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周柄毛眼睛沖血,咬牙切齒道:“朱家心太狠,叔,咱們這一次,說什麽都不能就這麽放過朱老頭。”
對孩子出手,這是周柄毛不能容忍的。
周、朱兩家是結了死仇,但有什麽恩怨對着大人來就成,敢朝家裏孩子出手,他這次說什麽都不會輕易饒過姓朱的。
衛良峰:“毛子,快,快,快去找良忠大伯,永治先前就去鎮上報警了,等會你去甘華鎮上瞅瞅我家情況怎麽樣,永華和她媳婦也去接志勇和志輝了,但到現在還沒來,那邊恐怕也出了事,可能還有公安在那邊,你跑快些,說不定能半路遇上公安,你讓公安派點人過來,一起找大柱。”
周柄毛嗳了一聲,加快了速度。
周柄毛現在是心痛死自家四弟了,天降橫禍,好好的一個家,生生被挨千刀的給禍害成了這樣。三柱傻了,這輩子不定會怎麽樣,現在大柱又被丢下了山,那渾山側面的峰很高,這麽高丢下去,大柱怕是兇多吉少了。
無論如何,今晚一定要把大柱找到,過了今晚,哪怕他們再找到大柱,這小子,怕都已經……
想到活蹦亂跳的侄子,就這麽沒了,周柄毛的眼眶憋不住,泛起了紅。
周柄毛背着衛良峰,很快就到了衛家,他氣都沒喘上一口,急慌慌把事給衛良忠說了一下。
衛良忠原是沒想把事兒鬧大的,畢竟,鬧得太大,弄得隊員們人心惶惶,明兒的活怕不得要耽擱,但現在卻是不驚動大夥都不行了。衛良忠聽完周柄毛的話,想也沒想,起身就往溝子裏走去。
靜等着消息的周桂和衛子英,聽說周大柱遭毒手了,心口忽地懸了起來。周桂瞳孔震驚,拔腿就跟着衛良忠一起去了溝子裏,衛子英甩着小短腿,也趕緊往溝子那跑。
衛良峰也想去溝子那邊,但家裏有個老表叔,一家子都走了也不像話,便留下來招呼這個老表叔,而陳麗因着懷孕,周桂沒敢讓她去湊熱鬧。
安靜的小村莊中,一道鑼聲锵锵锵快速度響起。
敲鑼鼓的人,似乎是下了死力氣,第一道鑼聲傳開,就響徹了整個溝子。
已入夜,吃完晚飯,正準備洗臉洗腳上床的隊員們,聽到這忽然響起的鑼聲,除了老人小孩,幾乎全顧不上自己的事,呼呼往黃角樹那邊奔了過去。
這鑼聲,是每個村子裏,用來號召隊員們的訊號,平時極少敲響,只有農忙時,天公不作美,打雷陣雨的時候,隊長才會敲鑼讓大夥快些搶收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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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鑼一響起,就算沒到搶收糧食的時候,大家也不敢大意,紛紛奔了出來,有的人甚至還是洗腳洗到一半,鞋都來不及穿,光着腳丫子跑出來的。
事情緊急,衛良忠也沒賣關子,見每家每戶都來人了,直接道:“各位鄰居,幫個忙,大家趕緊去渾山,幫柄貴找找大柱,周大柱被狗日的朱老頭,給丢下渾山側面那棒老二抛屍體的山下了,柄貴幾兄弟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人,現在生死不知,還請大家看在一個溝子的份上,幫幫柄貴。”
衛良忠這話一出,大家頓時震驚了,好多人腦袋都沒轉得過來,只聽明白,周大柱被人從山上丢下去了。
“朱家,哪個朱家,莫不是東陽大隊那個朱家?”人群裏,有反應快的,忙不疊出聲。
衛良忠:“就是這個朱家。”
