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

蘇若楠今兒接到的這封信,其實是她姐夫沈軍發過來的。

信上說,陳麗在去年冬月初回江省後,并沒有回她自己家,而是去了江省船廠那邊。

她回去的這半個月,都住在船廠旁邊的招待所裏,和她以前在江省的一個高中同學,一個屋住了半個月。這個高中同學是個男的,原是江省船廠人事辦的主任,這位男同學在去年八月定了婚,未婚妻是船廠的會計,據說這位男同學的未來岳父,是船廠的副廠長。

陳麗回去後,和這男人偷偷模模在招待所裏幽會了半個月。半個月後,男人的未婚妻也不知從哪裏聽到了消息,去了一趟招待所,第二天,陳麗就灰溜溜的回了西口市。

兩個女人在招待所裏談了些什麽,沒人清楚,但陳麗離開江省後,那男人頭上的主任帽子被撸了,成了一個車間工人。

沈軍的這封信雖然沒明說什麽,但只要不是情商為零的,都能從中看出,陳麗和這男同學之間,必是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

成年男女,還本就心系對方,獨處招待所半個月,怎麽可能會幹幹淨淨。

再聯想到陳麗從江省回來後,突然就對衛永民熱情起來,熱情得衛永民連家門開在那個方向都差點忘記了,再有便是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冬月份揣上,到底哪一天懷上的,不清楚,但月份上卻是冬月,這事經不得細猜,一猜,還有什麽不明白。

陳麗這怕不是在拿衛永民當擋箭牌……

看完信,蘇若楠有點為難了。

她撚着信,眉頭緊夾,秀眸露出凝思。

這種事,衛子英能躲,但她這個成年人卻是躲不掉。陳麗在江省的事,必須得讓公婆知道。

偏這事卻又不能出自她的嘴,不然,落在別人眼裏,不定還以為是她在挑唆。

還有,永民那裏。

他知不知道,陳麗在和他之前,曾有和別人私混過半個月?

蘇若楠惆悵,拿着信徘徊了一下,最後,将信輕輕擱到了床頭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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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信,在原地站了小半會兒,然後轉身,神态恢複正常,像個無事人一樣,慢吞吞地出了房間。

這會兒,錢二媳婦已經幫着衛家砍完豬草,周桂也徹底做完了手裏的事,兩家人全聚在院子裏,看衛永華指揮劉大山和衛永民鋸料子。而錢二則在幫着他們搬料子。

夜已黑,兩家卻還很熱鬧。

蘇若楠出了房間,站在堂屋門邊什麽也沒說,如以往樣,笑盈盈地看着大家說笑。

快九點了,蘇若楠把洗腳的大木盆給放到屋檐底下:“永華,九點了,收工吧,明兒再幹。”

“好嘞,上頂的料已經差不多夠了,這就收工。”衛永華朝媳婦憨笑了一下,等劉大山和衛永民把最後一塊料子鋸好,就收了工。

“二表嫂,你家沒燒熱水吧,我家鍋裏溫了不少,你提桶過來打一桶就成,別開火了。”蘇若楠見他們收工,忙不疊朝錢二媳婦道。

就說蘇若楠很會來事呢。

一桶熱水,就愣是讓幫忙幹活的錢二兩口子,心裏暖得不行。

錢二媳婦嗳了一聲,笑呵呵的回家提了個木桶過來,打了半桶水,就回了自己家。

要洗腳睡覺了,全家人都坐在屋檐下,周桂眼睛一掃,發現家裏的小豆丁沒影了。

“志勇,你妹呢?”周桂左右掃了幾眼,都沒瞧見人,忙不疊問衛志勇。

衛志勇:“在我們屋睡了,我沒叫她。”

“她今晚咋睡這麽早,還去你們屋睡了?”

