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父親
江予這一次一戰成名恐怕是所有人都沒有料想得到的。但是他确實已經成功引起了南條大部分人的注意,這背後居功至偉的無疑就是南條論壇上那條廣為流傳的帖子。
而江予也可以感覺到少昊們對于他的态度終于有了一點轉變。這轉變又劃分為兩種,一種因為江予奇特的表現而對他感興趣,将他提升到一個值得交朋友的等級上來并且也這樣行動了,而另一種則是持冷靜觀望态度,既不過分熱情但至少已經認可江予作為少昊的存在。江予對于這樣的轉變卻并不高興,相反他卻更加擔憂起來。不管帖子裏說得到底怎麽神乎其技,他沒有那麽強悍沒有那麽厲害是事實,這不可改變。他也不可能因為什麽東西而在短時間內成長成為一個可以讓人仰望的人物。而別人對他的期望越大,對他越感興趣,到最後了解到他只是個虛有其表的渣渣,那麽他将來的日子會更不好過。
但是江予他沒有辦法阻止,只能小心翼翼,不動聲色地避開那些好朋友。
“所以這是個好機會啊,你總是這樣看低自己,其實阿玉從某個方面來講大概是我認識的人中最厲害的了吧。”章淮攬住江予脖子,挑眉嬉笑道。
“胡扯,我不想和他們混一起。”
“也是,再怎麽說也不是一個圈子的,玩不來也正常。”
“圈子真的是一個很微妙的東西呢”江予擡起頭望向遠處漸落的夕陽,橘色餘晖在他淺色的瞳孔中色彩斑駁。
“你想回來随時都可以,光憑那些人是掀不起什麽風浪來的。阿玉,我一直在等你自己主動走出來。”
“那裏并不适合我的,我不想回去,你也不用勸我。現在這樣不也很不錯嗎,為什麽非得要進去圈子裏去呢。”
“阿玉……你不可能永遠都游離在外的,你遲早得……”章淮對于江予一直這麽縮頭烏龜一樣将自己封閉在他那個小世界裏感到頭疼。
不管怎麽說,他也是江家的少爺,黨派間的利益之争是必要的,而這些争鬥光靠一個人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需要拉幫結夥,同盟黨羽。這些年圈子裏沉沉浮浮,鬥來鬥去的還是那些個人。章淮為了站穩腳跟也吃了不少暗虧,別看他在江予面前像個笨狗熊,聽話忠犬。在外面,魔王章淮的名號就是一個象征,就是一個标志。爾虞我詐,笑裏藏刀那些事他實在太多了。章淮在外人看來根本就沒必要為了在圈子裏争頭一份而煞費苦心,瞧瞧他的背景身份再加上他自己雷厲風行的風格,壓根就沒多少人敢惹他。可是章淮還存了份心思。他得給江予鋪路啊。
圈子裏新貴族舊貴族的階級矛盾不是一天兩天了,江予他不露面不等于大家都把他排除在外。他遲早是要回來的,這裏才是他應該待的地方,這裏才是值得他待的地方。但是圈子一旦成型時間長了之後,新的夥伴再加入難免會有波折,更何況是這種權利交替格外敏感的地方,江予又沒有人脈基礎。所以章淮只有确保自己有能力在江予回歸之後,把所有會威脅到他的事全部給扼殺在搖籃裏。
可是,江予實在太蝸牛了。因為江濉把自己完全縮在殼子裏算什麽事嘛。
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跟他提他的父親他的弟弟和叫他太子爺。章淮每次拐彎抹角地想要從這幾個方面把慢吞吞走在後面的江予給往前推時都會被江予難得地張牙舞爪給擊退。也是只有在這個時候章淮才能感覺得到他家阿玉其實也是有攻擊性的。
“這麽多年我都可以堅持不入圈,沒道理以後我也不行。總之我不想去。”
江予斬釘截鐵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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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進去了,以後他再想離開就難了。
“你這個犟勁也不知道是遺傳誰的。算了你不想我也不強迫你啦,你自己開心就好。不過要脫離什麽的你還是別亂想知道嗎。”章淮擡手揉亂江予一頭黑毛。
“你家車來了,還不趕緊上去。”
“阿勒,我不是叫不要來接嗎怎麽這司機也目無紀律了居然無視長官的命令。”
