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滑落
砰砰砰!童韻敲響了孫潔和舒小芸房間的門。等了片刻,門開了,孫潔睡眼惺忪地望着她,“這麽晚了,幹嘛?”
“你和舒小芸在我屋子裏鬧什麽鬼呢?”童韻冷冷道,“适可而止吧。”
孫潔揉了揉眼睛,“睡蒙了吧你?”
“你們倆誰帶男的到我那屋去了?”童韻劈頭蓋腦地斥責。
孫潔似乎完全清醒了,“說什麽呢你?!你當我們是什麽人啊?!”
“我放在櫃子裏的被單,連續兩天都被踩出了腳印。是男人的尺碼。”童韻又氣又怕,聲音一直在哆嗦,“櫃子裏總是發出怪異的聲音,剛剛還有五根紅指甲伸出來!”
孫潔猶如聽天書,“然後呢?”
“然後就沒了!”
“你沒打開櫃子找找那紅指甲嗎?”孫潔笑了。
童韻恨不得撕爛她的笑,“我沒那膽子,走,咱們一起去找紅指甲!”
孫潔收了笑,“大家都挺忙的。深更半夜你就別鬧鬼了好不好?小芸睡得死,我可是沒她那福氣。你就當體恤一下病人好不好?”
“只要你們以後別再跟我開這種惡心的玩笑。”童韻斬釘截鐵,“大家都是同學,以前關系也不差,你們知道嗎?我是非常非常高興能和自己熟悉的人住在一起,出入往來都覺得平安不少。可是你們怎麽可以這樣無聊?是因為旭然的關系嗎?”
孫潔本來一臉的不耐煩,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表情出現了一個詭異的變化,耐人尋味,暧昧,以及眼睛中的冰冷與不屑。
“鸠占鵲巢。”她嘟囔了一句。
童韻茫然,“你說什麽?”
孫潔的回應很簡單,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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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韻孤獨一人站在黑暗的客廳裏,她本來滿腔怒火,準備和孫潔争執到底,解決問題,但是孫潔剛才那小聲的嘟囔猶如一盆冷水潑頭,澆熄她一身怒火。
鸠占鵲巢?
孫潔到底是什麽意思?童韻失去了和孫潔争執的心,帶着沉沉的疑惑緩步走回自己的房間,推開門的瞬間,她仿佛看到一對翅膀狀的陰影優雅地掠過白牆,沒入到櫃縫的深處。
眨下眼,室內一切如昔。
第二天晚上,童韻又把電話打給“小夏”。
“孫潔今天發沒發短信?”
那邊的回應隔了一會兒,聲音有些低沉遲緩,“她發過,就一條。要傅旭然管管你,別三更半夜地鬧鬼。除此沒別的了。童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就是昨晚挂了我的電話後?”
童韻沉默一會兒,“本來是有的,很可怕。但是很快,嗯,我想我已經知道問題的答案了。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需要我幫忙嗎?我在假期裏,時間是沒問題的。”
“不用了。你那邊說話不方便吧?”童韻感覺對方的聲音極其細小。
那頭沉默了片刻,“傅旭然
可以幫你嗎?”
“我自己能處理好。放心吧。”童韻自勵性地讓自己綻開一個微笑,“多謝你了。先撂了。”
湛明婵放下手機,若有所思了一會兒才回過頭來,湛修慈正在書桌後整理文件,似乎并沒關注到她這邊的動靜。但是湛明婵知道,那只是湛家的教養和湛修慈的自尊要求他不能打斷別人的電話。這并不意味着他不關心這通電話,尤其是事關自己。
“工作電話以及其所産生的各種費用都是從家裏的公賬上走錢。”湛修慈淡淡道,“即便是掌門,花公款也要有點分寸。”
湛明婵說:“我想在外面租房。”她看到湛修慈的手停止了翻動文件,“上了大學後,我得住校。我有自理的能力。周末……我想在離學校近點的地方住。”
湛修慈說:“房費、裝修費還有家具、電器、生活用品的費用,計算過了嗎?”
“從我的賬上走。”湛明婵輕聲道。每次談到錢的問題,她都覺得理虧。
湛修慈看了她一眼,“從我的私賬上出。還有事嗎?”
湛明婵說:“我這幾天可能還得出去幾趟。時間不确定。”
“考完試後你基本上都很自由。反正你的兩個哥哥會給你當車夫。”湛修慈不冷不熱地說,“出去之前跟我說一聲你的去向、要見什麽人、談什麽事以及大致的回家時間,我好讓你大哥按時去接你。還有別的嗎?”
