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反複橫跳

腥甜的味道萦繞鼻息,阮钰白面無表情地撐住洗手臺,和鏡子中蒼白的女孩對視。

原本是靜瑩的粉潤唇瓣點綴了一顆紅珠,緩緩融化成鮮豔刺眼的顏色,流曳到唇角邊際時欲落未墜,纏綿裹進流水時又變成淺淡的瀝瀝海棠色。

而兜裏的小說極為幸災樂禍,打着旋兒又漂浮起來,欠揍兩個字幾乎是寫在了臉上,在空中揮舞着書頁狂舞。

阮钰白閉上了眼睛。

腑胃尚還殘存着一點刺痛,咽喉部是火辣辣的,連同淩亂的發絲都在一同警告她:世界之主的意志不可以違背!

阮钰白少說也看了上千本小說,事情發展到這樣的地步,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想要脫離開劇本自己獨美?那就是做夢!阮钰白必須要按照這個劇情走才能活下去,今天的這個嘔血只是個小小的警告,之後如果還不聽話,可能就不是這麽一口血的事情了。

這樣的想法盤旋在腦海裏,逐漸成型,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受到刺激過多的原因,這時候阮钰白不但不怕,反而更是咧出一個不屑的笑,不知道是在和誰輕聲說:“女主的親人死了也要唾血,男主第一次強制标記的時候也是被女主重錘胃部吐血,就連我這個炮灰女配殉情前也是嘔血。作者是不是除了這一招不會別的了?”

話音剛落,胃部灼燒的痛意傳來,她竟是又感知到失氧的不适感,随即又是咳出一口鮮血!

撐着臺子深呼吸幾次,阮钰白蔑視的笑意反而更重,惱火感被強制壓了下去,她反而強制自己冷靜下來,把劇烈的呼吸喘勻後,一把抓牢空中依舊在盤旋飛舞的殘書。

一頁一頁,阮钰白将其極為慢條斯理地撕下來,直到條狀的碎屑布滿臺子,這才聚攏着揉成一團,接着全部丢擲進還在唱歌的馬桶裏,直接按下了沖水鍵。

在這吓唬誰呢?這還能忍,阮钰白就不是個鐵血铮铮的好Beta!

等到洗手間的大門再次打開的時候,走出來的女孩面容幹淨、笑容甜美,除了臉色白了幾度外看不出一點奇怪的痕跡,對上卿泠一雙漆色的眸子時,阮钰白還撓撓頭解釋道:“不好意思,我剛才看到這個馬桶,忽然按捺不住一展歌喉的興致,跟着它律動的節拍唱了一點《皮卡丘》。”

皮這一下,就很開心。

卿泠當然看出來她實在胡說八道,不過也不拆穿,還溫柔地低聲問:“這歌我倒是沒聽說過,歌詞是什麽?”

阮钰白睜着眼睛開始編瞎話:“電力耗子應該怎麽立定跳遠。”

“哦。”卿泠輕輕挑一下唇,“那你唱兩句?”

阮钰白:……

這是她胡扯的,她怎麽知道這歌怎麽唱?

然而,對上女主那雙冷清的雙眼,阮钰白吞了下口水,放棄了掙紮。

短暫的安靜後,是她跑調到二十裏外的扭曲歌聲。

“這裏的山路十八彎,這裏的皮卡丘要跳遠。”

“我們一起學跳遠,一起皮皮皮皮皮。”

“皮卡乒,皮卡乓,皮卡乒,皮卡乓,皮卡丘丘丘丘丘丘丘丘丘丘。”

真是作曲家聽了要落淚,小智看了要心碎。

卿泠薄唇上挑的弧度幾乎就沒有放下去過,在她唱完後還不緊不慢地鼓了幾下掌,誇獎道:“真不錯。”

戲谑之情幾乎是不需要仔細看,就已經從言辭中滿溢了出來。

阮钰白憤怒了。

什麽高貴清冷完美女主,那全都是扯淡,她這一切都是因為誰啊?

阮钰白氣得直磨牙,胸口因為怒火一起一伏,睡裙上用作裝飾的企鵝翅膀都開始搖來擺去。

像是忽然想起什麽,阮钰白面無表情道:“對了,我忘記把你的衣服了。”

然後她擰開盥洗室的門,主動抱起洗衣臺上面一摞還沒有拆開包裝的嶄新衣服,故意在卿泠面前晃了一圈,随即“啪”地一聲松開手,這些新衣服就精準地掉落進垃圾桶裏,“對不起,皮卡丘缺少電力續航,跳到一半沒電了。”

這實在是太幼稚了,別說生氣,卿泠現在是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阮钰白看她那副不緊不慢的悠哉樣子,更是來氣,當即咔嚓一聲關掉了走廊的燈光,陰陽怪氣道:“為了企鵝的下一代,為了北極熊的未來,為了花花草草的明天,我們應該能多省一度電就多省一度電,卿女士你覺得怎麽樣?”

這是阮钰白的個人習慣,她讨厭誰就管誰叫女士。

比如說她親媽。

再比如說女主卿泠。

于是在一片朦胧黑暗中,卿泠若有所思道:“不錯。”

還補充:“這樣皮卡丘也能電力續航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去你爹的皮卡丘啊!

