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1)
說起來,西南這邊哪怕是這個年代,丢孩子的人家也不多,就是家裏再窮,能養的,都盡量自己養着,除非是真的養不活了,才會給娃另謀一條出路。
當然,像呂家那種重男輕女,不把女兒當人看的是例外。
而且,大家就算是丢,也不是丢在什麽偏僻的地方,好多都是會選擇丢到人多的街上,或是哪家缺孩子的家門口。
“丢了,她算計永民,往人家大小夥子頭上扣頂帽子,不就是為了生這個孩子,現在竟丢了,那她算計這麽多幹啥?”
“孩子沒用了呗,沒聽衛嬸子說,那野男人不認那孩子啊。”
“偷雞不成蝕把米,人啊,心眼太壞了,會是遭報應的。”
“這女人,心太狠了,我剛才還有點同情她呢。”
“同情個屁,這種女人,才不值得人同情。”
周桂真真假假丢下一個炸彈,聽到院外議論聲,心底陰霾一掃而空,轉身,看一眼抱着棍子,一副蠢蠢欲動的錢二媳婦:“錢二媳婦,咱們走吧。”
陳麗既然想坑她,那就別怪她反坑她。丢孩子這口鍋,她陳麗必須背着。
“啊,走,我還沒動手呢?”錢二媳婦比劃着棍子,正想着她二嬸子說完了,是到了該出氣的時候了,結果卻突然聽到了周桂喊走的話。
錢二媳婦迷糊了。
她二嬸子,啥時候這麽好心了?
周桂看了眼沒轉得過彎的錢二媳婦,懶得在這兒給她細掰,手一伸,拉着錢二媳婦就往院子外走。
走的時候,還冷漠道:“十二號,記得去市裏離婚。”
周桂撕了陳麗的臉,走人了,可看熱鬧的人卻沒走。
大夥站在知青院外,對着陳麗指指點點,陳麗仿佛被架在火上烤一般,臉皮一陣一陣發燙,也不知道是遷怒還是怎麽着,她狠狠刮了一眼衆人,砰地一聲把門摔了上。
“這小娼婦還兇了,呸,我要是她,找根繩子上吊得了。”
“在江省,被別人媳婦追上門打,她都沒舍得死,這會兒,她會舍得她那條命……”
“活了幾十歲,今兒算是大開眼界了,她腸子怎麽就比別人多打幾個結呢,這麽多彎彎道道,難怪能忽悠住衛永民。”
“看不上人家,抱着孩子跑了,結果在那邊沒撈到好,又回來想繼續貼着衛永民,她臉皮可真夠厚的。”
無數奚落的話,透過門縫傳進來屋,陳麗虛脫地躺到床上,一把扯起被子,把自己的腦袋蒙住。
一群鄉下人,他們懂什麽。
城裏和鄉下差別太大了,她不過就是想回城而已,若換成他們,不定做得比她更多。
有的人,天錯地錯,反正錯來錯去,都是別人的錯,自己是永遠不會有錯的。
陳麗就是這種人。
她這德性,下鄉十年都沒暴露,但自從她踏出了自以為能回城的第一步後,就迷障了般,腦袋好像就被人下了降頭,一波皆一波的,按着自己的想法在走。
不管是和哪個男人睡,想借那個男人回城也好,還是後來被他未婚妻趕回鄉下,發現懷孕後,快速給自己找下家也罷,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回城。
就像她說的,衛永民不過是剛好撞上罷了,沒有衛永民,自然還會有其他人。
她都籌劃好了,等生下孩子,然後找個機會抱孩子回江省,再朝那個男人哭訴一番,不定那男的看在孩子和她不易的份上,就真接她回了城……
直到現在陳麗都沒明白,她明明安排得很好,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
另一邊,周桂拉着錢二媳婦出了知青院,轉身就往衛永紅家走,想去瞅瞅閨女有沒有被陳麗打到。
“嬸子,為啥不錘一頓陳麗,咱這氣還沒消呢。”錢二媳婦不明白周桂為啥走這麽快,斜着眼睛,看着周桂。
周桂放開錢二媳婦的手,問:“錢二媳婦,你說,我家永民被陳麗這樣算計,可憐不,大家同情他不?”
