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季晶晶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季時卿已經被曲栀喝令坐回原位了。
季晶晶的手沒擦幹, 在那裏甩手,季時卿看到後抽了兩張紙巾給季晶晶給她,并溫柔囑咐道:“手濕的別碰鋼琴。”
“怎麽以前你沒這麽講究, ”季晶晶有點不服氣道,“以前你為了哄我練琴還跟我說貝多芬以前練琴覺得手太熱了還會沾冷水彈琴呢。”
“你自己的鋼琴不愛惜沒關系, 曲老師的寶貝鋼琴你可不能弄壞了。”季時卿不帶任何開玩笑的關照道。
季晶晶雖然驕縱,但也懂事, 知道季時卿說的有道理, 沒有再回嘴。
季晶晶看了曲栀一眼,發現她臉特別紅,還關心道:“曲老師,你怎麽臉這麽紅?不會是發燒了吧?”
曲栀其實只是因為被剛才季時卿突如其來的那個吻搞得有點緊張和害羞。
她有點舌頭打結,用手做風扇狀對着自己猛扇:“啊, 沒有, 可能房間裏空氣不流通。”
曲栀稍微打了個岔,然後繼續給季晶晶上課。
上課的時候曲栀可以明顯的感受到季時卿一直用一種熾熱的眼神看着自己。
平時上課季時卿有時候會看手機回複一些工作上的郵件, 休息喘息之餘才看幾眼曲栀,但今天自從中途休息的那個吻後, 就感覺季時卿全程毫不遮掩地盯着曲栀看。
害得她上課的時候總是分心。
上完課後, 季時卿送季晶晶回家。
回家的車上,季晶晶一邊含着棒棒糖一邊落寞地感嘆:“舅舅, 感覺很久沒有這樣和你二人世界了。”
季時卿被她的話噎了,清了清嗓說:“這種話是誰教你的, 二人世界這兩個詞是這麽用的嗎?”
季晶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說:“媽媽一直對爸爸說,說有了我之後就沒二人世界了。”
季時卿懶得解釋, 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其他話題:“最近爸爸媽媽都還好吧, 你沒惹他們生氣吧?”
“才沒有, 我最近可聽話了!為什麽要惹他們生氣!惹他們生氣我又沒好日子過!”季晶晶義正言辭地說。
“那就好,”季時卿拉了個長音問,“最近和外婆聯系過嗎?”
季晶晶口齒不清地說:“就偶爾打打電話,外婆會經常給媽媽打電話。”
“哦……”季時卿其實還想問什麽,但又不想從一個孩子身上套話,只能模棱兩可地說,“那你也要多聽外婆的話啊。”
“我聽啊,我哪敢不聽,不聽外婆的話我是要被媽媽罵的,”季晶晶身體往前湊了湊,靠近季時卿的椅子後背,聲音變得小聲,“我覺得每次和外婆打完電話,媽媽就會老嘆氣,舅舅,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季時卿眼眸一暗,低聲說:“不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
“那倒是,”季晶晶說着像個大人一樣也嘆了口氣,“我也有我的煩惱。”
季時卿被逗笑了:“你小小年紀,能有什麽煩惱?”
“我煩惱很多的!我要上很多課!鋼琴課、畫畫課、游泳課、插花課……”季晶晶一邊說着一邊在掰着自己的手指頭數着,“我都沒時間玩我的樂高了!”
季晶晶在抱怨的時候,季時卿腦海裏突然想到曲栀說的那些有天賦但沒有經濟基礎學琴的孩子,不由感嘆道:“說不定有很多小朋友想學都沒機會學呢。”
“不過舅舅你這麽說,我突然想起來之前我去一個游樂園玩認識一個好朋友,我說在學鋼琴,他說特別羨慕我,他說他也想學,但他的媽媽買不起鋼琴,”季晶晶有點惋惜地說,“真可惜,否則我可以和他一起學琴了呢。”
季時卿突然意識到,這個社會上是真的有太多太多曲栀說的那些孩子。
他們或許有天賦,或許有興趣,但是沒有這個機會。
而曲栀想給的那個機會,突然也成為了季時卿想給的機會。
兩個人雖然年紀差得很大,但每次都有聊不完的話題。
季時卿也确實發現,自從和曲栀結婚以後,對季晶晶也沒以前那麽上心了。
但這也是人之常情,他現在一有時間就希望陪着曲栀,好像對其他的人和事的關注度都下降了不少。
季晶晶雖然小,但她其實也很敏感早熟,應該也能體會到一種失寵的失落的感覺。
一路上季時卿都在關心季晶晶最近的學習生活情況,聊着聊着不知不覺就到了季晶晶的家。
季時卿幫季晶晶拿着書包回家按了門鈴,是季嘉開的門。
季晶晶一開門就脫了鞋往房間裏竄。
季時卿放下書包看着季嘉說:“姐,那我下周再來接她。”
季嘉趁季時卿要走前喊住了他:“時卿,稍等一下。”
季嘉從門口拿了個包:“這是之前問爸借的一些高爾夫球具,爸說明天要用,能不能麻煩你幫我送一下?”