“你說在你家是你母親的命令更有優先執行權還是你的。”
“好吧……那阿玉我先走了。有事call我,我電話全天候待機的。”
“我知道,小心我半夜打過去騷擾你。”
“嘿嘿,我可不怕。我五分鐘內就能再次睡着,你該擔心你自己還能不能睡吧。”
“你這家夥……”江予不由失笑,然後看章淮利索的一下鑽進了那輛紅旗裏。
看着紅旗轎車絕塵而去,江予才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集叔,你把車停在另一條街吧,我走過來就成。”
“嗯,沒關系的。”
“也不是,就是我想在那條街買個東西,你別亂猜啦。”
“嗯嗯,好。怎麽會呢,我才不會迷路呢。”
“安啦安啦,我現在過去了。”
江予挂掉電話,拉拉背包肩帶往隔壁街走去。遠遠便看到自己房車無比顯眼地停在街邊,不時有過路的人偷偷打量。江予确定自己已經進入集叔的視線範圍內,于是随便找了一家店鋪就拐了進去。
于是直到江予定睛打量這個商店時才尴尬地發現這是家女性內衣店。
江予強忍住腳後跟打轉奔跑出去的沖動,硬着頭皮對上過來和他搭話的售貨員。
“小帥哥要給女朋友買東西嗎,還真是體貼呢。不過內衣這種東西還是要本人親自來挑比較好哦。”笑眯眯說笑的女店員說着将江予引到顏色款式都比較花哨的貨架前,三下兩下就向他介紹了好幾款據說很受歡迎的文胸。
江予連忙擺手。
“不是不是,我……我是給我母親買的……額,是生日禮物。”
“啊,給媽媽的禮物嗎。那您母親大概是什麽性格呢,您可以接受什麽價位的呢。”店員恍然大悟般笑了一下,繼續問道。
“诶?你給我包最好的吧。”性格什麽的,那種事他怎麽可能會清楚。
“那請您稍等,我這就給您拿最好的那個。”女店員似乎很喜歡這種客人,不挑三揀四,對價錢沒有什麽概念。
很快,江予手裏就拿到那個包裝得很是精美的盒子。他也沒問價錢,刷完卡之後完全沒有注意到店主在看到這張信用卡時目瞪口呆的表情便推門出去。
江予彎腰坐進車子,放下背包之後就注意到集叔坐在駕駛座上傻笑出聲。
“有什麽開心事嗎,這麽高興。”
“當然高興了,少爺才去新學校一個禮拜就已經交到女朋友,這是天大的喜事啊。您一定特別喜歡那個女孩,不然也不會為她特意去內衣店選購吧。集叔明白的,明白的,這種喜歡一個人就想什麽都為她準備好的心情。少爺在家裏一直都不愛說話也特別安靜,老集一直都很擔心少爺。現在看來少爺只是有點寂寞了啊。”
“…………”
“少爺不用擔心,這件事我絕對不會和老爺說的。您可一定要和您的小女友好好相處哦。”
江予握住手中的禮盒,一手掐住自己的大腿,勉強笑出幾聲來。然後便轉頭看向窗外不再說話。
集叔見少爺這般摸樣也知道少爺這是害羞了,畢竟是這麽多年以來第一份戀愛,少爺又是這樣一種性格,不知道該怎麽和女孩子相處也是很正常的。不過真好呢,自從二少爺進門之後少爺就越來越孤僻不喜歡和外界交流了。除了那幾個固定的朋友,他很少看到有誰會主動過來找少爺玩。後來,玩伴越來越少,表少爺也出國,少爺身邊只剩下章少爺一個人了。現在,能有自己喜歡的女生是一個很好的開始呢。要是少爺能因為這件事變得開朗一點就好了。哎,造孽啊。
江予将禮盒塞進背包裏,望着車窗外那一張張一閃而過的櫥窗和景象。突然回想起好多年前的一些事。
那個時候天光爛漫,還不夠一個床頭櫃高的小孩拿着小塑料鏟蹲在爺爺的花園裏鏟土玩。他坐在為他特制的小凳子上,把泥土盛進旁邊的小桶裏又把他們倒出來然後再盛進去。這樣反反複複地重複着相同的動作也能玩得不亦樂乎。過了許久他似乎玩得累了,便放下鏟子蹲在地上一顆一顆地把花園裏種植的小花數過去。
然後小孩很快便數光花園裏的花朵,他覺得無聊了。忽然便聽到敞開的大門外小孩的吵鬧聲。
他看到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窩在一個大人的懷裏睡覺覺,另外一個小孩就抓住大人的褲子不停撒嬌也要抱抱,有這漂亮長發的大人哄着腳邊的小孩,拉着他的手安慰。小孩追出門去看那逐漸走遠的三人,他覺得好奇,也很羨慕。因為他們看起來特別的開心。
“***,我也想要那樣子。”
“小予不行哦。”
“為什麽不行,小予也想那樣抱抱!”