錢二媳婦點頭:“可憐,倒了八輩子黴才攤上陳麗這種人。她這麽欺負你們,連我都看不下去了。”
周桂點點頭:“那你說,我現在和鼻青臉腫的陳麗站在一塊,用眼睛看,誰比較可憐?”
“當然是你啊。”錢二媳婦想也沒想,道。
“棒槌,心眼怎就這麽實呢。”周桂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生氣,嘆了口氣:“在你眼裏,我老衛家最可憐,但剛才那情況,落在別人眼裏就是她陳麗可憐,我們若再動手,不定別人就會說是咱們咄咄逼人,陳麗都被打成這樣子,還揪着不放。打了她沒啥,這萬一她有個好歹,信不信,轉頭別人就會指着咱老衛家罵,說我們心黑,不給陳麗活路,想弄死陳麗。”
錢二媳婦一楞:“啊……哪能這樣算,明明是她陳麗先欺負人的。”
周桂:“事情是這樣沒錯,但很多人的眼睛啊,只看結果。”
錢二媳婦聞言,楞了楞,反應過來為啥周桂剛才要拉她走了。
“二嬸子,你咋突然變聰明了?”錢二媳婦瞅着周桂,疑惑的很。
一套一套分析的二嬸子,咋看着就像個高人呢。
呸呸呸,高個屁,她比她還矮呢。
幻覺,肯定是……
周桂瞥了眼錢二媳婦,懶得再和這莽子說了。
陳麗剛才那作派,她小時候逃荒時,在路上可見過不少,雖然她沒她四姐聰明,但親眼見過的事,總不可能還讓自己被套進去。
就陳麗那拙劣的手段,想坑她,門都沒有……
周桂和錢二媳婦一邊說話,一邊往衛永紅家走去,晚了他們一步追來的周大紅和張冬梅,剛進鳳平莊,就撞上了人。
“二嬸子,咱家永紅沒事吧,陳麗那個死女人呢,敢動我老衛家的閨女,我整不死她。”周大紅一看到周桂,撸起袖子就又跳又唱了起來。
周桂看着周大紅這模樣,眉頭冷不丁的抽了一抽。
張冬梅瞥了一眼周大紅,越過她,順手把懷裏的衛子英擱到地上:“他嬸子,這麽快就處理好了?”
地上,衛子英也睜着小眼睛,盯着她奶。
周桂點點頭:“嗯,處理好了,我給她說了,讓她十二號去市裏和永民離婚。”
周大紅疑惑:“為什麽要等十二號。”
周桂解釋:“再有兩三天就高考了,現在去打擾永民幹啥,反正也就這幾天的事,等考完了就離,跑不掉的。”
張冬梅蹙着眉頭,擔憂道:“那萬一她不離呢?”
三頭身的衛子英,聽到她大奶的話,小腦袋配合地點了點。
可不就是,萬一她不離呢,咋辦?
