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許景尚離開後,趙二為了節省經費,和大家說明了原委。一二百號人,說解散就解散,大家心中都不快,可又覺得慶幸,至少該拿到的都拿到了。

執行導演大飛是趙二的師兄,會議解散後,他悄悄把手裏的紅包又塞進了趙二的包裏,趙二發現後,便追了出去。

大飛看得開,他揮揮手,說:“趙二,咱們認識也有四五年了,跟我別見外,這件事還沒有做成,也還沒有徹底失敗,留着點,等以後劇組重組的時候再來找我。”

趙二點點頭,她收下了紅包,說:“謝謝你啊,師兄。”

大飛點了支煙,搖搖頭,說:“回頭散夥飯別忘了叫我。我聽趙小喬說,明晚有個散夥飯。”

趙二沒聽說,以為趙小喬沒來得及告訴她,誰知在大夥都散去後,趙二又迎來了一拳重擊。

趙二和趙小喬兩個人走在南城大道上,身旁就是江河,落日遠遠地墜落江中,帶着點燦爛的餘晖。

他們無聲了很長時間後,趙二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有想過,許景尚被挖走後,接下來被挖走的可能是誰。

顧蘊是那種不惜一切手段,寧願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的人。

是趙小喬先開的口:“趙二,你給我透個底,你還打算拍這部戲嗎?”

如果趙二執意繼續拍這部戲,她不知道她做這樁賠本買賣的動力是什麽,是錢多,還是一時起意?

趙二如實以告:“我只是想向大家證明我自己,可是我發現證明自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尤其是身為趙家人,尤其是向喜歡的人。

天有些悶,趙二零散地頭發被風糊在臉上,她看着眼前波動的江面,幾乎已經想到趙小喬要說什麽。她不願意再多說。

“我當然知道,可是……”趙小喬忍不住說道:“我們是一群不專業的人,很有可能要面臨失敗的結局。可是,趙二,我擔心自己輸不起。”

她做過房地産,當過銷售,甚至還在大街上刷過廣告,如今有了一個成名、擺脫底層生活的機會,她一定要牢牢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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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開始,她的願望很純粹,就是想要寫出來這個故事,然後把它拍成一部劇,即便是一分錢沒有,她也在所不惜。

可如今已經寫出來了,她的願望也不純粹了,她不甘心這部劇變得藉藉無名,它明明可以被更多人看見。

許景尚被人挖走後,有人來問了她劇本的事情,是顧氏娛樂。

顧氏生産出那麽多的精品,只要是有追求的人,都會選擇顧氏。如今她有了機會,為什麽要放棄。

趙小喬忍不住把自己被挖的事情告訴了趙二。

“趙二,抱歉,我們明天吃個散夥飯吧。”趙小喬不敢聽趙二的回答,轉身走了。

趙二望着江面,眼睛裏起了霧氣。她沒有挽留趙小喬,也不知道要拿什麽挽留。

其實,她挺自卑的。身為趙家的千金,被羨慕是常事,宴會上,總會有人主動過來搭讪,她從不受人冷眼,即便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也總是被包容。

可趙二不稀罕這些。她知道,那些羨慕她的人裏,沒幾個是認真的,那些谄媚的人裏,有不少人轉身便笑她,那些不真心的人和事,她從來不放在眼裏。那些實在太唾手可得了,有錢就可以。

可錢,也只是爺爺賺的,和她趙晚慕沒有一分錢的關系。抽離趙家,她就是一個身無長物的廢物。

趙二忍不住想,沈延舟大概也是這麽看她的,所以才看不上她。

趙二太想證明自己了,她想閃閃發光,吸引沈延舟的注意,然後再惡狠狠地告訴他,我不喜歡你了。

也想聽別人真心地誇贊。

她想戴上世界上最璀璨的王冠,而不是趙家二小姐這頂。

趙小喬晚上沒有回到趙二的公寓裏。

趙二也沒勸,如果一個人已經下定了決心,她說的再多,都是勉強。就像她和沈延舟的婚事,他們原本可以有一個更好的結果,是她親手搞砸的。

趙二不想鬧僵。

大晚上的,她回複了趙小喬一句話:“我理解,祝你馬到成功。”