“當然沒問題。”季時卿接過包,看着季嘉,欲言又止。
“最近都挺好的。”季嘉像是感受到了他想說什麽,先發制人地安慰道,“放心吧。”
聽到季嘉這麽說,季時卿也放心了一些:“嗯,那有什麽事随時聯系我。”
季時卿從季嘉家裏出來後給曲栀打了個電話,說要去季鈞那兒一趟,會稍晚回去。
季時卿來到季鈞的別墅的時候,季鈞正和自己的醫生打完電話。
從最近的檢查結果來看,他的癌細胞擴散的還是比較快的,建議開始準備化療。
醫生說一是不建議他疲勞,二是建議告訴家裏人,讓他們做好準備。
季鈞覺得一旦開始化療,很多事情就瞞不住了。
他看季時卿剛新婚,也不想突然打擾他,怕他多想。
所以今天借口讓季時卿來一趟。
有些事還是要趁早趁他身體狀态還好單獨和他說清楚的。
季時卿送完球具之後想着婚後也一直沒空和季鈞坐下好好聊聊,他直接換了鞋,不疾不徐地走到茶桌旁。
果然,季鈞已經泡好了茶,準備好了他的杯子。
兩個人就是有一種默契。
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之前沒有結婚的時候,季時卿只要一有空也會來找季鈞喝茶。
其實比起父親,季鈞在很多時候更像是季時卿的人生導師。
不僅是學習工作還是生活做人上,季時卿其實很多都傳承和延續了季鈞的思想。
季鈞悶悶地咳嗽了兩聲,看到季時卿,總是忍不住露出老父親的欣慰:“怎麽樣,結婚後的生活都還好吧。”
“嗯,很好,磨合得不錯。”
“你我還是很放心的,你的性格不像我,不容易惹人生氣,栀栀的性格也不像你媽,不容易鑽牛角尖,你們的婚姻一定會非常順利幸福的。”季鈞說到激動之處,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季時卿看他的咳嗽比之前嚴重不少,蹙眉擔憂着問:“爸,你最近好像咳嗽嚴重了,要不我過幾天陪你去醫院看一下吧。”
“沒事,沒事,”季鈞強忍着要咳嗽的欲望,順了順自己的胸口說,“前段時間去看過,沒關系的,醫生就叫我少抽點煙。”
季時卿餘光瞥了一眼桌上的煙灰缸,确實煙蒂确實比之前少一些了。
季鈞算是個老煙槍了,幾乎就是煙不離手,季時卿說過他很多次要他少抽點他都不聽勸,最近估計是真的感覺身體每況愈下,所以才真的願意戒煙。
不過季鈞這種煙瘾這麽大的人都願意戒煙,看來他是真的自己意識到身體不行了。
季鈞擔心被季時卿識破,馬上話鋒一轉說:“我啊,就是太累了,公司上上下下這麽多事情都要我操心,時卿,爸決定把公司全交給你管理,準備退休咯。”
季鈞故意用一種“終于解放了”的口吻說話。
季時卿馬上拒絕:“爸,公司的事情我可以幫忙處理,但是決定權還是要您保留。”
“不不,不,”季鈞拼命擺手,“我真的覺得累了,公司管不動了,總有一天要給你的,你就讓爸爸好好退休,每天打打球喝喝茶養養花休息休息吧。”
季時卿當然是不想奪權的,但是他又真的擔心季鈞操勞過度。
季時卿不知道如何拒絕,輾轉說:“要不,我和姐商量一下,讓她也來幫忙處理一些事情。”
季鈞面露愁容,搖頭說:“嘉嘉不行,她沒有一個當領導者的能力。”
“可是……”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季鈞語重心長地說,“你擔心你媽那邊多想吧,沒關系的,我會和她說清楚的。”
從季時卿有記憶以來,季鈞和周玉就貌合神離。
其實他一直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進入了這個家庭,破壞了他兩人的感情。
周玉雖然不放在嘴上明說,但是明裏暗裏對季時卿的态度,還有很偶爾季時卿偷聽到的一些對話,都能感受到周玉對他的芥蒂之心。
他一直都很擔心因為自己的存在而影響了季家原來的安寧。
他總是步步為營,考慮到所有人的利益和情緒,除他自己。
季鈞從小對他都像親兒子一樣,一開始他年紀小,周玉最多也只是對他有點提防之心。