衛良忠一點頭,同樣因着鑼鼓聲,跑到黃角樹下的呂大田,眼睛一瞪,不可置信道:“啥,又來左河灣搞事了,他這是多不待見我和老二,一次一次的,他是想害死我們不成,我們兄弟這當外甥的,哪對不起他。”
呂大田話一出,鄰居看看他的眼神,登時有些古怪起來。
該說不說,人的情緒在某些時候是極為多變的。
剛才有人聽到朱家又搞事,還指着人家周柄貴家弄,都有些遷怒呂家,畢竟周柄貴一家慘狀,和呂家多少脫不了關系,但現在呂大田脫口而出的話,衆人頓時又有點同情起來。
特麽的,這是什麽舅舅哦。
坑外甥,坑了一次又一次,攤上這種舅舅,呂家兩兄弟也是悲催。
不過這會兒也不是同情的時候,大夥弄明白衛良忠敲鑼的原因,沒有任何推脫,紛紛弄個了火把,帶上家夥就往渾山趕了去。人命關天的事,連呂家兄弟都舉起火把一起去了,周柄毛則在大家走後,急慌慌去了甘華鎮。
而周柄貴的婆娘,知道自家大柱被人丢下了山,生生把自己哭暈了過去。
黃角樹這邊動靜太大,衛老太拄着拐杖,颠着腳,也過來湊熱鬧了。剛一到,就瞅見張冬梅和周桂嘀嘀咕咕,一臉擔心的小聲說着話。
她眉頭一皺:“兩媳婦,咋回事呢?”
周桂和張冬梅聽到老太太聲音,眼神在空中交彙了一下,忙不疊回道:“娘,你的擔心成了真,朱老頭動了壞心思,周柄貴家的大柱,被丢到渾山下面了,大夥這會兒都去了渾山,幫忙着找人呢。”
“志勇和志輝呢,他們回來沒?”人老成精,衛老太一聽朱家真動手了,眼睛一瞪,趕忙着問。
周桂裝做沒啥事的樣子,扯了個笑臉,忙不疊道:“早就回來了,天都沒黑就回來了。”
“那就好,那就好,哎,周大柱才八歲,可別真出啥事,他要真出事了,柄貴媳婦怕是眼睛都得哭瞎……”
小兒子出意外傻了,現在大兒子又……
這朱家,真不是人。
張冬梅扶住老太太:“娘,外面烏漆嘛黑的,你出來做啥,走,我送你回去。”
衛老太以為自家孩子真沒事,定了心,轉身,跟着張冬梅一起回了老宅:“我這不是聽到外面吵就出來看看嗎,回去吧。”
老太太年紀大,周桂和張冬梅都不敢把真相告訴她,就防她聽了後,有個啥萬一。這糊弄過去後,周桂臉上的笑,戛然一頓,逐漸被擔心替代了去。
自家兒子媳婦到現在還沒回來,也不知志勇和志輝……
“二嬸子,你家志勇和志輝,是不是還沒回來?”旁邊,張荷花看周桂眉頭緊攢,狐疑着問。
周桂表現得太明顯,晚上天太黑,衛老太眼神不好使,沒看出她的笑有多勉強,但另幾個沒有一起渾山的媳婦,卻是瞅了個明白。
另一側,牽着衛子英的潘玉華聽到她媽一問,眼睛一睜,擔憂地看向衛子英:“英子,你哥哥他們……”
衛子英小臉一耷,粉嫩嫩的小嘴巴一癟,要哭不哭的道:“哥哥到現在還沒回來,爸爸媽媽去接他們了,可是爸媽也沒回來。”
說着說着,衛子英眼珠子裏就包起了水霧。
世上怎麽就有這麽壞的人呢。
是他們先幹壞事在先,憑啥現在卻要害哥哥他們……
嗚嗚嗚,統統讨厭天下所有姓朱的。
行吧,這是遷怒了。
潘玉華見衛子英哭了,不敢再問,趕忙安撫道:“不哭,沒事,若楠姨和衛大叔已經去接了,應該不會出啥事。”
“可毛子叔他們也去接大柱了,大柱還不是出事了。”衛子英吸着小鼻頭,害怕又擔心,就怕爸媽去晚了,哥哥們也和大柱一樣,遭壞人給害了。
潘玉華小眉頭緊緊揪起,道:“大柱他們放學是五點,大柱被害,肯定是在五點之後,渾山去鎮上有段距離,他走不了那麽快。”
潘玉華嘴上分析着,但心裏卻是很沒底。
這些事,上輩子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她只知道志勇大哥最後是被水淹沒的,而志輝二哥則一直活到她死,都健健康康。