周桂:“那可由不得她,她娘家和那個野男人家,都知道了她的事。她娘家嫌她丢臉,不讓她回,而那個野男人那兒,更是不會讓她回。她啊,把自己的後路全作死了,就算以後她有那個本事高考回城,也回不了江省,而在這段時間,只有知青院能容她,她若不想連最後一個容身之地都沒有,那就只能和永民離婚。”
不然她就天天來鬧,鬧得知青院不得安生,到時候,知青院肯定會容不下她,到了那一步,她陳麗才是真正的走投無路。
張冬梅聞言,明白了周桂話裏的意思,點點頭,沒再問。
“大嫂,我們去看看永紅吧,說是被陳麗推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到。”
張冬梅嗯了一聲,拉了一把想去找陳麗茬的周大紅,四個女人外加一個小豆丁,一起去了衛永紅家。
衛永紅家是新建的,在鳳平莊莊子靠池塘的地方,這邊獨門獨院,一百米之內,就只有他們一家。
知青院的知青們,被周桂一句話送來了衛永紅這兒。陳麗的事,處理得太快,周桂過來的時候,知青們才坐下來。打擾到這些知青複習,周桂也有些不大好意思,進了屋,笑呵呵地朝知青們賠了個不是,并說,以後,都不會去打擾他們了。
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知青院的人心裏都清楚,也沒生周桂的惱,何濤和周桂客氣了幾句,板凳都沒坐熱呢,就又帶着知青們回去。
“娘,你怎麽知道消息的,我還在說,等會兒讓大山過去通知你呢。”屋子裏,送走了知青,衛永紅給娘家過來的幾個人,一人兌了一碗甜水,然後抱着衛子英,坐到一邊。
周桂:“你錢二表嫂說的。”
她也奇怪的很,錢二媳婦人在左河灣,怎麽耳朵就這麽長的,知道了鳳平莊的事。
“怎麽樣,沒被陳麗打到吧。”周桂看向衛永紅,擔憂問。
衛永紅歪了她娘一眼,然後剝個大白兔奶糖,塞進衛子英裏的嘴:“我又不是紙老虎,怎麽可能會讓陳麗打到。”
如今這年頭,奶糖可不常見,所有的糖裏面,衛子英最喜歡吃的就是大白兔奶糖了,奶香奶香的,包在嘴裏化一會兒就軟了,一點都不磕牙齒。
衛子英吃着糖,支棱小耳朵,認認真真聽她奶她們說話。
幾個人圍繞着陳麗和衛永民說了一籮筐話,等衛良峰也一瘸一瘸來了鳳平莊後,周桂便準備回去了。
一行五六個人,正準備走,院子外面,劉大山的寡母就一臉陰霾地進來了。
許是沒想到兩個親家在自家院子,劉寡婦臉上的神情都沒來得及收斂,就撞進了周桂幾個人的眼裏。
“親家,你這是要走了嗎,我才剛回來呢,多坐兒,吃了晚飯再走。”劉寡婦扯了個笑臉,忙不疊進院子。
劉寡婦是個很幹瘦的女人,她比周桂小了五六歲,但臉的皺紋卻比周桂還深,看上去比張冬梅還要大,個子也是極小,只到周桂肩膀,她一邊熱情地留客,一邊走向周桂。
“不留了,不留了,親家,這是怎麽了,誰給你氣受了。”周桂搖搖手,眼睛定在劉寡婦臉上,問。
劉家這個親家,是周桂親自給衛永紅選的。
女人嫁男人,何嘗不是嫁給另一個家。周桂疼女兒,同時也知道女兒性子強,一般人家要是嫁進去,婆媳關系肯定處不好,當年劉寡婦上門提親,周桂沒相中劉大山這個女婿,卻是相中了劉寡婦這個親家。
都是良山大隊的,誰還不知誰是誰啊。
劉寡婦守寡好多年了,說是性子弱,其實也不是很弱,不然,也不可能在婆婆叔伯,外加不省心的嫂子手底下,把劉大山帶大,并還帶得那麽好,只不過是上頭壓着一個孝字,擔心被人戳脊梁骨和兒子名聲,一直在劉家老宅那兒忍氣吞聲罷了。
