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咕咕叫

沈懷今被盯得有點不自在。

他在臨走前特意問周漣:“是不是有話想和我說?”

周漣抿着嘴唇猶豫了好一會兒,答道:“等你回來再說吧,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确定,但應該是回來吃晚飯的。”沈懷今告訴他。

周漣放心地點了點頭:“那就到時候再說!”

“是很重要的事?”沈懷今問。

“蠻重要的,”周漣說,“但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懷今不知道他葫蘆裏賣得什麽藥,可惜沒時間追問。直到他走出家門,關門時轉身向裏張望,周漣的視線依舊牢牢地黏在他身上。

沈懷今猶豫了半秒是不是該立刻大步走回去,抱住周漣,親吻他的嘴唇。

直到家門完全合攏,他淺淺地呼了口氣,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周漣表現得對他再依賴,他們之間的感情依舊是不一樣的。那些對普通情侶而言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事,周漣根本理解不了,也不喜歡,只是在傻傻地配合他罷了。

這孩子對他的信任程度實在匪夷所思。

周漣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沈懷今看得出來,周漣對他帶着本能的抗拒,所以才會不自覺地閃躲。

那是他做再多心理暗示都改變不了的。

也不知這傻孩子還會把害怕誤會成心動多久,而在此之前,自己究竟該不該繼續忍受罪惡感享受這段遲早會結束的關系呢?

走到車站時,喬七山已經在等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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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錯過一班車,”他向沈懷今抱怨,“估計要遲到了。”

沈懷今看了一眼時間,提議道:“那就打車吧。”

“行,”喬七山點頭,“第一印象很重要,早到總比晚到強。”

他們同人約定的地方靠近市中心,很難找到停車位,為了避免麻煩,沈懷今放棄了自己開車。

打車過去得小幾百,但他們要見的人很重要,這點成本還是值得的。

沈懷今和喬七山的這間繪畫教室已經經營了四年,規模不大,但收益挺不錯的,尤其是假期,高強度上課帶來的是可觀的回報。

四年前,沈懷今對這項事業十分看好。除了暑假外的時間都相對悠閑,收入也比絕大多數同學更強一些。

但做得久了,又覺得沒什麽意思。

他本性散漫,這輩子最大的耐心都奉獻給了周漣,對教書育人缺乏骨子裏的信念。相比為學生們輔導改畫,他更希望能把精力放在創作上,相應的時間也能更自由一些。

若不是被工作所累,他就能滿足周漣的心願,在假期帶着他四處游玩,每天泡在一塊兒。

但若想只靠繪畫生活,除了過硬的實力外,也需要天時地利與人和。

同樣水準的畫作,作者的名氣決定價格。以他的年紀,若沒有一定的機遇,是很難給自己的作品上價值的。

“我這幾天在電話裏和許老板聊了不少,他挺懂的,眼光非常出色,”喬七山在車上告訴沈懷今,“我對今天的見面很有信心,報了很大期待。”

“你前幾天還說那就是個纨绔子弟富二代,玩藝術品是為了給自己妝點門面。”沈懷今說。

“咳,”喬七山清了清嗓子,“當我偏見行了吧?人确實不錯,有兩下子的,你待會兒見了就知道了。”

“但願吧。”沈懷今說。

他們口中的許老板,全名許思淵,經營着兩家畫廊,在圈子裏頗有人脈,這幾年捧紅過好幾個合作的年輕藝術家。

創作本身是一件很純粹的事情,可一但形成了“圈子”,水就深了。

普通有錢人想要附庸風雅,有的是撒錢的地方。但若想在其中經營起自己的事業,眼光、人緣和金錢缺一不可。

在被輾轉推薦給許思淵之前,沈懷今便聽過這個人的名字,知道他必定是有點能耐在身上的。

直到正式見面前,沈懷今都默認許老板是一位上了年紀的中年人,不料走進定好的包間,等待着他們的是一個看起來同他差不多歲數的年輕人。

許思淵一見着他們立刻站起身來主動自我介紹,接着一一對應叫出了他倆的名字。

“久仰大名,百聞不如一見,”許思淵說得客套,語調卻不顯阿谀,舉手投足間自帶一份源自得體的舒适感,“兩位老師都是一表人才。”

“許老板才是年輕有為,”沈懷今也同他客氣起來,“不好意思,路上耽擱了會兒,來晚了。”

“不晚,還不到約好的時間呢,”許思淵說着向後示意他們入座,,“叫許老板太見外了,叫我思淵就好。”

他身材高瘦,戴着一副細框眼鏡,眉目端正中帶着幾分清秀,氣質斯文,比起商人到更像是個藝術家。

入座後三人閑聊了幾句,許思淵便開門見山,表示希望能與兩位老師合作,并且願意出資為他們籌辦畫展。

他态度誠懇,充滿熱情,對沈懷今和喬七山都有充分的了解。

“兩位老師的作品非常優秀,值得被更多的人欣賞,”許思淵強調,“我的眼光從來沒有出過錯,你們今天願意賞光,想必對我也已經有過幾分了解。”

“了解有,但不多,”喬七山說得很直白,“來之前都不知道原來你那麽年輕。”

許思淵笑了起來,看向沈懷今,說道:“這一點我也是一樣的。雖然知道沈老師是我的同齡人,但萬萬沒料到不僅作品萬裏挑一,還儀表堂堂。”

喬七山側過頭瞥了沈懷今一眼。

沈懷今只是笑笑,問道:“辦畫展的話,我們需要做些什麽呢?”