但這只是個參考,這輩子的事情發展,在她重生回來,從田裏背回英子後,就發生了變化。所以,她也不清楚,這次衛家兄弟會不會發生啥意外。
“對哦,我爸媽是五點左右去的鎮上,壞蛋又不會飛,應該是沒那麽快趕到甘華鎮。”
擔心則亂,潘玉華話一出,眼淚汪汪的衛子英一楞,頓時收住了淚珠子。
可不就是,爸爸媽媽的速度,肯定會比壞蛋快,他們一定會先接到哥哥,到現在都還沒回來,肯定是被啥事給耽擱了。
衛子英被潘玉華安撫住,那邊周桂則沒那麽容易被安撫了,張荷花話一問,周桂眼眶頓時紅了。
“回來啥啊,老大兩口子去接他們,也一去就沒了影,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啥,也沒回來?”
“嬸子你別急,沒回來不定是被啥耽擱了,不然就算是報信,也該回來一個人,你看毛子不就先回來報信了。”
“鍋子媳婦,鄭娟,周大紅……我們幾個往鎮上走走,不定能遇上他們。”張荷花喊了幾個媳婦名字,這幾個人,都是衛家關系比較親近的,叫他們走一趟,最是合适。
“我也去。”一旁,一手扛鋤頭,一手提着把蒲公英草的衛志飛,突然開口。
現在這個季節,正是挖蒲公英的季節,衛志學身體不好,每到春天,當哥的衛志飛都會滿山遍野給他挖草藥,這兩天農忙,他白天沒辦法去挖,只能收工後,踩着天黑去坡上挖一些。
蒲公英是味中藥,吳家平生産隊的闵老大夫說過,偶爾用蒲公英炖湯喝一喝,對衛志學身體有好處。
衛志飛回來晚了,沒趕上去渾山,這會兒聽到要去找衛志勇兄弟,便自告奮勇也要跟着去。
張荷花嗯了一聲,就地弄了幾個火把,然後帶着幾個媳婦和衛志飛,急忙往甘華鎮走了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村裏的人等得焦急,然而,一直等到晚上九點,兩邊卻都沒消息傳回來。
渾山那邊找人,甚至還驚動了良山好幾個生産隊,吳家平生産隊有人聽到消息,也自發去渾山幫忙找人,可渾山林子太深,雜草比成人還高,去了那麽多人,卻始終沒辦法找到周大柱。
九點半。
村子池塘外的小徑上,幾支火把宛若夜下明燈,緩慢往左河灣溝子這邊移了過來。
這火把一來,等在黃角樹下的人,胸口驀地緊了起來。
池塘外的那條小徑,是左河灣去甘華鎮的路,大家看到火把,登時知道有消息了。
周桂翹望着池塘口,而衛子英則有些等不及,幹脆不等了,邁着小腿,急忙往池塘口迎了上去。周桂見小孫女跑了過去,也趕忙跟上。
昏暗光線下,大夥只見那邊隐隐綽綽走過來一群人,為首的是衛永華和衛良海,再之後便是蘇若楠和衛永民還一群去接他們的人。除此之外,在他們身後,還跟着十幾個穿着公安制服的警察。
衛永華和衛良海身上都背着個人,分別是那對在甘華鎮上學的雙胞胎兄弟。
這倆兄弟這會兒都狼狽得很,衛志勇身上的衣服好多地方都破了,特別是膝蓋處,都破了碗大一個口,露出來的膝蓋還流着些血,額頭也青青紫紫,有的地方甚至破了皮。
衛志輝倒是沒有受傷,但眼神裏卻充滿了驚恐,看着極為無助。
“這是咋了?”剛看清楚兩兄弟的情況,周桂身子一個踉跄,險些沒站得住。
周桂穩了穩身體,忙不疊上前。
衛子英沒動,而是昂着小腦袋,仔細觀察兩個哥哥的情況。
“娘,沒事,好着呢,只是受了點皮外傷,養兩天就好。”看老娘擔心,衛永華趕忙出聲道。
“娘,公安同志要辦案,咱們別耽擱事,邊走邊說。”蘇若楠上前一步,挽住周桂的胳膊,然後再順手把衛子英抱起來,繼續往溝子走去。
周桂聽到孫子只是輕傷,懸着的心終于松了下去,然後問:“到底怎麽回事,怎得受傷了?”