這親家,性子不強不弱,還特別拎得清,于是,她一拿出誠意,周桂就拍板,讓衛永紅嫁了過來。
衛永紅嫁過來快四年了,她就沒聽她回去抱怨過婆婆不好的,說的最多的,反而是老房子那一窩子姓劉的。
兩親家關系好,這不,見劉寡婦臉色不好,周桂就忍不住多問了句。
“沒啥,不過那邊不省心罷了。”劉寡婦搖搖頭,沒多說什麽。
周桂聽完,也不再多問:“親家,天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得空了,去我那邊坐坐。”
劉寡婦嗳了一聲,擡步送周桂幾個出院子。
送客送上路,出了院子,劉寡婦還跟在周桂身邊,說笑着,一直送到了村子池塘路口處。
兩方親親熱熱的揮手,正準備走,就見那邊,一個女人攙扶着一個比衛老太年紀還大的老太太,蹒跚着往池塘這裏走了過來。
“衛家媳婦,來了怎麽不去我那邊坐一會。”這老人,人還沒到呢,就先出聲喊住周桂。
她話說的倒是蠻好聽的,但周桂一看見這個老太太,臉上的笑就斂了起來。
她皮笑肉不笑盯着老太太,道:“哪敢啊,你老那邊的門檻,我這雙窮腳可不敢踏進去,這萬一髒了你老的地兒,怕不得走不掉了。”
暗諷的話,想也沒想就從周桂的嘴裏吐了出來。
在場的都是精明人,誰還聽不出周桂話裏含話啊。這老太太聽懂了,卻不在意,反而是扶着她的那女人,眼神不虞地剜向了周桂。
周桂仿佛沒察覺到般,看都沒看這個女人一眼。
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劉大山的大娘,一兩個月前,在知青院時她還被周桂給削過一頓。
“你可是金貴人,我那屋,可是一直都對你開着的。”老太太呵呵一笑,被周桂含沙射影怼了一句,也不見生氣,道:“衛家媳婦,你時間不急吧,不急,哪咱倆唠叨唠叨,正好,我還有點事想和你說。”
劉老太想唠叨,但周桂卻不想,一開口,就一點面子都不給,拒絕道:“急,誰說不急,我家裏豬還沒喂。”
周桂完全沒有和劉家老太說話的興致,她和她打過的交道太多,每次她們一談話,這老太婆不是說她閨女不好,就是給她哭劉寡婦沒良心……反正,不在她面前,把永紅給說的一毛不值,這死老太婆就不會歇聲。
她是永紅的娘,她腦袋打鐵了,才會跟着她個外人說閨女的不是。
就算閨女不好,那也只能自己說,自己打。
“幾句話,不耽擱你時間,你就聽聽。”劉老太也不管周桂同不同意,張嘴便道:“衛家媳婦,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家老三,就留下大山這麽一根獨苗苗,永紅嫁進咱家都快四年了,肚子還沒抱窩,你說,這個咋辦,總不可能讓我家老三那一房,斷在你衛家閨女身上吧。”
劉老太語氣淡淡,但說出來的話,卻戳周桂心窩子的很。
啥叫抱窩,呸,這是當她家永紅是母雞不成,還抱窩呢。
周桂心來氣了,面子都懶得再做:“劉家老親家,我懂你的意思,你不就是想說我家永紅沒生嗎,成啊,我現在就把永紅領回去,你要有本事,那就再給大山找個媳婦。對了,大山和親家現在住的這屋,可是我家永紅一手建上來的,永紅走了,她辛辛苦苦建起來的房子肯定是沒福住了,既然住不了,那留着也礙眼,回頭,我就喊人來,把那房子給推了。”
呸,死太老婆,不就是看永紅他們現在沒孩子,想讓永紅和大山把她家老二的孫子抱過來養,好占永紅的房子嗎?