湛明婵再三猶豫,“簡畫蝶的案件,我覺得家裏應該正式立案調查。”
湛修慈說:“不合規矩。”他擡起頭注視着女兒,“家族正式的立案标準,你不會都忘光了吧?警方對可疑案件的移交,正式的委托或求助。除此外的一切,都由自己去解決。在解決過程中不可以動用公款,不可以随便支配族人,嚴格說你之前已經違規了。但你是掌門,族裏會有一定的寬容。我講過,做事情一定要注意分寸。”
“但是在一些特殊情況下我們是可以繞過兩個标準而去正式立案,并且是可以調配全族的力量。”湛明婵說,“譬如涉及到家國天下,或者是來自上天的要求,或者是……是……掌門認為有可能産生一系列惡性後果、造成很不好的社會影響的、充滿隐患的案子。将它們扼殺在搖籃中。”
“最後一種需要嚴謹而精準的判斷,動用了大筆的公款卻一無所獲或者雷聲大雨點小,那是大笑話。而且族人乃至玄黃界的子弟們對于掌門的判斷能力都會産生質疑。這很危險。一般來講,掌門是不會輕易做出這樣的判斷。就算有,那也是一個已經有過累累功勳、絕對壓得住全族也承受得起一兩次錯誤決策的掌門。”說到這裏,湛修慈沉吟片刻,“婵兒,你太年輕了。”
“流淚的沙發,前後死了五個人,我
們找到了寄給簡畫蝶的明信片;三彩俑,死了五個人,我們找到了簡畫蝶的刺繡手絹。十條人命,還不算惡劣的社會影響嗎?而我們一直都無法掌握簡畫蝶和這些案子的關系,這難道不是潛在的巨大危機嗎?”湛明婵說。
湛修慈看着女兒,“現在你的情況和過去大有不同。以前你小,一切都好說。但是今年你正式成年了,如果再有什麽失誤……那麽我能堵住他們那邊的理由就少了一條最強有力的。我不是阻止你去履行湛家斬妖除魔、清平人世的職責。但是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你應該先讓自己站穩了再說別的。這幾年你需要多接一點穩當的案子,危險但卻容易出彩的案子就交給你的哥哥們,他們的功勞就是你強有力的後臺,而你會很安全的。這些我都會替你們安排好。聽話。”
湛明婵沉默了,她并沒有被說服,但是她知道湛修慈也不會被說服。她有一種感覺,簡畫蝶還會出現,一切只是剛剛拉開序幕。這感覺在這幾天越來越來得強烈。但她很明白,湛修慈不是看不出這幾起案件之間的關聯以及背後所隐藏的危險,他只是……自私。
就在湛明婵若有所思的時候,同在一個城市內的童韻剛剛從睡夢中驚醒。
她聽到一種古怪的聲音。在漆黑的深夜裏,從某個未知的角落裏搖曳而出,慢慢盤旋在天花板,再一點點沉降下來,壓住床上的自己。
那鬼祟的聲音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一會兒似乎是有什麽小件的東西倒下,一會兒似乎是櫃子的木板被骨節叩響,一會兒又傳來那種熟悉指甲劃過木板的聲音。
童韻側過臉,看着那尊沉重的大衣櫃,金屬的銅條在反着窗外的月光。初刻,那冷冷的光芒是凝固,仿佛結了一層霜。慢慢地,冷霜變成了流動的水,泛起了層層漣漪。童韻抓緊了毛巾被,她看到大衣櫃的門,又一次開了三個指頭的縫隙。月光下,那鮮紅的長長指甲摸索着伸了出來。
瞬間,童韻打開了燈,一手持着剪刀急速沖向衣櫃,她一把拉開衣櫃,“出來!”
暖色的臺燈光芒下,衣服靜靜垂挂,仿佛一條條陰森的影。
童韻用剪刀的尖端撥開一件件衣服,五指将剪刀柄捏得幾乎要斷掉。
“孫潔,出來!”
沉默的衣服。
“舒小芸,出來!”
衣服的沉默。
撥開最後一件衣服,櫃子裏依舊找不出半只蒼蠅。
童韻呆呆地看着櫃子,突然間軟手軟腳地坐倒在床上。不知為何,她感到一種深深的絕望。盡管她知道自己要堅強,盡管在這個城市,她和許多人比,都具有絕對的優勢,盡管知道要樂觀開朗,但是一股鬼祟的絕望圍住了她。她按住額頭,心想:難道這就是婚前恐懼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