随着他成年,季鈞想讓他挑公司的大梁,有意向把股份和管理給季時卿的時候,周玉終于無法再置之不理。
畢竟在她的眼裏,季時卿這個白眼狼處心積慮這麽多年,就是為了要奪季家的財産。
季鈞決定讓季時卿處理公司事物的那段時間周玉和季鈞天天吵架。
季時卿知道,如果自己同意了季鈞的安排,就觸碰了周玉的底線。
但如果不同意,又枉費了季鈞的一片苦心。
那段時間季鈞知道周玉一直在給季時卿臉色,所以終于兩個人連貌合神離都懶得演了。
兩個人直接鬧崩了,分了家。
雖然沒有真的離婚,但季鈞把除了公司以外所有的資産都留給了周玉,希望這樣就能堵住周玉的嘴,平複她。
他也一直以為是因為這樣,周玉之後才沒有再反對。
不過只有季時卿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因為那天晚上,周玉獨自找到季時卿,威逼利誘他不許結婚留後,逼迫他保證沒有半點非分之心,讓他後半輩子勤勤懇懇為季家賣命,以後所有的資産全部留給季嘉。
那時候的季時卿其實也沒有選擇。
并且在他的思想裏,他的存在本來就應該為季家賣命,他賺的每一分錢也都應該是季家的。
周玉提的要求,也不算是無理取鬧。
于是便答應了下來。
其實答應的時候他并沒有二心,只是他沒有想到在未來的人生裏,出現了一個影響他思想的人。
他改變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
現在,他的處境和想法不同了。
他無法再像當初答應周玉那樣,一心只為了季家着想。
現在他要為了自己着想,為了曲栀着想。
他現在手上擁有的,其實都是名正言順的歸他所有,他願意給別人,是他的權利而不是義務,但季鈞要給他的東西,他要重新權衡一下以現在的處境是不是合适再接受。
季時卿裝作若無其事得解釋:“不是因為媽,我只是擔心我一個人處理不來,或者以後遇到什麽意外,也需要姐來接手。”
“我這個女兒我還能不懂嗎?”季鈞慢吞吞地喝了口茶,“她沒這方面的頭腦,做不了這個事情,我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我沒你這個兒子,公司也不會給她,我情願交給一個外人,也比在她手裏折了好。”
季時卿還想說什麽,欲言又止。
季鈞其實也知道季時卿的心思細膩敏感,也知道他到底在擔心什麽,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時卿,我今天我對你說這話,不是在開玩笑,我是已經做了這個決定,如果你認我是你爸,你就把公司接手過去,好好經營,也別讓我一片苦心泡了湯。”
季時卿覺得很為難,但只要想到周玉,就無法一口答應下來:“爸,你還是再考慮考慮,我真的未必是你最合适的人選。”
“時卿,爸從來都把你當親生兒子看,你再對我說這樣的話,我可就要傷心了,”季鈞露出認真的表情,“時卿,我相信你的為人,就算你以後有自己的孩子,還是會把嘉嘉和晶晶照顧得很好,爸年紀大了,真的不知道還能護着你們多久,你需要替我扛起這個家來,只有你才能讓我放心,我知道你一直覺得你是我的養子,我也知道周玉一定會在背後對你說過什麽,但是,只要你自己知道,你心裏對得起我,你問心無愧,就不要再管別人是怎麽看的是怎麽想的,信任這件事情是相互的,我相信就算現在我問你要銀泰,你也會毫不猶豫的完全給我,我想讓你知道,我現在想把公司給你,就完全是這種感覺。”
季鈞說着站了起來,走到季時卿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時卿,我和你爸爸有一些事,是之前沒有告訴過你的,我和你爸其實以前是一起當兵時候的好兄弟,有一次出任務,我們兩個遇到了危險,那時候真的不是開玩笑,生啊死啊的就在一瞬時間,那時候我們兩個就約定好,不管誰遇到了意外,另一個都會幫忙照顧對方的家裏,你親生媽媽因為生病,我沒辦法把她照顧的很好,但是你,我就算什麽都沒有,我就算是拾荒為生,都會想辦法把你培養成人,因為那是我答應你爸爸的事情,我相信如果是我發生了意外,你爸爸也會這麽對我的女兒的,所以,除非你從來沒真心把我當爸看過,否則你就應該知道,我對你的感情到底是什麽樣的,我們之前的感情不是用金錢就能衡量的,你現在心裏有些無法妥協的事情,只是因為我有錢,換個角度想,如果我現在的身家只有十塊錢,我給你五塊,你會拒絕嗎?又或者,你會因為我只有十塊錢而嫌棄我不認我這爸嗎?我想你這麽聰明,心裏應該很清楚了。”