主意打得倒是精,想要房子,門都沒有。她就推了,都不留給劉家的崽子。
劉老婆子今兒說的這事,周桂心裏早已有數,三四月份的時候,衛永華和蘇若楠兩口子過來給衛永紅挖檐溝,那時候,這邊就隐隐傳出話,想讓衛永紅和劉大山把孩子抱來養。
但劉寡婦和劉大山心裏都清楚得很,養誰,也不能養老房子裏的孩子,所以一直沒有松口。
因着婆婆和男人都沒把這事放心上,衛永紅也懶得拿回娘家去說,也就她大哥大嫂來幫忙的時候吐過幾句。
本來周桂沒見衛永紅提,也就沒怎麽放心上,可現在,這劉老婆子既然把事捅到她跟前了,那就甭怪她,給她唱大戲了。
一旁,劉寡婦聽到周桂的話,眼一紅,道:“娘,我家大山到底哪裏不得你心了,他和永紅都搬出來,為什麽你就不放過他,他爹死得早,我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給他娶了個媳婦,成了家,你現在卻要趕永紅走,你這是,你這是……要逼死他啊。”
“娘,你別哭,要走,我也帶着你和大山走,我衛家沒啥人,女婿也是半個子,奶真要容不下大山,那咱們把房子推了,讓大山帶着你,入贅到左河灣那邊去吧,放心,我肯定給你養老。”
劉老婆子剛開口,這邊周桂和劉寡婦兩親家,外加一個衛永紅,眼睛都沒對一下,就把戲臺子搭了起來。
偏旁邊還有錢二媳婦和周大紅這兩個棒槌擡架子,這大戲都不用三人精心唱,這兩人就唱開了。
“人家小兩口沒孩子,當婆婆的都沒說啥,你隔了一輩的奶奶倒是急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個奶奶,有多關心大山呢。”周大紅唬着臉,說話比周桂更直接。
她只是衛永紅的堂嫂,可和劉家這邊沒丁點關系,所以,那更是不給面子了。
周大紅話落,又繼續道:“我要沒記錯的話,十多年前,你老好像還把劉大山送出去過,還是送給了我娘家那邊的一個光棍漢,那時候都不見你多關心你家三兒子絕沒絕後,現在卻關心起來了,黃鼠狼給雞拜年,呸,一看,就沒安好心。”
錢二媳婦:“可不就是,這事我都還記得呢,要不是劉嬸子舍不得,又去咱們那邊把大山給領了回來,這會兒大山姓啥還不知道呢。”
“那不是當年日子難過,家裏娃多,養不活嗎?”劉大媳婦聽着幾人一人一句翻老賬,忙不疊道。
周大紅:“劉家既然養不活,那你還生那麽多幹啥。你生那麽多都舍不得抱出去一個,卻要把劉大山這根獨苗苗送出去,這瞧着,怎麽就不對勁呢。”
準備唱大戲的周桂、劉寡婦、衛永紅,一見錢二媳婦和周大紅這個給力,三人也不出聲了,任由着她們說。
劉家老太婆臉厚着,被兩個媳婦這麽怼,臉上竟沒生惱,反而直接說出了她的目的:“衛家媳婦,過去的舊賬咱們就不翻了,翻出來也沒意思,衛永紅嫁進來四年了,卻一直不開懷,看樣子啊,是帶不了孩子了,咱老劉家孩子多,大山二伯屋裏有個孫子,才六歲,你這個做娘的,做個主,讓衛永紅把大山二伯家的孫子,給領過去吧。”
“這孩子怎麽着也姓劉,養大了,以後總歸有個依靠,不然啊……”劉老太婆沒繼續說,不過在場的,誰還看不懂她的臉色。
好像她已經看到了衛永紅和劉大山老無所依,凄凄慘慘的樣子般。
大人堆裏,三頭身的衛子英一瞅這老太婆的臉色,就不爽了,她小胸脯一挺,認真地對衛永紅說:“姑,不怕,我長大了,養你和姑爺。”