蘇若楠臉色冷沉如水,仿佛變了個人般,再不如以住溫婉,道:“他倆放學回來,在河頭莊那一段馬路上,被人給搶上一輛貨車……”
雙胞胎兄弟這事,說來話長。
蘇若楠和衛永華去接兒子,才走出到河頭莊,就聽那邊莊子的人說,剛才有輛貨車,在莊子邊的馬路上把一對雙胞胎給搶上了車,然後往西口市去了。
兩口子一聽這話,頓時就覺得,被搶上車的雙胞胎肯定是自家兒子。
一反應過來,蘇若楠順手在河頭莊弄個了自行車,騎上去就往西口市追去。也是到了這會兒,衛永華才知道,原來自家媳婦竟還會騎車,不但會騎,那騎車的速度甚至都超過了前面的拖拉田車。
這車技,楞是看得衛永華目瞪口呆。
衛永華慢了一步,沒跟得上媳婦,于是幹脆跑去公社公安局,找公安局的同志幫忙。
公安接到報案後,取了公社唯一的那輛車,載着衛永華就往西口市追,兩口子一前一後奔向西口市,最後在西口市渡江口處,追上了搶人的那輛大貨車。
西口市是沿着長江而建的一座城市,如今這年頭,還沒什麽所謂的渡江大橋,從甘華鎮這方向入西口市,人、車、畜,都必須上船渡江,才能抵達西口市。
他們追上貨車的時候,大貨車就停在渡口處等着上船。停下來的這點時間,就這麽讓兩波人給追上了。
其實說起來,他們能這麽快追上這大貨車,這中間還有衛志勇的原因。
衛志勇機警,被抓上車後沒多久,在一個彎道降速的路口,找到機會跳了車。跳車後,他不放心衛志輝,于是抓住貨車後尾的鐵扛子,死不松手。
貨車司機一開始還以為衛志勇逃掉了,不想走了一會兒,卻在一個山道轉彎口,從後視鏡裏瞥到了他。于是,司機便停下車去捉人,路上耽擱了幾分鐘,這不,就被騎自行車的蘇若楠給追上了。
至于為啥一個女人,騎了四十多公裏的路,臉不紅氣不喘,還能神奇地追上大貨車,這是一個除了若蘇楠,誰也解不開的謎。
開車搶衛志勇兄弟的,是個外地人,說是有人給了他兩百塊錢,讓他搶對雙胞胎去西口市的火車站,至于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不過,甭管他知不知道,這當街搶人的惡行卻是怎麽都跑不掉的,當場就被公安同志給扣住了。
在被扣押之前,這個貨車司機還被蘇若楠暴打了一頓。
貨車司機高高壯壯,一身腱子肉,也不知咋得,楞是被發威了的蘇若楠打得滿頭是包,公安給帶上手铐的時候,他兩條腿都被蘇若楠給打斷了。
衛永華看着把人打得爬不起來的媳婦,差點沒敢上去認人。
想了好久,他都想不明白,為啥平時提桶水,都喊胳膊要斷了的媳婦,是怎麽把一個壯漢的腿給打斷的。
衛志勇受了傷,在回甘華鎮前,蘇若楠擔心他的傷勢,帶他去市醫院檢查過。
醫院醫生給他照了一個片子,說沒有內傷,大多都是皮外傷,養養就好,而衛志輝則是一點傷都沒有,之所以現在還沒回過神來,完全是被吓的。
也因着在西口市耽擱了點時間,所以他們這邊才會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
今兒這事,到底是怎麽回事,大家心裏都清楚,現在,一行人恨死了姓朱的和呂婆子了。
去接人的張荷花幾個,也從周柄毛嘴裏知道,幾個孩子今天遭的這場罪,又和呂家的老虔婆有關。大夥現在,都想趕緊回去,好好收拾一頓那老巫婆。