周桂聽到孫女睡了,還睡在孫子屋裏,心裏有點不得勁了。

哎,英子都好久沒和她睡過了。

小孩子覺多。

衛子英本來躲進哥哥屋,等着屋外爆發大戰來着,結果等啊等,外面都安安靜靜,等着等着,瞌睡蟲爬上腦,就這麽睡了過去。

這不,到洗臉洗腳的時候,就獨獨少了她。

“不知道,我和志輝做完作業,就瞅到她已經睡得打小呼嚕了。”

衛志勇也奇怪,不久前他們受傷,英子陪他和志輝睡了兩天,就把小枕頭搬回了爸爸媽媽屋。

他連哄帶騙,哄了好久,她都不願再回來和他們睡。

說他和志輝睡覺老是擠她,她都夢到自己被擠成肉餅了,還賭氣的說,再不和他們睡了。結果,今兒她卻自己爬上了他們的床……

簡直高興死他了。

“奶,今晚就讓我妹睡我們屋吧。”衛志勇洗完腳,瞅着蠢蠢欲動,想要進屋将妹妹抱走的周桂,眼珠子一轉,道。

妹妹現在還小,兄弟妹還能睡一張床,等大點就不成了,所以不趁着現在抱妹妹睡,以後就沒機會抱了。

和衛子英睡過兩天,衛志勇發現,抱妹妹睡覺特別舒服,軟軟綿綿的,跟抱只小貓咪差不多。機會難得,才不能讓奶奶抱走。

“啊,和你們睡覺。”

本來打算趁着孫女睡着了,去偷過來的周桂,瞅着大孫子那渴望的眼睛,楞了楞,悻悻地收回腳,道:“行吧,你們可別壓着她。”

她也想抱孫女睡。

自從永華和若楠從隔壁縣回來後,小孫女就再不去她被窩了,今兒好不容易找個到機會,但孫子卻要和她搶。

都是老頭子的錯,讓他少抽點煙,偏他管不住嘴。看着,現在英子嫌棄的,都不和他兩一個被窩了。

衛志勇鄭重點頭,然後轉頭,唬臉盯着衛志輝:“志輝,聽到沒,奶說不能壓到英子。”

啥都沒看出來的衛志輝,瞅着衛子勇,小身板一挺保證道:“嗯,肯定不壓到。”

等等,好像哪裏不對。

妹妹睡覺是睡床裏面,他睡的是床外面,中間才是大哥,他哪有壓到過妹妹了。

“奶,你看,志輝說了,他不會壓到妹妹。”衛志勇一見衛志輝點頭,趕忙又道。

周桂木着臉,嗯了一聲,轉回身,把劉大山睡覺用的木板擱到堂屋中央,給女婿鋪好床,便讓大家休息了。

睡前,一家子還有說有笑,然而,關上門半個小時後,衛家就這鍋看似平靜的水,就沸騰起來了。

夜蟬鳴啼,田間的蛙叫聲,猶如一首夜曲,充斥整個村落。

卧室裏,幹了一天活的衛永華,打個了哈欠,準備喝口水就躺下,他拿着裝水的搪瓷杯,憨笑地看着蘇若楠:“媳婦,今天江省那邊有信過來吧,大姐和爸有沒有說什麽時候讓你和孩子們過去?”

“要我說,等志勇他們一放假就回去,玩上一個月,八月份回來,剛好趕上秋收農忙。”

蘇若楠坐在床沿邊,半阖着眼睛,漫不經心道:“回不回去再說吧,信在桌子上,你自己看吧。”

年初的時候,她是有打算帶幾個孩子回去一趟,可是現在,卻是回不回去都不重要了。

她姐所在的家具廠,已經籌辦的差不多,要不了多久,西口市這邊就會招人,到時候,她姐要過來西口市忙一段時間,姐姐都來了,爹肯定也會來看她。

所以,回不回江省都不重要。

現在不是說這些事的時候,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衛永民的事,先讓男人看信吧。

“你先瞅瞅信吧,看完後,你分析分析這事,該怎麽辦。”想到信中的內容,蘇若楠不自覺揪起了眉。

“咋了?”衛永華瞅蘇若楠神情不對,疑惑問。

蘇若楠:“你自己看信就知道。”