“哈哈哈,老人家,聽到沒,我家英子說了,她給她姑養老,你啊,就別操心咱家閨女老了慘不慘的事了。”一旁,始終沒有吭聲的衛良峰,聽到衛子英的話,哈哈一笑,然後朝周桂和另幾個人道:“走了,走了,天都要黑了,家裏豬還喂呢。”
說着,拄着拐杖,牽上衛子英,就一瘸一瘸地走出了鳳平莊。
周桂斜了眼劉家老太,也不再說啥,喊上張冬梅,領着錢二媳婦和周大紅就走了。
劉老太看着走遠的衛家人,臉一唬,眼睛瞪向了劉寡婦:“老三家的,你倒是拿個章程出來,你該不會真想讓老三絕後,我告訴你,你要敢讓老三絕後,我就是死了,都不放過你。”
“娘,走了,家裏豬還沒喂呢,咱們趕緊回去喂豬。”衛永紅看着婆婆被劉太老罵,臉一耷,把她爹的借口出來,拉着劉寡婦就走。
劉寡婦神情怯怯,一副被媳婦拿捏住的樣子,順着衛永紅的力道,就跟着她走了。
“呸,沒用的東西,連個媳婦都壓不住,活該被人欺負。”劉老婆子心裏氣得不成,但她敢給劉寡婦唬臉,卻不敢給衛永紅拉臉。
衛永紅潑辣的很,去年剛準備建房子那會兒,可是連她大娘二娘都被她削過,不但削了,還提着鋤頭,一副誰敢攔她建房子,她就和誰拼命的架勢,那樣子,可是把整個劉家都給震了一震。
“娘,二弟家的小子,到底還要不要送給他們兩口子養?”攙扶着老太太出來找茬的劉大媳婦,看着離開的衛永紅婆媳,問。
“養啊,怎麽不養。回頭我再想想辦法……”
沒走多遠的衛永紅,聽到後面兩人的對話,腦袋一側,突然陰恻恻的出聲:“養,呵呵,可以,不過先說好,養出毛病來了,可別說我沒養好。”
衛永紅把毛病這兩個字,咬得是又亮又脆,聽得劉家婆媳毛骨悚然。
劉老婆子,劉大媳婦:“……???”
衛永紅盯着她們,鄙視一笑,帶着劉寡婦回了院子。
天色逐漸暗下,太陽一落地,空氣就變得凍人了。
回了左河灣的周桂,心情很不錯,村裏見她回來的村民,都好奇地問了一下周桂,衛永民和陳麗的事,處理得怎麽樣了。
周桂笑呵呵道,見人就說他們十二號離婚。
有幾個知道高考時間的人,聽周桂說十二號,便也明白了周桂的打算。
十二號是高考完的日子,周桂說那天離婚,應該是想讓衛永民先考試,然後再離婚。
周桂回來後,并沒有第一時間回家,而是抱着衛子英,去找了一趟衛良海。她想讓衛良海這幾天,先去他們大姐那兒盯着點衛永民,然後高考前一天,讓他帶永民去市裏衛永華那裏。還說,過兩天她也會去市裏。
這個節骨眼上,周桂不想生啥意外,自己兒子那德性,她是真不大放心,沒轍,只能盯緊一點。
衛良海這個當叔的,也是為侄子操碎了心,知道自家二嫂的打算,啊了幾聲,便點頭應了這事,然後第二天早上,給她大姐帶了點他從山裏弄到的野味,便去了他們大姐家。
周桂等衛良海走後,把家收拾了一下,準備這兩天就去市裏,這次,一起去的還有衛良峰和衛子英。
至于衛志勇和衛志輝,周桂讓兩兄弟放學後,去他們大爺家住兩晚。
就在高考前一天夜裏,被衛永紅削了一頓的陳麗,拖着一身傷,摸黑來了左河灣。
這陳麗該說不說,過來的日子可挑得真好,高考前一天夜裏來,這要稍微帶點腦袋的,都能猜到她這個時間點過來,是抱了什麽心。
還好衛永民這段時間都不在左河灣,不然,陳麗一來,明兒的高考怕是要泡湯了。
陳麗是夜裏九點左右過來的。
這個時間點,不早不晚,但該躺被窩的都躺了進去。
陳麗來到她與衛永民曾經住過大半年的房子前,徘徊了很久,然後輕輕叩響了門。