他媽的,吃裏爬外的白眼狼。
明明是他們左河灣的人,卻一次又一次聯合外人,害他們溝子的娃,怎麽着,當他溝子的人好欺負啊。
一群人回到溝子,周桂和幾個媳婦袖子一撸,就氣勢洶洶地砸開了呂家的門。蘇若楠沒去呂家,而是帶着三個孩子回了石灘子那邊。衛永華幾兄弟和衛良海,一回來,就又跟着周柄毛去了渾山,去幫周家找周大柱。
而跟着來左河灣的公安,則沒有任何停頓,兵分三路,一路去了渾山,一路跟着周桂幾個女人去了呂家,最後一路公安,則帶着家夥去了東陽大隊。
呂大田和呂二田兩兄弟都不在家,他們也上渾山幫着找周大柱了。呂家這會兒就剩下呂婆子和兩個媳婦,還有幾個閨女。呂婆子不說,她本來就知道點情況,所以先前鑼聲響起時,她都沒出來瞅一眼。
而呂大媳婦和劉芳卻是知道外面情況的,這兩人知道周大柱被朱家的給丢下山了,這會兒心裏都害怕得不行。
生怕周柄貴又來訛詐呂家。
周家當初,可是訛了他們家五十塊錢的。
兩媳婦心裏都繃了根弦,而這根弦,在周桂和幾個公安上門剎那,咯噔一下,斷了。
公安同志問啥,兩媳婦就答啥,還主動把掩着門,躲在房裏的呂婆子給薅了起來。
“死老太婆,呂大兄弟倆有你這種娘,簡直倒了八輩子黴。你說說,你得有多看不得自己兒子好,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禍害他們啊,你要這麽舍不得你那娘家,那幹脆我們送你回去得了,你以後就在朱家過吧,別回咱呂家了。”
劉芳是氣得要死,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落,她想都沒想過,朱家今兒幹的這事,竟又和這死老太婆有關系。
她們家好不容易才過了周三柱癡傻那一遭,趁着這農忙,又和溝子裏的人熟絡了起來,現在倒好……又被這死老婆子弄沒了。
劉芳嘴裏說着,都不用周桂幾個女人出手,她自己就先打起了呂婆子一巴掌。
“媳婦打婆婆,天打雷劈哦。”呂婆子挨了劉芳一巴掌,頓時潑婦打滾,坐到地上又哭又嚎。
“就天打雷劈,也是你先挨,我又沒心肝黑的做過啥缺德事,雷打也打不到我。”劉芳哼了一聲,轉頭,沖周桂幾個女人道:“衛家嬸子,我婆婆就在這裏,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劉芳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不管呂婆子了。
呂婆子聽到劉芳的話,眼睛一瞪:“劉芳,你敢……”
劉芳理都懶得再理這個婆婆,抱起門角邊被吓到的呂和平,麻利地跑進屋,然後砰得一聲把門給摔了上。
她倒是走得幹淨,她生的二丫和五丫,卻被她給丢到了外面。
劉芳不管呂婆子,呂大媳婦同樣也不管她,眼不見為淨,一關門,省了個清靜。快十五歲的大丫見兩個長輩都不管她們,膽怯地看向周桂幾個。
自家孫子受傷,周桂心裏氣得狠,呂婆子一被兒媳婦給薅出屋,就撸起袖子跑上去,對準呂婆子的臉就是一頓狂扇。
呂大丫看着呂婆子挨打,有些不忍,躊躇了下,想上去把呂婆子救出來。