“太任性不是個乖小孩,小予的媽媽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不在小予身邊的。”
“為什麽呢,為什麽媽媽要去很遠的地方。媽媽不喜歡小予嗎。不要不要,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嗚嗚嗚嗚……我要媽媽。”
“小予不哭,不哭,有***在呢,***會陪在你身邊一輩子的。”
“說謊是小狗。”
“嗯,說謊是小狗。”
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刺痛拉回神游在外的江予,他扶住額頭,臉色有些蒼白。
小時候很多事他都有些不記得了,有些記憶雖然還保存着卻有點支離破碎。江予曾經嘗試過去回憶,卻每每還未回想多久便頭疼得厲害讓他不得不中斷回憶。他有偷偷去看過心理醫生,醫生并未有透漏他患有精神疾病的意思,但卻在字裏行間表示出自己幼年應該是經歷過一次比較嚴重的刺激導致記憶的缺失甚至錯亂。也有推薦療效比較好的治療方法,但是江予最後卻并沒有接受治療。既然沒有精神疾病,幼年的記憶也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東西,也沒有必要進行精神治療。
現在因為一件巧合到不能更巧合的事回想起幼年時光,江予心裏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他自出身便從來沒有見過母親,甚至從來沒有看過她的照片。在江予的記憶力母親是一個很模糊的概念,永遠只存在于別人的生活裏。他從小養在父親身邊,即使是住在爺爺家也從來不會超過三天。對于江予來說,父親,曾經是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人。但,那也只是曾經罷了。
就在江予胡思亂想的期間,車子已經慢慢減下速度,開進莊園的大門。
江予不喜歡回家。
車子停在主樓門前,集叔下來拉開車門請江予下車。江予拉起背包坐在車裏有些猶豫不決,随後有唾棄自己,這可是你自己家,有什麽好害怕的。
“少爺,到家了。您不進屋嗎?”
“啊,啊對不起,我剛才發了會呆。”
“您一定是怕老爺發現您談戀愛,在想對策吧。沒事的,老爺不像是那種不通情達理之人,他會理解您的。”
“呵呵,是啊。父親一定會,嗯,理解我的。”
江予跳下車,朝集叔揮揮手就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通情達理嗎,對于江濉來說,父親确實是非常通情達理的呢。江予深呼一口氣推開主樓的大門,一眼便看到坐在一樓客廳沙發上看報紙的父親。
那是個極富有魅力的男人,氣度非凡,儀表堂堂,俊美無俦,坐擁億萬家業,背靠政權大樹。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丈夫,多少青年的創業偶像,多少人想搭上他得道升天。這是他的父親,江毅和。
“回來了?”
“我回來了,父親,晚上好。”對于男人平調的問話,江予習以為常。
“這幾天在新學校還習慣嗎。”
“嗯,大家都很好相處。”
“你弟弟前幾天也轉去你們學校,他和你畢竟不一樣,你要好好照顧他。”
已經走到旋轉樓梯口的江予聞言忽的一頓,然後低聲回答:“我明白的,父親。那我就先上樓去了。”
其實父親這麽一段對話重點就是最後那一句吧,要他照顧江濉什麽的。父親實在太小看江濉了,他可比自己長袖善舞多了,在南條江濉一定會比自己過得更鮮活。要自己照顧江濉也太奇怪了。還是說父親溺愛江濉已經到了一沒看到江濉就擔心他出什麽事的地步了嗎。江予嗤笑一聲,眼角餘光撇到一樓大門被忽然推開。江濉風風火火沖到父親身邊,抓着他的手臂不知在說些什麽。而父親只是溫和地摸摸小兒子的頭發,耐心聽下去。
江予只看那麽一眼便迅速轉移開目光,邁開步子急速走回自己房間。他看起來那麽鎮靜,臉上完全沒有任何不愉快的表情,只是稍微提高了步行的速度而已。但是,捏緊肩帶直爆青筋的手卻暴露了他的心情。
江予普一握上房間的門把手便感覺到些許的異樣,或許是個錯覺,畢竟傭人每天都要過來清掃整理他的房間。江予推開門,按亮燈,掃視了整個房間兩遍之後粗略估計并沒有什麽異常。
将背包扔在單人沙發上,江予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之後他整個人疲倦地蜷縮在沙發上,似乎下一秒就會睡去。有時候一個人獨處,突然便會覺得極其困倦。江予心想,他需要更加強大的心理建設。他還不夠強大,不夠強大面對那些讓他情緒化的東西。