門響了好幾聲,裏面不見任何回應。
倒是距離屋子外,不到二十米的田梗上,有個聲音回應了她。
但這個聲音回應的有點不友好,清靜夜空下,女孩子的吶喊聲突兀徹響而起。
“有賊,抓賊啊……”
聲音在安靜的空間,格外響亮。
離房子不遠處的一根田梗上,呂三丫手裏拿着把柴刀,喊完一聲,便如幽靈一樣,定定站在那裏,似笑非笑地看着被她聲音驚到的陳麗。
那朦朦胧胧的身影,楞是吓得陳麗脊背發涼,還以為遇上鬼了。
與此同時,住在石灘上六戶人家,聽到喊抓賊的聲音,紛紛爬起床,随便抓了個家夥,就開門沖出來準備抓賊。
“賊在哪兒,在哪……”
“哪個王八蛋這麽大膽,敢到我們左河灣來偷東西……”
去坡上砍皂角刺,準備回去的呂三丫,聽到大夥的聲音,忙不疊又喊道:“在永民叔屋子這邊。”
大夥一聽,那賊竟然在衛永民的房子那邊,提着家夥就火急火燎沖了過去,一沖過去,就發現,被他們當賊的竟然是陳麗。
而田梗上,見陳麗被大夥堵住,呂三丫抿嘴輕輕一笑,提着兩根皂角刺,慢吞吞往竹林裏走了。
天氣冷了,四丫的濕疹犯得特別兇。她皮膚太容易過敏,濕疹一犯,背上、胳膊、脖子,密密麻麻的紅疙瘩,家裏那幾個畜生說她嬌氣,從來沒給她醫過。
上輩子她也不懂四丫這些小疙瘩是什麽,但這輩子,她卻特意去問過吳家平的闵太夫,闵太夫說,用醋煮皂角刺,然後抹到紅疙瘩上,四丫的症狀就會減輕。
所以,她幹完事,摸黑去了坡上,給四丫頭砍皂角刺,這不,回來的時候就撞上了陳麗。
“陳麗,你這個點來我們這邊是要幹啥呢?”周桂冷瞥着陳麗,沉沉問道。
“娘,我來找永民。”陳麗看着圍住她的人,道。
周桂依舊黑着臉:“別叫我娘,你這聲娘,我可當不起。陳麗,我的兒媳婦清白不清白不重要,但至少心得亮堂,你心眼太多了,一把米都堵不上,我可不敢當你娘。”
“永民不在家,你也別找了,後天去離婚就成。”
“娘,這婚是我和永民結的,離,也得讓永民親自來給我說。”陳麗現在也不裝什麽柔弱了,她眼睛直視着周桂,道。
只要見到衛永民,她就有把握說服永民,衛家其他人……衛永民若是不答應離婚,他們就算再不喜歡她,也得妥協。
眼下,她得和衛永民談談,依衛永民的性子,她要挽回他并不難。
“陳麗啊,你嘴巴厲害,哄呆頭鵝那是一套一套,不過,這次你要失望了,想讓永民親自給你說,那後天你自己去見他吧,市政府知道怎麽去不,要不要我貼你幾毛錢車費。”
周桂現在也不動手打人了,她就覺得打人沒撕臉皮爽,打人自己手還會疼,但用嘴撕人,那簡直比用針紮人還爽,還是指着別人的心窩子紮,偏紮了人,她還是有理的一方……
簡直太爽了。
周桂頓了頓,繼續道:“都說,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陳麗,我活了幾十年,都沒見過你這麽樣的人,你心裏在打什麽主意,我很清楚。後天你就能見到永民,咱家也不多說啥,老婆子就一句話,如果衛永民那個棒槌,真被你哄回了去,我搭個兒子給你就是。但是……你敢指着我的心窩子戳,我就敢讓你一輩子都留在這山溝溝裏,永遠甭想回城。”
“你也別說啥我做不到,我老衛家在這山溝溝紮根了那麽多年,要卡你一兩張證明,還是能做到的。”
說着,周桂也懶得再和陳麗哆嗦,轉身,往老房子走去。
大兒媳婦說得對,對付陳麗這種人,就得指着她最害怕的一點踩,不然任她耍潑打罵,對她來說都不痛不癢的。