衛永華覺得媳婦話裏好像有事,放下搪瓷杯,忙不疊拿起桌上的信。

衛永華也是讀過書的,雖然只讀到小學四年級就因衛良峰斷腿而辍學,但該認的字,他都認得,這封信雖然長,衛永華卻沒看多久。

看完信後,衛永華瞬間變成了傻子。

他眼神恍惚,讷讷地盯着蘇若楠,好久都回不過神來。

“媳,媳婦……這,這信上,說的是真的?”衛永華驚悚,呆呆地看着蘇若楠。

蘇若楠起身,将他手上的信抽出來疊好,放到一旁:“事情是姐夫去查的,可信度百分百,你瞅瞅這事怎麽辦吧。”

蘇若楠的姐夫,是江省公安廳治安管裏局的,他調查出來的東西,絕不會有假,所以,陳麗必是真和那男的發生了什麽。

蘇若楠的娘家,說起來,還真不是一般兩般。

蘇若楠的爺爺,是清末朝廷的教頭,祖傳了一身拳腳功夫,清滅後,日本鬼子入侵,她爹蘇步青就上了戰場,一直到把國軍追到海對面去,才正式退了下來,退回來時,腿少了一條,眼瞎一只。那些年頭,整個華國都很亂,蘇家老家那邊一個人都沒了,所以她爹便跟着她娘,安家在了江省。

蘇若楠頭上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

她哥出生在三二年,正值動蕩的年代,只在爹娘身邊呆到六歲,就因部隊轉移,寄養在了當地老鄉家裏。等戰事結束後,她爹娘去找他,當初寄養的人家說,她哥被國軍抓壯丁給抓走了。

那一年,他哥剛剛十五歲。

她姐是三六年出生的,也曾寄養過人家,足足比她大了十二歲,而她,則是在解放頭一年出生的。

她姐夫沈軍是她爹戰友的兒子,那對戰友夫妻,在解放前兩年死在了戰場上,沈軍的爹娘和蘇家關系好,她爹就把沈軍帶在了身邊,後來,沈軍就成了她姐夫,說起來,蘇若楠算是姐姐和姐夫共同照顧大的。

因為,她娘是醫院的醫生,見天忙得腳不沾地,根本就沒時間照顧她,而她爹,自己生活還得靠姐姐和姐夫搭手呢,哪能顧得了她。

她爹戰功累累,組織領導對他們家很關照,在姐姐和姐夫到了能工作的年紀後,就給他們安排了工作,不然,她家日子也不會那麽好過。

姐夫去了公安局,姐姐則進了家具長做了會計,如今,她姐已經是江省家具廠的會計部主任了。

衛永華這個鄉下漢子,當初能被蘇若楠相中,那真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這,這怎麽辦,爹和娘知道了,不得氣出病啊。”衛永華搓着手,來回踱了踱,一雙濃眉都皺成了蟲子,顯然是急得不行。

蘇若楠:“永華,這事太大,你我都兜不住底,不能瞞着爹娘。”

“瞞是肯定不能瞞爹娘,但永民知道陳麗在江省的事嗎?”衛永華走了一圈,想不出辦法,擡頭瞅向蘇若楠。

蘇若楠瞋了他一眼:“我哪知道,要不,你去問問他。”

“行,我去問問。”衛永華聽她這一說,覺得這是個辦法,一開門,就要去問衛永民。

蘇若楠看他真要問衛永民,眸子輕輕抽搐了一下。

“他知道情況,你要如何,不知道情況,你又該如何?”蘇若楠盯着開門的男人,趕忙加了一句。

“那,你說啥辦?”開門開到一半的衛永華,動作戛然一頓,側頭問。

“你去找爹和娘商量。咱們只是兄嫂,永民二十好幾了,這種事,咱們能管得了?”