趙小喬走後,張媽又歡快地回到了趙二的身旁,每天做飯、社交,忙得不亦樂乎。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

散夥飯,是趙二定的酒店,一家五星級米其林餐廳。

她這個人,總是希望分開能夠體面。

大夥看了周圍的裝潢,情不自禁地豎起了大拇指,一位負責群演的師哥說:“趙二行啊,雖然說你這前夫有點薄情,但對你是真的大方。”

趙二笑了笑,沒解釋太多。反正現在團隊的核心成員在趙小喬那個大嘴巴的宣傳下,都知道她曾經有過一個很有錢的前夫。

趙二覺得這樣也不錯,只要沒人知道她是誰就行。

這頓散夥飯吃的十分不痛快,有位師姐說:“趙二,如果這個局你還能攢起來,還來找我。我一定奉陪,因為你這個人沒心眼,不會虧了我們。”

趙小喬緊緊地握住了酒杯,打破了好不容易熱起來的氛圍,她問說話的師姐:“張可,你還記得當時上影視課的時候,你說過什麽嗎?”

張可看趙小喬少有的嚴肅,問:“我說什麽了?”

“你說,這輩子一定要做出一部拿獎的戲,不然不是人。”

“所以呢?”趙二已經注意到事情發展的方向不對,她試圖站起來緩和氣氛,被趙小喬生生按了下去。

“所以?所以如果這個劇本只有我們這幾個不專業的人玩下去,這輩子都得不了獎!”

趙小喬說出的話,戳中了一些人,也刺痛了一些人。

張可嗤笑了一聲,說:“趙小喬,你別忘了,如果不是人家趙二拿離婚的錢來投資你,你能完整的擁有兩三個月寫小說的時間嗎?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張可和趙小喬一來一往,火藥味十足。

趙小喬忍住一腔憤怒,說:“是,沒有趙二,我确實沒有自由的三個月,可劇本我早晚會寫出來。張可,你別站着說話不腰疼,如果你花了很長的時間終于寫出來了,還有專業的團隊要拍,我不相信你不會動心。”

桌子上突然冷了起來,幾乎有一半的人都說服了,大飛打破了尴尬的局面說:“行了,大家都是師兄妹,就不要吵了,總之,我們一起敬趙二一杯,從十月到現在,兩個月的時間,讓我們做了一把影視夢,就像回到了校園一樣,多開心。”

趙二也拿起酒杯,趁熱打鐵地說:“人各有志嘛,大家還是很好的朋友。”說完,她幾乎是一飲而盡。

冰涼的香槟下肚,趙二只覺得胸前一陣冷意,就像幾個月前在沈家露臺上喝下的那杯酒一樣,心裏十分不是滋味。你留人,別人說你自私小氣固執。你不留,又實在不夠大度。做人真難,裏外都容易不爽。

趙小喬冷着臉,但還是和趙二說了“抱歉”。

趙二嘴上笑着說沒關系,心裏卻有些難過,她第一次覺得“對不起”這三個字實在輕飄飄。

這頓飯幾乎是不歡而散。

趙二是最後離開的,她到一旁結賬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賬單已經被結過了。

“是一位先生給您結的賬。”服務員又拿出了結賬時的簽單,遞給了趙二說:“這是他的簽名,不過看不出名字。”

那張單子上流動着黑色的線條,只是一條波浪線,波浪線上有一個點。

趙二有些不可思議,問:“是他幫我結的?”

那是沈延舟的簽名,她以前見過。她不敢相信,沈延舟怎麽可能會出現在南城,又為什麽要為她買單。

可那簽名,應該錯不了。

趙二問:“那這個人走了嗎?”