為什麽會生活得這麽痛苦呢,因為自己總是那麽執着于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這是上天給予貪婪之人的懲罰。
如果想活得輕松一點,就不能計較那麽多。
嘆口氣,江予洩氣地癱下懸在半空中的左手,卻不想無意間碰落自己走之前随手放在玻璃茶幾上的相冊。江予直起身,盤腿坐好。将大本相冊放在雙膝之間。随意翻開其中一頁,下一秒江予就被上面的照片給逗笑了。
章淮大高個穿着紫色高開叉旗袍,腳蹬鮮紅細高跟,濃妝豔抹手持長鞭站在酒店床上搔首弄姿。
江予撐住臉,看着這張滑稽無比的照片忍不住笑彎了眉眼。他還記得這是他十四歲生日的時候章淮和自己下棋輸了,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地被迫穿上江予為他準備的女裝。
江予一年會有兩次生日,一次在新歷,這是公開性的江家大少爺生日宴會舉辦日期。一次是在夏歷,這是只有章淮和江予兩個人的慶祝會。每次臨近這個時間,兩個人都會湊在一起想出生日那天的玩法。而那一年的生日主題恰好就是變裝。
章淮和江予各自準備幾套女裝,類型不限制。兩人以國際象棋為賽局,每局輸者必須挑選一件勝方為其準備的女裝穿上,并表演勝方附着在衣服上的紙條內容。
為了看對方穿女裝跳舞,兩個人可是卯足了勁在棋盤上拼了個你死我活。然後這張照片可是江予躲過章淮那如同狗鼻子一樣的搜捕能力好不容易保存下來的“稀世珍寶”。
想到這些,江予突然就想看看章淮每次生日送給自己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了。他蓋起相冊,赤腳走向書架。他把章淮往年送給他的東西都整理在一個保險箱大笑的檀木箱子裏,放在書架儲物櫃裏面。一般沒人會知道這種事情的,就連章淮也不知道這種小秘密。但是,奇怪的是,江予在儲物櫃裏沒找到那個檀木箱子。
怎麽回事?他明明就是收在這裏的啊。那麽大一件東西不可能無故飛走的吧。
江予仔仔細細把書架的儲物櫃檢查了好幾遍還是沒有找到。這個時候背包裏的手機突然嗡嗡嗡震響起來,江予只好先過去接電話。
“章章?”江予看了眼來電顯示,是章淮。
“阿玉,你到家了沒?”
“到了有十分鐘了。”江予一手握住電話,一邊開始在房間裏翻箱倒櫃。
“阿玉,你幹嘛呢。”
“沒什麽。”
“什麽沒什麽,你找什麽東西呢,這麽大動靜。”
“也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以前亂放現在要用一時半會都找不到了。”
“那你好好想想自己最可能放在哪個地方嘛,話說回來你也沒亂放東西的習慣啊,怎麽這次就……”
“你這家夥打個電話過來就是為了訓我?”
“哪能,我這不是來做東請你去吃飯嘛。上次在學校我們不能一飽口福實在是遺憾至極,所以我決定周末補償一下我自己,順便帶上一同被傷害到幼小心靈的你。怎麽樣,感謝我吧。”
“那還真是謝謝您老還能記得我。不過,這兩天好像不行。”江予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想起什麽。
“怎麽就不行了?”
“周末我要回爺爺家吃飯,據說是小表哥的私人洗塵宴。”
“那個該死的叛徒,早知今日以前就該滅了他。”
“你行了,小表哥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他要是真喜歡江濉盡管使手段去追。”
“就知道你會替他說好話。你說我明明就是正宮為什麽偏偏是小三待遇!太不科學,我要上訪。”
“……成,你要怎麽上訪。”江予繼續翻翻找找了整個房間也還是沒看到箱子影子。
無力地躺在松軟地毯上,江予望着房間頂部精巧繁複的壁畫,有那麽一瞬間出神。這已經不是自己第一次丢東西了,以前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物件。諸如課本,腕表,手機,鬧鐘,衣服,這些也就罷了,但是這一次,這一次真的太過分。那可是他珍重的東西!
江予閉上雙眼,輕笑。所以說,雖然他是個怕麻煩的人。但是,稍微也是有那麽點脾氣的。
“阿玉,阿玉!你在聽嗎,怎麽突然不吭聲了。”
“我在聽的。”其實江予剛才确實沒注意章淮在說些什麽。
“那就這麽說定了,我們明天見。”
“啊?……嗯”怎麽有約定什麽事嗎?
挂下電話,江予一下把手機扔到床上,大字型躺倒在地毯。
周末也要過得這麽絢爛多姿,真不愧是自己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