“對對,找爹娘。”

剛才還擔心老倆口會氣到的衛永華,這會兒也管不上這麽多了,把疊好的信捏在手裏,忙不就往父母房間去。

早生氣晚生氣,都得氣一場,還是先找兩老的商量一下再說。

衛永華腦袋糊成了一團槳,敲響了老兩口的門。

進屋後,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給老倆口說的,沒過多久,老倆口的房間裏,就響起了周桂的咆哮聲。

“衛永民……”

烏漆嘛黑的石灘壩上,憤怒的吼聲,把隔壁錢家都驚動了。

衛子英睡得正香呢,冷不丁聽到她奶的吼聲,一個激醒,下意識地坐了起來。

“完了,完了,奶知道了,咱家要燒起來了……”剛坐起來,小丫頭眼睛都還沒睜開,小嘴裏就叨絮了起來。

“小妹,你咋了?”

還沒完全睡着的衛志勇,也被周桂的聲音給吓醒,剛清醒過來,啥都沒弄明白,就聽到了衛子英嘴裏嚷的話。

衛子英眼神迷糊了一秒鐘,就清澈了起來。她抿着嘴,眉頭夾出個小包包,道:“奶奶生氣了。”

衛志勇側頭,往屋子外瞅了眼:“我當然知道奶生氣,你剛才說啥咱家要燒起來了,誰放火了,別不是做噩夢了吧。”

剛才他們奶聲音這麽大,長耳朵的都聽得出來奶奶很生氣。

“我還希望是做夢呢。”衛子英推了推兩個哥哥:“咱叔放火了,哥,讓讓,我去瞧瞧奶。”

爺和奶已經五十好幾,可經不得氣,她得過去瞅瞅,好及時滅火。

衛志勇兩兄弟一臉迷糊,完全不知道衛子英在說啥。

不過兩兄弟也想去瞅瞅周桂那邊的情況,兩人下了床,衛志勇直接把衛子英背起來,然後三兄妹一起往周桂住的房間走去。

三兄妹出來晚了一步,剛踏出房間,朦朦胧胧間就看到他們叔,被他爺一拐杖給薅進了屋裏。

緊接着,他們爸就麻利地把門給關了上,在房門徹底掩上前,他們還瞅見到,奶奶好像伸手了,再然後……就聽到了一聲輕脆的巴掌聲。

隔着厚厚的木門,他們光聽聲音,就能聽出,這一巴掌有多重。

三個小家夥,都被這巴掌聲給吓到了。

衛志勇和衛志輝,更是被吓得動都不敢動。

他們覺得,事情可能大條了。

因為……奶奶動手打人了?

——好嚴重!!

長這麽大,還從來沒見奶動手打過人來着。

最多就是聲音大點。

上次他們兩兄弟在漲水天去河裏抓魚,奶奶也只吼過他們幾嗓子,意思意思提了下掃把。但是現在他們娶了媳婦,都要當爹的叔,卻被奶奶打了。

叔叔這是幹了啥,怎麽把奶奶氣成這樣……

這個問題,不光衛家兄弟不明白,睡在堂屋裏的劉大山也不明白。

這個上門幫忙的女婿,這會兒也是驚得不行,兩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房間門,楞是回不過神來。

倒是晚了一步的蘇若楠知道個中緣由,叫了聲兒子和閨女:“這麽晚了,出來湊什麽熱鬧,趕緊回屋睡覺,明兒你們還得早起去上學呢。”

衛志勇呆呆轉頭,問蘇若楠:“媽,咱叔怎麽惹奶生氣了?”