季鈞說完這番話後,把季時卿送到了門口:“你好好想想再答複我,不着急,早點回去陪栀栀吧,這麽晚了別讓她一個人等久了。”
季時卿開車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想着季鈞說的那些話。
猶如醍醐灌頂。
是啊,現在他覺得有些事情無法面對,只是因為季鈞有錢,而周玉在意的也就是那些錢。
但對于季鈞來說,那些錢,真的沒有那麽重要。
他奮鬥了一輩子,總要找個接班人。
季時卿并不是搶了季嘉的位置,這個位置就算不是季時卿,也不會是季嘉。
對于季鈞而言,從把季時卿帶回家的那一天,就決定了把他當親兒子看待,就沒有把他和季嘉區別對待過。
從最一開始就決定給季時卿完全的信任,而這種信任,如季鈞所說的,是互相的。
而他要做的,就是不辜負他。
他不應該考慮周玉是怎麽想的,他需要做的,就是做好季鈞希望他做的事情。
把富含他心血的公司好好經營下去,讓他安心地退休享受生活,把他家裏人照顧好,讓他們即使很輕松也能過上最好的日子。
季時卿有一種突然把煩惱都想通的通暢感。
一直以來積壓在他心裏的那種郁結也終于消散。
感覺像是下了很久很久雨的天氣突然放晴。
霧霾被驅散,心情通透無比。
季時卿回到家,開門的時候突然聽到傳來一陣琴聲。
他悄悄打開琴房的門,看到曲栀正在練琴。
因為太過投入,而沒有看到季時卿。
直到一曲奏畢,季時卿鼓了鼓掌,曲栀才意識到他回來了。
季時卿走到曲栀身邊,看到鋼琴旁邊的矮桌上放了兩個杯子,一個杯子裏面有酒,另一個是空的。
季時卿拿起一個空杯子倒上酒,抿了一口說:“練琴的時候還喝酒?”
“有時候練琴也需要一點情調。”曲栀的臉頰微紅,看上去有些微醺。
季時卿随口一問:“在彈什麽?”
“勃拉姆斯的間奏曲。”曲栀說。
季時卿好奇地問:“你是不是不同的心情,會彈不同作曲家的作品?”
曲栀想了想回答道:“萎靡不振的時候會彈貝多芬,因為他的一生真的很勵志,他的一輩子都很慘,最後結束的時候寫了歌頌歡樂的歡樂頌,感覺只有內心真的足夠強大的人,才會這麽灑脫,然後迷茫的時候會彈巴赫,因為他曲子裏的結構和織體能讓人沉下心來好好感受,開心的時候彈舒曼,因為他的作品旋律真的很美,可以全神貫注在音樂性上。其實每個音樂家的音樂是日記,他們通過音樂告訴你他們在過什麽樣的人生,在用什麽樣的心态面對生活。”
“那什麽時候會彈勃拉姆斯?”季時卿問。
“嗯……思念的時候,因為勃拉姆斯暗戀了他的師母克拉拉一輩子都沒告白,”曲栀因為喝了酒,說話也變得大膽直接,“剛剛想你了,所以……”
“大晚上的想我?”季時卿傾身親了她一下她的臉,“怎麽感覺不太純潔呢?”
“純……很純潔的想……”曲栀被他撩得有點害羞起來。
季時卿坐到曲栀身邊,手臂貼着她的手臂,把體溫渡給了她說:“曲老師,教我彈一γιんυā首曲子吧?”
曲栀帶着醉意,調戲般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鎖骨處,然後朝他攤開手:“我收費很貴的,你學費交得起嗎?”
“嗯……我沒什麽錢,”季時卿抓住她的手,把她往自己這裏一拽,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被拉近,季時卿的呼吸撲到她的臉上,“不過……我應該還算有點姿色,所以……肉償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