“提供作品,”許思淵說,“其他的一切,包括場地、人工、各項成本都由我來負責。”

喬七山疑惑:“這……應該是沒有利潤的吧?”

“展覽一般會是免費的。”許思淵說。

沈懷今看着他:“那肯定還有別的條件。”

“我希望兩位老師能與我的畫廊保持長期合作,”許思淵說,“相信我,收益一定會讓你們滿意的。”

他說得實在理想化,又偏偏有不少實績佐證,讓人很難不心動。

沈懷今心中有意,他相信喬七山也是一樣的。

喬七山比沈懷今更多一層想法,認為若他倆能多點名氣,對繪畫教室的經營将大有助益,未來就能開更少的課賺更多的錢。

“畫展是我們倆合開嗎?”沈懷今問。

“當然不是,兩位老師的作品風格并不适合一同展覽,很容易讓參觀者進行不必要的比較,”許思淵搖頭,“我不會在這種地方節省成本。”

“那問題挺大的,”沈懷今說,“我能提供的參展作品數量非常有限。”

畢業這幾年,他并沒有太充足的時間和精力進行完整的創作,作品也大多沒有留在身邊,就算把周漣房間牆上的畫一同扒下來,恐怕也只能填滿一個展覽間。

許思淵笑着嘆了口氣:“不着急,我們的合作可以是非常長期的關系,我可以等。”

都說到了這份上,足見其誠意。

那之後,他們又在飯桌上閑聊了一陣。沈懷今很快明白了喬七山為何短短兩天便改變了對許思淵的看法。

這個年輕人确實頗有見地,對藝術品有着苛刻但獨到的眼光,并且為人誠懇謙遜。能看得出來,他是發自真心認可兩人的作品,認為值得下血本投資。

席間,許思淵詢問兩人是否有興趣參觀一下由他協助舉辦的一場雕塑展,地點就在大約半小時車程的市區。

喬七山下午有課,無法奉陪。沈懷今頗有幾分興趣,于是飯後便與喬七山道別,與許思淵一同去了展覽。

現場布置得相當有藝術感,客流也比沈懷今預料中更多,想來是做了不少宣傳的。

展覽上遇到了雕塑家本人,由許思淵介紹着聊了幾句後,沈懷今對這個年輕人更多了幾分欣賞。

雕塑家比他年長些,頗有幾分傲氣,但對許思淵十分信服。

“當初我守着一屋子作品無人問津的時候,願意尊重我的人不多,”他告訴沈懷今,“思淵是我的伯樂,沒有他就沒有我今天的成就。”

沈懷今與他們相談甚歡,末了許思淵提議一同晚餐,沈懷今欣然同意。

晚上吃得很随意,沈懷今和許思淵少了中午剛見面時的拘謹,席間聊得都很盡興,沈懷今被雕塑家勸着喝了不少酒。

散場時見沈懷今一副微醺模樣,滴酒未沾的許思淵提議送他回去。

“我家也在那個方向,不算繞路,”許思淵說,“酒逢知己千杯少,難得投緣,我也想趁這機會和沈老師再多聊會。”

沈懷今确實有些犯暈,便沒有推辭。

說是還想同他多聊,可實際上了車後許思淵卻很沉默。沈懷今半眯着眼打盹,他只是偶爾側過頭看一眼,并不打擾。

就這麽過了一個多小時,已經睡過去的沈懷今被喬七山的電話吵醒了。

簡單交代了幾句後,沈懷今挂斷電話,睡意也随之散去。

“今天真是麻煩你了。”他對許思淵說。

許思淵笑了笑,狀似随意地問道:“聽說喬老師已經結婚了?”

“嗯,他和嫂子是中學同學,在一起很多年,畢業沒多久就領證了。”沈懷今說。

“那沈老師呢,”許思淵問,“還是單身?”

沈懷今不置可否。

許思淵擅自解讀了他的沉默,又問道:“是因為向往自由,不願被束縛?”

“不,”沈懷今答道,“只是心有所屬罷了。”

許思淵輕聲笑了笑,不再多言。

車廂裏又陷入了沉默。

“你很符合我對藝術家的妄想,”許思淵突然開口,“年輕、英俊、氣質憂郁、眼神深邃、作品充滿力量、住在偏僻的角落,經歷過一段不太完美卻又念念不忘的愛情。”

沈懷今挑眉:“……最後那點确實是你的妄想。”

對話間,車跟随着導航駛進了沈懷今熟悉的小路。他随意地往畫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驚訝地發現門口花壇前正蹲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依舊帶着幾分醉意的沈懷今猛地清醒過來,想起自己忘了重要的事。

說好回家吃飯,他臨時改變主意,卻沒有聯絡周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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