“大人的事,你們別管,回去睡覺。”蘇若楠說着,目光盯在房門上,心裏忒不是勁。

這陳麗幹得都是啥事哦。

是把他們衛家當冤大頭了還是怎麽着,衛家男人在對待媳婦的問題,都有點拎不清,依永民的性子,恐怕就是知道了陳麗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也會……

哎,家裏這段時間怕是不得消停了,婆婆最近恐怕有得煩了。

衛志勇想問問到底怎麽回事,但耐何大人們當他們是孩子,覺得有些事,不能髒了他們的眼睛,別說看,問都不讓他們問。

三小的被她媽攆回了屋,為防止他們出來看熱鬧,蘇若楠還在他們的房上,給挂了一個鐵鎖。

“大嫂,永民怎麽了?”堂屋裏,昏暗的煤油燈噗嗤亮起。

劉大山有些局促地看着蘇若楠,同樣,走出房間的陳麗,也一臉詢問地看着她。

這兩都沒鬧明白,周桂為啥突然生這麽大氣。

蘇若楠看了眼劉大山,笑了笑,然後視線直接越過陳麗,定在了周桂卧房門上。

屋內,周桂雙眼沖血,狠狠地瞪着衛永民,剛才那一巴掌,似還沒有解她的氣,擡手又扇了衛永民一下。

“娘……”衛永民被周桂給打懵了,擡頭,不明所以的看着周桂。

周桂壓低着聲音,忿忿道:“別叫我娘,我懷你那會兒,肯定是吃錯了啥東西,不然,咋生出你這麽個缺心眼的東西。”

“我問你,你和陳麗一起的時候,她,她……”

周桂說到這裏,看了看自己男人和大兒子,有些話羞于說出口,幹脆湊進了衛永民,低聲問了一問。

問的是啥,除了衛永民,衛良峰和衛永華都沒聽到。

她的話一問出來,衛永民的耳朵尖就紅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娘咋問這個事,那肯定是的。”

說是的時候,衛永民語氣還十分的篤定。

“是他媽個是。”衛永民的回答,讓周桂一個踉跄,差點沒摔倒。

她吐了口濁氣,又是一巴掌拍到衛永民的背上:“我咋就生了你這麽個糊塗蛋哦,你讀書都讀狗屁股裏面去了嗎,這種事,你竟然都分不清楚。”

“老大,老大,把信給他,讓他自己看。”周桂現在不想跟這個倒黴兒子說話。

陳麗,陳麗……

狗日的陳麗,竟敢這麽坑永民,怎得,以為扒上永民,她被野男人搞大肚子的事,別人就不知道了。

呸,這個娼婦,想讓永民給她背鍋,沒門,她非撕了她不可。

周桂氣得不行,一撸袖子,就要去找陳麗算賬。

手剛擱到門闩上,身後,衛良峰和衛永華就急呼道:“永民,永民……”

周桂聽到聲音,一側頭,就見衛永民捏着信,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在住後倒。

她驚呼一聲,雙腿一滑,趕忙退回去,一把抓住要摔到地上的衛永民。

“老二,老二,別吓娘……”一撈到人,周桂焦急地趕忙喊。

而衛永民……

衛永民這會兒雙眼渙散,眼前一片黑,腦袋裏全是信上,陳麗和一個男人在招待所幽會的內容。

他怎麽都不敢相信,他心心念念這麽久才娶進門的女人,竟,竟在答應和他交往前,還曾有過這些事。

“永民,永民,說話,別吓娘。”看着周桂這會兒是真的被吓到了。

她完全沒想到,衛永民知道消息後,會是這種反應。

衛永民這會兒情況很不好,手攥得緊緊的,一張少年人的臉,因着忽來的消息,都變得有些扭曲了。

“娘,娘,讓,讓我緩緩。”

衛永民大口呼吸,緩了好久,才痛苦的出聲。

兒子能開口說話了,周桂提着的心,終于放了下去。

剛才他那樣子,真真是把周桂給吓死了,生怕他因為這個事,傷了心神,一蹶不振。

這種情,他們甘華鎮上就有過兩起。

一個男的,一個女的,男的跳河死了,女的瘋瘋颠颠,見到男人就撲。

兒子再氣她,也是從她肚子裏面爬出來的,再怎麽樣,她也不希望衛永民和那兩個人一樣。

“好,好,你緩緩。”

周桂這下子,是不敢再說啥了。

扶衛永民坐到床沿上,然後愁着眉心,一臉擔憂地看着他。衛良峰抽着煙,也是攢眉愁眼,兩口子神情都很難看。

他老衛家沒做啥缺德事啊,咋就攤上這起子事呢。

還有那個陳麗,這麽算計永民,她這是想幹啥,想讓他們老衛家給她養孩子嗎?

