渾身是血的場面潦草收場。

就算是為了自己負責,她也不應該留下這樣的一個結局。

往事乘着風,一件件撲面而來。趙二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在病魔的折磨下,因為“喜歡沈延舟”這件不為人知的秘密上,有了一點點開心的理由。

她閉上眼睛,張開雙臂,感受時間的流淌。

這些年,都浪費在沈延舟身上了。

趙二,你該去做應該做的事情,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

她對自己說。

車窗打開後,車裏灌了熱風進去。

沈延舟擡頭看趙二,只能看到半截身體。

他突然想到了定婚那天,他丢下她,一個人跑去看了煙花。

後來煙花沒看成,沈趙兩家如今也決裂了。

她說過,她喜歡他。無論是不是真心,至少不應該踐踏。

那天,終歸是他的不對。這次她邀請他,他又拒絕。

他好像從來沒有答應過她哪怕一件事。

沈延舟有些愧疚,他攥緊了手掌,正想要站起來,卻看到趙二收回了身子。

大夏天的,她穿着長衣長袖,似乎很怕冷。

不知是出于哪種情緒,沈延舟主動問:“你看完了嗎?”

語氣還是冷冷的。

趙二聽了,還以為他是不耐煩,趕忙說:“看完了,把天窗關上吧。不好意思。”

沈延舟只覺得“不好意思”刺耳,他沒說話。

車駛過了南城大道,司機才問:“沈先生,先送您去機場?”

沈延舟“嗯”了一聲。

她用餘光看了一眼趙二,她低着頭,短發擋住了臉,看不清是什麽情緒。

他突然意識到,她好像剪頭發了。

車裏的沉默,有些尴尬,司機都覺得有些煎熬,他看着後排兩個人,坐的有些遠,中間的距離還能再加兩個人。

好在,時間很快,司機看到南城機場了。

下車的時候,沈延舟只吩咐司機說:“把趙小姐送回軍區大院。”

趙二攔住了,她鼓起勇氣和沈延舟說:“我能不能去送送你。”

沈延舟動了動喉結,要答應的時候,只聽趙二趕忙解釋:“我只是有話想跟你說。”

說完,趙二又覺得不對,這個樣子好像只會讓沈延舟誤會自己對他還死纏爛打,于是她又補充道:“不是你不想聽到的話。”

沈延舟答應的聲音混合在關閉的車門聲中,趙二沒聽到。

但她還是追了過去。

兩個人仍相繼無言地走了一段路程,趙二走得難過,她把這段路當做自己和沈延舟的最後一次相見。她喜歡了他十年,統統不作數了。

到登機口的時候,趙二才開口。

“之前的事情,是我有些偏執,也有些不顧你的感受,不管你信不信,那不是我的本意。”人來人往間,那個人人都豔羨的豪門千金趙二小姐開始了自己的反思。

她沒有說是什麽事情,但沈延舟卻聽得懂。

他看到趙二從口袋裏掏出一瓶藥膏,遞給他,然後說:“這是我從我的主治醫師那裏拿的,他老婆是整形醫生,送的藥膏不留疤,你可以試一試。”

趙二看沈延舟無動于衷,便輕輕托起他的手,把藥膏放在他的手掌裏。

沈延舟只覺得她手掌冰涼。他看着一舉一動,沒拒絕,也不明白。

然後他看到趙二擡頭,沖他甜甜一笑,輕聲說道:“抱歉啦。還有,一路順風。”

趙二說完便轉身走了。她不想讓他看到她懦弱掉眼淚的樣子。

十五歲那天,她喜歡了一個人。後來,她的生命裏只有他。

她道歉,她祝福,她盡力體面,不是因為她自尊心強,不是為了趙家,是為了她那漫長而不為人知的暗戀。

她想給自己最好的結局,哪怕它仍然是個悲劇。

作者有話要說:

吼吼吼,再見啦,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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