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驢脾氣大賽冠軍

周漣在中學時代幹過一件讓周圍的大人都感到十分離譜的事。

事情的起因,是一次優秀學生代表評選。

評選的标準很籠統地寫着“品學兼優”,實際執行标準卻一直很簡單粗暴,都是由每個年級綜合成績最優異的學生當選。

在同年級,周漣沒有任何競争對手,中學一年級時毫無争議或者說是理所當然地獲得了這份榮譽。

到了第二年,市教委忽然下了新文件,從此以後獲得這份殊榮的學生中考時可以得到10分的加分。

周漣對加分是完全不在乎的。作為全市最優秀的學校之一,本校的高中部已經提前向他遞來了橄榄枝,他甚至可以不用參加中考。

但當他的班主任告訴他,今年要把屬于他的名額讓給別的同學時,他心中還是免不了起了一些負面情緒。

小孩子對榮譽看得重,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忽然被奪走,總會失落。

班主任察覺到了他的不滿,為了讓他乖乖聽話,對他進行了一番言語打壓,讓他不要那麽自私自利,得學會為他人為集體考慮,末了又說對他的态度感到失望,希望他好好反省自己,別成為成績優異卻品德低下的人。

莫名失去了本該有的榮譽,還被無端批評,周漣委屈壞了。

他越想越覺得不公平,于是第二天放學時跑去找了年級主任,試圖揭露班主任的暴行。

年級主任聽完把他的班主任叫了過來,兩人一同批評他小題大做,心裏陰暗,這件事已經是蓋棺定論,讓他不要再多生事端。

幾天以後,他無意中得知将要拿走他榮譽的年級第二名,是年級主任的外甥。

周漣更委屈了。

他年幼、單純,但并不傻。那兩個大人嘴上冠冕堂皇說什麽“為了集體榮譽”,其實只是滿足私利,還倒打一耙,試圖讓他老實閉嘴。

不正直、不公平,太龌龊,欺負人。

雖然班主任和年級主任一同批評他時模樣很嚴肅很可怕,周漣還是選擇不畏強權,給校長信箱發去了舉報信。

第二天,周書誠接到了學校打來的電話,然後加入了班主任和年級主任的隊伍,一同對他展開批評教育。

周書誠向老師連連道歉,責怪自己教子無方。

當晚回到家,他氣得罵個不停,對周漣說“這在社會上是很正常的事”“對你有什麽損失呢”“你幹嘛那麽偏激”“得罪了老師你以後還想不想過好日子”。

周漣低着頭默默聽着,一聲不吭。

周書誠以為他聽進去了,勸他第二天去學校給老師認個錯。

他不答應也不反對,默默回了房間,關上了門奮筆疾書。

第二天早上,他背着書包走出家門,沒有去學校,而是打了一輛車,去了市教育局。

到的時候教育局還沒上班,他背着書包坐在門口等待,沒一會兒就有工作人員跑出來問他什麽事。周漣拿出昨夜寫的投訴信遞給對方,接着鼻子一酸,當場落下淚來。

那時正巧臨近上班,一群叔叔阿姨圍着他,聽他涕淚交加講完了整個故事。

之後,教育局的人通知了他的學校和家長。

周書誠來接他時哭笑不得,而校領導則一臉鐵青。

幾天以後,新的通知下發,加分規則直接被取消,優秀學生成了一個空頭榮譽。

事後,周書誠所擔心的“穿小鞋”并沒有發生。

一個人牛角尖鑽到一定程度,倔得出了奇,惡人見了也會繞道。

更何況,他第二年就提前直升高中部了,壓根不用不再和這些人打交道。

整件事發生在半個月內,當沈懷今聽聞時,周漣已經成功獲得優秀學生獎狀了。

周漣大仇得報,心情愉悅,問沈懷今自己做得對不對。

沈懷今只後悔自己上周末為了趕作品留在了學校沒有回家,才讓周漣在最無助的時候找不到依靠。

天知道他的小朋友在寫那些信時心中有多憤懑。

與此同時,他又不禁感到慶幸。

若他當時陪着周漣,至多也不過能安慰他開解他,萬萬不可能想到要領着他去“告禦狀”。

周漣那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倔脾氣,為他争取到了最圓滿的結果。

“我爸爸說我偏激,說有很多人因為我鬧了這一出都失去了加分機會,我在害人。”周漣告訴沈懷今。

沈懷今搖頭:“怎麽會,大家都失去了加分,這不是變得更公平了嗎?”