屋內,因着衛永民忽來的變化,氣氛頓時變得沉寂起來。

衛永民痛苦地抱着頭,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這會兒,這個才二十三歲的男人,卻是忍不住哭了。

說起來,衛永民是真喜歡陳麗。

雖然陳麗比他大了五歲,但二十歲那年,他作為小舅子第一次去姐姐衛永紅家的時,便将那跳着腳,打黃角樹嫩芽吃的人,給印了在腦海中。

第一次見面,他腦裏就崩出了想娶她的念頭。

他觀察了她兩年,然後慢慢接近她,直到兩年後,才開始正式向她表明心意。

她拒絕了,卻又沒有将話說的得太死,他以為他有希望,哪知等到希望來後,才知道,這根本就不是希望,而是絕望。

她怎麽可以這麽騙他……

衛永民回想着和陳麗确定關系那日發生的事,越是深想下去,他心就越沉重。

這沉重裏,還透着絲不甘。

因為,他已經從冬月發生的那件事上,想明白陳麗對他,到底是什麽态度了。

為什麽要這麽待他,他對她那麽好,她為什麽要騙他。

卧室裏的動靜,到底是傳到了堂屋外。

堂屋裏守着的三個人,聽到內裏衛良峰和周桂幾個的聲音,都以為出了事,忙不疊跑到老兩口的卧室前,拍起了門。

“永華,沒事吧。”蘇若楠焦急地盯着門,出聲問。

衛永華怕媳婦擔心,隔着門說了句:“沒事。”

說着,衛永華垂眼,看着一息間頹廢的弟弟。

哎,這都什麽事哦……弟弟咋就眼瞎的,看中了陳麗這麽個人。又不是所有知青都能和若楠比,現在這事,可難辦了。

他和陳麗可是領了結婚證的,這個媳婦,可不是說不要,就能不要的。

“娘,讓我先和陳麗談談。”衛永民沉默許久,雙眼緊緊一閉,悶聲道。

“談?”

周桂一聽還要談,手一擡,就想給他兩巴掌,可瞅着他萎靡的模樣,又怎麽都打不下去了。

周桂把手放下:“你心裏是個啥想法?”

衛永民抱頭,痛苦道:“不知道,娘,你讓我和她談談吧。”

兒子長大後,這還是周桂第一次瞧他有這種神情。

當娘的始終是犟不過兒子。

周桂還能怎麽辦,無奈嘆了口氣,坐到床沿邊:“談吧,你們談吧。”

兒大不由娘。

兒子什麽德性,她會不知道。

罷了罷了,他愛怎麽着就怎麽着吧,反正日子是他自己過,她這當娘的,又不可能給他撐一輩子。

屋裏恢複了沉默,過了一會,衛永民才從床邊坐起身,然後一步步去開了門。

木門吱呀打開,紅着眼的衛永民,把外面三個人都吓了一跳。

他一打開門,目光就定定地鎖在了陳麗的臉上。

後面,忍着憤怒的周桂,一看到陳麗,心頭那口窩囊氣,徹底憋不下去了。不待衛永民動手,猛一沖過去,拽住陳麗的頭發,反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巴掌聲啪的一下,響徹整個屋子。

陳麗身子一個踉跄,沒站得住,就往地上坐了去。

在別人眼裏,向來柔柔弱弱的蘇若楠,這會兒卻爆發出了讓人驚異的速度,手一撈,楞生生将快要坐到地上的陳麗給拉了起來。

“娘,冷靜,她肚子大着。”蘇若楠把人給拽起來,就嫌棄的放了手。

要不是怕孩子掉了,這個女人反咬一口,她今兒說啥都不沾她的手。

周桂:“大着肚子,關我什麽事,那又不是我衛家的種。”