這人再不對,那也是她奶奶,她做孫女,沒辦法眼睜睜看她被人打。
旁邊的呂三丫見呂大丫要上前,眸子一暗,一把将大丫拉拽住。大丫扭了幾下,都沒掙得脫三丫的桎梏,而四丫和五丫則是直接被吓得躲到了三丫身後。
周桂打人發洩,進來的公安也不可能真讓她把人給打出個好歹來,見差不多了,不疾不徐呵斥了兩聲。
“喪盡天良的玩意哦,我一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你們就這麽見不得我好,想弄我,呸,想得美。”
“公安同志,她們打人,打死人了。”
呂婆子嚎啕大叫,哭天搶地坐在地上,撒潑拍腿。
“打死……老娘倒是想打死你。不過,殺人是犯法的事,我這條命可比你這條賤命值錢,想來碰瓷老娘,也不看你配不配。”周桂打累了,氣喘籲籲又踢了呂婆子一腳。
公安上前,取出手铐,咔嚓一聲将呂婆铐起來。
“公安同志,你們啥意思,她們打人,你們不捉她,怎麽倒是捉起來我了?”
公安:“呂婆子,別裝傻沖楞,你做的事,我們都已經了解過了,你涉嫌夥同他們殺害周大柱并拐賣衛志勇和衛志輝,跟我們往公安局走一趟吧。”
“冤枉啊,殺人,殺什麽人,我這老胳膊老腿的,路都走不利索,去哪殺人……”呂婆子眼神微閃,狡辯道。
公安:“我也很想知道,你路都走不利索了,怎麽還這麽多心思呢。你是怎麽用這麽短的時間,來回了一趟東陽大隊和左河灣的。”
“什麽東陽大隊,公安同志,你可不能冤枉人,我一直在家裏,沒有去過東陽大隊。”
今下午,她是趁着大夥忙得抽不開身的時候去的東陽大隊,她走得很小心,一路上絕對沒有人看到她,就連進東陽大隊的時候,她都有仔細觀望過,确定娘家那邊村子沒人,才進的村。
所以,呂婆子很自信,沒人知道她去過東陽大隊。
一旁,制止住大丫的呂三丫,聽到呂婆子的話,倏然擡頭,冷不丁出聲:“奶騙人,下午我親眼看她去了東陽大隊。”
“呂三丫……”呂三丫的話,讓自以為做得很謹慎的呂婆子聲音陡然飙高。
她眼睛一瞪,一副恨不得吃了呂三丫的樣子,狠狠剜着她。
在別人印象中,膽怯又懦弱的呂三丫,這會兒眼睛卻是不閃不避,幽幽地回視着呂婆子。
那雙烏黑的眼睛中,透着呂婆看不懂的灰暗,這種情緒被壓得很深,仿佛一只地府惡犬,随時準備着吞噬她。
呂婆子被呂三丫那雙平靜的眼睛給吓了一跳,脊背莫名有些發涼。
她眼神閃躲,朝來抓人的公安,扯了個笑臉:“公安同志,死丫頭片子亂說的,她才十一歲,她的話,不可信。”
呂婆子進過一次公安局,也不知是不是在裏面練了膽,這說話行事愈發有一套了,甚至還知道要講證據了。
不得不說,這呂婆子還是有幾分膽識的。
上次她和朱标強一起被抓,最後因着證據不足被放了出來,眼下,她就覺得,只要沒有證據,證明自己去過東陽大隊,那今晚這事就和她沒有關系。
可今兒,她卻是注定逃不掉。
她去東陽大隊,看到的,可不止呂三丫一個,衛家那住在東陽大隊的老表叔,可也是盯到她了的。
兩個人證,這次,她想狡辯都狡辯不了。
公安扣了人,打了一頓呂婆子的幾個女人,又去了黃角樹那邊默默等人。
今兒,村裏遭殃的可不止衛家兄弟,周家那被丢下山的孩子,到現在還沒消息傳回來,大夥哪能安得下心啊。