周漣深以為然:“就是啊,中考卷子都好簡單,沒什麽好加的。”

時隔多年,周漣身上的“偏激”沒有任何改善。

他看着乖巧,被指責時極少反駁,一副軟可欺的模樣,很容易讓人誤以為自己的言語攻擊起到了效果。

實則被包裹在溫柔外衣下的,全是銅牆鐵壁。

周書誠想起往事,自覺說得再多也無法改變這小子的想法,生了會兒悶氣,走了。

畢竟是長輩,又是周漣的親身父親,沈懷今很有禮貌,特地把他送出了門,還安慰他不要氣壞身子。

“他這脾氣我心裏有數,但小沈,你今天這樣叔叔真的不懂了,”周書誠連連搖頭,“你怎麽也跟着他一起胡鬧呢,你也不懂事嗎?”

“叔叔,你既然了解他,那就應該知道,我正面幫着你是沒用的,只會讓他對我也産生抵觸,”沈懷今說,“現在這樣,我還能偷偷勸幾句不是嘛?”

周書誠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不過……現在看來,如果你希望小草莓和阿姨重歸于好,那最好還是勸勸阿姨,”沈懷今笑着說道,“道個歉嘛,有什麽大不了呢?”

周書誠一臉沒好氣地上了車。

沈懷今回到辦公室,只見周漣依舊坐在原處,正一臉放空地發着呆。

直到他走到周漣跟前,周漣才回過神,仰起頭來看他。

“別聽你爸說胡話,漣漣懂得保護自己,明明是好事,”沈懷今擡起雙手,捧住了他的面頰,“笑一個?”

周漣努力擠了個勉強的笑容,看起來傻乎乎的,又有點可憐。

“我沒有生氣,也沒有難過,”周漣說,“只是覺得他好滑稽。”

沈懷今忍耐了幾秒,伸出手,把他摟進懷裏,抱住了。

意料之外,周漣身體不自然地僵硬了半秒,之後才乖乖靠在了他的腹部,可又明顯不敢收着力。

沈懷今身前仿佛貼着一片羽毛,毫無分量。

以往沈懷今也有意無意地做出過許多類似的親密舉動,周漣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反應。

“怎麽了,”沈懷今故意點破,“怕我欺負你?”

周漣慌忙搖頭,說道:“我可能還是更适合有計劃表的交往方式,你突然抱我,我會很緊張。”

“這不算,”沈懷今輕輕地撫摸他的後腦勺,“這是安慰的抱抱,我現在不是你的男朋友,是你的哥哥。”

“哦。”周漣點了點頭,嘗試着把重量逐漸卸到他身上,“我沒事的,真的,我早就習慣他這樣了。”

“那漣漣就當安慰安慰我吧,”沈懷今柔聲道,“哥哥不習慣,看再多次還是會生氣。”

周漣愣了愣,擡起手臂,也抱住了沈懷今,在沈懷今身後一下一下輕拍:“不生氣不生氣。”

沈懷今不禁笑了起來。

他正要開口,辦公室的大門突兀地被人從外側打開了。

“你忙完了沒有啊,我……”喬七山的話語戛然而止。

他驚訝地看着辦公室裏摟抱在一塊兒的兄弟倆,緩緩皺起了眉頭,還往後退了小半步。

沈懷今強裝鎮定,松開了懷抱,笑着問道:“嫂子催了?”

喬七山的視線在他和周漣身上來回移動:“……是、是啊,我答應她回去做飯的。我看那大叔已經走了,你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麻煩你了。”沈懷今點頭。

待大門再次合攏,他回過身,只見周漣正用雙手捂着自己的面頰,眼睛瞪得大大的,臉紅得仿佛下一秒就會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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