周桂這話一出,啥也不知道的劉大山,頓時震驚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陳麗,然後又轉頭,同情地瞥向衛永民。

衛永民壓抑着的情緒,被劉大山這同情的一眼,壓斷了最後的稻草,他如一只困獸,啊的叫了一聲,抱着頭蹲到了地上。

而陳麗也在周桂話吼出來後,整個都懵了。

她眼珠子裏閃過驚慌,張嘴就來:“媽,你在說什麽,你就這麽看不上永民,非得把我肚子裏的孩子,扣到別人頭上嗎。”

話一出口,陳麗頓時鎮定了下來,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哭道:“我知道大着肚子進門,你不待見我,但這又不是我一個人的錯,沒永民,我肚子能大。”

“呵,陳麗,你當老衛家全家都是傻子,就你一個是聰明人嗎。你确定你肚子裏的野種,是永民的。你個娼婦,在江省被男人搞大肚子,現在卻把這野種,扣到我家永民身上,呸,爛到到骨子裏的玩意,咱老衛家不稀罕。”

周桂越說越生氣,袖子一撸起來,就想再給陳麗幾巴掌。

蘇若楠見狀,連忙再次伸手,拉住周桂:“娘,打不得,她肚子裏的那塊肉要是掉了,咱有理都變得沒理了。”

陳麗一聽周桂連她肚子裏孩子是誰的都知道,腦袋忽地一片空白。

等明白怎麽回事後,陳麗眼睛一擡,猛得看向蘇若楠。

眼中透着質問。

似乎是在問蘇若楠,為什麽要多管閑事。

她的事,家裏最有可能知道的就是蘇若楠,除了她,這消息是怎麽都傳不到左河灣來的。

是她,是她把她在江省發生的事,捅到衛家來的。

“陳麗,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若為難,堂堂正正告訴永民情況,今兒,也不會有這事。”蘇若楠不閃不避,她淡淡睨着陳麗,冷漠道。

周桂看着盯着大兒媳婦的陳麗,一把将蘇若楠拉到身後,然後啐了一口,狠瞪着陳麗:“你看什麽看,你龌龊事都做了,還怕人知道。你也別說什麽若楠多管閑事,這事,是我讓若楠去查的。我老衛家雖然讓進你了門,但老娘可不想娶個不知根底的兒媳婦。不調查清楚,鬼知我娶的是啥樣的兒媳婦。陳麗,你不會以為嫁進來了,我就真啥也不管了吧,哪家娶媳婦,不先打聽打聽媳婦人品的。”

“陳麗,你和你肚子裏的那個野種,我們衛家要不起,明兒,你和永民就去把離婚證打了吧,你愛咋,咋樣,想髒我老衛家的門檻,沒門。”

周桂指着陳麗罵了一場,那瞥在肚子裏氣,總算是稍緩了一下。緩了後,眼睛往抱頭蹲在地上的衛永民看了一眼,便準備快刀斬亂麻,幹脆直接的讓他們離婚。

事情爆發,陳麗這會兒,就是想反咬一口,說衛永民耍流氓,玷污她都不成了。

陳麗眼裏浮出驚慌。

她在江省那邊的事,不能讓別人知道,一旦讓人知道了,不管是江省還是良山大隊,就都沒她的容身之地了,她只有帶着肚子裏的孩子跳河了。

陳麗看着周桂那神情,知道她動了真格。

她眼一紅,淚眼婆娑地看向衛永民:“永民,你說說話,你真不要我了嗎,這事,我回頭再向你解釋,你給娘說一下,我不離婚,我既然都打定主意要跟你過日子,就沒想過要離婚。你快跟娘說說,咱們不離婚,好嗎。”