等消息,是最難熬的。
全村人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十二點過,墩子橋上,終于隐隐亮起了火把的光芒。
吳家平青林拐角處,夜下的火把猶如一條長龍,從墩子橋的另一頭快速移了過來,等候消息的人,一看到光,忙不疊的全迎了上去。
……周大柱找到了,但情況卻不好。
他兩條腿斷了,被周家兄弟小心翼翼擡了回來。
擔架上的孩子,臉上血和泥黏糊在一起,猶如一個破碎的娃娃,就那麽靜靜地躺着。
周柄貴眼睛通紅,一回來,都來不及向幫忙的人說聲謝,就忙不疊和兄弟擡着周大柱去了甘華鎮。
來拿人的公安也跟着周柄貴一起回了鎮上。周大柱傷得太重,甘華鎮上的衛生所沒辦法醫治,只能去市裏的醫院。而現在是晚上,鎮上沒車去市裏,只有公社有一輛車可以送人。
吵吵鬧鬧大半夜,左河灣終于安靜了下來。
幾個孩子雖然都出了意外,但到底是找回來了,衆人腦門上繃緊的那根弦,終于是松了下去。
但事情到底不算完美,一是周大柱傷得太重,二是公安沒在朱家找到朱老頭兩口子。
這兩口子從下午出了東陽大隊後,就沒了行蹤,到現在大夥都不知道,推周大柱的人,到底是朱老頭還是朱老頭的媳婦……
找人、抓人的事,自有警察去做,這方面大夥就是想幫忙,都幫不上。倒是幫着去找人的呂大田兄弟,想都沒想到,今兒這一出,竟又是他們老娘搞出來的事。
呂婆子被公安同志帶走時,淚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兩個兒子,嘴裏喊着冤枉,就想讓兩兒子救她,然而這次,這兩人卻是一眼都沒看她。
呂家兩對夫妻,只是農村人,雖然重男輕女很讓人看不上眼,但還沒心狠到能謀人性命的程度。
兩人現在不但不想救他們的老娘,心裏甚至還在祈禱,這次抓走,就別再放她回來了。
哎,今兒這事,又是一筆說不清的糊塗賬。
周大柱被人丢下山,誰能想到,最後找到周大柱的卻是呂大田。
呂大田在渾山的時候,找人找得內急,就避開人,跑到一個石溝子縫想撒泡尿,結果這尿一撒進石溝子,溝子縫裏就傳來兩聲虛弱的哼哼聲。
那溝子極為隐秘,大晚上的,極容易被忽視掉,要不是呂大田的這泡尿,今兒,他們怕還找不到周大柱。
另一邊,蘇若楠帶着三個孩子回了家。
陳麗泛困,沒等得住已經睡了下。衛良峰則一直在院子裏等着,見回來的孫子一身是傷,他心口那叫一個疼哦,颠着身子,一瘸一瘸的趕緊給兩個孫子煮了碗糖水雞蛋。
衛志勇這一次,可是遭罪了,上門牙都給摔斷了一顆,好在他是在換牙的年紀,上門牙還沒換掉,摔斷的那顆牙齒,還有長出來的機會。
衛子英也心疼死兩個哥哥了,淚眼汪汪地守在兩哥哥床邊,見二哥恍恍惚惚,聲音稍大一點,都能吓得他打抖,她趕忙跑回屋,把爸爸給她做的小玩具,一股腦全搬到了兄弟倆的房間,逗他們開心。
不但如此,還大方的把自己存的錢,一分為三,給了兄弟了倆一人六塊。
系統也是有大毅力的。
打鞋四個月,她不知不覺已經存了快二十塊了。
在小孩子眼裏,二十塊是筆巨款,衛志勇看着妹妹扒拉出來的錢,頓時感覺不到傷口疼了,衛志輝也不走神了,兩兄弟一臉震驚地盯着手裏被強塞進來的錢。