服務員微笑着點頭道:“還沒有,如果您要去找這位先生,可以跟我來。”

趙二擺擺手作罷,說:“我把他的賬單也結了吧。”

她才不想欠他的,一點都不想。

服務員有些迷惑,不懂這是人類的什麽新行打情罵俏的方式,有些不知所措。

但鑒于趙二的堅持,他只能去結了沈延舟的單子。

結完賬,趙二繞過酒店的露臺,到門外打車。這個時間點打車不算容易,尤其是還下起了雨,趙二等了好一會兒。

身後突然想起了輕微的腳步聲,那個腳步聲到趙二身後便停了。趙二覺得奇怪,便扭頭。

結果看到了沈延舟。

許久不見,他整個人似乎變得柔和了,至少眉眼間沒有從前那麽冷了,恨不得要殺了她一般。

趙二有些局促,她和沈延舟從上次一別後,應該有三個多月沒見到了,分別的時候,南城還是盛夏,如今,已經進入了冬天,她也從薄薄的長袖換成了厚厚的棉服。

她以為自己呆在南城,她和他從此就再也見不到面了。

沒想到,還能這麽突兀地遇見。突兀到趙二都不知道如何打招呼,她看着沈延舟的臉,反射性地低下了頭。

時間仿佛停滞了一般,她不說話,沈延舟也是。

趙二只覺得自己最好不要當主動的一方,萬一對方根本不想搭理她呢?

沈延舟也有些踟躇,自從上次看完情書後,他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趙二,見到她不知道應該像從前一樣,還是應該要笑一笑。

今天見到趙二純屬偶然。爺爺決定讓他負責南城新的業務,他便約了朋友了解,沒想到剛進來,就看到趙二和一群人說說笑笑。

他記得12月12日,她十八歲生日的時候,他們訂的婚,今天恰好就是。沈延舟沒有做他想,幫趙二付了錢,沒想到他這邊剛結束,服務員就說那桌的女孩子過來結了賬。

沈延舟追了出來,看到趙二熟悉又陌生的後背,停住了腳步。

她背對着他。他不知道該叫她什麽。

“趙二。”

沈延舟剛叫完對方,便看到趙二看向他的眼神,盛滿了水,水面蕩漾着,倒映着震驚。

沈延舟忽視掉,問:“你要走了嗎?”

語氣猶如一條直線,不帶任何情緒。

趙二有些不知所措,她點點頭,沒說話。兩人再次陷入僵局。

“那我送你。”沈延舟的喉結上下滾動着,他說出這句話,自己都覺得別扭。

他沒別的意思,夜黑車少,放任何一個女孩子,他都不會袖手旁觀。

“啊?”趙二不是很能理解沈延舟的所作所為。

他看到她,應該先跑才對。

趙二以為他是客氣,沒答應,笑得人畜無害,仿佛兩個人之間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她拒絕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我打車。”

沈延舟看出趙二的防備,想要緩和氣氛,他稍稍往前走了一步,正要開口說話,卻看到趙二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沈延舟愣了一秒,但還是開口了:“天下着雨,車應該很難打。”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遠處的出租車打着雙閃開了進來。

趙二指了指趕過來的出租陳,心裏有些慶幸地說:“車到了,我先走了。”

“趙二。”再次喊出這個名字時,沈延舟心裏也有一絲慌亂。

趙二回身看他,他從自己的車裏翻出一把嶄新的,連标簽都沒摘下的傘遞給她,說:“下雨了,回家注意安全。”

趙二接住了傘,說:“謝謝,那我先走了。”

開車門的一瞬間,她才聽到沈延舟的話:“到家發消息。”

“你有我的電話吧。”

沈延舟話音剛落,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那個號碼的消息框裏,躺着無數條石沉大海的短信。

沈延舟倒是先不好意思起來。

但他卻聽到趙二的回應,她社交性的笑了笑,坐上車便走了。

他不知道,趙二其實連那把傘都不想收,更何況是給他打電話。

她早都把他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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