陳麗雖然從江省回來了,但她眼底的不甘可不假。
蘇若楠說過,陳麗最想的就是回城,江省那邊,她回城路斷了,如今她只能通過高考回城,想高考回城,沒他們公社的證明,她連一張準考證都拿不回。
陳麗聽到周桂說卡證明,剛才還有幾分底氣的臉,突然間變了色。
不過這會兒誰也懶得搭理她,錢二媳婦和鄭娟冷瞥着陳麗,呸了一聲,跟着大夥回去了。
外面烏漆嘛黑的又冷,大夥也沒心思聊天,各回了各家,倒是錢二媳婦在進屋前,瞅了眼周桂這邊,也不知道想到了啥,她跺了跺腳,跑到衛家院子裏。
“二嬸子,這口氣,你真咽得下?”在錢二媳婦心裏,她老嬸子在陳麗這兒可是受了天大委屈的。
周桂睨了眼錢二媳婦:“我有啥氣,我啥氣都沒,我現在爽着呢。冷得很,快點回去睡覺吧。”
錢二媳婦眨眨眼,覺得這幾天,她有點看不透她家老嬸子了。
裝高人還裝起勁了……
切,回家睡覺。
錢二媳婦心裏膩歪,轉身往自己家走,走到自家屋檐下,瞅着被丢在地上的蛇皮麻袋,她眼睛一蹙,歪頭,往竹林下方看了去。
夜黑風高,要不要去套個麻布袋啊……
另一邊,被周桂一句話威脅到的陳麗,沉着一臉離開了新房子。
她心裏也不知道在琢磨什麽,待走過石墩子橋後,她側回身,憎恨地往石灘壩這邊看一眼,然後便咬着牙,一步一步回了鳳平莊。
次日,周桂收拾了一下,讓錢二媳婦幫忙看着點家裏,便和衛良峰一起,帶着衛子英去了市裏。
昨夜衛子英睡得熟,小孩子睡覺不容易吵醒,陳麗摸黑來左河灣的事,衛子英一點都不知道。快要見爸爸媽媽了,衛子英心裏很高興,一路上,烏黑眼睛都睜得大大的,看着就讓人想捏兩下。
衛永華和蘇若楠廠裏那房子太小,一家子拆了桌子,擠了三天,等衛永民高考完,周桂和衛良峰就帶着出考場的衛永民,去了市政府。
一段時間不見,衛永民清瘦了很多,整個人都透着一種沉寂感,出了考場,衆人也沒問他考得怎麽樣,只周桂做主告訴他,今天陳麗要來市裏,和他辦離婚證。
聽到陳麗,衛永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轉身就往市政府去,他步伐走得有些快,誰也不知道他心底,到底是什麽想法。
到了市政府,陳麗已經等在了那裏。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晚周桂的話,震住了她,再見衛永民,陳麗一句話都沒說,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市政府。
周桂看着兩個人進去,心口懸得老高,生怕這節骨眼上,再鬧出點什麽。
這次,衛永民到底沒再戳她心,兩人進去了一會兒,便各自拿着一張紙出來了,那離上赫然就印着離婚證三個字。
看到這三個字,衛家所有等在這兒的的人,都緩緩舒了口氣。
總算是離了。
出來後的衛永民,眼神淡淡從陳麗身上掃過,然後就走向了周桂。
“娘,高考完了,接下來就是等通知,我能回家了嗎?”衛永民看着周桂,說到回家兩個家,他的眼睛有些泛澀。
家……那個他為了陳麗,不顧父母感受,義無反顧離開的家,還會接納他嗎?
這刻,衛永民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複雜得他都不願意去想。他現