“小妹,你哪來這麽多錢?”衛志勇門牙掉了,說話漏風,小妹差點叫成了‘小沒’,他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盯着衛子英,一臉的羨慕。
“自己掙的啊,我這段時間不都在跟着玉華姐打鞋嗎,這些,就是賣鞋賣出來的錢。”
除了耗費點時間,沒有成本的草鞋,那是穩賺不虧,再加上她人小,沒啥地方需要花錢的,這不,有進無出的情況下,她就越攢越多了。
“打鞋,能賣這麽多錢?”衛志輝有點不信。
衛子英驕傲地挺了挺小胸脯:“那是當然。”
“大哥,我也想打鞋。”衛志輝小眼睛迷茫,等回過神後,讷讷地道。
“那可不行,你們在讀書,不能打鞋。讀書才是最重要的,讀了書,等長大後,才能掙更多的錢。等我能上學了,我也就不打鞋了。”衛子英一聽二哥也要打鞋,忙不疊搖頭拍飛他這個想法。
小孩子,是很容易被轉移注意力的。
衛子英錢一給出去,兩兄弟就從今兒這場驚吓中,脫離了出來。
蘇若楠擔心受驚的兒子晚上會害怕,抱着被子枕頭走進他們屋,本打算今晚陪兩個兒子睡覺,結果一踏進去,就發現,兩兒子似乎……好像已經不用她陪了。
“媽媽,我今晚和哥哥睡。”衛子英瞅着她媽手裏抱的被子,小短腿一邁,興沖沖地去把自己的小被子抱來放兄弟倆的床上,然後讓蘇若楠給她洗臉洗腳,最後很乖地躺到了架子床的最裏面。
“哥哥,睡覺。”上了床,衛子英躺得規規矩矩,喊衛志勇兄弟睡覺。
兩兄弟累了一場,雖然害怕,但也抵不住困意襲腦,小聲和衛子英說了一會兒話,便睡了過去。
這一晚,衛家幾口人除了陳麗,就沒一個睡好的,半夜三更總會突然被驚醒,然後披件衣服,來到衛志勇兄弟的房前聽聽動靜。
屋裏安安靜靜,一直到天亮,都沒傳出什麽讓他們睡不着的聲音。
翌日,天空放晴。
公社和大隊還有公安局的都來了左河灣,一是關心兄弟情況,二是來向大家取證。
說起來,取證最關鍵的人,還是東陽大隊過來的老表叔,和十一二歲的呂三丫,因為只有這兩人,瞅到了呂婆子去過東陽大隊,而出事的三個孩子,也是老表叔傳消息過來後,出事的……
警察們心裏很好奇,這老表叔是怎麽知道朱家要害孩子們的。
老表叔現在可得意了。
一副年輕人知道得少的模樣,給各位領導科普了一下朱家的發家史,然後感慨道:“朱家心狠着呢,那年頭,大家只看到他們幫忙鏟除棒老二,但是啊,我年輕的時候,卻見朱老頭和渾山的棒老二一起喝過酒。以朱老頭那性子,一兒一女栽在了左河灣,他又豈會忍氣吞聲,不幹點啥。”
“他屁股一翹,我就知道是拉屎還是撒尿,他出門前,那滲人的笑,一看就有問題。”
老了還能管用,幫上這種忙,老表叔很高興。公安局的同志從老表叔這裏了解清楚情況,便走了。
他們前腳剛離開一會兒,後腳,在池塘對面山坡打柴的呂三丫,就甩掉背簍,往這群辦案的公安追了去。
也不知道她和公安們說什麽,當天傍晚,就有消息傳出,朱家兩老口被抓到了。
據說是在西口市區北山上,一個廢棄的防空洞裏抓到的,抓到他們的時候,這倆老東西手上竟有兩千多塊的現金,和一小箱子小金魚……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