陳麗期期艾艾哭訴着。

卻在這時,門外一陣敲門聲,急切的響了起來。

“二嬸子,你家怎麽了,出啥事了。”門外,錢二媳婦披頭散發,一臉焦急的喊門。

先前周桂那一聲‘衛永民’差點把她吓得從床上滾下來,還沒把燈點開呢,就又聽到了永民的嘶吼聲。

這邊鬧這麽兇,錢二媳婦睡不着,于是就過來瞅瞅衛家這邊發生了啥。

錢二媳婦的聲音一響起,屋裏幾個人,頓時歇了聲。

卻在這時,抱着頭做困獸之狀的衛永民,紅着雙眼,赫地一下站起來,一聲不吭,拉着陳麗就往他們那屋走去。

周桂看着兒子那樣子,有些擔心。

想說什麽,但張了張嘴,到底是啥也沒說得出來。

“二嬸子,二嬸子,開門啊,你們這是咋了。”門外,錢二媳婦的喊聲,愈發催的急。

久久不見裏面的人應聲,錢二媳婦嗓門一張,就想喊錢老二過來砸門。

周桂太了解錢二媳婦了,知道這媳婦是個急性子,閉了閉眼,收起臉上的憤怒,朝外面道:“沒啥事,剛才永民去喝水,把碗櫃裏的油碗給打到地上了,我生氣着呢,你別來煩我。”

錢二媳婦:“一碗油,你吼這麽大聲幹什麽,吓死我了,行了,行了,別開門了,我回去了。”

被吓了一場的錢二媳婦,籲了口氣,搖搖頭,回了自己家。

她一離開,衛家這邊,氣氛頓時又變得古怪起來。

劉大山局促地搓着手,一會兒看看大舅子,一會兒看看老丈人,都不知該說啥了。

這都什麽事哦……陳麗,她,她,太丢人了。

安靜的堂屋裏,周桂一臉頹廢走進了自己的卧室。

一進去,她就木木讷讷地坐到了床沿邊,渾濁的眼睛裏還包着團霧水,心裏不得勁得很。

大夥見她這樣,都不敢吱聲。

良久後,她深嘆口氣,有氣無力地道:“睡吧睡吧明兒還要上房頂呢。趕緊把房頂上好,上好了,就立即打竈臺。”

自己兒子是什麽德性,周桂比誰都清楚,就永民那耳根子……哎,罷了,罷了就這樣吧。

周桂轉眼,看着屋裏大兒子,眼睛微紅,道:“老大,你們都去睡吧。”

“娘,我陪陪你。”

今晚發生這種事,他哪睡得着啊。

見自家老娘這麽傷心,他也不敢走,回身朝蘇若楠說了句:“媳婦,你先去睡覺,我陪陪娘,晚點過來。”

蘇若楠嘆了口氣,朝周桂道:“娘,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啊,管不了那麽多。”

周桂:“若楠啊,你是個好的,娘知道你是個好的,你去睡吧,去睡吧。”

“嗳,你也別往心裏去。”

說着,蘇若楠轉身,便準備回屋。

剛走兩步,她心思一轉,把挂在衛志勇他們房間的鎖取下來,推開房間門,見三個排排坐在床沿邊,睜着三雙差不多桃花眼的孩子們。

外面動靜那麽大,孩子們怕也聽到了,蘇若楠有點無奈,嘆了口氣,道:“你們今晚去和爺奶睡,英子,晚上抱着你奶睡。”

“媽媽,我一定抱着奶奶睡覺。”衛子英鄭重點頭。

奶奶今晚肯定很生氣,她要好好哄奶奶,哄好了,奶奶就不氣了。

不得不說,母女就是母女。

蘇若楠想着讓孩子們轉移婆婆的注意力,衛子英也暗戳戳準備哄奶奶開心。

“那快去吧,我給你們把被子抱過去。”蘇若楠催促了一下三個孩子,着手便給他們收掇被子。

衛子英跳下床,甩着小短腿,回了一趟爹娘的屋,把她那個存錢袋裝進小兜兜裏,準備去哄她奶開心。

而屋子裏,周桂卻是無聲的哭了。

“哎呦,老婆子,你別哭,他要真做那選擇,反正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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