現在阮钰白是真切的後悔了,剛才她為什麽要撕掉那本讨人嫌的狗血小說?她真正應該手撕的人是女主啊!

關掉燈的走廊黑峻峻的,供以照明的唯有阮钰白手裏拿着的小電筒,幽幽地散發着一點暖光,深夜像是流水一樣侵入望不到的每一寸角落。

很有恐怖片的效果,不說卿泠,阮钰白自己倒是被這場景吓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眼看着卧室已經快走到,阮钰白把卧室的鑰匙拿出來,在看到對面的畫框時,忽然心生一計,清了清嗓子道:“對了卿女士,我忘了和你說,晚上睡覺的時候一定要關緊房門哦。”

她用着電筒照了一下後面的中世紀質感的油畫,畫面本來是溫馨的黃澄一片,拱橋彎出綠意,披散着金色長發的女子背對着水果攤,手裏還懷抱着一只毛發雪白的貓咪,畫作結構極為精巧。

然而在這燈筒的照耀下,無論是女子還是貓咪,都顯出一種陰森的色調,即便是清新甜蜜的水果,都好像腐爛成散發着臭氣的果肉,白光照到的地方朦胧,像是生出了幾條蛆蟲。

阮钰白抖了一下胳膊,自己怕得不行,還在這裏要吓別人:“你知不知道為什麽?”

也不需要卿泠回答,她自顧自道:“我爸爸應該也和你說了,這座房子的落腳點原來也是個集市,上面擺着很多的水果攤。有個傳說是有一位女子習慣每天去抱着貓嗅新鮮水果的味道。現在水果攤已經不在了,但是女子依舊保留這個習慣,于是當每天夜晚來臨時,都會重新出現,但因為沒有水果攤,所以會幽怨地轉過頭來……”

女孩微微發抖的聲音穿過走廊的閉塞空間,本人還沒發現自己說話已經帶着顫音,還在接着道:“所以你晚上出來的時候,絕對不能看畫像哦。這還不算什麽,最重要的,是她懷裏的那條貓,每到夜裏就會變成黑……”

阮钰白自己都佩服自己這個想象能力,她覺得自己很有講恐怖故事的天賦,畢竟她已經吓到自己了,正咽下一口唾沫想要繼續時,忽然聽到卿泠開了口:“是脖子上挂着小鈴铛的黑貓嗎?”

傻乎乎地眨了眨眼,阮钰白下意識問:“你怎麽知道?”

她還沒編完呢。

“因為這貓不就站在你背後嗎?”

嗷嗚!

阮钰白蒙了一瞬間,随即渾身的汗毛都戰栗起來,正要罵她胡言亂語,就聽到一串清脆的鈴聲從身後傳來。

因為她是面對着卿泠站的,這時候已經害怕得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脖子像是久沒有上潤滑油的朽壞機器,掰一下都要嘎嘣響。

“你、你別騙人!”聲音的起伏已經洩露了本人的畏懼,阮钰白從前聽別人說,意念是一個很強大的東西,只要你想象的時候足夠精準,信念足夠虔誠,想象的事物就可以成真。

她怎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能力?她考歷史的時候對哆啦A夢記憶面包的渴望也非常誠摯,怎麽那個時候沒有實現!

“已經過來了。”

幾乎是這清淡的聲音剛落,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就掃到了女孩裸露出來的細盈腳踝。

阮钰白再也忍不住這樣的恐懼,這回可真是依據本能,嗷地一聲撲到了卿泠的身上,這一天勉強壓制的無力、恐懼和憤怒悉數爆發,驚叫出來的聲音都帶着哭腔:“你把它弄走,嗚嗚嗚,別讓它過來!”

“沒事的,只是個普通的貓咪。”卿泠安撫地拍拍她肩膀。

眼看着卿泠還要蹲下去撸貓,阮钰白徹底崩潰了,女主果然不是什麽人都可以當的!

她牢牢地抱住少女的脖頸,早就把之前“抱女主你不如做夢”的誓言抛到腦袋後,幾乎是要把自己鑲嵌在淺淡外溢着小蒼蘭味道的懷抱裏,嗷嗷叫個不停:“你混蛋,你別摸它,你摸我還不夠嗎?”

太變态了,這是什麽虎狼之詞?

比起阮钰白這種鹹魚軟妹體質,卿泠的身體線條要更為緊致漂亮,看上去纖弱,其實每一寸肌肉都含着精妙的力量。

換一種表述,就是非常讓人有安全感。

阮钰白鼻涕一把淚一把,什麽報複的想法都全都忘了,這時候像是看到救世主一樣牢牢揪住她,哭得鼻音都快出來,整個人慫慫的,吃飯睡覺打豆豆的豆豆企鵝看到她都會鄙視地扇一扇翅膀。

然而這樣沒有絲毫攻擊性的一團軟綿莓果味,卻倏地讓卿泠僵住了。

從出生到現在,卿泠一直都是按照最為嚴苛的教育長大的,她被寄予了家族很大的希望,但也正是因此,長輩對她嚴格,其他小輩看到卿泠更是敬重中帶着點畏懼,并沒有什麽人敢來親近她,這還是她頭一次和別人靠得這麽近。

當然,這一點還不至于讓她僵住,更重要的事情是——

卿泠語調平淡:“阮小姐,你按到我的腺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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