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辟蛇童子(1)
鳳凰嶺上水脈很多,大都是從西北方向來,在中央拐了個彎,往西南方向去了。
西南方向是邊疆,從前還是平靜的,這幾年連年戰事不斷,到處都是離鄉背井的人,拖老攜幼地尋一片栖身的屋瓦。
程鳴羽自己也是從西南方向來的,除了人禍還有天災,村裏顆粒無收,要用人祭的方式祈求上蒼憐憫。
她在鳳凰嶺住了這麽些天,發覺一切都好,就是自己手邊沒有供自己差遣的人,讓她很沒有底氣。
應春能差遣玉蘭花小人兒,伯奇為了讨好應春,把驅使小雀兒的方法也教給了她。穆笑能調動鳳凰嶺上幾乎所有的草木,長桑拍拍掌,自然有各種形跡古怪的精怪來為他效勞。
程鳴羽身為一個山神,她什麽都沒有。
“你想要親信?”伯奇收起了翅膀,蹲在樹枝上垂頭看她。
程鳴羽揉揉眼睛,心思沉重地嘆氣。
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又跑到了留仙臺外面。
夜游這個毛病她是從來沒有的,直到成為山神。從成為山神的那一天起,每天晚上她都會從床上爬起,茫茫然地半睜雙目,走出留仙臺,在鳳凰嶺山脈上游蕩。
伯奇是吞噬噩夢之人,夜間并不歇息,騰起背後雙翅,在鳳凰嶺上空不停逡巡。他很快發現了程鳴羽,并抓着她雙肩把她從懸崖邊上拉走,放到安全的地方。
程鳴羽開始的時候還是很受驚吓的,後來日日如此,不僅伯奇,連她自己也都習慣了。
為什麽會夜游,為什麽夜游會漫無目的,問其他人,他們也不曉得。
程鳴羽很苦惱,但後來發現夜游對自己似乎并無害處,于是每次醒來就跟伯奇聊聊天,等到困倦了,再讓伯奇把自己拎回留仙臺,繼續睡覺。
神是不需要睡眠的,但程鳴羽還不習慣。
伯奇體諒她,還主動提出為她唱些助眠的歌。程鳴羽聽過一次後幾乎要跪地懇求伯奇大人不要開尊口,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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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她在杏人谷邊上醒來,看到伯奇身邊繞着幾只小雀。小雀是來通報伯奇鳳凰嶺上何處出現噩夢魇影的。
程鳴羽忽然意識到,自己身邊沒有一個親信。
長桑穆笑等人不能算她的親信,因為他們并不完全聽命于程鳴羽。
程鳴羽頓時睡意全無,開始思考自己應當找怎樣的人當親信。
“你還有許多事情沒學會。”伯奇提醒她,“若要找親信,當然要找個厲害些的。”
……厲害些的……厲害的……程鳴羽尴尬地笑笑:她認識的神靈精怪并不多,除了伯奇他們四位之外,就只有一個觀。可是觀喜歡的是好看的年輕人,平時也常常藏在井裏頭,實在不太好找。
程鳴羽心想,妖怪神靈不行,那人應該可以?
而厲害的,能讓人害怕的……她只想到一位。
“長平鎮上有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将軍叫楊硯池。”程鳴羽說,“你能幫我把他抓來麽?”
伯奇提醒她:長平鎮已經被炸平了。
程鳴羽仍不甘心:“這個将軍也沒了麽?”
伯奇不願折騰:“誰知道呢?我不去。我是吞噬噩夢的神,一天天忙得很,沒時間幫你做這些事情。”
程鳴羽心想果然還是得有個親信比較好。
她把這事情悄悄裝在了心裏。
這一夜鳳凰嶺很亮堂,雖然月亮早過了圓的那一段時間,但山頂的芒澤卻一直在發光,連同整座山嶺都隐隐含光似的。
穆笑說,這是程鳴羽的功勞。山巒有了鎮守之人,便會這樣活過來。
“伯奇,你專門吞噬噩夢……那你會做噩夢嗎?”程鳴羽突然問。
伯奇沉默很久才回答:“我不睡覺。”
程鳴羽被山風吹得舒服,一時半刻還不想回留仙臺,搜腸刮肚地找話題和伯奇聊天。
“你是不是喜歡應春?”
伯奇肩膀一縮,立刻轉頭望着天頂上的一瓢月牙:“誰說的?”
“所有人都這樣說。”程鳴羽道,“包括應春。”
月色裏,伯奇連耳朵根都紅了。他支支吾吾的,久久才“哼”出一句:“我是對她好,沒有中意她。”
程鳴羽:“哦……那我跟應春講。”
伯奇:“你敢講,我以後見你夜游也不會拉你回來了。”
程鳴羽樂得大笑。伯奇怒氣沖沖:“你笑得真難聽!”
程鳴羽收好了聲音,安靜坐在樹下看月亮。這山上神靈多,精怪多,聽說人也挺多。可程鳴羽能說上話的,也就小米和小米的主人。她沒了睡意,只想找人唠嗑。
當神靈原來這樣無聊。程鳴羽心想。
正閉目吹着夜風,伯奇忽然動了動耳朵,轉頭看向下方。
兩人正在山道邊休息,道旁是個斜坡,坡下則鋪着一大片綠茸茸的草地。一個婦人抱着小孩正從草地上走過,嘴裏還哼着曲調溫柔的歌兒。
伯奇盯着那小孩看了一會兒,忽然聳起肩膀。
小孩被婦人抱着,小腦袋搭在她的肩膀上,胖而短的手臂攬着婦人的肩膀,滿是依戀。
他似乎也察覺到了伯奇的眼神,微微擡頭望向這邊。
程鳴羽縮在樹下,忽然便吓了一跳。
那孩子雙目淺綠,瞳仁中央有一道黑色豎線,是一雙冷冰冰的蛇瞳。
作者有話要說: 辟蛇童子的故事開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